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一片混亂。
成群老鼠從水溝、裂縫、甚至建築的破牆縫中湧出，尖叫、奔逃、掙扎的噪音混雜在一起，形成令人頭皮發麻的駭人景象。
夜談一行人剛從賭場趕回停著嘟嘟號的街口，就目睹眼前這幅驚悚畫面。
佩佩驚呼：「怎麼會突然變這樣！？那邊的男人被一大群老鼠咬了！」
克勞拔劍斬殺想要撲上來的老鼠，滿臉驚惶：「這些老鼠不對勁，全身都帶著魔氣。」
夜談的瞳孔隱隱泛紫，觀察老鼠們的行動方式，臉色也漸漸沉了下來。
「老鼠不是暴走，牠們是被驅使而來的。」他低聲開口。
俄里默城在過去一直都是很和平的城市，除了有時老鼠比較多時，冒險者公會會派人來定期清理，夜談並沒有聽說過整座城市老鼠氾濫成災的狀況。
夜談很快判斷出，指使這些老鼠的人，真正要對付的目標可能就是他們。
「諾瓦。」夜談突然轉頭：「你會畫水牢的魔法陣對吧？我要你畫一個超大型的，現在就開始。」
諾瓦一愣，但旋即點頭，從背包中翻出筆與刻印粉。
「我明白了。請幫我爭取時間。」
「佩佩、克勞，保護諾瓦完成陣式，其餘老鼠由我來引開。」
話音未落，夜談已走上街道正中央的空地。
他從逃生背包中取出一小疊魔晶石，拈起其中一顆，掌心一握。
「喀擦、啪！」
魔晶碎裂，溢出一股濃烈得幾乎具現的魔力霧氣。
瞬間，周圍奔竄的老鼠全體一震，同時停下將頭顱轉向夜談的位置，露出飢渴的目光。下一刻，大群的老鼠潮水般地朝夜談奔襲而去。
「沒錯，都過來吧。」
夜談在心中暗道：「果然這些老鼠魔物雖然被控制，但是也會被魔力濃度高的地方吸引。」
他的手也沒停下，單手劃過空氣，藍色的雷霆在他指間劈啪閃現，隨著他大袖一拂，十數道雷光宛如網線交錯而出，構築出一片電閃雷鳴的雷網。
【條件確認——目標種族為：魔物。】
【對異族特攻，啟動：增幅技能效果200%。】
「雷擊魔法——『連鎖閃電』！」
雷擊轟然落地，網狀藍色閃電鋪展於街面，在老鼠群中肆意殺戮。
滋、滋、滋。
空氣中響起爆裂與焦煳味交織的聲音，數十隻魔鼠當場被電得外皮焦黑，痛苦翻滾。短短一瞬，奔來的先鋒幾乎全數化為焦屍，剩餘的老鼠也被雷網攔在邊緣，躊躇不前。
夜談看到自己魔法的破壞力並沒有露出輕鬆的神情。
他明白這些老鼠不過只是冰山一角。
夜談雖然能自由的施展多種魔法，但體內能儲存的魔力上限僅僅只到B級魔法師的水準。
在這個世界，每個人的身體就像是一只水壺，魔力是水，身體能夠吸收轉化周圍的魔力，可是能儲存進身體的容量就只有這麼多，多的魔力會溢出來無法被人使用。
也就是說如果夜談不額外花時間吸收魔晶石內的魔力補充自己的魔力值，頂多只能釋放兩次高階範圍魔法，即使擁有技能增幅也沒辦法在源源不絕的老鼠魔物面前佔到優勢。
所以他打算讓諾瓦畫出一個能持久運作的水牢魔法陣，用高濃度的魔力將城市內的老鼠集合起來引入其中，再用強力的高階魔法加以消滅。
夜談額角滲出一滴汗水，撇了一眼正在努力畫魔法陣的諾瓦和保護他的隊友們。
「現在就看你們的了。」
★
「咔啦、咔啦……」
霓兒拉開與白默的距離，尾巴正咀嚼著下水道裡廢棄的金屬管，齒輪與鐵片在尾巴的大口中扭曲碎裂，下一秒，她的雙拳便被一層青銅色金屬所覆蓋幻化成利爪，利爪泛著冷冽的光澤。
「喝啊——！」
她暴喝一聲，腳下爆開一道氣浪，身形化作殘影朝白默猛衝而來。
「唰！」
白默敏捷側身一閃。
「轟！！」
霓兒的拳頭狠狠砸在地上，堅硬的磚石地面瞬間裂成蜘蛛網狀，碎石飛濺，氣流震盪。
「喂喂，怎麼一直閃來閃去？」霓兒歪頭笑著，語氣帶著挑釁：「你這樣，讓我懷疑你是不是真的打算跟我打啊？」
白默沒有回答，他的眼神略微往上瞥了一眼，心中泛起一絲焦躁。
上面的情況，還好嗎？
這麼多魔物，陛下他能應付得來嗎？
白默心裡很清楚夜談有多少實力。現在拖得越久，對他們越不利。
「必須要趕快回到陛下身邊。」
白默低聲自語，下一瞬，他全身的魔力如同決堤般解放開來。
轟——！
高熱的氣息席捲整個下水道，火焰從他身上炸裂而出，蒸騰出一圈圈灼熱氣浪，周圍的磚牆迅速被烤得龜裂。熾紅的火焰在他周身盤旋，將他的四肢包覆成如同熔岩凝固般的鎧甲，猩紅中泛著金光。
他的頭上平凡的鹿角，此刻也變得更加修長，閃耀著宛如金屬鑄造般的赤紅光澤。
霓兒一時語塞，瞪著眼前這副驚人的身姿，嘴角卻反而勾起更興奮的笑容。
「原來你一直在藏啊。」
「不過越是這樣，我就越想把你打得滿地找牙呢。」
她振臂一揮，地上的碎石被激得飛散，準備迎戰。
但白默已經不見了。
「什——」
一道赤紅殘影自霓兒眼前掠過。
緊接著是「刺啦——」的一聲，空氣中傳來高溫灼燒皮膚的味道。
霓兒猛然僵住，她的瞳孔劇烈收縮。下一刻，她的脖子處一陣劇痛，赤紅的刀刃已經擦過她的頸側，灼燒出一大片焦黑的皮膚，甚至還冒出一縷白煙。
「呀啊！這、這傢伙！」
霓兒低吼著，額上滲出冷汗，一邊迅速拉開距離，警惕地望著對方。
而白默，只是站在原地，手持炙熱雙刃，熾焰環繞，仿佛一尊來自地獄的戰神。
他語氣冷然，帶著如灼火般的威壓：
「我沒時間陪你玩。」
霓兒額角冒著冷汗，瞳孔顫動。
她的戰鬥直覺在大聲警告眼前這個白默，已經不是她能挑戰的存在了。
他全身被火焰包圍，熔岩鎧甲流轉著不斷沸騰的紅光，宛如災厄降臨的使者，讓她感到從未有過的壓迫。
她的尾巴不自覺地蜷縮，腳下的肌肉緊繃著本能的逃意。
要逃跑嗎？
她咬緊牙關，腦海中卻響起那個令人恐懼的聲音。
——「沒有利用價值的廢物，就不需要回來了。」
那是索摩拉在王座大廳中，用冰錐處決掉那些追丟雷琴列茲的士兵，背對著她所說出的話。
魔族就是這樣弱肉強食的社會，每個魔族從出生開始就要面臨各種競爭與死亡威脅，即使已經成為了幹部，也必須要服從四天王與魔王的命令，不然等待他們的將會是殘酷的處分與悲慘的死亡。
霓兒瞳孔收縮。
她知道如果現在逃走，自己的下場可能就會跟那些魔族士兵一樣。
「不能退怯。要是現在撤退就全完了。」
她猛地吸氣，眼中燃起孤注一擲的狠意。
「你再虛張聲勢也不可能跟上我的速度！」
她高喊著自我鼓舞，猛然一蹬地面，身形躍起，蹬上牆壁。
她的尾巴捲起牆角的鐵管，藉著反作用力與重力加速，在牆面與天花板間急速彈跳。
在高速移動中，她如殘影閃動，意圖混淆白默的感知。
「喝啊——！」
她找準時機，朝白默背後俯衝而下，利爪對準他的脖頸。
但是她的攻擊，永遠無法落下。
「結束了。」
白默的聲音早一步響起。
她的視野猛然翻轉，時間像是被拉長。
「呃……？」
速度快到避無可避，她的身體即將被一道赤紅刀光從中間劈開。
就在白默的刀刃即將劈入霓兒身軀的瞬間，一塊黑色的布突兀地從天而降，像一層無聲的幕布，瞬間將她整個人籠罩。
「唰！」
刀鋒劃開空氣，卻只斬中了那抹漆黑的殘影。
下一瞬間，霓兒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白默皺起眉頭，警覺地掃視四周，手中的熔炎刀還燃著火焰，卻失去了目標。
而此時，霓兒的視野天旋地轉，等她反應過來，發現自己已經出現在一處屋頂，腳下是被月光照亮的民宅瓦片，下方街道隱約傳來人群的驚呼與老鼠的嘶鳴。
她愣了一下，然後迅速起身，環顧四周。
「……你。」
她看到站在屋脊一側的身影，身著黑袍的男人，背對著她，雙手負在身後。他面部罩著一層深紫色布巾，一對宛如水牛般的灰角從布巾兩側伸出向上彎曲，散發出神秘的壓迫感。
「闇目？你為什麼要把我傳送走！」
霓兒憤怒地喊道，牙齒緊咬，聲音裡滿是不甘：「我要回去，我還沒有輸！」
男人無情地開口：「你輸了。」
「不管是魔力或是身體素質，他都不是現在的你能對付的對手。」闇目的聲音冷漠如霜：「如果你的戰力對魔王軍沒有價值，我根本不會浪費魔力帶你離開。」
霓兒渾身一震，咬著唇低下頭，雙拳砸在地上。
「我可以贏的！請再給我一次機會！」
「一次機會？」闇目轉過身，那深紫色布巾下方露出一絲若有似無的嘲諷：「這不是你第一次說這句話了。」
他不再多言，身上的黑袍無風自動，周圍空氣開始扭曲，一塊黑布從上方降下。
「回去等待新的命令吧。在新指令下達之前，別自作主張讓魔王軍蒙受損失。」
語畢，他的身影隨著黑布一同消散在夜色中，只留下霓兒獨自站在屋頂，咬緊牙關，赤色的眼眸中滿是不甘與憤怒。
★
「增援嗎？」
當黑布罩下來的那刻白默就知道還有其他魔王幹部在這座城市裡。
那股氣息是第二魔王的底下的四天王——「參謀官．闇目」。
據說這人能使用空間魔法遊走於各地，行蹤神祕。唯一有的情報是他能夠將自身魔力幻化成一塊黑色的布料，被布料包裹住的東西能隨他的心意移動到任何他曾到過的地方。
怪不得第二魔王的幹部能這麼快找上他們。
刀刃上的火焰逐漸平息，白默緩緩收起刀刃，轉身望向那名仍然瑟縮在牆角、手中緊握著笛子的綠髮訓獸師。
他大步走上前，伸手一把抓住對方的衣領，將他從地上提了起來。
「讓牠們停下來！」
訓獸師的術士斗篷在拉扯中滑落，露出一張布滿麻子的面龐，那是一張人類的臉。淺綠色短髮濕答答地黏在額頭，他的雙眼因驚恐與壓力泛著紅。
「我辦不到……」
他哆哆嗦嗦地說，聲音顫抖，幾乎要哭出來。
白默微微一怔，握著他衣領的手不自覺地頓了一下。
「我真的辦不到！」他哽咽著說，眼淚終於奪眶而出：「那些老鼠、牠們已經瘋了，我只是引導牠們聚集起來往上行動，可是現在牠們根本聽不進我的笛聲了。」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我是被逼的…我只是想找一份工作…」
「訓獸師」亞提爾開始訴說自己的經歷。
他原本是冒險者公會的成員，被俄里默城雇用，在下水道等城市陰暗骯髒的縫隙中巡邏，定期驅逐在裡面孳生的老鼠魔物。
一直以來他都很敬業的靠著自己控制老鼠的技能除去城市內的鼠患，但是也是因為他做得太好了，城裡已經五年多沒發生鼠患，所以近日他被新上任的城市環境部主任解雇了。
他被叫到市政廳，裡面的公務員叫他以後都別來了，丟給他一小袋銀幣叫他滾蛋。
甚至在之後，連他住的地方房東都嫌他在下水道工作很骯髒，失去公家機關約聘人員的身分也失去了穩定的薪水，認為他以後交不起房租，威脅他如果不能找到下一份工作就要把他給趕出去。
為了不流落街頭，他急需一份新的工作。
在去冒險者協會應徵新工作的路上，巷子內有個穿著黑色斗篷、頭頂罩著紫布的男人告訴他有份適合自己的工作，會付給他高額的報酬，於是他就被帶到霓兒面前，霓兒逼迫他召集城市內的老鼠魔物，想要癱瘓整座城市。
他說話時身軀顫抖猶如篩糠，像是海邊隨時會因為一點微風而崩潰的沙堡。
白默沉默片刻，然後毫不猶豫地鬆開手，將他丟回地面。
「咚！」
青年重重地跌坐在水泥地上，雙手撐著地，整個人像垮掉的布偶般開始小聲抽泣。
白默皺起眉頭，心中飛速思考。
這小子控制不了老鼠，但陛下或許能讓他辦到。
陛下在過去就懂得很多魔法和不為人知的技巧，或許把訓獸師帶到他面前就能夠解決這場災難。他相信魔王陛下會有辦法的。
他瞥了一眼頭頂的通道上方，從下水道的縫隙傳來人群的慘叫與哀鳴。
白默手中燃起火焰，紅色的魔法陣在他的腳下展開，烈焰化成的巨蛇轟開上方的通道口。
「轟！」
一聲巨響，石塊四濺，陽光混雜碎石與塵埃著從破口落下。
白默朝發抖的青年走去，一把扯起還在發抖的青年。
「抓緊。」
話音剛落，他猛然一躍，火焰包覆雙腳，伴隨氣浪轟然從地底躍出，直奔混亂的街頭。
【待續】
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