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原本的世界後,該如何找到她呢?」道爾森轉向心中那個聲音,「希薇莉卡,你能幫我嗎?」
「傻瓜。」希薇莉卡的回應帶著難以掩飾的寵溺,「當然會幫你。克萊蕾雅應該也在冥界。先找到她,約好復活後的見面地點吧。」
「就這麼辦。」道爾森堅定地踏入濃稠的黑暗。
漫長的行走後,前方終於閃現微弱的燭光。燭火整齊地排列在兩側平台上,照亮了一條幽深的走廊。之前的路途宛如無盡的虛空,四周漆黑一片,沒有任何可辨認的邊界,彷彿他漂浮在世界與虛無的交界。
突然,一陣有節奏的腳步聲打破了寂靜。道爾森抬頭,看見一位頭生馬首、身著古銅色重甲的戰士,手持閃著寒光的長戟巡邏著。戰士見到他立即肅立,微微低頭行禮:「死神大人!您來冥界巡視了?」
道爾森揉了揉後頸,無奈地笑了:「不,我只是個...意外回來的亡者。」他嘆了口氣,目光審視著這位守衛。「我在尋找一個名叫克萊蕾雅的靈魂。她在這裡嗎?」
守衛沉思片刻:「克萊蕾雅?冥界有上百個同名之人。若能告知她的姓氏,會更容易找到。」
「克萊蕾雅·洛卡斯。」道爾森的聲音在提到這個名字時不自覺地柔和了些。
「請隨我來,我們可以去資料庫查詢。」守衛做了個邀請的手勢,引領道爾森向走廊深處前進。漸漸地,光線再次消失,前方沉入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守衛從腰間取出一根木棍,將其靠近蠟燭,火焰瞬間吞噬了木頭,化作明亮的火炬,遞給道爾森。
「請拿著,前方是黑暗地獄,需要數小時才能抵達中樞區域。資料庫就在那裡。」
道爾森接過火炬,火光微微照亮了他堅毅的面容。他回望來時的路:「我剛才走過的地方...也是這黑暗地獄?」
守衛點頭:「正是。對亡者而言,黑暗地獄是永無天日的深淵。」
火炬的光芒驅散了一小片黑暗,道爾森這才看清周圍的環境。光線所及之處,是一排排被透明牆隔開的空間——那是牢房。有些簡陋得只有一個茅坑、水盆、硬板床和小桌;其他則更為殘酷,只有冰冷堅硬的地面,連最基本的遮蔽都沒有。
他們經過的牢房中,有些靈魂被鎖鏈和腳鐐緊緊束縛,動彈不得;有些則承受著更為嚴酷的折磨,面容扭曲,眼中是死灰般的絕望。火光閃過處,慘叫聲此起彼落,刑具琳琅滿目——鐵鋸、砍刀、鎖鏈、鐵蒺藜...有些牢房甚至傳來野獸的低吼,威脅而恐怖。
道爾森匆匆一瞥就別過眼去,將火炬高舉向前。他深吸一口氣,努力不讓自己被這無盡的黑暗與悲哀吞噬。
「若有人在黑暗地獄死去,會怎樣?」道爾森問道,聲音中帶著真切的好奇。
守衛平靜地回答:「他們會短暫地恢復'生命',然後繼續承受折磨。在世間活多久,就會在地獄或天堂停留多久,直到輪迴轉世。」
道爾森若有所思地點頭:「那麼,天堂與地獄的分界線在哪裡?」
守衛苦笑著搖頭:「死神大人,您該回來處理那些積壓已久的工作了。這些規則在冥界法典中都有明確記載。分數是關鍵——生前累積的分數為負,便進入地獄;為正,則升入天堂。」
「分數?」道爾森皺眉,「這分數如何計算?」
「殺人、縱火、強暴等行為會記為負分,」守衛解釋道,聲音平穩而沉重,「只有同等的善行才能將其抵消。凡人雖無法知曉自己的確切分數,但若能多行善事、少作惡事,自然會積累正分。」
道爾森陷入沉思,緩緩點頭:「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避免作惡...」他的聲音漸漸低沉,像是在自言自語。
「確實如此。」守衛回應,「這段路程較長,死神大人請稍作忍耐。您尋找的人,還有一段距離。」
道爾森的思緒不自覺地又回到克萊蕾雅身上,聲音中帶著一絲憂慮:「克萊蕾雅...她也被困在這樣的地方嗎?這麼善良的女孩,怎會落入地獄?」
「您誤會了,」守衛輕聲解釋,「她在冥界,但三日後便會復活。其實您無需急著尋找她。」
道爾森的眉頭舒展了些:「真的嗎...不過,復活地點是隨機的。我還是得和她約定見面的地方。」
守衛看向他,目光中帶著一絲敬意:「有道理。只是,死神大人,您真的了解您所處的這個世界嗎?」
道爾森微微遲疑,終於搖頭:「不完全了解。但只要約定的地點是我們都熟悉的地方就行。」
「對於神明而言,時間並非桎梏。」守衛輕聲道。
道爾森陷入沉默,心中卻湧起一個深刻的疑問:當生命不再受限於時間,生活的意義究竟為何?他微微垂下眼簾,腦海中浮現出克萊蕾雅明媚的笑容——也許,她就是我繼續存在的意義吧。
步出狹長昏暗的牢籠走廊,道爾森和犀牛頭守衛踏入一條明顯寬敞的通道。這裡的石壁在微弱的火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澤,四周盡是由沉重冰冷的深灰大理岩砌成的牆面,每一塊石材都散發著不容質疑的威嚴與壓迫感。道爾森蹲下身,指尖輕觸地面——冰涼而光滑的觸感傳來,他審視著這些精緻、沉穩的石材,感受著其中隱含的永恆與禁錮之意。
通道上人影往來不絕,各種奇異的生物穿梭其間:馬頭人身的巡邏士兵邁著整齊的步伐,貓頭人身的修士低頭誦讀著經卷,還有獅頭人身的勞工扛著重物,汗水順著鬃毛滴落。每個生物都帶著專注而肅穆的神情,彷彿司職已久。這些混合形態的存在對道爾森而言已不算新奇,然而當一位犀牛頭人身的高大守衛從陰影中步出時,他仍不禁多看了幾眼。那雙深邃的眼睛在昏黃燭火的映照下閃爍著既威嚴又神秘的光芒,暗藏著千年的智慧與力量。
「真是一處怪異又威嚴的世界啊...」道爾森輕聲喃喃,聲音中帶著敬畏與好奇的複雜情緒。
環視著這陌生而莊嚴的環境,道爾森低聲向馬頭守衛問道:「維多雷亞,你能幫我查一下克萊蕾雅在冥界的哪個區域嗎?死神大人正在尋找她。」
守衛聞言,突然拔高嗓門喊道:「死神大人在找人!」這喊聲如炸雷般在空間中迴盪,瞬間吸引了四周所有生物的目光。隨著犀牛頭人緩慢而沉重地轉過身來,不遠處的獅頭人、貓頭人和其他形貌各異的存在也紛紛停下腳步,投來好奇而崇敬的視線。
「是死神大人!」一位獅頭人激動地喊道,聲音中帶著掩飾不住的興奮。
「新任的死神大人!」附近的貓頭人附和著,眼中閃爍著敬畏的光芒。
一位外表如常人般的黑髮男子瞪大了眼睛:「我從未見過新任死神的尊容!」他的聲音中透著難以置信的驚嘆。
「聽說他輕而易舉就擊敗了前任死神!」一位銀髮如瀑的女子驚呼著,手指掩著微張的唇。
幾乎是瞬間,道爾森就被蜂擁而至的人群包圍,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有人伸出顫抖的手渴望與他握手,有人激動地請求簽名,更多的人則是紛紛談論著他的事蹟與強大。空氣中充斥著興奮的談話聲和敬畏的目光,隨著人群越靠越近,道爾森的眉頭漸漸緊蹙,一絲不耐從眼底掠過。
「夠了!」他突然提高聲音,字字鏗鏘有力,如千年寒冰般冷冽。「我有要事在身,你們都回到各自的崗位去。」
他的話音剛落,人群便像潮水般迅速散開,那些異形的身影們帶著些許失望和敬畏匆匆退回各自的角落。喧鬧聲如退潮般漸漸平息,走道再次恢復了莊嚴的寂靜。
犀牛頭人迅速翻閱著手中泛黃的冊子,眼中閃過一絲認真。「克萊蕾雅・洛卡斯,是嗎?」他抬頭確認道,「我知道她在哪裡,距離不算遠,就在漂浮冥界區域。」
「葛梅茲冥界?」道爾森略顯驚訝,這個名字喚起了他對那傳說中神秘領域的記憶。
守衛莊重地點頭:「正是,人類世界稱之為葛梅茲冥界。那裡的景致超凡脫俗,與這黑暗地獄相比宛如天上與地下的差別。」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嚮往,彷彿自己也渴望那片光明。
道爾森沉思片刻,表情漸趨堅定:「不管距離遠近,還是立刻動身吧。」他的聲音中透著決心,尋找克萊蕾雅的渴望在他心中燃燒。
「我願為您引路。」犀牛頭人立即挺起胸膛,眼中閃過忠誠的光芒。
馬頭守衛恭敬地鞠躬,眼中帶著不舍與敬意:「死神大人,願您復活後一切如意。」
道爾森報以真誠的點頭:「謝謝你的幫助,告辭了。」短短幾個字中,卻蘊含著深深的謝意。
在犀牛頭人的帶領下,他們踏入一條更為深邃的長廊。兩側每隔數步便有一盞燭台,溫暖的火光將大理岩牆面映照得忽明忽暗。走廊在這微光中顯得格外幽深,彷彿無限延伸向遠方。道爾森的腳步聲在這片莊嚴的石廊中回蕩,心中默默思索著冥界的種種奧秘與即將見到克萊蕾雅的期待。
犀牛頭人沉默地領路,步伐穩健而有力。隨著他們漸行漸遠,走廊盡頭開始透出一絲不同尋常的亮光。隨著距離的拉近,那光芒愈發明亮刺目,如同一顆新生的恆星,驅逐著四周的黑暗。
當他們最終踏出長廊的瞬間,一片耀眼的白光瞬間吞噬了所有陰影。道爾森眨了眨眼,適應著這突如其來的明亮。當視線重新聚焦,他發現自己站在一片翠綠柔軟的草地上,腳下是富有彈性的土壤,四周是一望無際的碧藍天空和如絮的白雲。
道爾森環顧四周,這片草地宛如夢境般不真實。遠處,一片茂密的森林和起伏的草原與他們所在的浮空島嶼融為一體,整個景象與他記憶中的任何地方都截然不同。
「這裡真的是浮於虛空的區域...」道爾森低聲感嘆,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
犀牛頭人露出了一個難以察覺的微笑:「看來死神大人對自己的領域還不太熟悉呢。」語氣中帶著一絲友善的調侃。
不遠處,長廊的盡頭連接著一片開闊的廣場,強烈而柔和的光芒從四面八方傾瀉而下,彷彿整個葛梅茲冥界都被包裹在這永恆的光輝之中。
道爾森站在柔軟的草地上,感受著四周和煦的光線撫過皮膚,溫暖得宛如陽光的親吻。他心中暗自思忖:這光究竟從何而來?明明身處冥界,卻擁有如此溫暖生機...不過這些都不是現在的重點,當務之急是找到克萊蕾雅。
道爾森凝視著遠方,問道:「我們該如何前行?」放眼望去,這浮空島嶼似乎與外界隔絕,沒有任何橋樑、飛船或者可飛行的生物。「要怎麼到達其他島嶼?」
犀牛頭人信心十足地點頭:「我們有飛船,停泊在島的另一端。請隨我來,死神大人。這座島不算太大,但也需要一段時間才能走完。乘船前往另一座島嶼大約需要十個小時。」
道爾森抬頭望著那看似無邊無際的湛藍天空,語氣沉穩:「時間不是問題。但我希望能盡快見到她。」他的眼中閃爍著某種決心。
「完全理解。」犀牛頭人微微一笑,「那麼,不如我們跑過去吧。」
「你能跟上我的速度嗎?」道爾森問道,眼中帶著一絲質疑。
「小的速度雖不及死神大人,但也能跟上您稍緩的步伐。」犀牛頭人語氣中透著自信。
道爾森點頭表示同意:「好吧,那我們一起前行。反正我提前到達也無法啟航。」
犀牛頭人補充道:「飛船那邊有專人管理。雖然他們未曾親見死神大人尊容,但都見過您的肖像畫。尤其是臉上那道疤痕,描繪得極為傳神。」
道爾森嘴角微微上揚:「是嗎?那就好辦了。告訴我方向。」
犀牛頭人伸手指向隧道上方那片廣闊的山坡:「您看那片草原,就在山頂之上。那裡視野開闊,一望無際。」
道爾森順著他的指引望去,只見山坡上綠意盎然,生機勃勃。金色的陽光穿透漂浮島嶼上的雲層灑落,五彩斑斕的蝴蝶和晶瑩剔透的蜻蜓在清新的空氣中自由地翩躚飛舞。成群的野鹿時而優雅地穿梭於草叢間,時而歡快地相互追逐,絲毫不懼怕這片神秘冥界的氛圍。更遠處,幾隻小巧的野兔從隱蔽的洞穴中探出頭來,濕潤的鼻子輕輕抽動,似乎在小心翼翼地探索著這片奇妙的天地。
道爾森凝視著遠方,堅定地點頭,準備跟隨犀牛頭人的指引。
「往前行一段距離會進入一片古老的森林,」犀牛頭人解釋道,聲音低沉而莊重,「穿越那裡後是一片開闊的大草原,走到盡頭便能看見港口,飛船就停泊在那兒。只要一直朝東行走,絕不會迷失方向。」他頓了頓,從制服右側口袋中取出一個精緻的銅質指南針,「不過,為防萬一,這個指南針請您收下。」
道爾森注意到犀牛頭人穿著的制服是由質地堅韌的織布製成,顯然是亞麻與棉絮的精巧混合;這種服裝與那些全副武裝、身著鎧甲、頭戴鋼盔的守衛形成了鮮明對比,彷彿在冥界的階級中各司其職。
他接過指南針,感受著金屬的冰涼觸感,「謝謝你。」正要邁步,卻猛然停下,一個關鍵問題浮現在腦海,「飛船的目的地是哪裡?」
「索雷巴遜,」犀牛頭人答道,眼中閃過一絲敬畏,「那是個神秘而古老的地方。當您抵達後,只需說出要找的人名,當地的引路者自會指引您前行。」
「感謝你的幫助。」道爾森真誠地說,眼中帶著溫暖的謝意。
隨即,他挺直身軀,轉身朝著島嶼的另一端,步伐沉穩而堅定地向東出發。
道爾森踏上通往草原的路徑,步履輕盈而有力,宛如一位回歸故土的旅人。犀牛頭人緊隨其後,雖然稍落後幾步,卻始終保持著適當的距離。金色陽光傾瀉而下,為這片浮空島披上一層溫暖的光輝,使整個冥界在道爾森眼中呈現出一種與先前認知完全不同的寧靜之美。他的目光不時掃過四周,細細觀察著這片奇妙領域中的生靈。七彩的蝴蝶與晶瑩的蜻蜓在他眼前輕盈掠過,優雅的野鹿與活潑的兔子絲毫不為外人所擾,依舊沉浸在牠們日常的奔跑與覓食中,如同這個世界原本就該如此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