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入夜，蒼瓖城再度恢復寧靜。
原本熙攘的街道空無一人，燈籠火光在照在鋪石路面，映出樓舍本身與飛簷翹角的倒影。
李少鋒待在東泉塔房間，倚窗眺望街景，片刻才再度拿起手機。傳給燕子學姊的幾則訊息都已讀不回，也沒有收到任何新訊息。
本日另外一場準決賽以薇蕾塔獲勝。
不同於對上秦景煜那場比賽，薇蕾塔主動採取近身戰。她並未使用「魔兵」，而是在雙手手掌附近凝聚出冰錐、冰刀，近距離格擋揮砍，向觀眾展現魔法師在地球的另一種戰鬥方式，從正面用火力壓倒高芸雯，逼她不得不退到擂台角落，在出界前主動認輸。
蒼藍黎明結社的副隊長名不虛傳，單看那場戰鬥也知道薇蕾塔的實力遠遠超過其他複賽選手，那是有天賦又肯努力的人歷經無數死戰才有辦法達到的程度，更加讓人無法理解為何她會報名參賽。
「總之得先想辦法贏下來啊……」李少鋒收起手機，隨即注意到腳步聲，轉頭看著楊千帆入內。
「兩場比賽辛苦了。」楊千帆走到李少鋒身旁，同樣眺望夜景。
「將底牌都掀出來了，護壁與旋勁都沒有辦法再收奇效。」李少鋒苦笑著說。
「你那兩種變化還稱不上底牌，而且有辦法在任何情況打贏才是實力。」楊千帆淡然說。
「師父教訓得是。」李少鋒無法反駁地低頭，片刻才轉而問：「對了，羽兒有用某些手段確認過蒼瓖派的入城名單……大概是偷出來看完又還回去，總之那位黑森林結社的瑪爾隆的身分無誤，不過他是單獨入城的。」
「在露天市集的時候說過有兩位旅伴吧。」楊千帆思索著說。
「不曉得為何要撒這種很容易被拆穿的謊，而且那之後就沒有見到了。如果有其他重要目的，應該會繼續找藉口接觸我們才對。」李少鋒不解地說。
「什麼奇奇怪怪的人都有，現在先專心在明天的決賽。」楊千帆叮嚀說。
「為什麼這麼想要讓我獲勝？難道師父有想要向蒼瓖派要求的獎賞嗎？」李少鋒忍不住問。
「以前隱約提過吧，魔武雙修是被武術家、魔法師瞧不起的冷門邪道，然而是我為了保命、破關，只能夠想辦法偷學其他門派的招式，有樣學樣地模仿著真氣變化，現在回想起來，沒有走火入魔真的只是運氣好。」楊千帆說。
「師父以結果證明魔武雙修也能夠成為高階玩家。」李少鋒說。
「那是因為我遇見了維洛妮卡師父，以此為契機開始有系統地習武練氣，並且學到許多關於遊戲的寶貴知識。最好的做法其實是讓你去學秦家刀的心法招式，根基穩固，不過是我第一位收的弟子，所以就───」楊千帆抿起嘴說。
「我完全沒有後悔跟著師父練魔武雙修的路子。」李少鋒正色說。
「那樣真是太好了。」楊千帆勾起嘴角，雙手捧住李少鋒的臉，湊近說：「少鋒，這是一個難得機會，在全台灣的武術家面前證明我教出來的弟子……證明維洛妮卡師父的戰鬥方式是很強的，不會輸給其他人。反過來講在比武擂台奪冠也可以向維洛妮卡師父證明你的實力，說服她同意我們的事情。」
李少鋒暗叫慚愧，沒想到自家師父考慮得這麼遠，正色說：「我會贏的。」
「當然，我也是這麼認為的……至於燕子學姊的事情等到回去再說。她不會真的在生氣，好好講清楚就沒事了。」楊千帆安慰說。
李少鋒沒想到居然會被有自家師父擔憂這點的一天，尷尬應了聲。
楊千帆用手指捲著髮尾，思索片刻後臉頰掠過緋紅，快步走到床沿坐下，伸手拍了拍床墊問：「要一起睡嗎？」
「……什麼？」李少鋒遲疑地問。
「以前我心情沮喪的時候，維洛妮卡師父就會陪著一起睡。」楊千帆說。
說是這麼說！但是不行吧！雖然就算一起睡也不會做什麼事情，還是不行吧！李少鋒心裡萬般掙扎，片刻才鄭重回答：「我其實沒有那麼沮喪，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是嗎……那麼繼續討論打贏薇蕾塔的策略吧。」楊千帆併攏雙腿坐在床鋪，拍了拍枕頭，正色說。
從一起睡變成熬夜討論戰略嗎？李少鋒疑惑思考著剛剛是否選擇錯誤，然而也沒有辦法反悔，默默爬上床，端正坐在楊千帆對面開始沙盤推演。
✥
玉閣祭最後一日，同時也是比武擂台的決賽日。
僕役在李少鋒四人起床不久就送來早餐，今日同樣是中式風格的清粥小菜與包子、饅頭，菜色和昨天毫無重複，能夠看出蒼瓖派的用心。
李少鋒一邊用餐一邊聽著楊千帆的最終結論。
決賽對手是薇蕾塔。
李少鋒和楊千帆討論整晚，依然有許多疑點尚未釐清。最大的問題在於薇蕾塔昨天戰勝高芸雯的方式頗違常理。
不同於能夠作為兵器使用的「魔兵」，冰錐、冰刀與冰屑都是「聚水」的上位變化，凝聚出來的瞬間就已經成形，依照特定軌跡拋射，無法自由自在地揮舞砍削，然而薇蕾塔似乎有辦法進行微調。由於她隱藏得很好，又持續有無數冰屑飄落，反覆播放殲滅軍頻道的直播檔案也難以確認細節。
蒼藍黎明結社繼承大多數黃金黎明結社的研究成果，幾百、幾千年前被認為失敗理論或缺乏實戰意義的魔法也有可能被天才研究出其他用法，試圖猜測究竟是何種魔法沒有太大意義，只能見招拆招。
吃完早餐，梁世明表示有在晚宴收到陰陽寮的邀請，在城內的知名餐館吃午餐，很明顯是間接邀請李少鋒，然而考慮到沈婭隨時有可能接觸……而且不排除演變成打起來的情況，到時有陰陽寮的成員在場會很麻煩，因此讓梁世明單獨赴約，李少鋒三人則是在城內閒逛。
保險起見，讓一個人遠遠吊在後面方便警戒。夏羽和楊千帆經過公平公正的猜拳，由楊千帆獲勝，確定各自任務。
離開東泉塔，李少鋒和楊千帆並肩走在街道。
兩側攤販幾乎都收起來了，遊客人數大量減少，只剩下原本的城內店家依然在營業。
上午是高芸雯、史都華德的季軍決定賽，決賽則是安排在下午。
李少鋒和楊千帆散步大半天的結果毫無收穫。途中不時有修練者過來搭話，或是恭維著打入決賽，或是單純閒聊攀交情，然而沒幾句就被心情極差的楊千帆瞪走。最終並沒有遇到冬花宮的成員，李楊兩人在一間生意興隆的麵店簡單解決午餐。
李少鋒隱約覺得夏羽正在朝這邊散發殺氣，不過她猜拳輸了也沒辦法，姑且挑了沿著街道的戶外座位，保持在夏羽能夠目視的位置。
「不只是沈婭，沒想到連夏旖歌也沒過來。」楊千帆伸手撩開長髮，一邊吃麵一邊思索著說。
「旖歌小姐應該很忙吧，況且見面也沒有什麼話題──」李少鋒講到一半看見有位路過的遊客掉了錢包，急忙撿起，追過去交還才回座。
「在國外，這種情況通常會直接無視。」楊千帆無奈地說。
「正好就在旁邊，而且這麼說起來，最初認識師父的契機也是撿到遺失物。以前有在學校遠遠看到幾次，不過真講起來，那次才是初次見面。」李少鋒懷念地說。
「……嗯？」楊千帆微微蹙眉，片刻才想起來似的說：「在一中商圈的書店吧。隱約有個模糊印象，只是我那時對其他人沒什麼興趣，老實講，在搭話前都沒有注意到你。」
「現在也差不多吧，師父有記住同班同學的名字了？」李少鋒問。
「我寧願多記幾則遊戲情報，反正畢業就不會再見到那些同學了。」楊千帆聳肩說。
「還是會有需要分組報告的時候吧？」李少鋒苦笑著問。
「我自己一個人做的效率更好……不過提到這個話題，我明明有把玩家戒指收好，回過神來卻已經弄丟了──」楊千帆懊悔地說。
「我因此成為師父的弟子，可是極為幸運的發展。」李少鋒笑著說。
「又不是在講那件事。」楊千帆無奈搖頭，卻也抿嘴輕笑。
這個時候，兩名琅嶠派大漢從轉角現身，交頭接耳幾句就上前。其中一人沉聲問：「李先生，楊小姐，不好意思打擾了。」
「都已經知道在打擾就別囉嗦。」楊千帆頓時沉下臉，冷然說。
「請問有什麼事情嗎？」李少鋒急忙緩頰問。
「失禮，兩位應該聽聞有宵小之輩在祭典期間持續找我派的麻煩，根據殘留線索，那人昨日曾經在一間扁食店店內或附近，當時兩位正好在用餐，不曉得是否有注意到店內的可疑人士？」琅嶠派大漢問。
「沒有。」楊千帆不悅地說。
「我們那時剛進城，也不太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李少鋒說。
「兩位都是高手，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都請直言，我派會鄭重回禮。」琅嶠派大漢繼續說。
「都說了沒見到，快滾。」楊千帆說。
「有任何情報請立即連繫我派。」琅嶠派大漢並未在意，再度頷首就跟著同伴離開。
「看來他們還沒抓到那個惡作劇的傢伙。如果是針對詹業雍，在他已經輸掉比賽的此刻應該沒必要了。」李少鋒不解地說。
「我不太清楚所謂武術家的自尊，不過只要玉閣祭結束，即使有其他證據也會難以究責，才會急著在今日找出犯人吧。」楊千帆說。
「詹業雍應該不太在意，否則應該早就找到了。」李少鋒說。
「喔？你對他的評價這麼高？」楊千帆好奇地問。
「詹業雍善用自己的外表體格，塑造形象，刻意引人誤會是笨拙魯莽的類型，實際上心思縝密，考慮得極為深遠，甚至不排除他在複賽最後故意被我摔出去……畢竟抵抗的話會讓情況變得膠著。」李少鋒苦笑著說。
「那樣確實得重新評價……希望有機會跟他打一場。」楊千帆笑著說。
「師父會怎麼對付詹業雍？」李少鋒好奇地問。
「他的護體真氣很棘手，要是吃實了拳勁更會露出大破綻，最佳對策是先保留實力，瞄準不得不防的眼睛、喉嚨，主動露出破綻引誘的風險太高，因此會邊打邊逃，抓到他的節奏就覷準弱點全力猛攻。」楊千帆冷靜地說。
都是在比武擂台會引來眾多噓聲的招式呢。李少鋒苦笑著問「有弱點嗎？」
「赤手空拳的攻擊距離偏短，即使護體真氣很厚，只要持續用火球、火矢從他打不到的位置持續轟炸，遲早得主動進攻，那樣就是絕佳的猛攻時機。你尚未學會『聚火』，等到學完護壁就差不多可以考慮了。」楊千帆說。
「有中距離攻擊的手段，戰術確實會變得更加豐富。」李少鋒點頭說。
「憑你的氣息操控技巧應該很快就可以掌握聚火，接下來要練哪項高階變化就值得討論，火球最為泛用──」楊千帆考慮著說。
在魔法的話題當中，李少鋒和楊千帆吃完午餐，繼續在古色古香的街道散步。
原本想說時間差不多了，準備前往巨蛋型體育館，李少鋒突然止步，轉頭望向方才擦身而過的嬌小身影。
簡庭咬著肉包，低頭看著小筆記本，優哉游哉地走在路旁陰涼處。
問題在於小筆記本寫了幾個人名，匆匆瞄過去，有詹業雍、秦胤軍、夏崇予、吳天燎等等，都是台灣年輕一輩修練者。李少鋒對於那個很像是愛依名單的清單頓時一怔，低聲問：「師父，妳有注意到嗎？」
「雪峰派的小師妹吧……還得再練幾年。今年打入複賽應該只是分組的運氣好。」楊千帆不感興趣地說。
「不是，她手上的小筆記寫著台灣年輕一輩修練者的名字。」李少鋒說。
「有你的名字嗎？」楊千帆蹙眉問。
「好像沒有，然而剛剛只是匆匆瞥過去。」李少鋒說。
「跟上。」楊千帆挽著李少鋒原路折返，遠遠吊在簡庭身後，片刻才說：「附近沒看到其他雪峰派的人，應該是自己偷溜出來的。」
「派風這麼自由嗎？」李少鋒問。
「事後會挨罵吧，不過也有可能因為是掌門的關門弟子，有些恃寵驕縱。樓月學姊以前在秦家刀的時候，似乎也挺任性的。」楊千帆說。
「……真的嗎？」李少鋒懷疑地問。
「她以前講過一些往事，應該是小時候吧。那麼去探聽情報吧。」楊千帆說。
「羽兒提過簡庭應該就是找琅嶠派麻煩的那個人，一個不好被捲入雪峰派和琅嶠派的紛爭當中，那樣很麻煩吧？」李少鋒問。
「你自行拿捏界線。我去跟夏羽講一聲。」楊千帆說完，隨即閃入旁邊巷弄。
李少鋒看著簡庭吃完肉包，用隊服衣襬擦擦手，逕自坐在兩棟屋舍之間的小涼亭，繼續低頭看著小筆記本，深呼吸一口氣後走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