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比初戀更深,比家人更近》 前編 只要能一直待在歐尼醬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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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的冬天悄悄降臨,冷冽的空氣將整座城市包裹在淡霧與靜謐之中。醫院庭院的植栽早已染上寒意,向日葵早在初雪前便凋零殆盡,只剩一根根枯黃的莖桿,隨風顫抖,在寒風中發出細微的聲響,如同低聲啜泣般寂寥。
佐藤悠真坐在病房窗邊,腿上的石膏已經拆除,雖然仍仰賴輪椅行動,但醫生樂觀地說,再過幾週,他就能改用拐杖行走。窗外雪花飄落,如羽毛般無聲無息,而他心中卻比這場白雪更加熾熱。
那份溫暖,來自於——藤崎彩花。
「喂,悠真,你又在發呆啦!」門口傳來女孩清脆而明亮的聲音,如一束陽光毫無預警地闖進病房。她輕快地推著輪椅進來,懷中抱著一個紙袋,裡頭裝滿了剛從便利商店買來的零食。「我可是特地挑了你最愛的辣味薯片喔,該感激我吧!」
悠真轉過頭,嘴角不自覺地浮起笑意,那笑是久違的輕鬆。「你這樣每天帶零食來,是打算把我養成病床肥宅嗎?」
「哪有!」彩花笑著翻了個白眼,語氣卻格外親暱,「這叫做住院生活的必要快樂補給品懂不懂?再說了,你現在瘦得像竹竿一樣,不多吃點怎麼有力氣做復健?」
「喂喂,什麼竹竿啦,這形容也太傷人了吧。」悠真假裝抗議,卻還是默默地接過薯片,熟練地撕開包裝。「不過……謝啦,彩花。你每天來看我,真的讓我好撐得住。」
「哼哼,那當然。」彩花聳聳肩,將輪椅滑到他身旁,聲音裡帶著點俏皮的得意,「誰叫我現在也住院中,閒到發霉,唯一的樂趣就是跟你講幹話了。」
她的語氣輕快,卻無法完全掩蓋那份細膩的關心。悠真望著她,心中湧現出一種柔軟又陌生的悸動。自那場突如其來的告白失敗後,他以為自己不會再輕易動情。但彩花出現後,他的世界開始緩緩轉動——她的笑,她的不拘小節,她偶爾故作強勢卻又小心翼翼的貼心,讓他的生活重新有了重量之外的色彩。
他開始期待每一個雪落的午後,期待她的聲音、她的陪伴,甚至是她故意靠得太近時,那一點點令人心跳加速的距離。
「幹嘛一直盯著我看啊?」彩花歪著頭,眨著眼睛笑問,眼底卻閃過一抹狡黠的光,「不會是……看上我了吧?」
「才、才沒有啦!」悠真整張臉瞬間漲紅,慌亂地別過頭,假裝專心研究手上的薯片,「別亂講啦你!」
「哇~臉紅了耶!」彩花笑得樂不可支,肩膀都在顫抖,連輪椅都隨之晃了幾下。「佐藤悠真,你這反應也太可愛了吧,怎麼這麼好欺負!」
她笑了一會兒,笑聲慢慢收斂,語氣也柔了下來,如初雪時落在睫毛上的溫度。「說真的,你最近比剛來醫院時開朗多了,讓我好安心。」
悠真微微怔了一下,聲音低了些:「那是因為有你陪我……」
話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住了。彩花也睜大了眼,但很快,她的嘴角揚起一抹比冬陽更暖的笑容。「這樣啊……那我果然很有成就感呢。」
兩人之間突然靜了下來,空氣中不再有笑聲,只有窗外飄落的雪靜靜填滿這份安靜。他們一邊分享薯片,一邊靜靜地靠坐著,彷彿誰也不願打破這一刻的平衡。
***
走廊靜得讓人發慌,連天花板上的燈光都好像學會了屏住呼吸,只敢用微弱的光照亮這條通往病房的通道。我站在門邊,雙手緊握著那個我親手準備的便當盒。它本該帶著溫度、帶著我滿滿的心意,但現在早已涼透,就像我此刻冰冷的指尖一樣。
我沒有推門進去,只是抬頭,望向病房門上那片小小的玻璃窗。透過那層玻璃,我看見了那個我不想也不能忽視的畫面——歐尼醬正對著藤崎彩花微笑。
那笑容……不是我熟悉的那種。那是一種很溫柔、很溫柔的眼神,像是在輕聲安撫一朵即將凋謝的花,像是整個世界都靜止,只為她而存在。那一瞬間,我的心臟像是被什麼尖銳的東西刺穿了一樣,疼得讓我幾乎站不穩。
「歐尼醬……你從來沒有用那種眼神看過我……」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低得像是一陣風拂過走廊,轉瞬即逝。眼前的畫面深深烙進我腦海,像一種無法逃避的詛咒。
我咬緊下唇,指甲緊緊嵌進掌心,痛感清晰得像是在嘲笑我的妄想。我好想告訴自己,那只是歐尼醬對病人的關心——可我不是笨蛋,那不是普通的關心。那是戀人之間才會有的溫度與目光,那是他為了她專屬而生的溫柔。
我努力了這麼久啊。每天來醫院,幫他摺毛毯、削水果,把藤椅擦得乾乾淨淨;我還記下了歐尼醬最喜歡的便當菜色,一次次練習到深夜,只為了做出讓他一吃就笑的味道。我以為——只要我夠努力,只要我變得更好,他會回頭看我一眼,就像以前那樣,摸著我的頭說我是他最疼的妹妹。
可是她……藤崎彩花什麼都沒做啊,她只要輕輕地笑一下,就輕易奪走了我一直珍藏著的——歐尼醬的目光。
我真的一直以為,只要我不放手,只要我站在他身邊,他總有一天會發現我有多重要。可現在,我親眼看見,他的眼神裡,再也沒有我。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打開門的瞬間,一陣空無的寂靜撲面而來。屋子裡什麼聲音都沒有,只剩下時鐘滴答滴答的聲響,像是在一點一點地敲碎我最後一絲倖存的盼望。
我跌跌撞撞地走進房間,任憑身體像失去支撐般滑落在牆角。我抱著膝蓋,蜷縮成一團,鼻尖浮著鹹鹹的氣息,不知道是眼淚還是記憶太刺人。
我的手臂早已布滿一道道細痕,那些是我藏起來的情緒,是我說不出口的心聲。每一條傷口,都像是在對這個世界吶喊:我也曾用力地愛著,只是沒有人聽見。
我伸手,從書桌上拿起那把熟悉的水果刀。它的刀刃在燈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我看著鏡面中那張憔悴又無助的自己,彷彿陌生。
我輕輕拉起衣袖,皮膚白得幾乎透明,上面那些痕跡像是用心雕刻出來的刺青。
「再一下就好……只要再一下,就不會這麼痛了……」
我低聲呢喃,彷彿只是在跟自己說話,像是下一秒就會在淚水中沉沒的羽毛。
刀尖輕輕劃過皮膚,新的傷口悄然綻放,血珠一滴滴滑落,與地板交會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卻在我心裡震得轟轟作響。
那瞬間的疼痛,是我唯一還能確定的真實。它提醒我,我還活著。我還能感覺到痛,就代表我還沒有完全失去歐尼醬。哪怕這份愛是錯的,是不能說出口的,是會被唾棄、被遺忘的……我依然無法割捨。
每一次這種情感在我心底悄悄浮現,我只能躲回這個小房間,緊握著刀柄,讓痛楚來證明——
就算永遠不能觸碰他那份溫柔,我也無法停止渴望。
時間悄悄流逝,悠真的腿傷也在不知不覺間一天天好轉。某日,醫生終於點頭允許他改用拐杖,儘管步伐仍顯得有些吃力,但他已經能自行從病房走到醫院庭院。那片小小的庭院,成了他與彩花每日相伴的秘密角落,也是兩人情感逐漸發酵的溫室。
「悠真,你快看那邊的樹!」
彩花拉著他的衣袖,指向庭院角落的一棵櫻花樹。此刻正值冬季,枝椏如枯骨般佇立,沒有一片綠葉,但她眼中卻閃耀著春天的光芒。
「等春天來的時候,整棵樹會開滿櫻花喔,粉紅色的,一整片……美得像夢一樣。」
她的語氣輕柔中帶著藏不住的期待,仿佛那個畫面已經在她心裡盛放了無數次。
悠真拄著拐杖,小心翼翼地靠近她,風輕輕吹過他的劉海,彷彿也在替他鼓氣。
「是嗎?聽起來不錯……那,等春天到了,我們一起來看吧?」
彩花回頭望著他,眼裡亮晶晶的,接著毫不猶豫地伸出小指,輕輕勾住他的。
「一言為定,喔?」
那一瞬,悠真微微愣住。彩花的手指纖細溫暖,像是某種溫柔的魔法,無聲地纏住了他的心。他忍不住彎起嘴角,也伸出小指回勾住她的——
「好,拉勾。」
陽光穿透樹梢的枝葉,細碎地灑落在兩人交握的小指上,像為這份小小的約定鍍上金色的光環。那一刻,悠真的心跳加快了。他開始明白,自己對彩花的情感,早已悄悄越過友情的界線。他喜歡她——喜歡她的堅強,她的笑容,還有她讓世界都變得柔軟的方式。
他下定決心,要把這份心意說出口。
悠真花了好幾天反覆練習那些話。他不確定彩花是否也對他懷有同樣的情感,但她的每一個微笑、每一次靠近,總在他心裡種下希望的種子。
他挑了一個晴朗的午後,陽光溫暖地灑在櫻花樹下,儘管樹上尚未綻放花朵,但空氣中已浮動著春天將至的氣息。彩花站在那裡,微風輕拂她的髮絲與衣襬,她轉過頭對他微笑的模樣,彷彿整個世界都變得柔軟起來。
「彩花,我有件事……想跟你說。」
悠真站在她面前,手緊握著拐杖,掌心微微出汗,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這段時間,謝謝你一直陪著我……讓我覺得,哪怕日子再難熬,也能撐下去。我……我喜歡你。真的很喜歡。你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嗎?」
彩花怔了一下,眼中閃過一抹驚訝,但很快,那雙眼眸裡浮起溫柔的笑意,如同陽光灑落湖面的倒影。
「悠真,你啊……還真會挑時間呢。」她輕聲說,聲音像春日午後的微風,帶著一點點羞怯的甜意。「嗯……我也喜歡你。所以,我願意。」
那一瞬間,悠真的心像炸開的煙火,整個胸腔都被一種名為幸福的情緒填滿。他抑制不住地上前一步,緊緊握住彩花的手,像是生怕這份幸福會從指縫溜走。
「真的嗎?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彩花也笑了,手指回握住他的,柔軟卻堅定。「不過啊,你既然當了男朋友,可不能因為這樣就偷懶不復健喔。」
她俏皮地瞇起眼,語氣裡帶著一絲故作嚴肅的可愛。
「那是當然!」悠真忍不住笑出聲,眼神裡滿是寵溺與心動。
然而,就在這甜蜜的時刻,他們都沒有發現,在不遠處,有一道身影悄然佇立。
***
我站在庭院的入口,手裡提著親手做的便當盒。午後的陽光明明溫柔,卻像是透不進我心裡最深處的那層陰影。我看見了——歐尼醬,他正握著彩花的手。
他的表情,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柔和。像冬日暖陽初綻的第一縷光,專屬於那個站在他面前的女孩。他的笑容溫暖得幾乎讓人想落淚,但那份溫暖,不是為我而生。
我僵在原地,腳步像被時間封住。心裡有什麼東西悄悄碎了。起初只是一道小小的裂縫,下一瞬卻像玻璃碎裂一般,將我整顆心撕得支離破碎。
「歐尼醬……你真的,選擇她了啊……」
那句話就這麼從喉嚨深處飄出來,輕得幾乎聽不見,卻清晰地在我耳裡迴盪,重重壓在心上。手中的便當盒再也握不住,「啪」的一聲摔在地上,蓋子彈開,白飯和菜肴撒了一地——就像我心裡那些小心翼翼堆疊的情感,全都粉碎成無法收拾的模樣。
我轉身奔跑。眼淚早已不受控制地湧出,模糊了視線。我不知道自己跑去哪裡,只知道我再也無法待在那裡,再也無法看見那樣的畫面。那一幕深深刻在我腦海,像一場永遠無法醒來的夢魘。
那天,我沒有回病房。
我只是,一直走啊走,直到雙腳麻痺、心也麻木。是不是只要夠痛,愛就會退場?是不是,只要我消失一下,這份感情就能被時間沖淡……?
直到隔天,我才拖著沉重的腳步出現在病房門口。打開門時,陽光照進來,我卻覺得冷得發抖。
「葵,昨天怎麼沒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歐尼醬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柔,帶著一點點擔心。他還是那樣,對我那麼好,卻再也不是屬於我的歐尼醬了。
我低著頭,不敢對上他的眼睛,聲音細得像被冰封過似的,連我自己都快聽不見:「沒事啦……只是學校那邊有點忙。」我說謊了。我知道他聽不出來,因為我笑著說的,嘴角甚至還擠出一抹像模像樣的弧度。
我手裡的蘋果一刀一刀地削著,果皮蜷曲在掌心,我的指尖握得緊緊的,小刀幾乎要嵌進皮膚。那不是因為不熟練,而是……我只能靠這種方式,讓自己別在他面前垮下來。
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輕輕地問:「歐尼醬,你和……藤崎小姐,在一起了吧?」
我知道答案,可我還是想親口聽他說。也許,是想聽他否認;也許,只是想狠狠地刺痛自己,好讓那顆早已搖搖欲墜的心徹底崩潰。
他愣了一下,大概沒想到我會問得那麼直接。但他還是點了頭,語氣輕得像怕會傷到我似的:「嗯……我昨天跟彩花告白了,她答應了……葵,你會支持我的吧?」
我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刀尖停在雪白的果肉上。我的心也像那顆蘋果,被輕輕劃開,露出一層層細緻卻無力的悲傷。我努力讓呼吸平穩,嘴角扯出一抹快要碎掉的笑。
「當然啊……我一直都希望歐尼醬幸福。」我說的是真的,真的……只是,那份幸福如果不是由我來守護,就像變質的夢,甜得令人心碎。
他露出如釋重負的笑,輕輕揉了揉我的頭,「謝謝你,葵。有你這樣的妹妹,我真的很幸運。」
那句話,就像羽毛輕飄飄地落在我心尖,卻沒帶來溫柔,只有一陣刺痛。我多希望他也能像剛才那樣,為我露出那樣的笑容,不是作為「妹妹」,而是我,作為我自己。
「我也是啊……有你這樣的歐尼醬……真的很好。」
我垂下眼簾,努力不讓眼淚流下來。因為我知道,從這一刻開始,我的世界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了。
***
幾天後,悠真的復健進展飛快。他已經能夠拄著拐杖穩穩走上幾圈,雖然步伐仍然緩慢,但那每一步都踏得踏實,像是將自己從過往的陰影中,一點一滴地往前帶回來。
彩花總是陪在他身邊,像影子那樣靜靜地跟隨,但她的存在卻一點也不讓人忽略。她會在他抬起腳時溫柔地鼓勵,在他皺起眉頭時輕聲安撫。那聲音輕柔如風,卻每一次都能準確無誤地落進他心底。
某個傍晚,夕陽像被撒了金粉般灑滿整條走廊,橘金色的光線透過窗戶,將牆面與地板渲染成一幅朦朧又溫柔的畫。走廊上瀰漫著曬過棉被的暖香與淡淡的消毒水味,靜謐又安詳。
悠真站在病房門口,額頭略微泛汗,嘴角卻帶著剛完成一趟練習的滿足弧度。
「你今天走得比昨天還穩耶,悠真。」彩花笑著靠近,那雙眼睛閃著像夏夜星空一樣的光芒,帶著自豪與深深的欣喜。
他還來不及回話,她卻忽然靠了上來——在他還沒意識到發生什麼事前,她的嘴唇就像羽毛輕觸般地印上他的臉頰。
「這是今天的獎勵喔。」她俏皮一笑,語氣像是在撒嬌,帶著女孩獨有的淘氣和心動。
悠真當場愣住,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紅,「你、你這傢伙……幹嘛突然……」
「欸嘿嘿~你真的害羞了耶!」彩花咯咯笑出聲,那笑聲輕脆得像掛在窗邊的風鈴,被晚風搖得一下一下。
她開心地轉了一圈,像個在得到糖果的小女孩,洋溢著藏不住的喜悅。
而在門口,一道細瘦的身影卻悄然僵在原地。葵抱著一盤切好的水果,原本笑意盈盈地想給哥哥一個驚喜,卻在看到那一幕時,整個世界像是被按下了靜止鍵。
她無法移開視線。哥哥臉上那溫柔的表情,是她從小到大無比渴望卻從未真正擁有過的溫度。那個吻、那句話,那樣的距離……不屬於她。
不屬於葵。
她的心猛地收緊,像被什麼尖銳的東西狠狠刺穿,疼痛擴散得沒有邊界,幾乎讓她窒息。
「歐尼醬……葵呢……到底算什麼……?」
她的喃喃低語隨風飄散,幾乎聽不見,但那種近乎破碎的顫抖,卻像雷聲在她內心深處轟然炸開。
手一鬆,水果盤滑落,瓷盤撞擊地面的聲響尖銳刺耳,像她心中那道終於崩潰的裂縫。
白瓷碎裂的剎那,彷彿她所有壓抑的情緒也同時炸裂了。她再也無法壓抑那股濃烈到令人窒息的悲傷與嫉妒,轉身就跑,眼淚早已奪眶而出。
「葵?!」悠真轉過身,看到那熟悉卻驚慌的背影瞬間消失在轉角,內心一緊,顧不得多說,立刻拄著拐杖追了出去,「彩花,我先去找她!」
「嗯……快去吧……」彩花勉強笑了笑,但她眼底的神色卻變得黯淡,像是夏夜的湖面突然被風吹皺,泛起不安的漣漪。
夕陽漸沉,天色逐漸染上深紅,悠真沿著醫院後街奔跑,一路跌跌撞撞地穿過熟悉的街道。
直到他看見那個熟悉的背影——葵站在沙灘上,一動也不動。海風吹起她的長髮,那纖細的身影在夕陽下孤單得彷彿下一秒就會被海浪吞沒。
***
我低著頭,指尖緊緊抓著自己的衣袖,肩膀止不住地顫抖。眼淚早已模糊了視線,卻還是一直掉個不停。那不是一時的脆弱,而是長久壓抑下終於崩潰的情緒洪水,再也止不住了。
海風吹過,帶著鹹鹹的濕氣,拂過我的臉龐,就像他曾經溫柔的手掌。但現在,連風都顯得如此陌生。
我緊緊抱住自己,好像那樣就能勉強撐住快要碎掉的心。
「歐尼醬……為什麼……不選我……?」
聲音低得幾乎被海浪吞噬,但我知道,他一定聽見了。
我不是沒努力過。
我學著做出他喜歡吃的便當,學著在他難過的時候笑著安慰他。哪怕只是一次、一瞬間,我也希望能被他當作不只是妹妹的存在。
我一直告訴自己,再靠近一點,再貼心一點,他會發現的。一定會的。
但那個總是在他身旁微笑的女孩,輕而易舉地走進了他的世界。
她能光明正大地牽起他的手,理直氣壯地愛著他。而我呢?我只能在他不注意的角落偷偷地看著,偷偷地喜歡,偷偷地心痛。
我是妹妹,從一開始就是。
就連偷偷喜歡他的資格……也快要失去了。
「葵!你怎麼跑來這裡?你沒事吧?」
他的聲音帶著急促與不安,拐杖敲在沙灘上的聲音一下一下,彷彿敲進我的心底。
我沒有回頭,只是站在原地,任由風吹亂我的髮絲,輕聲問:「歐尼醬……你真的喜歡她,對吧?」
他停頓了一下,像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但他最終還是點了頭,語氣溫柔卻堅定:「嗯……我喜歡彩花。她讓我覺得……我不是一個人,她讓我看見未來。」
我的心微微一震,像是被某種看不見的東西狠狠刺穿。
我轉過身,終於直視他的眼睛。
「那我呢?」我問他,聲音平靜卻壓抑著幾乎炸裂的痛楚,「我在你心裡又算什麼?」
他的表情明顯怔住了,眼裡滿是困惑與心疼。
「你……葵,你是我最重要的妹妹啊。」
我低低地笑了,那笑聲幾乎是顫抖的,比哭還讓人難受。
「我喜歡你,不是那種弟弟妹妹的感情……是想和你一起生活、一起老去的那種喜歡……」
他像被雷劈中一樣愣在原地,瞳孔驟然放大:「葵……我們是兄妹,這種感情……」
「我不可以喜歡自己的歐尼醬嗎?!」
我終於忍不住大聲喊了出來,聲音裡滿是痛苦與壓抑已久的情緒。
「每一次看到你對她笑,我就覺得自己的心被撕裂了……」我聲音哽咽,「我試著壓抑,試著告訴自己只要你幸福我就應該祝福你……但我真的做不到。我真的……好愛你啊,歐尼醬……」
他的神情變得前所未有的痛苦,他想靠近我,卻像是被什麼無形的牆擋住了一樣,只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葵……我真的很感謝你一直陪著我。但我們是兄妹啊,這樣的感情……不能,也不該跨越那條線。而且,我的心……已經屬於彩花了。」
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滑落。
「就因為是兄妹嗎?……就什麼都不可能了嗎?!」
我說完,轉身想逃離這個讓我無處可逃的現實。
但他急了,伸手抓住我的手腕。
「葵,別走!拜託你……我們好好談談,求你了……!」
他的手一拉,我的袖子被扯開,白皙的手臂上,紅痕交錯,如同無聲的控訴。
空氣瞬間凝結。
他像是被什麼狠狠打了一拳,臉色瞬間慘白:「這些……這些是怎麼回事?葵,你……」
「不要看!!」
我驚慌地掙脫他,聲音裡滿是羞恥與絕望,「不要看我這個樣子……拜託你……不要看……」
我轉身衝進人群裡,什麼都顧不得,只想逃。逃離他的眼神,逃離這份愛的崩壞,逃離我自己。
夕陽沉進海平面,天色迅速暗了下來。
我知道他想追,聽見他拐杖落地的聲音,還有他跌倒在沙灘上掙扎的聲音。
他在叫我。低低的聲音,被海風與浪濤吞沒。
但我不敢回頭。
我怕回頭,就再也走不開了。
我怕看見他心疼的樣子,就會再次卑微地希望——也許他會為了我留下。
但我知道,他不會。
「葵……」
那聲低喃,像從他心底破碎的深處流出來,卻只能被晚風一點一滴捲走,帶往無人知曉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