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霧瀰漫的街道無聲地鋪展開來，沒有風，也沒有聲音，時間彷彿凝滯。濃霧之中，一棟小小的建築若隱若現，像是從夢中挖出來的一塊拼圖。
那是一間店舖。招牌上寫著手寫字體的店名——「露菲雅的情緒調律室」。窗邊擺著各式各樣的香草瓶、糖果罐，還有一隻坐在窗台上甩尾巴的黑色貓咪。
推開門，裡頭傳來輕柔的鈴聲。氣味混合了薰衣草與書頁的香氣，空間像是半夢半醒之間。
「歡迎光臨，今天是想哭，還是想忘記？」
坐在櫃檯後的是一位看起來不怎麼像店主的少女。
她有著一頭淡藍與灰白交織的長髮，黑色絲襪從短裙下延伸到膝上，身上穿著白為主、點綴著黑邊的輕便洋裝，腰間繫著細緻的圍裙。紅色為主、帶著些許粉與紫的眼睛隱約發著光。她的尾巴自然地垂在身後，尾端是典型的黑桃形狀，還會隨著語氣搖來搖去。
「……我、我被推薦來這裡……」
站在門口的，是一位神情恍惚的女學生。
「我叫時雨，最近……一直夢到某個地方，但醒來之後，我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露菲雅歪了歪頭，笑容像是冬天裡的熱可可。
「那就對啦。這種情況八成是心結發酵過頭，快溢出來了。你知道嗎？人心是會自我保護的，會把不想面對的事情……鎖起來。」
時雨怔了一下。
「所以我是在逃避什麼嗎？」
「這就要進夢裡看看囉。」露菲雅眨了眨眼，「我會幫妳打開那道門，但妳願不願意進去……那得妳自己決定喔。」
她伸出手，掌心浮現淡淡的光圈。
「閉上眼睛，慢慢地吸氣……接著，跟我一起數到三。」
白霧再度湧現。
等她們睜開眼時，眼前已經是另一個世界。
那是一座空無一人的校園。教室裡的黑板上寫著模糊的字，鐘聲緩慢而詭異地回響。時雨站在走廊上，愣愣地看著腳下的影子。
「……這裡是我學校？」她輕聲問。
「是妳的記憶與情緒組成的場所。」露菲雅走到她身旁，蹲下來撫摸地板，「看起來很安靜，但這種沉默裡……藏著什麼東西。」
時雨點了點頭，她抬起頭，望向走廊的盡頭——那裡有一道門，門上貼著殘破的紙條。
她走近看，紙條上寫著：「不要開啟。」
「這麼明顯的『不能打開』，反而像是……提醒自己？」露菲雅低聲說，「不然，我們繞一圈看看吧。」
她們穿過數間教室與樓梯，發現每一間教室裡都放著一樣的東西：一把空椅子、一個名字模糊的學生證、以及一張掉在地上的合照。
時雨蹲下身撿起其中一張照片，盯著照片裡模糊的幾個人影看了很久。
「我……是不是，忘記了某個人？」
露菲雅輕輕點頭。「夢不會無緣無故重複，會這樣一直循環，代表妳遺失的東西，正在敲門。」
走廊盡頭的門再次出現在她們面前，這一次，時雨伸出手，輕輕握住門把。
「我想……看看。」
門打開，裡頭是教室。
但只有一個位置上，有人背對坐著。
時雨的聲音顫抖起來：「……我記得這個背影……她是……」
她遲疑著走近兩步，卻發現地板上灑落著一張紙條。
紙條上只有一行字：
「對不起。」
她愣住了，彷彿那兩個字敲打在她胸口。
露菲雅並未催促，只是靜靜站在教室門口。
時雨咬了咬唇，伸出手想碰那個背影，但手指卻像是穿過了霧。
「……假的？」
「妳還沒準備好記起她，這只是記憶的『外殼』。」露菲雅柔聲說，「但已經不遠了喔。」
時雨低下頭，手指捲著紙條的邊角，小聲說：「如果我真的忘了她……那我是不是很壞……」
「妳不是忘了，只是太痛了，才會選擇放下。可惜那份情感，它不會真的消失。」
教室的光線開始扭曲，鐘聲響起，整個夢境微微顫動。
「時間到了。」露菲雅上前牽起她的手，「今天就先到這裡吧。」
白霧再次升起，吞沒整個教室與那個背影。
醒來時，時雨靜靜地坐在店舖的沙發上，雙手仍握著那張夢中出現過的紙條——
「對不起。」
她低著頭，不發一語。露菲雅沒有打破沉默，只是輕輕在她身旁坐下。
過了幾分鐘，時雨才低聲問：「那個人……是誰啊……我明明該記得的……」
露菲雅輕輕歪頭，語氣不再像剛才那樣戲謔，而是像長久認真傾聽一段故事的人。
「記得也好，暫時忘記也好……那都是妳的一部分。接下來就慢慢走吧，今天這樣就很了不起了喔。」
時雨握緊紙條，像是終於允許自己哭出來一樣，眼眶悄悄泛紅。
「我可以……再來嗎？」
「嗯，當然可以。調律這種事，可不是一次就能完成的呢。」
露菲雅的尾巴輕輕甩動，語尾依舊輕柔，卻比平時更溫暖。
「下次來的時候，我會準備甜點。妳喜歡莓果塔嗎？」
時雨吸了吸鼻子，點了點頭。
門外的風鈴隨風輕響，陽光從窗戶斜斜灑落，將她們的影子拉得好長好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