鏽蝕的鐵門被打開,發出了令人難受的摩擦聲,也將我的意識喚回深灰寒冷的暗房之中。
隨後、沉重的腳步聲自黑暗的深廊中不斷地逼近,直到在我面前的鐵欄杆停下。
有那麼一瞬間、一切都相當的安靜,彷彿那恐怖的腳步聲不過又是我腦海中的妄想,而下一秒我就會像已經習慣的往常一樣,被冷汗給嚇醒。
但,這次我的意識相當清醒,即使大腿被已經變得烏黑的手指給抓出血痕,隔著鐵欄杆、在黑暗中的人影依舊沒有消失。
終於要來了嗎?
「喂、時候到了。」
彷彿是回應我內心的恐懼一般,冷酷的聲音自漆黑的門邊傳來,我不自覺地顫抖著身體。
儘管昨天一整天我什麼都沒有吃,但胃部仍感到難受的翻滾。
自己還真是沒用啊,明明下定決心,一次次催眠自己這一切都無所謂的,卻還是讓緊張感給佔據了胃袋和大腦。
畢竟是走到人生的盡頭了呢。
鑰匙在黑暗中的鎖孔不斷地摩擦著。一直以來,我以為不可能會被打開的鐵門竟然有活動的一天。
……被關進這裡的日子,也已經超過數十年了吧。
我幾十年的人生,都被這所監獄所浪費。
而那些青春年華,也理所當然的被那到鐵門所過濾,流進這間牢籠裡的,只剩下日復一日的衰老。
鏽蝕的螺絲在暴力下終究無法阻擋鐵門被強行打開的現實,隨後接近的腳步聲用有力的臂膀將我從床上拖起,一左一右地把我架出了狹小的牢房。
我嘗試著踏出步伐,卻只感到大腿的肌肉不斷抽蓄著,意識到自己用丟臉的模樣走著人生最後一段路,我只感到對自己的不勝唏噓。
「喂喂、連到現在都不肯打開走廊的電燈啊?真是、要省錢也要有個限度啊。難道說我這樣的人渣連開燈的資格都沒有嗎?」
喉嚨發出了可笑的聲音,我嘗試著將平常吊兒郎當的心態找回來。
但那兩個警衛卻毫無反應,嘲笑也好、憤怒也好、反諷也好……拜託了,給我點回應吧。
明明平常他們都至少還會回應些什麼,甚至說些毫無建設性的話來彼此互相笑罵。
但在判決出來之後,漸漸的也得不到回應了,最後甚至只會發出投食孔打開、飯盒撞在地面的聲音。
意識到性命終將被了結,他們可能也不敢再繼續與我有所深交了吧。
只是沉默地走在陰暗的走廊,踏出的步伐在空曠的大理石地面中發出單調的節奏音。
叩噠。
叩噠。
叩噠。
就在這時,我才感到由衷的恐懼。
我已經不被當成人來看待了。
他們這兩個傢伙,已經無視了我的存在,僅僅是將「工作的其中一部份」給完成,我已經沒有任何做人的資格了。
「這就是……這樣嗎…………」
是。
死刑。
要我說的話,這種東西不是應該要有教育價值的東西嗎?
刑法的價值不是應該要預防犯罪嗎?那為什麼我還會走到這一步呢?
所以說這完全是個沒用的法律嘛,既然這樣、那就沒必要把我架到那種地方吧?
怎麼不承認『你是個無法加入我們的傢伙所以要把你給排除掉。』這種心態呢?
單單只是因為我是個沒用、惡劣、卑鄙的傢伙就要讓我的人生結束,這也太過於過分了吧?
不……我是知道的,自己到這種結局的原因。
再怎麼想狡辯,都洗清不了我手裡血淋淋的現實。
我讓兩個小孩子慘死在自己手裡。
儘管在那之前也幹過各式各樣為了謀生而不擇手段的事情,但這個事件果然還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這種傢伙根本沒資格活下去,這點我比任何人都還要清楚。
違反了法律、將既定的規範視作了糞土,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自我解脫……叛逆的行為,在最後膨脹結成的惡果,現在要由我自己吃下。
在不久之前,仍有牧師到我面前,也不理會我的挑釁與嘲諷,只是一個勁地向我闡述上天的恩惠與慈悲,在我反問對於受害者來說上天的慈悲在哪之後,對方沉默了。
那時我想,神也不過就是如此,就算真的有神存在,也一定是只會看著我犯下暴行,同時在一旁自慰的垃圾傢伙。
讓那兩個孩子悽慘地死掉也是安排?別開玩笑了,在我出生時直接把我給殺掉,才是最正確的安排吧?
我只不過是個錯誤的人,生在了錯誤的世界。
在夜半的牢獄中想到這裡時,我不禁冷笑起來,隨後卻感到鼻頭一陣酸痛。
打從一出生開始,我就被迫不斷選擇被社會所遺棄的道路,為了活下去、為了同伴,就算是屎尿般的勾當也得咬緊舌頭去做。
拚死拚活去得到其他人理所當然的存活權利,光是想著今天怎麼活下去的日子就過了二十多年。
那既然如此、我為什麼得要這麼辛苦地走到這一步,去面對這種令人絕望的狀態?
我也不是……自願走這一步的啊……
最初只是過著一個禮拜只能吃三餐的日子,靠著小鬼的皮囊,每天在城市裡不斷地徘徊,沒乞討到足夠份量的食物就得挨打。
在受夠了靠他人憐憫求生的日子後我開始偷盜,一開始只是撿些殘羹敗飯充飢,後來便開始產生「我也想吃人吃的飯」的慾望。
好不容易到了壯年有了力量,我得踏入更深層的黑暗之中去與其他惡徒廝殺求生,不知不覺習慣用暴力來搶奪想要的東西。
從此之後,我在監獄中不停出入,衝著僥倖的心理與對社會的不滿,我的冷血與慾望持續增加著。
隨著暴力與狡詐的滋養,我也算是踏上了黑社會的高處,雖然是在社會中陰暗的一角就是了。
但、我終於能得到過往無法想像的生活,反撲的慾望也隨著飛黃騰達而無止盡的膨脹肥大。
我越是不滿過去就越是渴望雙手掌握不了的東西,就這樣名聲在街角的風聲流傳、接著新聞上也隱晦地提起我的存在,最後在我入獄之後,世人紛紛唾罵我的名字。
回過神來,我已經被宣告結束。
大概就是這樣了吧。真是令人完全不想懷念的人生呢。
直到最後,也沒有人來探望我過。
我一方面為了那傢伙沒有被逮到感到慶幸,一方面也在得知自己宣判死刑、不知何時會被處死之後,萌生了想再見一次他的念頭。
但……他會想見我嗎?
我是逼不得已才步上這垃圾至極的人生,但他不一樣、是被自私的我硬是拉入污泥的犧牲者。
被拖過了完全黑暗的走廊,隨著一聲「鏗鏘」的聲響,一股冷冰冰的空氣灌進了腳邊。
一道有些昏暗、卻是半年來唯一見到的刺眼光亮刺進我的瞳孔。
到達外面了……我是很想這樣想,不過看來人生最後的一絲清新空氣大概得在此次吸盡了。
下次不要再製造出我這樣的垃圾人渣了……
應該說不要再讓我出現在這世上了。
因為不管再給我都少次機會,我也會漂亮地搞砸吧。
『此為……汝所得出的結論?』
耳邊有些耳鳴的雜音,我全身已經接近無力的狀態,只能用眼睛在四周游移。
──剛剛是誰的聲音?
喂喂、要說話的話就不要那麼曖昧,好好地替我送別不是挺好的嗎?
但、剛剛的話語並非出自於我熟悉的兩個警察,而是另一種未曾聽過的聲音,欠缺真實感、彷彿是以虛偽與惡意所組成的不協調假聲……
我被身穿警衛制服的兩人硬扛著綁到了其中一個柱子上,意識到這一切的真實感,我卻突然感到恐懼感驟降,甚至有些放鬆想睡的感覺。
半年來在黑暗冰冷的牢房內蜷縮著身軀、等待著日子到來的恐懼,終於在此刻消散,意識到自己已經放手,身體也逐漸恢復平靜了,這才想起數個月以來我已經沒能好好入眠。
我試著將腳給踏在了地上,雖然影響到了身旁兩位的步伐,不過沒幾步我就能跟上他們的速度,坦然地步向行刑的柱子。
我放鬆了雙手,任憑警衛將我的手給綁上。
隨後、雙眼被蒙上,我又重新回到了黑暗當中。
『最後所展現的,為肩負起責任的勇氣嗎……又或者是臨終的演戲?沒有後續的話無從知曉呢……』
『算了吧,像這樣的傢伙根本就沒有任何的價值,要挑這種傢伙還不如讓……親自上場。』
不知道是誰的聲音,應該說好像有很多人一起吵雜地嚷嚷著同一句話,總之給了大腦相當不舒服的感覺。
一股刺痛感從手臂突入,大概是麻醉藥吧。
我試著放鬆身體,等待麻醉的感覺充滿全身。
汝接下來要體會到的,絕不是單單的死亡。
『我倒覺得這傢伙挺合適……再說不給他一點機會的話,也不能斷言他是否能為我們所用。』
『沒有必要吧?要是這種程度的傢伙都得一一雕磨的話,根本找不出帶有資格的人。』
『所言甚是,畢竟此世萬生其數不可盡,繁星之價值遠勝於渲染於周遭之黑暗,非清不取……此為至高之理。』
『那麼,直接降下懲罰便是最佳解答呢。』
本來身體應該要逐漸放鬆……相反的、身體卻是僵硬地一動也不動。
發生什麼事了?
比起直接了當的終結,我們要給你更為殘酷的折磨──繼續墮落。
而且剛剛注入麻醉劑的痛處不僅沒有消失,反而還越來越強烈……耳鳴也迴響在腦袋中,根本聽不見自己講話。
感覺腦袋好吵……好像有很多人在大腦中吵鬧著……不屬於自己的聲音喧囂鬧騰著,直到頭痛到要裂開一般。
那群傢伙……給我注射了什麼東西啊……?
我開始在梁柱上掙扎起來,手臂的痛處已經誇張到了像是被貫穿一般,開始不受控的抽蓄。
我張大了嘴巴,放聲大叫著,卻無法出聲。
──折磨這個念頭強烈地在腦海中浮現,我只認為這是外頭的那些傢伙為了讓我無法安心上路才幹出這種事。那群該死的傢伙,連最後都想讓我不得好死嗎?
『你看、說到底也還是沒有完全悔改嘛。人類這種東西要是能說變就變……那傢伙還會這麼痛苦嗎?』
『那是因為還沒開始懲罰的關係……懲罰之後,他想忘也忘不了。』
突然、一股劇痛從左胸前併發,然後迅速地蔓延到了全身……搞什麼、結果根本沒有麻醉啊!
人類總是貪得無厭的汲取著暴力,這個理智的世界也好、那些非理的世界亦然。
算了,畢竟是我這種垃圾,想讓我不得好死也是正常的……事到如今、就坦然地接受吧……
就在我這樣想的時候,彷彿要將我的決意給徹底摧毀,痛苦的感覺被不斷地放大,就像是子彈在體內瘋狂亂鑽一樣,全身都被電流般的劇痛給貫穿。
難道剛剛的藥物是用來增幅感官的嗎?為了進一步地折磨我──
接著,有什麼東西從胸口中竄出,又再次帶來了另一波的折磨。
像是怕我不夠享受似的,耳膜中清晰地聽到了重新上膛,以及再次下令射擊的聲音。
第二次子彈在我體內暴走時,我已經無力掙扎到失禁的地步,這樣的劇痛根本就沒有預料過,早知道會是這樣的下場,那麼這世界上也沒有人敢犯罪了吧?
但,隨著第三次、第四次被槍決與子彈回收的折磨,我突然想起,自己本應該是要死去才對。
因為劇痛、幾乎斷絕了思考,我連本來的目的都忘了,照理說死亡應該就要到來,我期待著理所當然地解脫──
第十次射擊,子彈貫穿我的腦門,就連炸開的腦漿都能迴盪著巨大的疼痛與爆音時,我才意識到,這是個永恆的折磨。
有什麼不讓我死去,有什麼堅持著要我承受這樣的痛苦,有什麼在懲罰我的罪。
我在被痛苦所撕裂的思考中,無可避免地在腦內重複著懺悔。
像是要證明自己已經明白懲罰、已經再也不敢違抗法律。我在一次次被打碎的腦海中不聽地告訴自己,我會做個好人,我會安分守己,我會將律法錐心刺骨地記在腦海,我會洗心革面會反省自己會努力過活,只要停止不斷處死我的行為的話,我絕對會好好反省、不會再心存傲慢,所以拜託了、不要再持續這種行為──
到那個世界,繼續散播爾等的進化與輝煌吧,墮落者。
但、時間彷彿停止一般,我就持續著被子彈貫通、接著子彈又重新鑽出身體、回到槍管中的輪迴。
痛楚不斷地洗滌我的身心,直到我再無反抗的意志,心中似乎有什麼碎掉的感覺,儘管心臟確實是碎了。
原來這就是被殺害者的心情嗎?
我所害死的那兩個小孩,也是在這樣子無盡的折磨中被迫落入深淵之中嗎?
這種痛苦……不是任何人能承受的,是僅屬於罪大惡極之人的地獄,對於殺了人的我,承受這種痛苦也是理所當然──社會上的聲音肯定也是這麼想的。
所以就這樣……接受著無盡的折磨,直到意識完全碎裂,連思考都無法維持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吧,這樣對任何人都好。
我這麼想著,連痛苦彷彿都逐漸淡去一般,就這樣逐漸放棄著……
隨後、周遭的黑暗變得寧靜,身體的惡痛也瞬間消失,只殘存著對於方才的畏懼與痙攣還留在肉體的深處。
『如何?接受了吾等慈悲的教育,是否有所悔改汝所犯下的罪孽?』
什麼……這是怎麼一回事……
伸手不見五指的空間,甚至連聽覺、味覺都感受不到,不、即使深呼吸也無法感受到灌入喉腔的氣體……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就是死亡嗎?
『沒錯喔,你已經徹徹底底地死亡了,被漂亮的一槍斃命,正式從人生中畢業了。』
又是聲音在腦袋裡回響,卻絲毫沒有聲波的震動感……只是「不屬於我的思緒」從腦袋中浮現出來,這是誰在說話?
『吾等並非神魔一類孽徒,然、吾等為滅盡神之攝理所集結,亦為此而召喚汝。』
『到了此等終末之時,其所犯下的罪行將一一審視,其所應當償還的贖罪,皆由神所裁斷。』
等等、你們到底在說些什麼啊……
我不是已經死了嗎?按照法律、不是服完相對應的刑期就結束了嗎?
在處死過後又要再一次遭到審判?這不就跟那些騙小孩的神話故事一樣嗎?
既然世界上有神的話,既然要懲惡揚善的話,就給我好好工作啊!
等到我幹了一大堆壞事,才來制裁我什麼的……給我在犯罪之前就把我這樣的人遏止啊!
『吾等所為皆自含道理,所識之物唯汝所為,然汝負吾等所望,其因降汝於虛淵之下,落魔道鬼畜之類。』
『而接下來,便是裁決你的時候了。論善數惡……雖然結果早已明瞭就是了。』
『誠然,吾亦無感知到此人尚有可取之處。取此庸俗之人、猶如腐材中取敗枝,無為也。』
『細數罪狀,你自己也應該清楚吧?自己曾犯下的錯誤,傷害過的人,奪去的事物,沒有一樣是得到過寬恕,更別提訴諸行動去彌補。』
無法辯駁。
確實、我這一生都在偷雞摸狗的過活,偷竊也好、強盜也好,全部都是為了滿足逐漸膨脹的不滿感,為此我掠奪了他人的財產、破壞了他人的家園、甚至同樣也把人給逼上絕境。
連我也知道自己是罪無可赦的混蛋。
『那麼、就這樣將其的意識給消除吧,連自己的憤怒都表現不出來的傢伙,根本沒有繼續存在的必要。』
五感逐漸淡去,就連殘存在腦袋中的意識都即將模糊不清,什麼都要沒有了、就這樣,垃圾至極的人生,終於要在這種地方寫下終點……
開什麼玩笑。
猛然從黑暗中竄出的不甘感,一下子如同爆炸般在腦海中大聲地喧嘩著。
就像殘存在內心中的反抗意識被無端的痛苦給逼出來,對這一切感到嗤之以鼻的心情強烈地壓過了魂魄的疼痛,這輩子所有遭遇到的委屈、不滿以及憤怒在此刻滿盈到了極點。
是、我已經是爛到骨子裡的人渣,但也輪不到那些根本沒站在我的立場的人來裁斷。
任何人像我這樣,從頭到尾不被當成人看待,沒有過正常人價值的傢伙,都會無可避免地墮入社會的最黑暗的深處,接著被一再重複的犯錯的重量,給壓到再也抬不起頭。
我從來都沒有停止過錯誤的行為,但同樣的我也未曾獲得被救贖的機會。這個世界對我澆以源源不絕的惡意,飢餓、窮困、鄙視、輕賤、憎惡、欺騙、背叛……種種的一切都是使我這個罪惡果實蓬勃成長的原因,但卻只有我必須去承受最終的懲罰。
好啊!要把我的身體還是精神摧毀殆盡都隨便你們,說到底你們也不過是仗借正義的名義,來包裝你們將我給殺死的罪惡,到頭來你們跟我也一樣骯髒。
『嘿,這倒是說了挺有趣的話呢。』
悔改?這種只看結果來單方面進行懲罰的折磨能有任何教育的效果?
說到底本來就是你們自顧自地想把我這樣的混帳人渣給社會性抹除,結果矯正不了又惱羞成怒地把我給處死。
無能的空有力量又不作為的你們這些大人物,我可是無可奈何地被你們被逼上絕路,這樣看來可惡的一方是誰就明瞭了吧?
『……大膽逆徒,犯下喪盡天良之罪,竟還推諉自身的無力,毫無存於此世的必要。』
聲音剛響落、更為激烈的電擊感在渾身上下爆碎蔓延,身體的每個細胞都像是被鏈鋸給破壞到粉碎般,唯有神經的各處都被鑽頭般的突刺給破壞著,腦袋的思緒也隨之崩壞……
果然、只會要求我懺悔,講不聽就動用暴力手段來強迫屈服,真是偉大呢、正義這種東西,說到底也不過是多數決的正當殺人罷了。
我還要再說一次,我確實是殺了人,但從你們這群傢伙的做法來看也同樣剝奪了我做為人的權利,只不過我打從一開始就站立在弱者的那一方,在成為行屍走肉數十年後又被正義的獠牙給撕咬,不像你們這些冠冕堂皇的傢伙始終以強者自居、把看不順眼的傢伙全部排除殆盡,又能好整以暇地龜縮在安全的角落。
『按汝所言,難道賜予汝福音便能打破惡果的循環?』
福音?那種虛假的好意我才不要,根本就是賄絡行為,把我這個惡徒給包裝成好人就能消除犯罪?開玩笑、那樣的正義我才不稀罕!
口口聲聲強調要我悔改,那我就悔改給你們看!
既然你們的遊戲規則是把我逼到不得不犯罪來謀生、再趁機把我給降罪的話,那我就死也不墮落!
折磨也好、不幸也好、隨便你們!但要這樣接受你們的定罪、我說什麼也不會接受!
『妄論,汝之善行僅為責罰下的曇花一現,非實之善,偽行不為裁決之因。』
『別開玩笑了、像你這樣的傢伙多了去,每個每個都說著下次會做得更好,但根本沒有重新振作的打算,只是一昧地給予你這種垃圾機會完──全!完全不能矯正你這樣的人,因為只要墮落過一次的傢伙,就會在無盡的困難中一次次選擇更輕鬆的那邊,僅僅是出張嘴是人類的天性哪。』
那種事情,在親眼看到之前,根本不能確認吧!
既然你們的方針是等到事實發生之後才去做裁決,那反過來說也一樣吧?
在我證明自己能夠堅守著「正確」的道路之前,你們都不能擅自斷言我一定會墮落!
我會用我的一切全力,去反抗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傢伙,不管是神也好還是什麼高等存在也好、我都要向你們證明,你們是錯的!
『如何?我就說了、這傢伙足夠合適了。』
侵入腦袋中的話語似乎改變了語氣,隨著轉變的浮現、靜默的黑暗一時間讓我以為自己被那些存在給遺棄。
良久,彷彿是經過了長時間的思辯後,不情願的話語再次響起。
『罪徒,汝應直接落入虛淵。』
『但其所言亦承載其重量,為此我等予以汝力量,告誡其種因必得其果。』
『為此,此人所向之途莫為虛淵,惡甚之世界為此人再行輪迴之所。』
『你說過會堅守正確的道路,無論遭遇何種苦難、無論得到什麼殘酷的結果。』
『那麼、你所要前往的,就是那個渾沌而殘酷的荒誕之地──』
『去反抗,撰寫好你的道路、送你直至地獄的偽神吧。』
聲響嘎然而止。
緊接著、連思考都沒辦法的劇烈痛苦,比方才還要更難以忍受,就像是大腦被無限扯開、又被各式各樣的利器給穿裂的疼痛,讓完全無法抵抗的我,精神被狠狠的摧殘殆盡。
『記住我的名字……罪徒。』
讓毀滅的崇光再次顯現於世,使肥漲的力量自食惡果,化作吾等的一血一肉吧。
我意識逐漸模糊,才隱約察覺到、自己終於無力地向下癱軟,任由重力將自己拉扯到無限接近地面的墜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