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比武擂台的慣例,蒼瓖派掌門會親自表揚冠軍,贈與玉珮,而冠軍則會當場提出希望得到的獎賞。
李少鋒原本以為夏旖歌會追過來,然而並未聽到腳步聲,快步經過滿臉疑惑的高芸潔,抬頭挺胸地走上擂台。殲滅軍的幾名成員待在器材旁邊,似乎沒料到李少鋒會這麼快就上台,慌張地用無線電確認流程。
天空晴朗,雲絮正好遮住燦爛陽光。
一旦說出口就無法挽回了,然而這是挽回燕子學姊的最後機會。李少鋒知道燕子的個性成熟且固執,即使擅自離城,回去之後肯定會擺出若無其事的態度,表示「締結婚約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然而有某些東西將以此為界線,再也無法修復。
李少鋒環顧觀眾席,發現多了不少空位。蒼瓖派包廂只有夏崇予一人,並未見到夏逸舟。
「──不好意思。」
一道透過真氣增幅的嬌柔嗓音傳遍巨蛋型運動場。
嗓音婉約溫柔,彷彿附在耳畔款款耳語,然而清楚傳達給每一位觀眾,顯示出極為高深的修為。觀眾頓時嘈雜起來,各自將目光轉向聲音來源。
「奴家有著不情之請。」沈婭站在冬花宮的包廂邊緣,提氣輕躍,直接從數十公尺的觀眾席跳到擂台。純白衣襬隨之蕩起、垂落。
在場有不少高手,提氣飛縱到擂台也非難事,卻沒有多少人自認可以像沈婭那樣輕描淡寫,甚至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這個輕身變化頓時引起驚呼,再加上沈婭闖入晚宴將永恆紅寶石獻給夏崇予的消息不脛而走,謠言早已傳遍台灣各大門派。當觀眾認出她就是沈婭,驚呼頓時變成熱烈的掌聲與歡呼。
「奴家是冬花宮的現任宮主,名曰沈婭,今後請各位多多指教。」沈婭向著四方座位躬身行禮,透過真氣增幅的婉約嗓音再度傳到每個角落。
冬花宮原本就是台灣北部的知名門派。即使門人鮮少參加社交活動,台灣修練者也聽過許多謠言──沈懷嬋的美貌傾國傾城,年輕時受到眾多男性修練者的追求,可惜無人順利一親芳澤,因此傳出她有位名為「沈婭」的女兒時,可是震驚全台的重大消息。
沈婭未曾公開露面,只有冬花宮門人傳出的瑣碎情報,像是美貌不亞其母、深得沈懷嬋喜愛、自幼就破關數場高難度遊戲,那份神祕也讓她名列台灣年輕一輩的高手當中。
此時此刻,娉娉站在擂台的沈婭依舊戴著面紗,遮住絕美姿色,冬花宮隊服盡展身段的優美曲線,舉手投足更是帶著我見猶憐的嬌柔媚態。
沈婭似乎很享受注目,片刻才又柔聲說:「奴家希望和李少鋒比試一場。」
昨天史都華德也是複賽選手就算了,現在決賽都已經打完,不能這樣隨便自薦吧?偏偏現場氣勢極為熱烈,觀眾們鼓譟著想要看沈婭出手。李少鋒無奈望向蒼瓖派的包廂,等待官方回應。
夏崇予有些看傻了眼,慢了幾拍才急忙起身,朗聲說:「我派舉辦比武擂台,初衷即是讓台灣的流派切磋交流、精進武藝。倘若少鋒哥沒有意見,當然沒有問題。」
居然全部扔給自己!明明他才有立場拒絕吧!要是不接受挑戰肯定會引來噓聲,到時候怎麼要求破棄婚約。李少鋒內心大罵,不過也確實想要摸清楚沈婭的用意,權衡後回答說:「請沈小姐賜教。」
現場再度爆出震天歡呼。
這個時候,蒼瓖派司儀匆匆跑到擂台旁邊,拿著麥克風說:「沒想到居然有新的挑戰者!這個發展可是比武擂台未曾有過的驚喜!請各位觀眾稍待片刻,我派和殲滅軍會盡快準備即時轉播!趁著這個機會也請聯繫待在城內的親朋好友,不要錯過這場比試!」
沈婭向著蒼瓖派包廂躬身行禮,隨即露出微笑,束音說:「小賊,沒想到這麼快又見面了。」
「……在晚宴初次見面,沒有機會跟沈小姐好好打招呼。」李少鋒頷首說。
「是這樣嗎?」沈婭的眼眸當中閃過寒意,不過很快就聳聳肩,擺出「要裝傻就隨便你」的態度,逕自走到擂台一角。
明明前天離去前笑得極為開心,為什麼現在又露出要算帳的態度了?李少鋒暗自疑惑,暗中持續運氣,能夠恢復多少算多少。
數分鐘後,大螢幕再度出現擂台的轉播畫面。
在熱烈歡呼當中,蒼瓖派司儀機動開口:「讓各位久等了!現在即將開始這場『冬公主』沈婭與『受到啟發之人』李少鋒的比武!」
沈婭踮起腳尖原地轉了一圈,在飄揚裙擺當中行了禮節,笑臉盈盈地往前邁步。李少鋒持起冷型長刀,同樣走到擂台中央。
「奴家方才旁觀您與薇蕾塔副隊長的戰鬥,想必真氣消耗大半,乾脆做一個約定如何?」沈婭伸出食指抵住臉頰,歪頭思索片刻後笑著說:「只要奴家在十招內不能逼你跌出擂台,就算奴家輸,送出寒黐膏作為您成為冠軍的賀禮。」
冬花宮包廂的一名門人低頭步出,高高舉起金屬小盒。
難道沈婭也是出來打廣告的?不過寒黐膏原本就是世界知名的療傷靈藥,沒必要那麼做吧。李少鋒沉聲問:「如果我輸了,又該送什麼給沈小姐?」
「哪有像您這樣直接詢問該送什麼禮物給女孩子的,真是缺乏情調,一邊打一邊好好想想吧……這是第一招,請賜教。」沈婭沒好氣地微聳香肩,眼中閃過灰藍異芒。
李少鋒不敢托大,握緊冷型長刀凝神以待。
沈婭屬於「護體」、「流轉」特化的超防禦類型,無論面對什麼樣的攻擊都能夠硬接,同時用流轉卸掉勁道變化,本人幾乎不會受到傷害,反過來講,她也缺乏扭轉局勢的攻擊手段。
沈婭向著殲滅軍的攝影機微微一笑,婀娜邁步。動作看似緩慢、輕盈,赤裸雙足像是踩著奇特舞步似的悠然靠近,每次踏地都會持續加速,眨眼過後已經來到李少鋒面前。她的右手纏繞淺淺灰藍真氣,彷彿要輕撫臉頰似的溫柔伸出。
李少鋒已經全神貫注緊盯沈婭,卻無法精準捕捉到她的位置,即使持續散出小範圍的感知真氣也來不及反應。持續蕩起的衣袖、衣襬讓人眼花撩亂,身子更是輕得彷彿沒有重量,被微風吹著推動似的,更加難以判斷她的下一步。
回過神來,沈婭已經站在眼前,李少鋒急忙出刀斬向纖長白皙的手指。
「奴家赤手空拳,您卻拿著這麼危險的刀子。真是好意思。」沈婭哀怨地抿起嘴,用兩根手指壓住刀背,旋身蕩到另一側。
李少鋒順勢抽刀,不料卻發現沈婭的真氣反而從冷型長刀內部壓回來,迅速侵體,右手頓時被凍到失去知覺,急忙運氣將侵體真氣壓在手肘。
「哎呀,難道被奴家說中了?那樣就不要再拿著這麼危險的東西了。」沈婭的身子一蕩,竟然直接閃入李少鋒懷中,後背貼著胸膛,像是要替李少鋒接過冷型長刀似的從同一個方向用雙手握住刀柄。
美人投懷,幽香撲鼻,李少鋒卻察覺到沈婭的真氣再度從手腕侵體,正面衝開自己的真氣,擋無可擋,直接將半邊身子凍得如墜冰窖,疼得必須咬牙忍住哀號。總算是沈婭刻意慢慢地依序拉開凍僵的手指,讓李少鋒偷到恢復的空檔,以左手虎爪抓向沈婭咽喉。
「要是抓破奴家臉蛋,您該怎麼賠?」沈婭無奈嘆息,還有餘力偏頭哀怨地橫了李少鋒一眼,柔身踏步,避開虎爪之後又多退幾步,閃出李少鋒的刀勢範圍。
李少鋒急促喘息,強行逼出侵體真氣之後主動前衝。畢竟無論進攻或防守都算在十招之內,逼得沈婭格擋總好過繼續接她的奇特招數。
「小賊還真是熱情。」沈婭勾起嘴角,依然像是在跳舞似的避開,接著將灰藍真氣纏繞在裸足,側身旋踢。
上次在冬花宮可從未見過沈婭或沈懷嬋用過足技!李少鋒心念一轉,放棄硬接地後撤數步。
「嗯……沒有打中的招式算不算一招呀?」沈婭並未追擊,單手捧頰地問。
教團聯合絕對不會傷害使徒,遑論取其性命,不過沈婭方才踢向腦側的旋踢確實帶著殺意……難道單純想要發洩盜藥時覺得被欺騙的仇嗎?李少鋒轉念一想,這場比試無關擂台賽,輸贏其實無關緊要,問題是剛剛已經向夏旖歌坦白,怎樣都不能輸。
李少鋒捉摸不到沈婭的真意,姑且一試地問:「沈小姐沒有非得獲勝的理由吧?」
「奴家今後要努力重振冬花宮的名聲。這是在眾多台灣門派面前的第一場公開戰鬥,可不能打得太難看。」沈婭聳肩說。
「沈小姐在晚宴的舉動已經傳遍台灣,所有武術家都在談論,是否獲勝並沒有太大意義,無須執著勝敗,我卻是不能在這裡輸掉」李少鋒說。
「開始打了才想要口頭交涉,很難看喔。」沈婭掩嘴輕笑,猛然俯身前衝,右手緩慢撫向李少鋒臉頰,纏繞在纖長指縫的灰藍真氣卻呈現針狀。
竟然是針勁?李少鋒詫異之下錯失反應時機,來不及閃避,護體真氣被倏然刺穿,半邊身子頓時感受到至今為止未曾有過的疼痛,彷彿每吋肌肉都被刺穿總算是勉強化解掉侵體真氣。
相較於簡潔霸道的剛勁、可攻可守的柔勁、範圍遼闊的浪勁、泛用性最高的旋勁,針勁是普遍卻鮮少有人選擇修練的攻擊勁道,原因無他,因為在實戰派不上用場。
讓真氣呈現針狀並非難事,優點則是單點突破的爆發力,不過純以針勁破開護體真氣、傷及筋脈已是極限,難以造成更大傷害,改練長槍長矛、判官筆、峨嵋刺等等有著「突刺」招數的兵器配合其他攻擊勁道,更加簡潔有效。
雖說針勁同樣有著無數種衍生變化,倘若要撼出針牆,不僅勞神費力,威力又遜於浪勁;如果要將大量針勁聚集成叢攻敵,又極為考驗控制技巧,即使是掌門級數的高手也難以辦到,遑論運用在實戰。
李少鋒聽過這些評論,由於楊千帆和夏羽從沒打算讓自己練針勁,不曾深入研究,現在首次面對施展針勁的高手,總算理解到為何針勁有著許多缺點卻依然名列最常見的攻擊勁道當中──與其說是長針,更像是末端尖銳的長鞭,只要尋到護體真氣的薄弱處就會長驅直入,甚至有辦法直接攻擊到關鍵經脈。
針勁確實比起其他的攻擊勁道更難掌握,然而只要配合獨特心法與招數,威力毫不遜色。
沈婭並未追擊,打出一發針勁就翩然後撤,滿意端詳著李少鋒疼得鐵青的神情,豎起小指,巧笑倩兮地問:「小賊,你應該沒有忘記那個約定吧?違背誓言的人要吞一千根針。」
「……難道為此就去練針勁嗎?」李少鋒啞然問。
「有何不可?」沈婭聳聳肩,雙手合十地說:「其實剛剛奴家有手下留情,否則配合封穴變化深深打進去,你現在已經躺在地面動彈不得了。」
「那樣真是感謝。」李少鋒說。
「講得真是言不由衷。原本想要讓您在未婚妻前出糗,然而都拖了這些時間,為何還沒有在觀眾席或包廂見到她呢?」沈婭左顧右盼地問。沒有忌妒或其他情緒,單純表示疑惑。
「旖歌小姐應該不會看這場戰鬥,讓沈小姐失望了。」李少鋒說。
「是嗎……那麼還剩六招,奴家奉勸您認真起來。」沈婭的眼眸再度閃現怒意,灰藍真氣大漲,舉手投足變得更加難以捉摸,踩著奇特步伐搖盪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