不知是王姨的安排妥當抑或是機緣巧合,與委託人碰面的時間距離現在還有相當寬裕的空閒可以讓陳謙宇利用。
即便如此,他仍然一頭熱的就用最快的速度來到了集合點——菜寮捷運站的附近。
「嗯......」
曾幾何時的新大樓如今也呈現了斑駁殘敗的樣態,拜第三次世界大戰的殘害,這些大樓不是被炸斷就是被火燒過,再加上企業金流如今聚集於台北城的現在,那無數年輕人魂牽夢縈的繁華也變為灰白殘破的夢想與建築殘骸佇立於此。
反過來看,舊大樓上水泥的水蝕痕與瓷磚間落流下的黑斑又給人一種『果然是臺灣』的安心感。
幸運的,臺北城沒有遮擋西落夕陽的餘暉照耀著這些,破敗的美感瀰漫......或是令人發笑。
尋找捷運站入口的同時,陳謙宇也再度感受到這裡與空中不一樣的氣氛。
「不過,為甚麼七八樓也需要防盜窗啊?」
莫非以前人盛產超級英雄不成?
搖搖頭,陳謙宇決定先將心思專心放在找到捷運站入口的任務上。
『視界』理所當然的具有地圖的功能,位於視野右上角的顯示螢幕將自己領到了一處通往地下的樓梯前。
橘色的招牌黑色的字,『菜寮』這兩個字幾乎要被侵蝕的不見蹤跡。
「僅管歷史課上面學到過,但這也太......」
捷運站理所當然的在戰爭時候被當成了防空洞使用.......但面前這像是可以通往異世界的滴水樓梯間是發生甚麼事情了?
燈光忽明忽暗,陳謙宇穿過了早已被拆得七零八落的鐵簾門。
「嗯......」
陰濕的空氣拂過,陳謙宇做了一個深呼吸,感受著內心興奮緊張交織混雜的情緒,緩步走下了前往地下道的階梯。
拜新的機械雙腿所賜,滑濕的地板並沒有止緩他的腳步,迴盪於空間中的機械運作聲與腳步聲蓋過了讓人緊張的嘈雜管道,在落於捷運站內部的那刻,陳謙宇不禁發出了感嘆:
「這他媽三小......」
用完即廢棄的空針筒在牆角堆成了一座小山,癮君子們就像是落葉一般散落於各處靠牆的地方,彷似奄奄一息,卻又似享受著人生中最快樂的一刻。
當然,這裡並非僅有混亂,紅色塑膠椅與有些腐爛的木桌相倚,加上幾盞百元有找的檯燈,照耀著麻將那斑斕的樣態。
又或是彈珠台的框啷聲響、販賣著食物與涼飲的推車攤販,就像是把整個夜市的娛樂區塊遷移到地下一般,而整個新北市捷運站有多少,這種地方就有多少。
這裡是核戰後的俄羅斯是不是?
是啊,就連地上的秩序都是那般樣子,不見天日的這裡又可能多好?
時過境遷,不同的社會環境,這裡獨屬於此的生態震懾著陳謙宇,令他放緩腳步。
與此處格格不入的風格、眼神,他自然吸引了諸多人的目光,陳謙宇盡可能的保持鎮定,尋找著委託人的身影。
「呦,這次來的是一個小白臉呢。」
些許冷淡的聲音吸引了陳謙宇的目光,一轉頭,那是一個留著黑色長髮的纖瘦女人,因為戴著口罩所以看不清其臉龐,但金色的『視界』顏色倒是讓人留有鮮明的印象。
最重要的,那垂落於半空中的袖子,正是她要討回的債務。
再度打開王姨給予自己的委託單,確認對方與其中描述的特徵大致相同之後,陳謙宇倒也不避諱,直接走到了女人面前。
「您是楊......采心小姐?」
不像三重在地人會有的禮貌話語惹得女人不禁發笑,她朝著陳謙宇甩了甩還存在的那隻手,彷彿想要拍掉那過分禮貌,甚至有些尷尬的氛圍。
「叫我采心就好,我猜你就是陳謙宇? 那雙腿與臉倒是挺有辨識性的。」
被上下打量的感覺並不舒服,但陳謙宇彷彿早已習慣一般的搖了搖頭。
「呃,是。 所以委託的詳細內容和背景是?」
「直接進入正題啊,行吧,你的行事風格倒是看起來不菜。」
稍微清了清喉嚨,楊采心整理了一下語言,隨後便馬不停蹄地開始敘述道:
「你知道,我們活在舊捷運系統裡面的也沒啥事情可以做,倒賣點東西,水啊食物啊甚麼的,或是一些機械零件和槍。」
「這群垃圾......他媽的死王八蛋,講到我就氣——是一群三重的小流氓,沒多大尾的那種。」
與看似冷淡的樣子不同,楊采心倒是一個挺有情緒的人呢......
陳謙宇的腦海中想著不著邊的事情,繼續聽著這個委託的背景故事。
「反正就是約好交易,然後那群傢伙竟然敢殺價? 殺老娘的價不如殺了老娘的老公,反正那傢伙成天也只會打麻將賭博,沒啥幹用。」
楊采心大大的嘆了口氣,泛著金黃的眼眸閃爍片刻。
「總之,我與他們吵起架來了,然後他們就用著甚麼『給個教訓』三小的東西拔掉了老娘的手,就這樣。」
陳謙宇點了點頭,示意自己了解之後,便問道:
「那他們在哪?」
「隔壁站的阿志和我說他們在重陽路的薑母鴨樓上,大概八樓吧,具體位置我直接傳給你好了,然後,我和你說啊,就是那群小流氓真的.......我之前手機啊也是被......」
『視界』接受到簡訊的通知從視野右上方跳出,隨著楊采心開始抱怨起生活中的瑣事,陳謙宇知道:他是時候該離場了。
幹啥,老子又不是小7店員,雖然是同一集團的但可不負責情緒價值啊。
「不過我以前是幹啥的來著......?」
自言自語著,陳謙宇一邊退到了樓梯旁,隨後逃也似的離開了菜寮捷運站。
那對於自己記憶有所缺失的疑惑,也在正式開始任務的興奮之下被沖刷掉了。
「好的——陳謙宇的『收債人』生涯終於要開始了,從完成這個任務開始,我想應該不會有多難......?」
跨上機車,陳謙宇看著自己嶄新的機械腿,彷彿祈禱似的對著自己打氣。
在引擎的轟隆聲之下,他催動油門,向著目的地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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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僅是十分鐘以內,陳謙宇就來到了目的地。
走入僅能通過一台轎車的巷子內部,鮮明的紅色招牌上以白色的字寫著『霸氣薑母鴨』,示明了這正是他要來的地方。
拉下來的鐵捲門上彷彿理所當然的被噴漆覆蓋,不過這看起來並非藝術家所為。
『乂兄弟a義氣乂』
「幹你媽的今年到底是民國幾年.......」
「幹你媽的今年到底是民國幾年.......」
看著上頭過氣到不行,由藝術字體寫下來的字樣,陳謙宇差點一口老血沒噴出來。
嘆了口氣,他選擇繼續關注於任務本身。
八樓絕非是一個容易到達的樓層,而又考慮到自己今日來到這的目的並非如同拜訪朋友那般的輕鬆事情,陳謙宇因自己經驗上的匱乏而頭痛著。
自己可是要進到人家的家裡打架的啊,怎麼可能就從正門走進去呢?
看向周遭,也並沒有多少資源可供自己利用,奈何不了情況,陳謙宇默默地走到了鐵捲門旁的鐵門處,按下五樓的門鈴。
「按怎? 你誰?」
粗曠的男聲透過播音器傳出,彷彿威嚇的語調並沒有嚇退陳謙宇。
「拍謝啦,我公司的來這邊查瓦斯表,你幫我開個門好不好。」
沉默些許,那門後的男人似乎正思考著甚麼。
「賀,記得關門。」
隨著鐵門打開的聲音傳出,陳謙宇不禁在胸口握緊了拳。
他作夢都想不到都2092年了。居然還有人信查瓦斯表這套——現在還在用瓦斯的住家還剩多少啊?
乖乖的關好門,陳謙宇無視了那看起來年久失修,蓋滿髒污的電梯,徑直朝著樓上走去,而他的目標正是——頂樓。
私闖民宅走正門未免也太笨了,不是嗎?
「......喔,也是啦。」
通往頂樓的門口自然是鎖住的——但,使用的卻是早已脫離時代的傳統鐵門。
透過『視界』資訊來解鎖的智慧門似乎並未在三重流行起來,當然,更有可能的是住在這種舊大樓的人也沒啥錢可以裝那種東西就是了。
陳謙宇上前搖動了下門把手,鬆動的跡象明顯可見,喀啦喀啦的聲音洋溢著希望。
「希望我不用賠這個......」
他自然是不會撬鎖的,所以只能嘗試更加簡單粗暴的方法,只見他抬起右腳——
「神龍擺尾!」
碰!
機械腿撞擊鐵門的聲音響徹整棟大樓,然而,不知是這裡的人早已對像是開槍的響聲無感還是如何,在觀察片刻之後仍沒有居民出來關心到底發生了甚麼事情。
年老的鐵門自然承受不住來自新科技的碰撞,陳謙宇推開了凹掉的鐵門,就這樣輕鬆來到了這棟大樓的頂層。
少了大部分高樓的阻擋,新北那總有點水氣,稍嫌黏膩的涼風吹來。
「真舒坦......好吧,接下來我要怎麼下去?」
頂樓與八樓隔著一層,陳謙宇站在女兒牆旁,望著這有些駭人的高度,思索著接下來的打算。
總不可能叫自己攀著遮雨棚與防盜窗爬下去吧?
「要是有繩子甚麼的就好了......唉。」
『陳謙宇用戶:
您是不是在尋找:鉤鎖?』
在這絕佳的好時機,眼前跳出的自動搜尋視窗讓陳謙宇嚇了一跳。
「『視界』啥時有這功能的? 演算法現在都這麼公開了嗎?」
猜想著是否是改裝後才有的功能,陳謙宇滑動著眼前的懸浮視窗,試圖尋找有甚麼能幫自己解惑的東西可以用。
『如果可以的話,消防水管其實挺牢固的,就連我隔壁鄰居都驚嘆我為甚麼可以跑到她房間裡面。』
『撬鎖其實意外的簡單,智慧鎖也是,基本的知識便足矣,詳情可以洽談line:85934』
『上次用衣服當繩子結果從三樓摔下去了,媽的,害我要換一個脊椎。』
先不談為甚麼有這麼多關於如何闖入民宅的資訊,這群討論者怎麼每個都好像自己是廖添丁轉世一樣熟練啊?
正當陳謙宇的想法要被一些有的沒的東西牽扯走之時,在視野的角落,曾讓自己撞到天花板的推進器圖示上方,默默的出現了一個鉤鎖圖樣的互動介面。
「該不會......」
嘗試把意識集中到那上面,陳謙宇立刻就感受到了自己的機械腿做動的感覺。
往下一看,接近大腿的地方還真伸出了兩條前端帶有金屬頭的黑色粗繩,垂落於地面。
「我靠.......阿豪到底給我腿裝了啥?」
仔細一想,自己還真沒有過問這些——不過,現在眼前的問題已經可以簡單解決了,陳謙宇也懶得想太多。
繩頭的金屬意外的屬於相當好安裝的類型,當它接觸到平面之時,金屬頭就會展開並吸上去。
站在女兒牆上頭,陳謙宇拉扯了繩子幾下,在確認其不會隨意斷裂之後,深吸一口氣,做足心理準備的開始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垂降——或是說,在牆面上直立行走。
畢竟並非專業人士,他只得選擇最笨的方法:拉緊繩子並穩住腳步,讓自己的腰承受一切苦難。
拜先進科技所賜,這雙義腿穩穩的站在了牆面上,而陳謙宇也能透過意識拉緊或放鬆纜繩,讓自己能一步一腳印的慢慢往八樓走去。
而就在八樓窗外,世界回應了陳謙宇稍早提出的問題:八樓為啥要有防盜窗?
「幹你媽......」
撐著的腰傳來了酸痛的感覺,不斷碰壁的現實更讓陳謙宇難掩蓋自己的憤怒,在那一刻——他放棄了思考。
陳謙宇默不作聲的轉了個向,讓自己面對天空。
此刻天色已然暗去,可正是搞點事情的好時機。
只見他啟動了腳部的推進器,跳到半空中,放鬆、再收緊纜繩,讓自己的腳正對著那防盜窗以及其後方的一切。
物理作用下,陳謙宇就像一個人體擺錘,直直朝著窗面撞去。
物理作用下,陳謙宇就像一個人體擺錘,直直朝著窗面撞去。
左腳屈膝,右腳直直向前,如同一黑色的箭矢,感受著耳邊風速驟增,他大喊:
「Rider——kick——!」
碰啪框啷!
有些狼狽,但十分成功的,他來到了八樓房子的內部。
有些狼狽,但十分成功的,他來到了八樓房子的內部。
「我幹你娘現在是三小?」
其他人驚慌失措的喊聲並沒有傳到陳謙宇的耳中,他也因方才的撞擊而頭暈目眩著呢。
陳謙宇搖搖晃晃的站起身,穩住視野之後他才看清,面前是只有四人的小團體——喔對,剩三個人,其中一個已經躺在地板上不省人事了。
誰又能想到想開窗抽根菸就會有狼尾男從空中飛進來呢?
看了看那三人的特徵:刺青割線不打霧,包手包的莫名其妙,身體上的廉價機械改造還掛著媽祖的牌。
中頭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