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無法逃避的過去 （三）星野的過去
十多分鐘後，星野跟著秋坂來到學校的圖書館。
一進到圖書館裡面，秋坂就熟門熟路地往地下室的方向走去，在拐了幾個轉角後兩人來到一扇陳舊的生鏽鐵門前。
只見秋坂從口袋中拿出一把鑰匙打開門鎖，接著用力將沉重的鐵門推開，映入眼簾的是由石磚砌成的旋轉樓梯。
「為什麼圖書館底下有這種地方？」
「因為聖德爾高中在很久以前是座城堡，雖然地面上的建築都有經過重建，但像地下室和密道這些地方都有保留下來。」
「原來如此，雖然有點難相信。」
星野邊往下走邊觀察龜裂的石牆，表層因年代久遠而有不少碎裂的部分，確實如同秋坂所言，是很久以前就有的建築。
他嚥下一口唾液，難以想像在底下等待自己的到底是什麼人。
「到了，女王大人就在前面等你。」
星野穿過一扇由石材砌成的圓形拱門後，來到了一處空曠的區域，因為這裡沒有電燈、是用掛在牆壁上的油燈照明，所以他只能勉強看到周遭的樣貌。
室內似乎有設計通風口，所以溫度勉強在能接受的範圍，但星野因為焦燥的心情而感到全身悶熱不已。
向前走了幾步後，星野看見遠處有個人影坐在宛如王座的椅子上，正當他想要上前看清楚對方的容貌時，卻發現對方穿著覆蓋全身的斗篷。
「我們終於見面了，七鳴星野。」
少女高聲迎接星野的到來，她的聲音充滿了等待已久的喜悅。
「妳是誰？為什麼要穿成這樣跟我見面？」
雖然從斗篷的輪廓能判斷出對方是名少女，但油燈映照出來的光實在過於昏暗，使得星野頂多看到她的下巴，無法看清楚對方的樣貌。
「我沒有辦法告訴你我的名字，當然我的樣貌也一樣……雖然我不認為這會影響我們交談，不過如果你真的需要個名稱，其他人都是用『地下女王』這個名字來稱呼我。」
「……地下女王？」
為什麼這所高中的女生都愛叫自己女王啊？
「看你的反應想必是有奇怪的誤會，這個名稱不代表我的地位，單純是對應宮神千音的『聖德爾女王』而取的代號……你不喜歡的話，用你順口的名字稱呼我就可以了。」
星野注視著眼前姓名、外貌皆不明的少女，心想她肯定就是在背後操控學生會長，指使秋坂進入學生會的幕後黑手。
原來如此，在學生會管理校內一切事務的千音，被其他人稱作「聖德爾女王」，那實際上在暗地裡操控一切的少女，會用「地下女王」這個名稱就可以理解了。
「只是不想讓我看到樣貌的話，帶個面具就好了，穿成這樣肯定很熱吧。」
「多謝你的關心，不過我不希望被你的眼睛、『烏鴉的眼睛』看到，所以這種程度的防護措施是必須的。」
「看來妳歷史學的很好嘛，連我們家族的歷史都很清楚。」
七鳴家起初並不是一個家族的姓氏，而是由七個姓氏都有鳥類的家族所組成，其中第一任當家的舊姓是「鴉羽」，就血緣關係來看，後續每位當家都是鴉羽家的直系血親。
就像是烏鴉喜歡閃亮的東西一樣，鴉羽家代代都從事著珠寶商的職業，在長時間觀察寶石的紋理與光澤，並將這份技藝不斷傳承下去後，鴉羽家的眼睛出現了本質上的蛻變。
不只是能輕易發現別人看不見的細節外，有的人還能察覺沒有形體的情緒及感情，看穿他人內心所想的事物，成為超越視覺的第六感。
更有甚者擁有能無視眼前的假象，直接洞穿事物真相的本領，星野的父親就有這樣的能力。
「過獎了，畢竟我們曾在你父親那裡栽過一次，相同的錯誤可不能再犯第二次。」
她居然曾經見過自己的父親，星野開始覺得壓抑住衝動，沒有一見面就質問項鍊的事，而是選擇先從對方口中套出情報的決定是對的。
「單憑這種簡陋的斗篷，我想父親還是能夠輕易看穿的。」
「那是肯定的……不過，現在在我面前的人是你，七鳴星野。」
地下女王的聲音多了一分輕視，星野能感覺到對方正戲謔地勾起了嘴角。
「啊，多麼可惜啊，作為唯一能夠和我平起平坐的天才，此刻卻變成如此落魄的模樣……」
「……」
少女高聲哀嘆著星野的處境，聲音裡充斥著難以言喻的遺憾，宛如悲劇故事裡的女主角。
星野知道她說的都是事實，對此無法做出任何反駁，只能沉默著靜待對方繼續把話說完。
「你是你的父親用盡所有的智慧與知識，竭盡心力培養出來的最高傑作，這世上除了我之外無人能企及的天才，若是當時的你沒有遭遇那場意外的話，無論是區區宮神家還是七鳴家肯定都會被你視若無物吧……」
「……」
「我說的對吧──『七鳴星野的模仿者』。」
少女得意地笑出了聲音，靜靜等待著星野的回答。
「妳到底在說什麼啊……」
星野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看似對少女的言論無動於衷，然而，此刻他的拳頭已經握緊到指甲都刺入了皮膚，掌心開始滲出鮮血，骨頭也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
「從剛才開始就自顧自地說著我聽不懂的話，不要我不吭聲就把我當成是啞巴啊！」
──快逃！
──趕快離開這裡！
──再不走就逃不掉了！
星野身體裡的每個細胞都發出了悲鳴，極力勸告自己必須逃離這裡。
恐懼感彷彿一雙大手掐住了自己的喉嚨，使得他即使大口呼吸仍感覺快要窒息，於此同時一股惡寒竄上了背脊，冷汗浸濕了制服令他感到相當不適。
此刻自己只要再多待任何一秒，就得要面對逃避已久的夢魘。
但是星野也同樣清楚，如果現在再次逃避的話，又會落得和五年前一模一樣的處境。
就在他的內心來回掙扎的這個瞬間，少女道出了星野始終不肯正視的事實：
「你──失去了記憶對吧？」
這就是一切的真相。
星野為什麼會被家族給拋棄、為什麼會把自己關在房裡不見其他人，以及為什麼會忘記那名少女的真相。
因為星野沒有五年前任何的記憶，在那之前的記憶全是一片空白。
如果一個人擁有的記憶可以代表他活了多長的時間，那現在的星野就等同於一個五歲大的小孩。
「妳到底是什麼人？不只知道七鳴家的事、我父親的事、連我失去記憶的事都一清二楚！」
「因為我和你一樣，都是那次事件的『受害者』。」
少女以無比平靜的聲音，說出了令星野感到震驚的事實。
「那次事件讓我永遠地失去了光明，同時也遭到了家族的背叛，
本該就這麼死去的我，卻奇蹟般撿回了一條命，
從此以後我便作為一個本該死去的人、作為一個幽靈，拖著這副殘破不堪的身軀苟活至今，
好了，換你告訴我……七鳴星野，你究竟失去了什麼？」
失去了光明……也就是失明的意思嗎？
難怪她會選擇用斗篷覆蓋全身，因為即使露出了眼睛也看不到東西。
遭到家族的背叛、拖著殘破不堪的身軀、作為本該死去的人……
啊，這個人……和我一模一樣呢……
如果是這樣的話……
在良久的沉默後，星野以顫抖的聲音，首次在他人面前講述自己的過去：
「那天我在醫院醒來後，什麼都不記得了，真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
看著床邊的父親、母親、妹妹，我卻認不出他們的樣子，就像是見到陌生人一樣，
不只是這樣，我連簡單的字詞都忘記了，想說什麼卻說不出口，
最重要的、最令我感到痛苦的是，我竟然把『她』給忘記了，
還將她的事給忘的一乾二淨……只有這件事、只有這件事我不該忘記的！
………………………………………………………………………
後來的事就和妳知道的一樣，我開始記下『七鳴星野』這個人的經歷，模仿他的一言一行，
然而如妳所見，我沒有辦法像他一樣厲害，成為像他那樣的天才，
無能的我就這麼被家族給拋棄了，記憶也沒有任何恢復的跡象。」
星野面露苦澀的笑容，他至今為止都還記得那段時間是多麼的痛苦。
那時的他身上有多處開放性骨折及大面積燒燙傷，聽覺和視力經過檢查後也有嚴重受損，若不是有七鳴家的醫療技術，把他從鬼門關前拉了回來的話，星野肯定早就沒救了吧。
在那之後他經歷了艱苦的長期復健，身體能做的動作已經和常人無異，雖然力氣比其他人小了很多就是了。
語言的部分也花了一年的時間重新學習，儘管父親還想把過去十年，曾教導過自己的知識再教一遍，不過星野因為承受不了父親那套教學方式而拒絕了。
時至今日，星野仍舊無法想起那段被他遺忘的記憶，關於送他項鍊的那個女生的事情，他再怎麼努力都還是回想不起來。
「真是令人感到遺憾的故事。」
聽完星野的故事後，少女用不帶憐憫的聲音給出回應。
他們都很清楚無論自己的過去是多麼悽慘，他人給予再多的憐憫都沒有意義。
儘管如此，少女仍對星野相似的遭遇產生了些許感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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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