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能被記憶與傳頌,表示她其實騙了曙葉嗎!
噠噠噠。
陰鬱的森林間,史丹利奔馳的腳步聲回盪四野,交錯成詭異的嗡嗡聲。
疾行之間,琥珀色的雙眸不停掃視各處,卻始終未能捕捉到任何蹤影。
「可惡,一眨眼就跟丟了。」他不禁嗔道。
這裡,是位於西北國家哈札的邊境黑森林。此次自奧登斯啟程,遠赴異地,正是奉命執行六座頒布的任務。與以往任務如出一轍,此行亦是為了摧毀非法的實驗及其衍生造物。
凡是名聲顯赫、家喻戶曉之物,便越能凝聚意志。本次異動的主謀『盜名者』正是利用『靈魂洪流』所引發的意念聚合之理,試圖複製神話、傳說、典故中誕生的各類神器與英雄。
那種複製品,可能是流芳百世的兵刃,或為傳誦千古的人物。
無論如何,就同上一次的狩神實驗如出一轍——
若任其肆意蔓延,勢必釀成山河動盪之禍。以六座公審小組研發的特殊拘束器抓捕盜名者,使所有造物失效,便是此次任務目標。只不過,盜名者雖並無戰力,卻極其擅長隱蔽與逃跑。
方才,事件主謀被另一支冒險者小隊驅趕至史丹利負責的巡邏範圍,旋即幻化出大量分身,擾亂動向,逃脫無蹤。而今目標失手,令少年心頭鬱火愈燃愈烈。
「等追上那傢伙,乾脆就使用天災雷雲……」
口中低語,腳下未曾稍停。然而,就在剎那間——
「唔?!」
一股刺痛,由腦顱傳遍至全身經脈。
危險預兆的觸發,令衝刺中的史丹利心頭一凜。來不及細思,當即便倚仗直覺側身躍避。說時遲,那時快,一道幽黑身影破空掠過,帶起陰風陣陣,自上而下墜落。
轟然一聲巨響,身影重重砸落於史丹利原本立足之地,強橫之力震裂地表,泥沙礫石翻飛,宛如狂風驟起。尚未看清來者模樣,史丹利背脊又驀地一緊。
等等、襲擊者……
不只一人!
一前一後,兩股殺機同步而來。透過感知力迅速判明後,少年猛然喚出御天雷。心念電轉間,沉聲將巨量的魔力灌入劍中。澎拜的元素力朝外釋放,並隨其回身朝後橫掃。
轟鳴雷爆,金光劃破林海。
一劍之威,將後方大片林地夷為平地。
但史丹利心知肚明,這一擊並未命中潛伏於後的敵襲者。那第二名襲擊者身手矯捷,在感知到魔力聚攏的一刻,便已先行避開,足見其歷練非凡,並非常人可比。
「偷襲對我是沒有用的,現身吧。」
短暫的試探交鋒告一段落,史丹利神色一凝,進入了戒備的狀態。
「我是奉六座命令前來執行任務的傳奇冒險者,若是繼續妨礙我的行動,我會視同你們與六座敵對,進行武力排除。」因尚不明襲擊者身份,此時的他暫停了攻勢。
話音甫落,青芒縱橫於體表,宛如電蛇盤繞。玄黑龍鎧在雷光映照下覆蓋全身,毛質披肩隨風而揚。史丹利徐徐舉起巨劍,劍鋒直指隱於沙塵之後的兩道敵意氣息。
然而,隨著先前重擊所捲起的塵煙漸次散去,塵幕之後的景象,卻令少年愕然。
自坑洞間徐徐起身,並步出塵埃的,赫然是一位豆蔻年華的嬌小女孩:其幽黑的長髮,以及半人半骨的面龐……種種特徵,令史丹利當即認出她的身分。
自己在裡世界中的對立身分,亦是在新世界中視為妹妹的人物——
「妳是……未明?」
史丹利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目,雙眸緊緊鎖定著那副熟悉卻又異樣的身影。無論從直覺還是感知判別,眼前之人與記憶中那個視若妹妹的未明,幾無二致。
其身上瀰漫的禍津神之氣,更是紮實無虞。
「怎麼會?妳現在不應該是和尤克特拉希爾小隊一起行動嗎?」
滿腔疑惑湧上心頭,然而,眼前的『未明』並未作出任何回應。
而困惑尚未持續片晌,未明的身側便傳來漫步聲。
以及,一雙壓迫的虹色目光。
另一名男性襲擊者,踏著猶如死神輕盈卻致命的步伐,自塵霧中浮現。金色短髮、白皙皮膚,一襲漆黑衣袍隨風輕擺。右手所持,則是一柄森然的骨製太刀。
那雙虹色異瞳,冷冽而陰沉,審視著史丹利。
「……十二亞特。」
少年沉默半晌,沉聲道出對方名諱。
霎時,也感到一股噁心。
即便局勢大異預期,但作為傳奇冒險者的戰場經驗,仍讓史丹利迅速將現況和六座提供的有限情報拼湊在了一起。種種蛛絲馬跡,最終引向唯一合理的推測——
那便是『盜名者』的技術,已足以複製冒險者本身。
於是,果斷壓下心頭的困惑和感性,史丹利勁直擺開劍勢。一股足以讓空間沉甸的魔力,自其身軀間徐徐湧現:「最後一次警告:要不現在選擇退下,要不自行承擔後果。」
此番話語,猶如試探,亦似下達通牒。
敵人並未以言語回應,而是以行動表態。
只見視野中的女孩低伏身姿,神力暴湧,吸納森林土地中盤踞的怨念與污濁,凝聚於身,化作甲胄。金髮男子則倏然一花,如鬼如魅般出現在了史丹利背後。
無聲,近乎不可追尋的移動軌跡,是其身為暗殺者最為驕傲的技巧。
幾年前,當史丹利還是初階冒險者的時期,他就曾經敗在這個男人手中。無論戰技、心志還是臨場應變,皆被徹底擊潰。那一戰,他輸得一敗塗地,連理想亦險些崩塌。
但今時今日——
鏘地一聲,火花迸裂。
肉眼幾不可察的速度,卻被史丹利完全捕捉。佇立於原地而未動半步的少年僅一側身,便將巨刃攔截於骨刀的揮砍路徑之上。數年淬鍊,史丹利的實力早已今非昔比。
成長的感知力和反應力,已經完全足以應對十二亞特的動向。
「事到如今,這種程度的速度已經不稀奇了。」龍形頭盔底下,傳來少年淡漠而輕蔑的聲音:「況且,果然是贗品。我所認識的那傢伙,可不會先行發起如此魯莽的進攻。」
此刻,既已確信對方並非本尊,自然無需留情。
面對披著熟人面容的噁心贗品,史丹利的雙眸中,唯餘冰冷殺意。
霎時間,就在身覆咒鎧的未明爆發而起,欲自另一側夾擊史丹利之際:與骨製太刀僵持的機重刃驟然竄起電光,有如海嘯般的魔力於轉瞬間迸發。
十二亞特最先頓感不妙,急欲後撤。
可惜,已然為時太晚。
【天災雷雲】
這一次,魔力的調動與釋放近乎零時差,快若雷霆驟現。視界中,僅能目睹無盡熾光自史丹利為心,倏然向四野席捲。緊接著,洶湧的等離子能源攜帶震耳欲聾的轟鳴聲,撕裂森林。
氣壓崩碎,轟然震天,天地俱焚。
巨量的雷元素如火山爆發,化作倚天光柱直貫天穹。
凡是膽敢逼近的生靈,無不在如此一擊之下化為齏粉。十二亞特的神眼,壓根無從解析這般鋪天蓋地的雷能,未能及時撤離爆發範圍,也意味著僅有一種下場。
一切技藝,一切隱匿,在天災面前皆淪為笑談。
隨著戰爭級的爆破轟然綻放,金髮男子的身影隨之消逝於火光之中。
而相較十二亞特而言,體質較為堅韌的未明,亦如斷線風箏般被沖擊轟飛而出。夾帶著破碎的沙塵與飛揚的石礫,瞬息間飛至百米高空,身影止不住地掠過層層密林。
可她尚未及調整身形,折返再戰——
【火雷神】
媲美方才災難之威的魔力,再度於遠方澎湃。
倏忽之間,一縷金芒劃破天際,如流星逐月般驟然而至,頃刻追上仍懸於空中的未明。
凝眸望去,赫然正是史丹利。
熾烈的等離子體如日暈環繞,將其鎧甲染上燦若晨星金輝。此刻的他,已將傳奇雷元素精靈的能量盡數吸納,體內能源有如江河奔流,穩定且磅礴地運轉於周身經脈之間,達至超載狀態。
女孩見此驚變,欲施變化之術,卻被史丹利搶占先機。
肆意調動著體表湧動的浩瀚能量,將之肅然壓縮於一拳之上。電光火石之間,金色的騎士猛然轟出一記重拳,磅礴魔力於剎那之間爆發千倍威勢,盡數灌至未明面門。
碰轟——!
震天動地的轟鳴劃破長空,一拳所攜的驚濤駭浪之勢席捲四方,逸散的能量化為落雷縱橫。下方森林如遭怒濤拍岸,層層密林傾頹崩塌,頂處雲靄亦在餘波中吹飛綻裂。
頃刻間,未明的仿製體無法理解所發生之事,面頰所覆的咒鎧便已徹底粉碎。頭顱自頸部以上在這一擊下蕩然無存,殘軀則被無盡動能攫住,猶如破布直墜而下。
轟隆連響,女孩穿林破木,最終狠狠鑿入大地。
餘勢未消,仍一路狼狽翻滾數十米方才停下。
然未待喘息,那抹金色殘影卻早已追至其身後。快到幾乎僅能以瞬移來形容,是遠遠凌駕於生物極限的恐怖神速。未明未及掙扎,巨力便二度由後襲來。
史丹利一腳飛踹,力若排山倒海。在衝擊敵人軀體的剎那,腳底的地面彷彿無從承受這股力量,應聲塌陷。仿製體的殘軀復又如炮彈般轟然飛上高空,挾帶著電光石火直衝雲霄。
「結束了。」
隨即,如同宣告的言語自地面傳出,伴隨而至的是激昂的電弧。史丹利以指定向半空之中的未明,另一手作拉弓之姿。指尖之前,無比絕倫的能量急速匯聚為旋渦。
萬丈流光齊聚一點,層層疊疊光輝迴旋交錯。
電弧凝結成弓,煌雷之力匯聚為一支金光燦爛的箭矢。
而箭尖所指之處,正是敵人的殘軀。
【神殺之雷矢】
弓弦鬆開的一剎,萬千光芒由璀璨金輝轉為純白熾烈。以黃金箭矢的路徑,於長空拉出一道狹長的光痕,化作垂直的地平線。最終,縱貫天地,貫破蒼穹,震撼天頂。
浩蕩的爆炸使天際為之變色,蒼空一時染上異樣的橙紅。
直至光華漸退,未明的仿製體也徹底灰飛煙滅。
在那之後,冒險者們順利將事件的罪魁禍首『盜名者』緝拿歸案。隨著犯人與陣地之間的聯繫斬斷,所有史詩載體也隨之失效。這場欺世盜名的事件,終告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