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五 正南離
說起當時隨著呂慕兒殺進鹿耳門港的，那四個身法矯健的侍衛隨從，自是白若的傑作，呂慕兒這日找了白若來，便是要將這魁儡哪邊操起來不順手了，便叫她怎麼改進了。
長年的海上作戰，使得呂慕兒體會到，即便自身已算得上驍勇善戰，然而於近身搏鬥時，也難免雙拳不敵四手，難以面面俱到抵擋來自四面八方的襲擊者。而她也確信自己的想法與眼光沒錯，在親眼見證了魁儡武器作戰的厲害後，她更是命白若為自己製作，如貼身侍衛般的人偶魁儡，以做為自身之近戰利器。
白若其實起初對於這位女盜首，竟然想以人偶魁儡大軍來抗敵，這種異想天開的想法，感到無法苟同且甚覺荒謬，並且她也極為抗拒將自己所做之偶，應用於作戰之上。
然而，正因慕娘曾對自己說過「於我幫船中，妳還能體現出自己的價值」，此話，卻觸動了白若的內心，確實，她一直都想試試，看看自己究竟能有多大能耐，所做出之魁儡，會有怎樣極致的體現？
抱持著如此矛盾的想法，她最終接受了命令聽之任之。
而她也唯獨於製偶之時，才能全神貫注，但每當製作中遭遇瓶頸時，她也經常會想，自己雖身於製偶世家，但家逢巨變，若白家尚存，此時自己製偶的造詣，是否能更有所精進？
海上是如此潮濕之地，製偶材料又多為木質，她便將半生之所學以及家傳祕方，通通加以運用，且更加百倍苦心鑽研，最終製出了得以於海上作戰之偶。此番更是製出了慕娘所希冀的近戰型魁儡，其製偶靈感，便是從偶戲團那「壓箱寶」而來，其身形雖比一般魁儡高大，卻也輕盈易操縱的懸絲魁儡，白若便稱其為「重絲懸偶」。
白若原本還擔心此偶操作複雜，四尊同操恐怕難以駕馭，但在白若一尊尊演示一番後，慕娘親自操弄了幾回，過了數月，她竟是四尊同操也可得心應手了，白若不免嘖嘖稱奇，心想這慕娘，果真跟幫眾們口中所傳一般，確實是兵器操縱的一把好手。而慕娘在得此「重絲懸偶」後甚是滿意，稱這為自己量身打造之侍衛偶，確實是相當之好。
但慕兒還要求，要於此四尊偶刻上「風調雨順」之名，就像是他們守在身邊，保護著自己一般。
在二人談話間，呂慕兒見她衣衫有隆起之處，便伸手指了指，問道：「妳懷中那是何物？還是妳將肚皮給吃撐了？」
白若順勢低頭看了看衣衫，想到今早因收到慕娘傳令，自己來得倉促，便直接將東西收於懷中，此時她將懷中之物取出給慕娘過目。
「不過是個小人偶嘛！」呂慕兒接過來看，是只女孩模樣的小巧人偶，做得挺別緻的，連人偶身上的芓紫衣衫布料都剪裁的相當工整。
「嗯！妳手藝活兒確實不錯，但妳做這卻是何用？」慕兒邊說邊將那掌心般大小的人偶，在掌中掂了掂。
自那日於普陀山遇見了那風度翩翩，且賞識自己才能的男子後，白若不知為何，在自己每逢困窘之時，腦海中總時常浮現出那人的面龐，以及他鼓勵自己的話語；白若想著要是哪日有緣再見，那時定要將親手所製的此只紫縷，交付予他。
慕兒看著白若的神情，約略猜知這花樣年華的小女娃兒的心思，故意陰陽怪氣的胡亂說道：「這是定情之物啊？要送那小兔崽子的？」白若驚訝的抬起了頭，心想這可不關墨然的事，於是趕緊搖了搖頭，接著說道：「還請慕娘將紫縷還我罷！」
她竟然還幫這小人偶取了名！
慕兒一聽實是忍俊不禁，只覺這年紀的小女娃兒當真有意思，於是便將人偶還於白若，但慕兒似突然想到了什麼，挑了挑眉又對白若說：「只有『風調雨順』似乎不夠啊！不如……妳再做個『然』給我罷！」。
※
夜裡，船艙中——
慕娘正坐於檀木椅上打著哈欠，而我立於她身後，正為她捶膊伺候其安歇，她雖略有睏意了，但仍與我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喂！你對那白若小娘子究竟是有情還無意啊？」慕娘問得唐突，我愣了一愣，抓著頭侷促著不知該如何應答？
「我……這……這……」
「什麼我我我這這這的？」慕娘不耐煩的大聲喝道。
「她是我的……妹子。我是白家長男，自得好好愛護於她……」不知為何我說著說著，是愈來愈沒了底氣。
「哼哼！妹子啊……但你們並無血緣關係罷！她做你的女人，並無不可。」慕娘如是說，我卻瞪大了雙眼，大感不可思議。
「這……於理不合……」我回道。
「什麼理不合？」慕娘擺了手，一臉無所謂的反問著，接著又續道：「我與蔡牽並未拜過堂，於一般的世俗眼光中，就是並非明媒正娶。但我內心認定了他就是我丈夫，我能隨他出生入死，患難與共。同樣風調雨順這四人對我敬愛有加，我也認同他們夠格當我的男人，他們能為我拚上所有，我也同樣能對他們雨露均霑。怎麼？誰能奈我何？」
對於慕娘此種霸道的言行，我卻是無言以對不知如何辯駁，慕娘見我不答話，又道：「你要是已明白自己的真心，就該早些說出口，如我們這般於海上生存之人，也許有了今日卻沒了明天，該珍惜的便是，現在。」我聽著聽著，竟不知不覺停下了於慕娘肩上捶膊的動作，若有所思了起來。
接著慕娘又補了句：「唉！可惜了……也許是郎有情，妹無意啊！」我聽之一驚，心想「什麼無意？」正欲開口相問，卻聽得慕娘忽地話鋒一轉：
「或是……今夜我就在此做了你？讓你認個正主兒，免得你多操那些閒心……」說罷，她伸出一隻玉手向後一伸，抓住了我搭於她肩頭的手，我一驚，手一抽卻發現掙脫不開，我又用足了氣力想收回我的手，卻沒想到她竟將手一鬆，我受了力，直向後方跌坐而去。
接著慕娘從木椅上起了身，回過身便朝我走來，看著她那如狼似虎的熾熱眼神，我下意識的拉緊了我的衣領，一邊驚恐得向後爬，只差沒對她大喊著「妳別過來啊！」
此時門外卻傳來叩門之聲，慕娘停下腳步，喚了聲「進！」。
只見一男子走進了船艙，這人我與之鮮少有交集，只記得他似乎名叫雨，上次敗逃之時，便是搭了他所備下的船，我對他的印象，就是覺得這人似乎對我……有些敵意，好比他現在進了門經過我時，竟還低了頭瞪我一眼，回過頭去時，卻是換了副笑臉盈盈的神情朝著慕娘說著：
「慕娘，這是大出海讓我送過來的……」慕娘接過了物件，接著親暱的摸了摸他的頭，二人開始溫言笑語說起了話來，我被晾於一旁，是待也不是走也不是。
「好了！你們都出去罷！」不久後慕娘坐回了她的檀木椅上發了話，這時我才回過神來，趕緊跟著那人一同出了艙門，然而這個雨走沒幾步，突然轉過了身來，一臉不悅的對我說著：
「臭小子，別想對慕娘亂來！你個小白臉。」看著這應是跟我差不多歲數的少年，說話竟這般不客氣，我還未來得及回些什麼，只見他哼了一聲，轉過身便跑遠了去。
「怎麼看都是她要對我亂來罷！」說完，我無奈的嘆了口氣。
圓月高掛夜空，深夜的海面上映照出了粼粼波光，我倚在船沿看著茫茫大海，思索著慕娘所說的話，內心一陣迷茫，竟是一夜無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