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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光之下」1 霸凌

庫法 | 2025-04-20 15:11:20 | 巴幣 22 | 人氣 166

連載中小說
資料夾簡介
上班時的各種胡思亂想

黃昏時分的墓碑鎮,霧從遠方墓地慢慢湧進街道,如灰白色的潮水,一層層覆蓋破舊的屋瓦與濕滑的石板路。

夕陽尚未完全落下,天際染著淺金與墨紫,彷彿火焰燃燒在天邊,又像暮色在喘息。

街角的老井旁,三個少年圍住了一個瘦弱的少年。

他的腳跟抵著井沿,下一步就會失去平衡。
後背已經緊貼著粗糙的石磚,涼意滲入脊骨,但他不敢動。

「又不說話?」阿雷夫揮了揮手裡的破木棍,像是指揮某種儀式的司祭。

「我問你,今天是不是你去跟老師告狀了?」

「我……我沒有……」瘦弱少年的聲音輕得像風中的沙粒。

「沒有?」另一個叫米克的少年冷笑一聲。

「你以為我們不知道?老師突然檢查我們的作業,還特別問起那天的事……除了你,誰會那麼雞婆?」

瘦弱少年搖頭,想解釋,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像被什麼扼住了,乾澀得幾乎說不出話。

阿雷夫沒再等他回答,一腳踢中他的小腿,少年踉蹌了一下,膝蓋重重撞在井台的石角,痛得他臉色發白。

「我最討厭你這種眼神了,明明是個廢物……你那雙眼睛,像死人一樣。」

啪——

米克甩了他一巴掌,不是為了打痛他,而是為了羞辱,巴掌聲在寂靜的黃昏裡異常清脆,像是墓地裡的樹枝斷裂聲,驚起不遠處一隻烏鴉飛離枝頭。

少年的臉被打得偏過去,耳中嗡嗡作響,頰上立刻浮起紅腫。他沒有反抗,只是盯著腳邊石縫中長出的一簇蕨草,那翠綠在灰色中顯得突兀。

「他又在發呆了,像個白癡。」第四個少年嗤笑一聲。

「別急,我們得讓他記住今天。」

阿雷夫將木棍頂在瘦弱少年胸前,猛地一推。
瘦弱少年踉蹌著跌坐下去,背撞在井沿,他雙手撐地,但指尖只抓到濕滑的青苔與碎石。

他痛得倒抽一口氣。

接著是腳尖踢來,落在肋骨與小腹,不是狠踹,而是用剛好讓人受不了的力道一點一點地折磨。

每一下都讓他喘不上氣,像是有人把手伸進胸膛,慢慢地擰緊心臟。

「別再打了……」他終於低聲求饒,聲音卻幾乎只有自己能聽見。

但他們沒聽見,或假裝沒聽見。

最後是丟石子,不是大石頭,而是拳頭大的、鋒利的碎石,他們一邊笑著,一邊將石頭砸在瘦弱少年身邊、腿上、肩頭。

其中一顆落在額頭上,砸出一道細細的血痕。

他抬頭,看見夕陽最後一抹光從阿雷夫身後散開,彷彿是給他們披上的金色光輪。

而自己,卻在黑影中像一條快死的狗。

「記住你的位置,庫法。」阿雷夫彎下身,低聲說。

「下次再去告狀,我們就殺了你,把你埋進鎮外的公墓。」

說完,他們離開了。

碎石還在腳邊滾動,井邊風很大,冷得像刀子切過臉頰。
庫法緩慢地坐直,額頭上的血順著鼻梁滑下,他舔了舔唇角,嚐到一點鐵鏽味。

他沒有哭,甚至沒有皺眉。

只是低聲、非常低聲地喃喃:
「……如果我能變得強壯……如果我能……」


墓碑鎮——位在群山之間、霧氣籠罩的邊境小鎮,鎮外散布著密密麻麻的墓碑,無論白日黑夜,總有烏鴉在墓間低鳴。

村民戲言:「墓碑鎮死人比活人多」,但這話裡,帶著疲倦與無奈,因為這裡的死亡從來不需要理由。

庫法就出生在這樣的地方。

他不討喜,體型消瘦、皮膚蒼白,亞麻色頭髮垂在耳後,雙眼琥珀般透明,卻總是低垂。他不與人對視,不愛說話,聲音輕得像是風穿過枯葉。

其他孩子總說他像死人,於是他總是那個被推出去墊背的、被打的、被罵的。

當夜,墓碑鎮的「赫里斯莊園」燈火通明,從正門一路延伸到廳堂的紅毯彷彿流動的鮮血,柔軟而奢靡,兩側銀燭台上的火光搖曳,將牆上掛飾、古畫與金雕的陰影拖曳得如舞。

樂聲飄揚,是從城郊請來的吟遊樂師,拂琴輕唱,像某種優雅的催眠。

每個賓客都笑得誇張、聲音高昂,杯盞碰撞時發出清脆響聲,仿若誰剛打破了一道禁錮,但沒人停下,他們只顧繼續喝、繼續讚嘆。

「這是三世紀的蒼骨燭台,據說當年燃燒的脂蠟是用王族屍脂混合而成,哈哈哈!」

赫里斯先生,也就是庫法的父親,正站在展台前,驕傲地介紹自己的收藏。
他身穿暗紅絲絨長袍,金鍊與寶石在胸口閃耀,一雙手常年與帳冊為伍,卻在此刻像老獅子般高舉金杯,享受著眾星捧月的滋味。

「這幅《靈魂出竅》可不簡單,畫家是瘋子,傳說最後把自己畫進了畫裡!」一名肥胖貴族夫人興奮地尖叫。

「這匹剝製過的獨角獸標本,是我從北方花了三千金買來的!」

賓客鼓掌,有人吹口哨,有人舉杯祝賀,還有人當場提出要高價競拍其中幾件藏品,引起一片譁然與喝彩。

而在這光與影之間,宴會廳盡頭的暗角裡,庫法坐著,手上還按著額頭上未癒合的傷痕。

他已換上了家僕幫他準備的正式服裝,但血跡還藏在髮絲與衣領深處。
他沒說,沒叫,也沒讓人發現。因為他知道,沒人在乎。

他咬著牙關,從角落靜靜看著這一切。

桌上的葡萄晶亮如玉,熟肉鮮嫩多汁,連擺盤的葉片都像是用香水洗過,廳堂中央那件據說是「西方龍骨」的裝飾物閃著金光。

父親笑得眉眼都皺在一起,一手拉著某位官員的胳膊,一手舉杯高呼:「墓碑鎮最尊貴的藏家,怎能不有點獨特的收藏眼光?」

眾人捧腹大笑。

庫法的目光落在一張銀製托盤上,那托盤的光滑表面倒映著自己的臉——蒼白、消瘦、眼底青黑,那不像孩子的臉,倒像屍體的臉。

赫里斯莊園的宴會仍在持續,笑聲與酒氣交錯飄蕩,連夜空都被燭光染得發亮。

庫法靜靜坐在邊角,雙手緊握膝蓋,像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錯誤。

他今天穿著一身新做的宴會服,灰藍色絲布包裹他瘦削的身體,與身旁華麗貴族的絢麗服飾相比,他更像是一株被風吹歪的草。

父親依然在中央高談闊論,眉飛色舞地展示他那些古怪的收藏,樂師奏起第二輪樂章時,一道略顯不耐的聲音響起:

「喂,庫法,過來一下。」

那是他的哥哥——傑特,年長他五歲。
哥哥穿著亮眼的白金軍裝,肩上繫著象徵準騎士的藍羽,腰間佩劍,英俊挺拔。
他正拉著一位穿著低胸禮裙的少女,眉宇間滿是不情願。

「這是我的弟弟……呃,他不太愛說話,成天窩在書房裡,不過腦子還算靈光。」哥哥敷衍地笑著說。

少女微微一笑,眼神飄向別處。

庫法低著頭,嘴角乾裂,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咦,他的頭髮上有血耶」
人群中,有個貴族小孩突然叫出聲。

「他是不是剛從墳場出來?」

「哈哈哈!說不定他是從棺材裡爬出來的喔!」另一個孩童接話,立刻引來一陣竊笑。

「太可怕了啦,他真的長得像死人欸。」

庫法臉頰一片灼熱,指尖發白。

哥哥輕咳一聲,不耐地擺手:「好了別鬧了,我還要跟人敬酒,失陪了弟弟。」說完便拉著女伴轉身離開。

庫法站在原地,像個跌落泥水裡的瓷偶,一動不動。

他無法控訴,無處可逃。
只能任由那些輕蔑的笑聲在耳邊來回盤旋,像一把細長的針,一針一針地縫住他的喉嚨。

他低著頭,緩緩轉身,在無人注意之下穿過人群,躲回自己的房間。

房門「咿呀」一聲合上,外頭的喧鬧頓時消失。他坐在床邊,額角傳來一陣刺痛,是白天被打出的傷還未癒合。

他小心地將宴會服換下,折疊整齊後放回衣櫃。然後取出床底那本藏好的舊書——《黃金騎士譚》,封面已經破爛不堪,內頁滿是折痕。

這是他最喜歡的故事。
講述一位年幼被遺棄的少年,如何憑著信念與毅力,在滿是腐敗與黑暗的世界中成為守護正義的聖劍騎士。

他靠在床角,用微弱的燈火翻著書頁,一頁、一頁。

「就算再怎麼不被理解……總會有一天能讓所有人看見,真正的我。」

他這麼想著,卻又立刻否定。

真正的自己,是什麼樣呢?是會被嘲笑的瘦弱?是連一句話都說不出口的懦夫?

他闔上書本,仰頭望向天花板,眼神迷茫,心卻空洞得可怕。

他逃進幻想世界裡,用一個又一個虛構的英雄填補現實的傷口。

但他知道,那些不會讓他改變什麼。

而這一夜,在燈火輝煌的莊園深處,一個少年靜靜陷入沉眠。
夢裡,他化作黃金騎士,在火海與鮮血中高舉劍刃,無人敢再嘲笑他……

這一天,墓碑鎮依舊濕冷陰霾,天色才剛亮,街上就瀰漫著昨夜未散的腐草氣味,石板路濕滑發黴,像是通往地獄的甬道。

庫法縮著肩膀,提早前往了鎮上的小學塾。
他的動作一向小心翼翼,走路總是繞過積水,進門總是挑沒人注意的角落,彷彿只要不被看到,就能多活一日。

但今天他依舊沒逃過。

「庫法~你不是說我們是好朋友嗎?」大個子阿雷夫攔住了他的路,語氣咄咄逼人。

「對啊,朋友就要幫忙啊。」瘦猴米克咧嘴一笑,搶過他懷裡的便當盒。

庫法咬著牙,不敢出聲,只能拚命搖頭。

「要是你真的是我們的朋友……就去那家店幫我們拿點好玩的出來。」

阿雷夫瞇起眼,指向街角一條小巷,那裡有間堆滿破爛雜物、幾乎要倒塌的舊二手商店。

「不然我們就……把你關進教室的櫃子三天,怎樣?」米克咧嘴笑著,露出缺牙的齒縫。

庫法心跳加快,呼吸變得急促,他努力搖頭,但兩人的視線像釘子般釘住他全身,讓他寸步難移。

「你想想看喔,朋友之間就該互相幫忙嘛。」

「不然你就是騙子,我們就不是朋友囉。」

「不是朋友就別怪我們不客氣啦。」

說完,他們猛地推了他一把,逼他往巷子走去。

這家商店藏在墓碑鎮最偏僻的角落,半塌的屋簷掛著蜘蛛網,木門上滿是刻痕和不知名的污漬。

店裡堆滿了破爛人偶、鏽鐵零件、被燒焦的畫像與斷腳椅子,一股酸腐氣味令人作嘔。

老闆坐在櫃台後,一臉瞌睡,頭還隨著呼吸輕輕點著。他的鼻毛長得嚇人,油膩的頭髮貼著頭皮,像蟲卵覆在腐屍上。

庫法不敢發出聲音,小心地繞到書櫃後方,假裝東翻西找。

指尖顫抖間,他隨手抽出一本褐色封皮的皮革小冊子,小得可以藏在衣內。

他正準備轉身離去時,一隻油膩的手從背後抓住了他的衣領。

「呵呵……你以為我老眼昏花,就看不見小手小腳的動作?」老闆眼神中沒有怒意,只有像蛇一樣的計算與貪婪。

「別怕,孩子。這書你可以拿走,只要……花點錢。」

「一百金幣。當然可以分期,只要你……別想逃。」

庫法臉色瞬間變得死白。

一百金?就算是魔法典籍也頂多幾十金,這本連標籤都掉的破爛東西……

他想說點什麼,卻發不出聲,只能猛地搖頭。

「不付錢?那我現在就帶你去見衛兵。」老闆笑得嘴角發黑,彷彿這場交易他早已排演過無數次。

庫法咬緊牙關,終於低聲說道:「我……我明天會帶錢來……我發誓。」

「那好。」老闆鬆開手,輕拍他的肩膀。「記得,我叫得出你的名字。」

當庫法走出巷子時,外頭的陽光刺眼得像嘲笑。他四下張望,那些把他推進陷阱的孩子,早已散去。

庫法咬著下唇,捲縮在牆邊,眼淚一滴一滴砸在鞋尖上,他從來不敢哭出聲,連這點自由也被奪走。

那夜,他把《黃金騎士譚》一整疊扔上了牆角。書本撞擊聲中,他氣喘如牛,雙手不斷顫抖。

他瞪著那本讓他陷入絕境的小冊子,彷彿透過它能看到店主那張嘴角堆滿油脂的笑臉。

「騙子……你這個噁心的騙子……」

他抓起那冊子,狠狠砸向牆壁。

「你們才不是什麼朋友……你們是怪物!」

他靠著牆滑落坐地,胸口起伏不止,臉色蒼白,額上全是冷汗。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聲笑。

不像人類的笑聲,尖細、斷續,像是破布撕裂聲與女人哭聲混在一起。

他猛地站起,走到房門前,貼著門縫往外望去。

外頭空無一人。

他緊握門把,小聲喘氣,試圖安慰自己只是幻聽,只是累了。

但那聲笑又來了,這次像是在耳後低語。

庫法猛地轉頭,身後依舊什麼也沒有。

他轉身爬回床上,緊緊把被子拉過頭頂,整個人像縮進了母體的子宮般顫抖。
他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睡著,只記得耳中餘音仍在笑。

清晨的墓碑鎮依舊灰暗,窗外傳來斷斷續續的烏鴉叫聲,像是沙啞的老人喃喃咒罵。

庫法緩緩睜開眼,身體彷彿被什麼東西壓住般沈重。

他的床邊是一地凌亂的紙本與碎裂的書脊,黃金騎士的臉被撕成了兩半,騎在早已死去的夢想之上。

「昨晚……」他坐起來,額角隱隱作痛,眼神落在那面空白的牆上。

小冊子不見了。

他皺眉低頭,掀起棉被,翻開枕下與床邊縫隙,甚至探手進床底,卻什麼都找不到。
就連昨夜那聲突兀的笑,此刻回想起來,也變得模糊得像是夢。

「……可我記得我砸在牆上了……」

思緒才剛浮現,那張老闆醜陋的笑臉就像油渣一樣浮上來。

庫法倒抽一口氣,手心冒汗。
他猛地轉頭望向窗外——沒有人。
沒有衛兵的身影,沒有高舉權杖的神官,也沒有父親的家僕拿著手銬站在那裡等著他下樓。

「……太好了……沒人……」

他的手握住胸口,感覺胃裡像裝滿了滾燙鐵珠,劇烈翻攪。

——如果店主真的報了警……

——如果父親知道我偷了東西……

光是想到那張陰影壓頂、像是永遠不苟言笑的臉,庫法的胃就像要從喉嚨裡翻出來。

他換了身便服,在房門口站了很久,廳內傳來父親和朋友們侃侃而談的聲音。

「最近新收的雕像可不簡單,出自格里卡那位老匠之手。」

「唉呀呀,還不是靠你們家那點『交情』……哈哈哈!」

庫法把手放在門把上,卻怎麼樣也無法推開。

那聲音和昨晚那場宴會沒什麼不同——
一樣的虛偽,一樣的熱鬧,一樣的讓人喘不過氣。他站在門外,像個竊聽者,連自己是這戶人家的成員都難以相信。

直到女僕端茶出來,一抬頭便看見他。

「少爺?」

那一聲驚呼,讓房內所有的眼神全都轉向他。

「過來啊,庫法,怎麼站在外面?」
父親的聲音穩穩地壓下那股不耐煩,像是平靜水面下的暗流。

庫法低著頭走進廳內,不敢與任何人四目相交。他小聲地說:「父親……我、我今天想買點學用品……有些書,我……」

他刻意壓低聲音,但廳內一片靜默,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父親瞇起眼睛,像是看透了一切,卻又勉強勾起一抹笑容,掃了一眼身邊的朋友們。

「哎呀,你家庫法終於肯念書啦?」一位賓客笑得拍手。

「有出息,果然是教養得好!」

「這就是貴族之家的風範啊!」

父親被吹捧得笑開了,像是被灌了蜜酒的皮囊,連眼角的皺紋都舒展了。

「你要多少?」他問,語氣看似隨意。

「只要……只要十金。」庫法幾乎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十金買書?唔,念書嘛……不過分。」父親從懷裡掏出一袋錢,在眾人面前「自然不過地」遞給他。

庫法接過來時手在抖,嘴上不停道謝,心裡卻只剩一股噁心的鄙夷。

......真會演戲啊。

當天下午,他提早來到那間舊商店。
店門吱嘎一聲打開時,他看到店主早已坐等在那,嘴角掛著與昨夜無異的笑容,像是預知未來般自然。

「哎呀,還真是個守信用的乖孩子。」

他數著錢,指尖捏著金幣像捏著糖果,一臉滿足地啜著涎水。

「不過啊……這本書對你來說可是個好買賣。要是你喜歡……裡面還有些東西你可以挑著看看,老客人我會送點贈品。哈哈!」

庫法抬頭,目光落在那些沾著血漬的舊娃娃、散發黴臭味的咒文紙張,以及發黃的紙張書冊上。

他只感到屈辱與噁心。

「不用了。」

他低聲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


那天晚上,庫法輾轉反側。
整個人像被繃緊的弦纏繞,腦中回放著過去兩天的一切:被逼、被騙、撒謊、沉默。

如果父親發現了……怎麼辦?

如果……再有人抓到我……

直到深夜,牆上的影子越來越長,窗外風聲猶如低語。

——笑聲。

熟悉的,那種昨夜聽見的……不應該存在的聲音,又來了。

庫法的身體像是被冷水澆過一樣瞬間僵硬。

他機械般轉頭,看向桌子。

那本皮革小冊子,就靜靜地攤在桌面上。

明明消失不見的,現在又出現了。

他不敢動,手腳冰冷,他盯著那本小冊子許久,像是在等它再次消失,或自己從夢中醒來。

但那本小冊子,沒有動,也沒有消失,只是那樣打開著,宛如等待主人的寵物,等他來觸碰。

庫法終於站起來,慢慢走向桌前。
指尖接觸書頁時,他幾乎以為自己會觸電。

那是奇怪的觸感,粗糙,乾燥,微微的暖意從書脊傳來,像是某種正在呼吸的東西。
書頁間傳來一股淡淡的霉味,混雜著像是乾燥草根與燒焦獸皮的氣味。

頁面上的字體細小如蟻,密密麻麻地擠成一片,像潮水一樣撲入眼中。
艱深古怪的詞彙混雜著煉金術的記號與變形體文法,一開始他幾乎看不懂。

但漸漸地,有些字句他能辨認,有些符號在腦中對應出了記憶。

他的指尖停在書脊邊緣,明知道不該繼續,卻又無法控制自己翻閱下去。

令人不安的插圖混雜其中——
有些畫著人形的生物,被撕裂後重新拼接成難以理解的模樣。

有些描繪著眼珠從血肉中生長、嘴巴在腹部裂開的異物,線條歪斜詭異,像在紙上爬行。

有些畫著開腸破肚的異形、裂口開在手心的人形、或者眼睛長在胸口的異端聖徒。

庫法看得背脊發涼,手指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在翻閱。
明明全身都在尖叫著「停下來」,但他的手,卻像是被某種東西牽引般,一頁、一頁、一頁地掀開。

直到最後一頁。

那一頁沒有插圖,沒有密文,只有短短一句話,靜靜地印在中央——

——你想要力量嗎?

庫法的呼吸停了一拍。

那句話像是凝視著他的眼睛,像是書本正在說話,而他不得不聆聽。

——你想要力量嗎?


像是一把利劍,劃破了他心底所有的屈辱、恐懼與徬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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