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
台北市立殺手高中的體育館裡,一群學生坐在二樓的觀眾席上,笑得前仰後翻,幾乎連站穩都成了挑戰。
體育館內正進行著戰鬥課的實戰練習。第二節課,向來是學生們分組對抗的時刻,而這一場,成了觀眾眼中的鬧劇。
「哈哈,真是笑死人了!」其中一名學生猛拍著自己的大腿,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俊翰,別丟人現眼了!」另一名學生雙手拢成喇叭狀,毫不掩飾地叫囂,「上次被打趴的滋味還不夠?我還以為你已經轉學了呢!」
隨著這句話,觀眾席上的笑聲更盛,如浪潮般充滿整個體育館,甚至在牆壁間反射,變成更響亮的回音,彷彿整座場館都在嘲弄。
木質地板中央,兩名學生正劍拔弩張地對峙。
一方是黑髮少年俊翰,他的身形略矮,凌亂的黑髮沾著汗水,面紅耳赤,氣喘如牛。他手握一把鐵製匕首,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眼神裡燃著不服輸的火焰,卻掩不住那抹隱隱的慌亂。
另一方是金髮少年,身材高大而壯碩,散發著一股無懈可擊的自信。他手握短劍,悠閒地晃動,臉上帶著輕蔑的笑容,好似眼前的對手根本不值一提。
「怎麼了,俊翰?」金髮少年嘲諷地挑眉,語調充滿戲謔,「兩個星期過去了,你連一點長進都沒有啊!」
「少囉嗦!」俊翰怒喝一聲,握緊匕首,猛然向前衝刺。他的速度帶著決然,但動作中透著稚嫩和急躁,匕首直指對手胸口。
金髮少年輕輕一側身,便輕鬆閃開攻擊。他甚至開始吹起口哨,那挑釁的舉動像在說:「你就這點本事嗎?」
俊翰的怒氣瞬間被點燃。他加快了出招的速度,匕首如雨點般揮舞,卻每每落空。對手靈巧地閃躲,甚至偶爾用短劍挑開攻擊,姿態遊刃有餘,如同耍猴人戲弄著笨拙的猴子。
「別笑了!」俊翰最終停了下來,氣喘吁吁,雙手撐著膝蓋,憤怒地朝二樓的觀眾席咆哮。
觀眾席上,眾人依舊笑得前仰後翻。直到站在一旁的老師冷冷地掃了一眼,開口道:「適可而止。」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壓迫感,笑聲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要投降了嗎?」金髮少年收回短劍,漫不經心地走近俊翰,聳了聳肩,語氣裡透著輕蔑,「你這麼努力,到頭來還是白費力氣。不如乖乖回去,轉去普通高中吧,殺手高中的課程,不是你這種人能應付的。」
俊翰沉默。他想反駁,卻找不到合適的話語,甚至連站穩腳步的力氣也快耗盡了。對手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根尖刺,深深刺進他的自尊。
剎那間,金髮少年一個飛身,右腳狠狠踹向俊翰的腹部。
「嘭!」一聲悶響,俊翰像破布般飛了出去,在地板上狼狽地滾了好幾圈才停下來。
「好了,下一組!」
站在場邊的老師終於忍不住,抬手捂住眼睛,語氣裡透著無奈和幾分不忍。
俊翰躺在地板上,喘息著,眼神從倔強變成空洞。這一場鬥爭,他輸得一乾二淨,連那僅存的一絲自尊也隨著眾人的笑聲,一同被碾碎在體育館冰冷的地板上。
這場對決不到慘不忍睹,但也丟臉至極。俊翰使出渾身解數的猛烈攻勢,對方卻僅憑輕描淡寫的一擊,便將他打得倒地不起。
俊翰咬緊牙關,無奈地在眾人輕蔑的目光中垂著頭,一步步挪回二樓觀眾席。那些目光像刺一樣扎進他的背,灼燒著他內心的自尊。直到放學的鐘聲響起,他終於得以逃離體育館,背起書包拔腿狂奔,如同被追逐的小獸。
離開體育館的瞬間,壓在胸口的悶痛稍稍舒緩。他長吁一口氣,卻難以平復內心的憤怒與羞恥。
為什麼我這麼爛?難道我真的天生不適合做殺手嗎?
俊翰的拳頭緊握,指節泛白。他的臉因憤懣與不甘而扭曲,眼中閃過一絲苦澀的光芒。他試圖抬起頭,卻感覺有什麼沉重的東西壓著他,讓他喘不過氣來。
背後傳來竊竊私語。
「你看,就是那個人。」一個女生的聲音輕飄飄地落在耳邊。
「聽說他是全年級最差的吧?」
「開學考全不及格,真是笑死人了。」
這些話像尖刺般直插心底。俊翰腳步一頓,隨即低下頭,瘋狂地往前跑。腳下的水泥地彷彿化為灼熱的熔岩,他急於逃離,彷彿能逃脫那些話語的陰影一般。
終於,他站在租屋前。這是一棟老舊的公寓,剝落的紅色鐵皮屋頂在夕陽下閃著暗沉的光。他扶著牆喘息,額頭的汗水順著臉頰滑落。這裡,沒有人會對他冷嘲熱諷,沒有人會嘲笑他。
一進門,他隨手甩下書包,便開始訓練。仰臥起坐、伏地挺身、對著沙包不斷揮拳,每一記拳頭都充滿了不甘與渴望。沙包發出沉悶的聲響,像是他心中怒火的回應。不夠!還不夠!他咬牙,再一次揮出力道驚人的右鉤拳。
短暫的喘息過後,他隨手抓起桌上的水瓶,猛灌一口。隨即拿起放在書櫃上的鑰匙,衝出門外,在街道上開始長跑。路燈依次亮起,月光慢慢取代殘陽。直到筋疲力盡,他才停在公園泥土地上,四肢癱軟,仰躺在夜幕之下。
空氣中傳來土壤的微微濕氣,草叢中蟲鳴聲此起彼落。孤寂與無力感像陰影一樣籠罩著他,但在這黑暗中,他竟感到一絲安慰。
再怎麼說,我也是殺手世家的傳人。黑暗與我相伴,死亡與我密不可分。
他望著星空,微微喘息,試圖讓這樣的想法安撫自己。
「李俊翰同學?」一個細柔的聲音突然響起。
他抬起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走近。是他班上的女生,短短的棕色頭髮俏皮地垂在耳側,臉蛋清秀可愛。他卻想不起她的名字。
「是,有什麼事嗎?」他的聲音低啞,疲倦的眼神帶著警惕。
「你……不會冷嗎?」她的聲音輕柔,帶著關切。
「冷啊,」他苦笑,「衣服都濕了,風還一直吹。」
「那你怎麼不站起來呢?」
「沒力了。」
女生蹲下身,與他平視。她的眼中帶著一絲遲疑,但語氣中卻透著鼓勵:「我每天回家都看到你跑步。你真的很努力耶。」
「因為我要變強。」
「也是啦,」她眨眨眼,「畢竟你在學校……說真的,是大家的笑柄吧?你應該很想讓他們看看,你不是省油的燈。」
「才不是……也是,」俊翰別過臉,聲音低了下來。「那只是理由之一,不是主因。」
「哦?那主因是什麼呢?」她的眼中閃爍著濃濃的好奇,專注地望著他。
「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俊翰低語,拳頭握得發白,指節因用力而微微顫抖。他的腦海裡浮現出那個難以忘懷的場景:被趕出家門的那一天,母親滿臉憂愁,哽咽著替他求情,卻被父親冷硬的決定無情掐斷;而哥哥則站在一旁,眼神裡寫滿了冷漠與疏離。俊翰閉上眼睛,像是想擋住那些無情的記憶,但它們如洪水般湧來,令他胸口發悶。
「我一定要變得更強,絕對要……」他咬牙切齒,低聲發誓。
每個月,他都能收到媽媽的來信與一筆簡單的生活費。信裡的話總是帶著溫暖,像微弱的燭光照亮他孤獨的內心。她說他可以偶爾偷偷回去,但俊翰知道,回去又能如何?家,早已不屬於他了。
「我聽說……你們家可是殺手名門,理應……」
俊翰打斷對方的話,語氣中帶著一絲自嘲:「理應我該很強,是嗎?真可惜,我高中以前壓根兒沒想過當什麼殺手。整天玩音樂,殺手的技巧一點沒學。反正有我哥哥頂著,家裡也沒人期待我做什麼。他比我強百倍,是個天才。而我,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廢物。」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低了下來,目光隨著話語一起暗淡。他的身影在昏黃路燈下顯得更加孤寂,憂傷的面容像是溶進了夜色。
「才不是這樣!」一道清脆的聲音打破了沉悶。女同學站起身,目光裡透著認真與堅定。「這麼說來,你是從國三暑假才開始鍛鍊自己,怪不得你技巧生疏。應該說,你根本是個外行人。那麼問題來了……你怎麼考進這所學校的?大家都說你作弊。」
俊翰乾笑了一聲:「某種程度上算是吧。我是走後門進來的,畢竟我是殺手名門的孩子。校方想拉攏我,但他們大概沒想到,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高中生。」
女同學皺眉,沉默片刻後開口:「你要相信自己。現在不過才三個月,只要你肯努力,未來一定會比現在更好。」
她的語氣真誠,卻讓俊翰不由得臉紅。他垂下頭,帶著幾分不自在:「……謝謝你。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陳依婷。」她露出一抹輕快的笑容,轉身揮了揮手。「明天見,李俊翰!」
「明天見。」俊翰望著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遠處,才緩緩起身。他拍掉身上的泥土,拖著疲憊的步伐往家走去。
一路上,他的思緒像是洶湧的潮水,翻攪著他過往的記憶。
其實,我不是完全沒學過殺手技巧……只是,我完全沒天分。
家裡的人早就對我不抱期待,將所有的資源與心血都放在哥哥身上。他們沒選錯人,哥哥確實不負眾望,是個了不起的殺手。而我,只是個多餘的存在罷了。
因為不甘心,我一氣之下放棄了,連殺手都不當了。然而,半途而廢的我,終究也沒成為一個出色的音樂家。到頭來,我還是什麼都不是。
俊翰停下腳步,抬頭望向黯淡的夜空,心裡響起了那句話——
也許,我應該聽依婷的話。也許……這所殺手高中,還未必註定不是我的歸屬。
俊翰站在河堤道的草地上,暮色已深,夜風輕撫而過。他面前是一個練習用的稻草人,那是他親手製作的,從家裡搬來這裡。稻草人以一根粗壯木樁為中心,外圍用稻草密密包裹,但如今早已滿目瘡痍,遍布深淺不一的刀痕,像是受盡折磨的戰士。僅憑這破爛的模樣,就能看出俊翰對它傾注了多少心力與練習。
稻草人在風中輕輕晃動,發出「沙沙」的聲響,彷彿低聲訴說著承受的痛苦。俊翰滿身大汗,汗珠沿著臉頰滑落,濕透了衣襟。他的手臂微微發抖,青筋暴起,顯然已經筋疲力盡,但那雙眼睛依舊燃燒著不服輸的光芒。
「閃步。」他在心中默念,回想老師上課時的指導。
老師曾說,閃步的關鍵在於瞬間的肌肉爆發力,藉由腳掌猛力蹬地,產生推進的反作用力,快速移動至目標位置。這技巧極為仰賴經驗和肌肉記憶,對於初學者來說,先從高速衝刺練起,逐步提升起步的爆發力,是最有效的進步方式。
然而,即便他練習了兩個多禮拜,進展仍微乎其微。每當他回想班上的同學們輕鬆使出閃步、來去如風的模樣,內心不禁湧起一
的聲音猶在耳邊,然而他選擇將這些聲音壓在心底,咬牙繼續練習。
俊翰深吸一口氣,準備再試一次。
正當他微蹲身體、調整重心時,一股陌生的氣息在不遠處浮現。他僵住了,背脊不自覺竄過一股涼意——身為殺手學徒的直覺告訴他,這不是尋常的經過者。
黑暗中,一個人影從高草叢間緩緩靠近,步伐穩健,散發出一種壓迫感。隨著距離縮短,那是一名身形高挑的少女,她穿著與俊翰同樣的殺手學校制服,眉眼間透著冷漠的氣息。
「妳是誰?」俊翰警惕地問,喉嚨有些發乾。
少女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你不需要知道。」
話音剛落,一陣疾風撲面而來。他甚至來不及看清發生了什麼,只覺得右手臂傳來撕裂般的痛楚,整個人踉蹌後退。她的腳精準地踢中了他的手臂,讓他痛得忍不住叫出聲。
「真沒用。」少女的聲音低而冰冷,隨即再次發動攻擊。她的身影如疾風般旋轉,下一腳狠狠踢中了他的左腿。俊翰的防禦姿勢尚未擺好,身體已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地。
他趴在泥土上,氣喘如牛,抬頭時卻只見少女轉身消失在黑暗中。
河堤道寂靜無聲,只有風拂過草叢的聲響。俊翰努力站起來,全身顫抖,右手臂和左腿傳來陣陣刺痛。他靠在稻草人旁,大口喘息著,胸口起伏不定。
「她是誰……為什麼要攻擊我?」他的腦中充滿疑問,卻無法得出答案。
夜色如墨,四周一片昏暗。當他攀上河堤準備離開時,彷彿又感覺到草叢中有東西竄動,但他搖了搖頭,將這當作自己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