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棂斜斜地灑入房中,將病榻旁的地毯染上金黃。
空氣靜謐無聲,唯有壁爐裡木柴偶爾發出輕微的爆響。
庫法躺在床上,面色蒼白,氣息微弱。
胸口仍隱隱作痛,那裡有數日前他掙扎著拔出鋼針後留下的傷痕。
他記得當時視線模糊,意識像被深淵吞沒,無聲沉入黑暗。
那一晚,鋼針就那麼深深插在他胸口,過量的毒素沿著血脈擴散開來,將他整個人燒得如同烈火烘烤。
意識一直模糊混亂,連夢境也支離破碎。
直到方才,他才真正清醒過來。
女僕茱莉察覺庫法睜眼,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
「少爺,您醒了……太好了。」說罷,茱莉連忙去呼喚醫師。
「毒素已經排清,雖然身體還很虛弱,但只要靜養,應該不會留下後遺症……不用太過擔心。」醫師安撫說道,但語氣卻有些不太肯定。
庫法靜靜點頭,卻未出聲。
醫師退下後,他望著天花板,心中籠罩著一層沉沉的挫敗感。
這是第一次強化手術,卻是這樣狼狽的收場。
他原本想從廢物之名中掙脫,如今卻連站起身的力氣都沒有。
叩、叩。
門外傳來輕響,敲門聲打斷了他心頭沉悶的思緒。
茱莉推門走入,手中端著一盤濃湯。
「少爺,午餐時間到了,我餵您。」她溫聲說,眼裡帶著一絲難得的安心,顯然是為他清醒感到欣慰。
庫法稍微睜大眼,費力撐起身體,茱莉見狀俯身將他輕輕扶起,坐到床沿,細細地一匙一匙餵他。
「謝謝妳,茱莉。」他沒有推拒,也無力拒絕。
濃湯的香氣撲鼻,奶香濃郁、帶點胡椒,是庫法最喜愛的滋味,湯汁溫潤滑口,讓他乾澀的喉嚨稍稍舒服些。
但他的注意力卻漸漸從味覺轉向其他事物。
庫法的視線落在茱莉她彎下腰的輪廓上,柔軟的身體貼近時髮絲輕輕拂過他肩頭,鼻尖聞到她身上清淡的香皂味、還有一點點汗味。
以及柔軟、溫熱、緊貼著他手臂的那一團肉感。
他發覺自己呼吸有些急促,眼神無意識地在她胸前與頸部滑動,追求肉慾的渴望,如野火般悄悄燃起。
茱莉察覺他的眼神異常,有些疑惑地問:「少爺……你還好嗎?」
庫法勉強點了點頭,只是咽下最後一口湯,沒有多說什麼。
「少爺……你看起來怪怪的……」
茱莉並沒有察覺,只是稍微皺了皺眉,便將餐具收拾,靜靜地退出房門。
片刻後,外頭傳來模糊的聲音,是家僕們閒聊的聲音,但比平常清晰得多。
「……老爺氣瘋了,說無論如何都要找出是誰下的毒。」
「下毒這種事太惡劣了……」
庫法雙眼一凝。
他驚訝地發現自己竟能聽得一清二楚,甚至能分辨出說話者的聲音與方位。
「我……我的耳朵變得這麼靈敏了?」
這不是幻覺,身體真的變了。
耳朵聽得見細語,身體的觸感變得敏銳,眼睛似乎也比以前亮了些。
毒素沒把他殺死,並且成功引出了身體內藏的潛力。
「有人說是傑特少爺幹的,想清掉庫法這個對手。」
「為什麼要毒那個沒用的少爺?」
啪!
庫法的指節緊緊攥住被子,手背青筋微微浮起,隱忍地顫抖。
——沒用的少爺。
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刺進他腦海。
他想坐起來,卻渾身無力,他聽見自己心臟怦怦跳動,像是從地底傳來的重錘聲。
「對啊,聽說是傑特少爺幹的……怕庫法少爺將來爭奪家產什麼的……」
「哈,怕什麼?庫法那副德性,他能威脅誰?」
「說真的……庫法少爺哪像是能威脅誰的人啊?他身子骨那麼弱……」
「說的也是……」
望著門板,庫法目光逐漸冷了下來,卻在心底點燃某種說不清的熱。
一股從未有過的情緒正悄悄滋長。他的目光不再空洞,取而代之的是一絲火焰。
「只是一針而已……」
他想起那晚的痛苦與混亂,那仿佛在死亡邊緣撕裂的每一刻。
如今想來,反而像是一場破繭的試煉。
「我得....得快點繼續」庫法閉上眼,深吸一口氣,那不是痛苦的呻吟,而是一種近乎狂熱的呢喃。
寒冬遠去,春日漸臨。
在經歷那場幾乎奪命的強化手術後,庫法終於能再次起身行走。
他仍舊孱弱,但不再是病榻上的廢人。
每日天剛亮,他便獨自走到庭院,勉力鍛鍊身體,即使雙腿顫抖、肌肉酸痛,他也從未遲疑。
他明白,那次手術會失敗,並非因為技術錯誤,而是自己的準備不夠。
想要力量,卻妄圖不付出代價,那只是痴人說夢。
午後的時間,庫法將大部分精力投進書房。
書桌上堆滿了古老的典籍與手抄抄本,他埋頭閱讀,筆記密密麻麻。
偶爾,他也會前往鎮上,購買一些色彩斑斕的礦石、稀奇古怪的器材以及讓人作嘔的各種動物臟器,
到了夜半時分,庫法重新投入對那瓦藍手札的破譯。很奇妙,自從經歷過那場瀕死體驗後,破譯的進度飛快提升。
許多過去看不懂的文字,如今彷彿自動映入腦海,那些難以理解的咒式與圖譜,忽然之間都有了意義。
他說不出原因
也許,是他的感官變得敏銳了,也或許,是某種他未能察覺的變化正在發生。
時間流轉,如白駒過隙。
到了秋收時節,庫法終於將《那瓦藍手札》完全破譯。
他的身體已不僅僅是康復,甚至比過去更加健康強壯。
可他心知肚明,肉體強化手術依舊過於危險。設備不足,素材短缺,最重要的是,他還缺乏一位值得信賴、能協助處理突發狀況的助手。
否則,若再出差錯,恐怕就沒有第二次機會了。
這些問題如沉石壓在心頭,讓他遲遲無法行動。
他決定轉向另一條路——精神改造。
手札的一章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那瓦藍以戲謔的語氣稱之為「變身魔法」的實驗筆記。
雖然用了魔法這個字眼,實則與魔力或咒式無關。
這是一種純粹基於腦科學、精神學的理論技術,一種意識上的拆解與重組。
透過高度專注與催眠誘導,讓主意識與潛意識間產生裂縫,進而孕育出第二人格。
這個人格可以擁有不同的行動邏輯與心理特徵,甚至能在某些情境下暫時接管身體,從而讓人能做出主意識無法實現的行動反應。
「想像一個獵人同時擁有人與狼的本能,在狩獵時可以自由轉換形態,這就是變身魔法的核心。」那瓦藍如此寫道。
庫法的心思為之一振。
比起粗暴地改造肉體,這種從意識層面開始的蛻變似乎更合他的心意。
他開始嘗試練習催眠術,以訓練意識分裂的基礎能力。
某個午後,陽光靜靜灑落在書房裡,庫法坐在桌邊,對著站在一旁的茱莉輕聲說話。
「茱莉,妳看著我的眼睛,深呼吸,放輕鬆……」
茱莉抱著衣物,站在原地歪著頭:「嗯?您最近是不是在玩什麼新遊戲呀,少爺?」
最近兩人的關係變得親密許多,相較庫法過去陰沉寡言,病後復原的他變得積極,每日努力鍛鍊,已恢復少年應有的體態,眼中還有種說不出的神采。
庫法語氣依舊平靜:「妳現在很放鬆,聽從我說的每一句話……」
「唔嗯……我是真的要去洗這堆衣服了耶。」茱莉不太在意地笑了笑。
「您不要學那種江湖騙子啦,很蠢欸,真的會被笑喔。」語罷,便轉身離開。
「大概是想吸引自己注意吧?」
茱莉邊走邊對這位小少爺近來的奇言異行作出結論。
庫法的飲食起居都是由茱莉負責,但哪怕是她再遲鈍也注意到少年不安份的視線、被子隆起的布包與不自然的肢體接觸,這些種種代表著什麼樣的慾望。
「少爺也到了這個年紀了啊...」
雖然有點討厭,但是比起總管與其他家僕,茱莉覺得庫法那樣小手小腳的做法實在紳士太多了。
最重要的是,難得兩人關係總算變得比較要好了,她不想為這樣的小事破壞現在的關係。
「唉,不過要是能不妨礙自己工作就好了。」茱莉心不在焉地想著
庫法望著她的背影,指節緊握。
又一次失敗。
他的心中翻湧著不甘。
他不是在玩遊戲,而是在試圖探索那瓦藍留下的禁術,一條通往真正強大之路的開端!
但眼下,他卻連讓一個女僕短暫停下來的催眠都做不到。
他望向窗外,陽光刺眼,卻驅不散心中那團濃霧般的焦躁。
得再嘗試一次。
得更深入。
「茱莉!看著我的眼、看著我的眼...」
某個夜晚,正在為庫法鋪床的茱莉,見他又在對著自己胡言亂語,笑著搖頭:「少爺,您最近怎麼總在搞這些奇奇怪怪的事呀?」
她一臉無奈又好笑的表情,看著這個最近總是古裡古怪的少年。
「對了,老爺說您差不多也該回到學校了。」
庫法沒有回話,只是咬緊了牙關。
深夜,庫法低頭看著手札,眼神逐漸變得陰沉,他心中再度浮現一股難以言喻的焦躁與挫敗。
「……不行,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開始思索是否應該像冒險進行第一次強化手術那樣直接進行。
——只要踏出那一步,世界就會變得不一樣....
念頭一閃而過,庫法猛地將手札闔上。
他感到一種陌生的東西在心底蠢動,不像是思緒,更像是一種低語,在黑暗中輕輕撓動意志的邊界。
庫法坐在鏡子前,沉默不語,只是默默地盯著鏡中自己的眼睛。
這是變身魔法的啟動儀式。
透過凝視鏡中自己,用意念慢慢引出內心中鬥爭、殘暴的一面,就像將另一個自己從深不見底的水塘深處拉上水面。
與之前的強化手術相比,這儀式毫不起眼,其實不然。
肉體改造或許還能透過手術修復,但精神改造卻是不可逆的。
過程中哪怕一絲差錯,都可能徹底摧毀施術者的靈魂。
但庫法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比起回到像狗一樣被人踐踏的生活,他寧可死。
月光從窗外斜灑在他身上,夜半的蟲鳴與他平穩的呼吸聲,是這間房裡唯一的聲音。
時間慢慢流逝,在庫法未曾察覺的瞬間,他的眼皮悄然闔上,彷彿沉入水底。
等他再睜開眼,世界已悄然改變,腳下是濕冷的石板,天空低垂如鉛,庫法發現自己變成了一隻瘦骨嶙峋的小狗,毛皮糟爛,氣味像死老鼠泡過糞水,惡臭難聞。
一顆石子突如其來地打在額頭上,擦出血花。
他抬頭只見兩個孩子在對他吼叫,聲音像破掉的笛子,又尖又雜。
他聽不懂意思,但其中的嘲弄與蔑視他一清二楚。
那個體型較大的孩子舉著木棍,滿臉嘲笑地逼近,毫不遲疑地一棒砸在他頭上。
痛楚像是點燃了什麼,庫法感覺到體內有東西在沸騰,像黑色的岩漿衝出心臟、灌入四肢。
他開始脹大,皮膚下的骨骼發出咔咔聲,一節節扭曲、撐開。
剛才還居高臨下的孩子,如今必須抬頭仰望他。
孩子驚恐欲逃,卻被庫法猛地撲倒,他撿起木棍毫不留情地砸向那張驚恐的臉,直到孩子的臉扭曲變形、面目全非。
庫法喘著粗氣,熱氣在他嘴邊凝成白霧。
他轉頭看見另一個孩子僵在原地,嘴唇顫抖,齒縫喀喀作響。
庫法咧嘴一笑,撿起拳頭大的石塊猛力投擲,將他的臉砸得凹陷,像壞掉的娃娃一樣癱倒。
尖叫聲此起彼落。
庫法環顧四周,看見無數人對他指指點點,說著他聽不懂的語言,聲音如浪濤般將他包圍。
他怒吼一聲,朝人群衝去。
庫法肆意撕咬、揮擊、踐踏,爪子將人體扯碎,血肉四濺。
他每撕裂一人,身軀便再次暴漲,身上的惡臭從腐爛轉為焦臭,如煉獄火焰的餘燼。
他開始摧毀街道、建築,拿起屋瓦、柱子砸向人群,把那些人像垃圾般拍扁、砸碎,把他們連同殘垣斷壁一同砸進地獄。
天色愈發晦暗,但火光從建築中竄起,將夜空染成詭異的血紅。
庫法的笑聲在火焰中狂舞,他笑得涎沫四濺、口水順著嘴角滴落。
這時他聞到難聞的酸腐臭味。
轉過頭,他看見巷弄內那家舊商店,那個奸商站在門口,懷裡抱著一袋金幣。
庫法低吼一聲,全身的肌肉繃緊,像衝車般直衝而去,地面在他腳下破裂,大地像在恐懼地喘息,在他的頭撞上奸商前,庫法看見他的臉因恐懼扭曲。
轟然一聲巨響,整個巷弄在他的衝撞下崩塌。庫法不用確認也知道,血肉與石塊一同被碾為塵土。
悠揚的樂聲傳入他的耳中,讓他眨了眨眼睛,他發現自己站在一座豪奢莊園前,裡頭傳來音樂與笑聲。
庫法心中怒火升騰,憤怒的情緒衝出喉嚨化成驚天動地的咆哮。
他縱身一躍,踩碎屋頂與牆壁,露出裡頭那些醉生夢死的小人,他們不分男女,個個衣著光鮮亮麗,如毒蟲般鮮豔、醜陋,讓他想吐。
庫法手腳並用將他們一個個拍碎、壓扁、砸爆,尾巴橫掃,砸碎宴會廳與牆面。
一個身穿白金軍裝的青年高舉長劍,朝他大喊,他聽不懂那娃娃大小的嘶吼,只覺得可笑。
惡作劇的念頭一閃即逝,他爪子輕壓,將青年踩在腳下,細細品味他在鮮血中哭嚎掙扎的模樣,然後毫無猶豫地用力一壓,再輕輕一拖,將他的身體像肉泥一樣磨碎。
庫法張嘴咬住青年的頭顱,一口拔斷,隨意吐向地板。
頭顱滾過宴會廳地板,撞在一個老人的腳邊。
他不記得那老人是誰,但他記得對方總是對他一臉嚴肅、冷漠。
老人盯著那血淋淋的頭顱,抬頭望向四周。
庫法順著老人的視線看去——滿地殘骸、粉碎的藝術品與屍體堆疊。
老人哭了,哭得聲嘶力竭。
庫法大笑,從未如此暢快。
就在這時,他感覺有人注視著他。
轉頭,是一位女僕,端著一盤濃湯站在那裡。
濃湯香氣四溢,令他食指大動。
但庫法此刻只想做一件事。
他推倒她,爪子按住雙手,身體隨之壓下。
隨著每一次扭動,一股原始的征服感從脊椎竄上腦門,像電流一般燃燒整個腦海。
突然一股前所未有的興奮感攀上脊椎,他仰天長嚎,聲音中滿是狂喜。
這一刻,他感到自己——無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