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別了兄弟們後,商祈接下來又要重啟加冕儀式。三人圍著他好一通祝福,依依不捨地送別。
聽說碧邏宮遭到小妖精的襲擊,地形變得不同於往日。畢斯卡本來想應商祈的邀約跟去看看,被寒易天和莫羽一人一手揪住。
「畢斯卡兄?聖物小偷在麒麟族人的眼裡是什麼形象,您自己心裡面沒有數嗎?」
寒易天燦爛地笑著問道。他們家宗主都拎著小師妹衝出去了,不要再添亂了,好嗎!
畢斯卡聳了聳肩,仍是在小魔族的微笑之下打消念頭;不懷好意的商祈挪開視線,清冷的外表底下露出一絲遺憾。
送走客人之後,師父和師妹還沒回來。莫羽和寒易天回到小寒舍,一邊打掃,一邊聊天,聽寒易天分享一路上的見聞。
「──結果那兩位才發現這二十幾年間都誤會了對方的意思,然後他們就和好了。很誇張對吧?」
寒易天拖著地板,向莫羽描述洞庭天見證的兄妹吵架,略過自己被一髮鞭打吐血的部份。莫羽蹲在旁邊用抹布擦桌腳,只覺得故事還沒頭沒尾,突然間就和好了,一時沒反應過來,眨著眼連聲問道:「咦,什麼意思?怎麼就和好了?所以羅楚大人是什麼意思?」
「簡單來說,就是他將羅磊卿視作妹妹,但不是『家人』……或是說『族人』?因為不能夠干涉彼此的家中庶務,所以並不算同一族內的親人。大概是這樣?」
莫羽歪著腦袋,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你的意思是,他認為他們是兄妹,但不是家人?」
寒易天點頭,面上滿是猶疑。畢竟他至今仍搞不清楚。
「那不就跟我們和老大、老三一樣嗎?」莫羽兩眼放光:「所以我們追隨著極東的新潮流?」
「原來如此,這麼一說確實……師姐您真聰明。」
「嘿嘿嘿。」莫羽得意地捧臉,忽然又是一頓,皺起眉頭:「等等,但是他們之間有血緣關係耶。我們沒有血緣,所以靠結拜當兄弟;他們有血緣,反而要模仿結拜的兄妹關係。這不是反過來了嗎?」
「唔……」
極東的文化大有不同,師父誠不欺徒弟也。師姊弟兩人抱著腦袋,陷入沉思。
得出了也不知究竟是不是正確的結論,莫羽將抹布扔進水桶裡面搓淨,開始轉攻擊蒙塵的窗戶。繼洞庭天後,寒易天接著講起玄鏡峰的見聞。兩人從一樓收拾到二樓,莫羽笑咪咪地聽著,不時點頭應和,溫柔地守護師弟的表情。
出去一趟回來,總覺得師弟變得成熟了一點,心情也開朗許多,在說起旅程時滿臉都是投入,可愛得令人融化。
直到他提起莫宇帆上擂台,莫羽才兩眼放光,打掃都停了下來,湊上去追問比試的細節。
「然後呢?師父一手就掀翻一人,他站在哪裡?從哪裡攻來的?先邁得哪隻腳?『後退一步就把人撂倒』是先出手還是先邁腿?」
小魔族被問得漸漸地結巴了起來。畢竟莫宇帆動作那麼快,大多時候他根本沒看清楚。莫羽在走廊手舞足蹈,越發地興奮,連聲問他「是不是這樣?是不是那樣?」,更躍上迴廊的欄杆劈出手刀,嚇得他心臟差點停住。
最後,他不得不放下抹布,擺出小管家標準的勸戒臉孔。
宸翰宗大魔星立刻慫了,乖乖拾起抹布,摸了摸鼻子繼續打掃。
小寒舍上下都掃完一遍,師父和師妹還是沒任何要歸來的跡象。寒易天應莫羽的哀求,提著水默默地移動到聽雪亭,趁著莫宇帆回來前毀屍滅跡。
面對涼亭的滿地血跡,寒易天的小臉扳得鐵青,看得莫羽一陣心虛。她尷尬地望向天邊,為轉移師弟的注意力,天花亂墜地描述結合畢斯卡和千林的證詞腦補出來的故事。
「然後啊,畢斯卡兄為了救我,『嘩──』一拳打壞涼亭的結界,又英猛又神勇,魔力濃郁得腳掌都在發光──但我是沒看到啦,只是聽千林說的,啊哈哈,啊哈哈哈。」
至於是她修練奇怪的功法才發病的說詞,她絕對不信,絕對!她如此守法自律,就連夢裡面都謹守本分,每晚都只夢到自己被影子人包圍時找不到佩劍,才不可能發生在夢中偷繪符這種事!
寒易天皺起眉頭,在涼亭基石旁邊蹲下,手指頭滑過風乾的血跡表面,端詳只餘下模糊髒汙的白玉石地。
莫宇帆以血脈之力刻出的符文,整片都不見了。
「師姐,妳到底做了什麼?」
「是畢斯卡兄啦!涼亭一定是畢斯卡兄打壞的。」莫羽跺腳強調,對於自己被懷疑很不開心:「看這個痕跡也該明白了吧?我才做不到這種事。」
師弟沉默地看了她一眼,氣得莫羽直跳腳,然而無法對辛勞的師弟吐出半點抱怨,只能吃下悶虧。
為了將凝固了一月餘的血跡清掉,寒易天搓得滿頭大汗,換了好幾次水。等玉石好不容易恢復潔白,小魔族累得手都舉不起來,癱坐在涼亭休息。
莫羽趕忙討好地為師弟端來果露,儘量不往光潔的地面望去。她覺得自己很長一段時間都會對涼亭有陰影。
小魔族啜了半杯果露,終於找回力氣,和師姐一起眺望小恆山的風景。離開近兩個月,像是經歷了一場大冒險,回到家看著熟悉的景色,享受著久違的寧靜時光,真是倍感親切。
「虺民們把衣服洗得好乾淨,不知道他們都用什麼方法?師姐的衣服居然沒有血跡,只有漿果的紅印。想不到他們會特地洗淨了歸還,看來虺民在各方面都是很勤勞節儉的鄰居呢。」
莫羽玩髮尾的動作一頓,心虛地看向一旁:「紅水沼的水……」
「什麼?」
見師弟一副懷疑她惹事不報的模樣,莫羽連忙將虺寨春獵時發生的事蹟一併抖出,雖然她也是聽人轉述的。
聽完千林在鄰領地的精采戰果,寒易天頭疼地摀住額頭。
不知道宸翰宗一年下來為鄰居們帶來的災害,有沒有超越熊羆族過去的十年內加起來的總數……
見師姐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垂涎地盯著果露,寒易天嘆了口氣,將杯子重新斟滿,往莫羽推去。
「後來呢?下了玄鏡峰之後你們去了哪兒?」莫羽恢復了一點精神,捧著師弟斟的果露邊嗅邊吸,發出不太雅觀的聲音:「嗯,這個好喝,吸溜吸溜……」
寒易天頓了一下,沒有提莫宇帆帶他去白嵐睡過的破廟朝聖的片段,認真回道:「其他峰。」
莫羽翻了個白眼:「我當然知道是其他峰。人家是在問去了哪裡?」
「去了許多,一時間數不出來嘛,但是後幾天都在做差不多的事。認人,送書卷,還有爬山,爬得天兒的腿都要斷了。」
莫羽偷踢了一下據說快要斷掉的腿。寒易天立刻酸得齜牙咧嘴,哀叫著閃躲。
「不過,有一件事……」寒易天四下張望,往莫羽挪動,壓低聲音正色說道:「我聽到好多人提到師伯。在恆山那邊,師伯好像也很有名喔。」
「伯樂師伯不是好幾年前就過世了嗎?」
「嗯,但還是走到哪都有人提,就是這樣子才厲害呀。拜訪長輩的時候,我聽見好多前輩對師父說『你師兄走這麼早真令人遺憾』,另一位長老還說『此行肯定很辛苦吧?要是你師兄還在……』諸如此類,沒有一個地方不提到師伯。連師父與同輩人寒暄時,大家都對師父說『十三兄看到你這般定會很欣慰』呢。」
莫羽聞言,忍不住皺起小臉。
「小孩兒肯定又不開心了。」
「唉。每次有人提到師伯,師父私下都不太對勁。不知以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就是說啊,以前到底發生了什麼呢?」
莫羽趴在涼亭內,小手撐臉眺望山景,老成地嘆了口氣。
「我覺得不要問師父比較好喔。」
「知道啦,用不著你講。」
寒易天又給師姐斟了一杯果露,端到她的面前。莫羽沒形象地就著師弟的手直接喝了起來,忽然一大口吸進氣管,嗆得大咳起來:「為什麼平輩管師伯叫『十三兄』?難不成我們有十幾、二十個師伯嗎?」
「不是啦!噓,噓!」
寒易天差點把果露灑在桌上,驚慌地左右張望,見師父沒有突然出現才鬆了口氣,扯著師姐坐下。
「是因為師伯在搬去小玉峰以前叫做『寒十三』。」
「師伯也姓寒?」莫羽奇道:「難不成跟你同宗?」
「那不是族姓,好像是寒溪谷特別的叫法。是因為住在寒洞十三號,所以叫『寒十三』。住過寒溪谷的人都認得,在當時據說頗有名望,所以好多前輩跟師父談話的時候都提到『十三兄』。」
一個多月未見,師姊弟想說的話多得堆到天邊。兩個人回到小寒舍繼續聊天,在逐漸褪色的日光做起晚膳。寒易天挑出還沒壞的食材,為莫羽表演魔力的反向精煉。莫羽踩在腳墊上切菜備料,向師弟抱怨虺寨的健全廣場,把寒易天逗得直笑。
莫羽正準備和師弟說畢斯卡奪旗遊戲的英姿,笑語被一陣敲門聲打斷。兩人回過頭去,發現師父站在門口,身邊還跟著嘟高嘴唇的小妖精。一時間聊得太投入,加上被烹飪的聲音蓋了過去,他們竟是連兩人歸家都沒發覺。
莫宇帆召集大家到客廳集合。
莫羽和寒易天對看一眼,放下做到一半的晚膳,跟在莫宇帆身後走出了出去。
「我們要出門嗎?」莫羽疑惑地問:「晚膳呢?」
宗主大人自回來就忙得馬不停蹄,連「歡迎回來」、抱抱和拍拍都還沒討,現在更是打完照面就走,問候都不聽。她這個宸翰宗吉祥物已經失寵了嗎?
「先召開宗會,開完在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