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破曉。
晨曦由遠方山林間探出金芒，而後一點一點浸染過整片原野，不多時就已照耀大地，點亮了整個索爾城。
古舊城門邊，星月旅舍的木招牌讓風吹得嘩嘩作響，但比這更響的是那間最破爛宿屋裡傳來的年輕女孩怒斥聲。
「快起來！太陽晒屁股了哦！」
十五、六歲，火色長髮、皮膚白皙的女孩才推開木門靠近床舖，就毫不留情把卷成一大坨的棉被整張掀起，一邊對著床上縮成一團的黑髮男孩大喝，朝氣蓬勃。
男孩一直以來很想抗議，可是他沒膽。
女孩實在太凶了。
凱爾只能蜷著身體咬著棉被無言吶喊。
為什麼每天早上都要用粗暴方式叫醒別人的美夢？
「起、起來了啦，不要在別人耳朵邊大叫啊……」
明明他還比萊拉高過一個頭，但每次被吼就委屈得像個小媳婦：「為什麼光是凶我……」
「因為路德大哥和艾莉亞早就在餐室等我們了，不用我叫。」萊拉一雙大眼瞪得更凶：「明明是一起組隊打怪的同伴，一年來每天讓人家等你起床，不會不好意思嗎？」
呃這……的確是很心虛。
被萊拉一瞪一罵，凱爾活像是被蛇盯上的青蛙般動彈不得，只好哀哀轉移焦點：「我知道錯了，妳先外頭等一下，我穿好衣服就馬上出門。」
萊拉還是氣哼哼的：「不是皇城戰場上回來的冒險者嗎？有什麼好扭扭捏捏。」
說歸說，她還是快步走向門外，長髮飄飄，像一團流麗動人的火焰：「不准讓我等太久！」
「碰」的一聲，房門用力關上了。
凱爾當然不敢再拖延，三兩下換上劍士服，佩好長劍著上筒靴，就跟著萊拉往餐室方向走去。
星月旅舍的餐室環境樸素簡陋，桌椅餐台卻都很整潔，經營旅舍的喬安嬸嬸每天都打掃得很用心。
萊拉和凱爾一進餐室就看見路德和艾莉亞已經坐在桌前聊天，互道早安後，兩人也跟著入座，繫著米色圍裙和頭巾的喬安嬸嬸立刻笑咪咪送上剛烤好的麵包和紅茶，還不忘與住客們寒喧。
「凱爾啊，睡得夠嗎？今天好像比較早起呢。」喬安嬸嬸親切笑問。
凱爾紅著臉接過自己那份紅茶麵包：「謝謝喬安嬸嬸，星月旅舍是很棒的地方，我每天都睡得很香……」
「一定是床舖太舒服了吧，」萊拉哼聲：「不如以後你打地舖，這樣就不怕睡過頭，還能省下一間房錢。」
凱爾的頭愈垂愈低了。
看他被罵到慘兮兮的樣子，艾莉亞又好笑又覺得有些可憐，她搖搖頭，美麗的銀髮隨著她的動作飄逸，優雅一笑：「萊拉妳別凶他了，我和路德都沒有怪凱爾的意思啊。」
身材高大、看起來年紀最長的路德也跳出來緩頰：「是啊，凱爾小弟雖然比較貪睡，但醒著的時候一直都很勤快，現在我打鐵沒他幫忙可不行呢。」
提起這個，萊拉倒把凱爾的事靠後了，問向路德：「昨天的事……我的魔杖狀況還好嗎？」
「放心，我連夜開工幫妳把斷掉的部分接回來了，」路德笑咪咪回應：「多虧了昨天凱爾小弟打倒的那頭巨狼品質很不錯……」
艾莉亞聽了這說法忍不住蹙起她美麗優雅的眉頭：「別這麼形容魔獸啦，它們也是生物呢。」
嗯，「曾是」生物——在被妳華麗的冰霜魔法攻擊到「凍」彈不得之前。
但路德當然沒有這樣吐槽艾莉亞，只是隨和地換了個說法對萊拉笑道：「總之那頭巨狼的狼牙品質很不錯，所以我拿它來修復妳魔杖。艾莉亞還順手在狼牙上施了一段風系咒語，風火相生，以後妳的火炎咒施展起來威力會更強。」
萊拉聽了這話，眼睛因為興奮都變得亮晶晶的：「真的嗎？太棒了，路德大哥、艾莉亞，謝謝你們……」
艾莉亞打斷她的感謝，靈動的眼珠子轉了轉，笑道：「其實優質狼牙是很難得手的魔法材料，幫妳拿下狼牙的人可不是我們哦。」
萊拉聽了不由得臉一紅……是啊，昨天反擊巨狼的時候不慎弄斷魔杖，差點就成為狼群的點心，當時艾莉亞迅速出手凍住巨狼下肢，之後一劍劈下狼頭為自己解圍的人就是凱爾。
凱爾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呢。
想到今早叫醒凱爾時的粗魯手段，萊拉臉更紅了，小小聲對著凱爾道：「謝謝你，凱爾，我……我以後……以後……」
艾莉亞當然知道小姑娘為什麼吞吞吐吐，倒也不想她太彆扭，於是笑著引導：「好了，凱爾知道妳意思的。感恩的心表達出來很重要，不過如果妳請凱爾吃些甜點，他一定更開心哦，我們到蛋糕櫃那邊挑點甜食吧。」
「嗯。」
萊拉就這麼笑咪咪地讓艾莉亞牽著去找喬安嬸嬸了。
一早就對自己不假辭色的萊拉，現在小跳步到蛋糕櫃邊挑甜點的可愛模樣，讓凱爾看得入了迷。
他喃喃道：「真有一套啊，每次萊拉再怎麼生氣，艾莉亞就是有辦法讓她開心起來。」
路德也笑著啜了口紅茶：「不只是對萊拉，她對誰都很有一套，別忘記人家可是活了三百年的精靈族。」
「萊拉剛剛對我說謝謝的表情好可愛啊，如果她以後叫我起床的時候都能這麼溫柔就好了……」凱爾揣想著未來的光景，臉上不自覺露出了只有泡溫泉時才會冒出來的鬆弛表情。
下一秒他的妄想就被路德精準打擊。
「別做夢了，今早她還沒拿回魔杖，所以叫你起床的方式應該還算溫和。不記得了？你第一次賴床的時候眉毛差點被她的火炎咒燒掉一半啊，還賠了件新棉被給喬安嬸嬸。」路德頓了一會，睨他一眼就忍不住笑出聲：「待會她拿到的可是附加了風系咒語的魔杖……你明天還是早點起床吧。」
凱爾聞言表情活像吞了兩隻腐屍蟲，也只能苦著臉：「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一睡就是要睡很久啊，根本沒法控制。」
「從小就這樣嗎？」
凱爾被這隨口一句問得楞住了，他眼神茫然地垂下頭：「……我想不起來。」
輪到路德楞住了：「什麼意思？」
凱爾眼神更加悲傷：「我沒有小時候的記憶。記事以來就跟著皇城聖戰軍一起清勦魔物。待了八年之後，皇城軍重新收編，領了退役薪水我也就離開了……我甚至連自己今年到底幾歲都不知道。」
看著眼前這個實際年齡應該也就二十上下的大男孩，路德也不知道能說什麼。
過一會，凱爾倒是收起眼底苦澀，深吸了口氣：「我從小沒有家，幸好認識了你們。一年來在索爾城一邊接委託打魔物，一邊修練戰技、鍛造武器……有你、艾莉亞和萊拉在，我真的很開心，你們就像我的家人一樣。」
路德好像有點理解為什麼每次打魔物時，凱爾都是一馬當先保衛大家，還有不管萊拉多凶，他都還是對她那麼溫柔。
再想想自己的情況，路德眼中也蒙上一層陰影，只勉強一笑：「四處流浪的鍛造師、找不到生活目標的精靈、父母雙亡的魔法師，再加你一個失去記憶的劍士，我們每個人都有各自的過去，未知的命運讓我們在索爾城相遇，未來我們也還是會攜手前行吧，只等我們在索爾城的最後一個任務完成。」
「前前後後也準備了一年呢。」凱爾認真看向路德：「大哥，我們做得到嗎？」
「做不到就再待一年吧，」路德豪邁大笑起來，揉了揉凱爾一頭烏髮：「我才三十歲不到，多得是時間，至於艾莉亞，再活三百年也不是問題吧。」
用過甜點，四人離開星月旅舍，一路往城郊走去，準備前往一年來路德冶煉武器的秘密基地。
穿過小樹林，翠綠的原野間出現一處小小的石造房舍，才踏入半頹石牆圈出來的庭院內，空氣裡遍布的炭屑和飄塵，就讓萊拉忍不住連打幾個噴嚏。
「阿嚏！阿嚏！每次來都覺得這裡灰塵好多啊，我們是不是該整理一下？」
「想多啦，再怎麼整理都是一樣的。」
路德無所謂搔搔滿頭褐髮，邁開步伐走向庭院最尾端比他還高大的石爐邊，在堆滿柴薪的角落裡掏出一把赤褐色魔杖，魔杖周圍隱隱流洩出魔法能量，杖端則嵌著一顆銀白色狼牙。
這是萊拉從小使用至今的魔杖，她當然能從杖身上感受到不同以往的威能。
「這是……」她小心翼翼接下魔杖，不可思議的能量立刻湧入她體內，她驚訝看向路德：「好強大的脈動，這真是我的手杖嗎？」
路德咧嘴一笑，彎下背脊誇張地對她做了個邀請手勢：「試試它的威力，我和艾莉亞都很好奇呢。」
凱爾也鼓勵她：「試試看吧萊拉，一定不同凡響。」
萊拉當然也躍躍欲試，於是盯上路德方才抽出魔杖的那堆柴薪，持杖的手指向前方，眼神堅定。
「那就……火炎咒！」
赤芒由杖端剎那閃現，伴隨轟隆一響，高溫焰柱已經從杖端所指的柴薪上方噴發，火花四散，慌得靠柴薪最近的路德趕忙跳開，這一跳不知道牽動了什麼東西，比石爐還高的柴堆「碰」一聲解體，火堆朝著路德的方向垮下。
「嗚哇！」
「雪魄冰封！」
艾莉亞立刻施咒，雙手一揚，周圍空氣瞬間冷冽起來，寒芒激射，崩解的柴薪被停在空中，原本雄雄燃燒的火焰凝凍在冰殼中重重墜落地面，總算沒真把路德燒傷。
「大哥你沒事吧？」三人一起奔向路德。
「呼！呼！沒事，幸好沒事……喂，妳這火炎咒也太嚇人了吧，要不是艾莉亞及時救援，我還沒一起去打黑魔龍，就先死在妳手上了！」路德死裡逃生，回想起方才的驚險，吼罵聲中都帶著抖音。
另一個臉色發白的人是凱爾——以後自己賴床的話，都要被這種咒語叫醒是嗎……會死！絕對會死啊！一醒來就死掉的人生有什麼意義！
萊拉自己都驚訝不已……但內疚之餘，她閃亮亮的藍色大眼睛裡還有藏不住的興奮。
「想不到狼牙杖附加風系咒語，威力竟然大到這個程度！呵呵，我們一定可以打倒黑魔龍，拿到城主的懸賞金！」萊拉意氣風發舞著魔杖，好像黑魔龍就在眼前一樣。
艾莉亞優雅一笑，還是忍不住提醒：「我畢竟不是風系精靈，嵌入妳手杖的風系能量有限，施用三次魔法後就得重新注入咒語才行。」
「這樣啊，」萊拉眼睛開始四下梭尋：「那先用一用吧，去打黑魔龍之前也得先練習一下嘛。」
路德馬上制止：「別亂來！冶鍛場會被妳毀掉的！」
「那就去別的地方……」
「小心！」
萊拉話還沒完，後方傳來尖銳的風響，接著手臂一痛，她被扯離原地，踉蹌前撲後回頭一看，地上正釘著一支銳利尖剌。
救她的是凱爾，而在稍遠方石牆外的半空中，大群魔物正在尖聲咆哮，如一團烏雲般襲捲而過，夾雜著一股鳥類特有的腥氣，撲天蓋地朝著四人飛來。
「是翼人鳥！艾莉亞！」路德大吼。
四、五十隻人頭鳥身的翼人鳥正俯衝下來，每隻都有半個人那麼高，金色的眼中透著陰暗，叫聲淒厲。牠們一邊奮力揮動赤色羽翼，一邊自口中吐出黏唾，那唾液一離口就固化成尖剌，由各個角度狠狠射向地面上的四人。
「冰彈！」
艾莉亞十指朝空中一揮，指間凝成的冰珠立刻射向翼人鳥群，路德和凱爾也提起大劍砍向閃避冰彈的翼人鳥，但翼人鳥速度既快飛得又高，一邊上飛下竄的同時還能發射唾箭，光憑冰彈或劍擊，根本沒法擊敗牠們，萊拉的火系魔法雖然攻擊力強大，但對同為火系魔物的翼人鳥殺傷性卻有限。
被這麼大量的翼人鳥發動空襲，到底該怎麼突圍……啊！
凱爾靈光一閃：「萊拉！快幫忙！只有妳可以！」
萊拉幾次發動火炎咒都沒法給翼人鳥致命一擊，艾莉亞為她縛上的風系咒語效力消失後，火炎咒的威力更是大減，她又氣又慌，只能狼狽閃躲唾箭攻擊，一邊哭喪著臉哀叫：「沒有用，牠們不怕火系攻擊！」
「不用攻擊，把翼人鳥拉下來就夠！其他的交給我和路德大哥！」
萊拉被這一提醒立刻眼睛一亮，是啊，還有那招！
「焰網！」
隨著女孩清脆的聲音響起，魔杖朝空中虛指，足可覆蓋半個庭院的亮紅色細密火網瞬間閃現，在半空中籠罩下來重重壓在那群翼人鳥頭上，把它們全由空中拍到地面。
四人立刻圍上前去，只見翼人鳥們在網中拼命尖叫、掙扎，連羽毛都掉了滿地，但當然是徒勞無功。
萊拉得意看著動彈不得的翼人鳥們，手上魔杖再度散出魔法微光，戢指地上的鳥群：「束手就縛吧！你們已經無路可逃！我知道你們聽得懂我說什麼，為什麼攻擊我們，是不是奉了黑魔龍的命令，快從實招來！」
「別啊萊拉……」
路德一聽萊拉這話冷汗直冒，但已經來不及阻止，再一看對面的凱爾還滿臉茫然，身旁的艾莉亞卻已捂住兩耳。
受限於翼人一族的規範，翼人鳥是不會和人類主動攀談的，但其實牠們很愛抬槓，所以如果人類率先開口，翼人鳥就會迫不及待回應，牠們聲音又響，語音又尖銳，四、五十幾隻翼人鳥爭先恐後發言的吵嚷，真會讓人吃不消。
果然萊拉才說完話，翼人鳥們的吱吱喳喳已經淹沒了路德的話聲。
「哼，人類好笨，什麼叫『束手就縛』？我們又沒有手，這是翅膀啦！」
「就是嘛，好笨的小姑娘，我聽說過紅色頭髮的人類都很笨，小姑娘的頭髮特別紅，果然是大笨蛋！」
「噫……媽媽，我們的羽毛也是紅色的，我們也是大笨蛋嗎？」
「喔喔，當然不是啦，寶貝不哭不哭哦，我們翼人鳥是最聰明的種族，和紅頭髮的笨蛋可不一樣，不過的確要小心，靠得太近被傳染了笨蛋病毒就糟了……」
「就是、就是、就是……」
「笨蛋、笨蛋、笨蛋……」
「離遠點、離遠點、離遠點……」
萊拉才不過問了幾句，就被一大群翼人鳥群起吐槽，還被嘲笑是笨蛋，氣得她腦袋冒煙，手裡魔杖又開始亂揮。
「我要把你們都烤成燒鳥！」
「哎呀，笨蛋生氣了！」
「她氣到臉快比頭髮還紅了耶！等下說不定會爆炸！」
「離遠點、離遠點、離遠點……」
「嗚噫，媽媽救命，我要怎樣才不會被笨蛋吃掉……」
衝突一觸即發之際，凱爾連忙架住萊拉，艾莉亞也施咒讓翼人鳥群陷入昏沉狀態，現場終於安靜下來，路德則是深吸一口氣，走向中了咒語，迷迷糊糊嚶嚶哭泣的翼人鳥小孩。
「不哭不哭，小朋友，想不想吃點麵包呢？早上才烤好的哦。」
高大的路德蹲在小翼人鳥身邊，由隨身袋子裡取出早上喬安嬸嬸讓他們帶上的麵包，剝了一小塊湊近牠嘴邊，小翼人鳥腦袋還有點昏沉，遲疑著，終究敵不過麵包的焦香氣，牠小心翼翼咬了一口，然後眼睛開始發亮。
「好吃嗎？」
「嗯。」小翼人鳥連連點頭。
「那再一口？來，啊……」
「阿呣阿呣……」
其他中了昏沉咒語的翼人鳥們也都一臉迷茫看著路德餵食小翼人鳥的畫面，氣氛一時溫馨又詭異。
小翼人鳥單獨吃完一整片麵包，打了個飽嗝後，看向路德的表情變得很友善，已經把路德當成朋友。
「謝謝你，大叔，麵包好好吃哦。」
「我不是大叔，我叫路德，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呢？」
小翼人鳥元氣十足地自報家門：「嗯，我叫傑克，今年六歲，旁邊這是我媽媽，她叫莉莉，再旁邊是我爸爸，他叫約瑟。我家裡還有一個爺爺和一個奶奶，我最喜歡的是翼人鳥學園蝴蝶班裡的茉莉老師……」
嚇！居然還有翼人鳥學園嗎？路德已經開始腦補學園裡上起課來吵翻天的情景，看來翼人鳥一族從小孩到大人都是話嘮屬性，不過他並沒有很想深入研究翼人鳥族的生態。
「先停一下。」路德打斷傑克的自我介紹：「也就是說你是翼人鳥學園六歲的學生吧，為什麼今天不上學，要跟著爸爸媽媽到索爾城這邊來，還攻擊我們？」
「哼！我什麼都不會說的！」傑克別過臉去。
一旁的艾莉亞這時也笑吟吟加入誘導：「別這樣嘛傑克，要不要再來點麵包呢……」
「阿呣阿呣……」
反覆幾回，路德和艾莉亞終於由小翼人鳥口中套出自己想知道的消息，一旁的凱爾和萊拉也看得目瞪口呆，一方面佩服路德、艾莉亞的耐心，一方面對小翼人鳥的蠢萌……不，單純，嘆為觀止。
「也就是說，黑魔龍過去幾個月以來一直放出風聲告訴山裡的魔族，人類要大幅擴建索爾城，所以會奪走山上所有草木和資源，讓大家都失去棲身之所？」
「嗯，」傑克紅了眼眶：「到時翼人鳥學園也會被燒掉，大家都得逃難搬家，我就再也看不到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和茉莉老師……」
四人互視一眼，當然都知道如果人類和魔族全面對立起來，翼人鳥學園早就不是重點，而是會有更大的災難發生，這點對人類或魔族而言都是。
可是在小傑克的心裡，翼人鳥學園和茉莉老師就是最重要的事，就像每個人心裡一定也都有他們各自珍惜、想要守護的事物，不容質疑，也不容被破壞。
所以他們都沒有嘲笑小傑克。
「但問題是……」萊拉皺著眉：「我們前幾天才去見過城主，一起在冒險者公會談過話，城主只說魔族對人族的攻擊事件愈來愈多，懇請冒險者們儘快消滅黑魔龍……完全沒有提到擴建城鎮的事。」
「咦？」一直昏沉著的翼人鳥們陸續有人恢復清醒，吶吶開口：「可是黑魔龍大人的使者就是這麼說的啊。」
「就是就是，黑魔龍大人可不會騙我們，說不定是你們城主瞞著你們不說而已！」
「沒錯，人類都很壞，一定是這樣的！」
「就是、就是、就是……」
「很壞、很壞、很壞……」
「離遠點、離遠點、離遠點……」
再不制止的話，翼人鳥又要閒聊起來了，凱爾連忙咳了一聲：「不一定是這樣的，不知道黑魔龍為什麼要對魔族們這麼說，但我認為並沒有『索爾城擴建計畫』這件事。」
他這話一說，翼人鳥們都停下騷動，齊齊望向他。
萊拉也覺得沒有這種計畫，但她不明白為何凱爾能說得如此篤定。
於是她眉眼一揚：「怎麼說？」
「索爾城和皇城的大小不同，但城市的運作方式是差不多的吧。」凱爾娓娓道來：「我待在皇城期間，經歷過兩次擴建，每一次都要事先課徵特別稅收，且擴建之前，石匠、木匠、鐵匠公會就要預先開始探戡、備料、召工……城裡上上下下都會忙得不得了，但索爾城完全沒有這些動靜啊。」
凱爾搖搖頭，眼神更堅定：「擴建城鎮的說法完全是謠傳。」
翼人鳥們不淡定了，眼神卻變得更茫然：「那、那可是黑魔龍大人……他為什麼要這麼說呢？」
路德跳出來安撫眾人：「也許是有什麼誤會，又或許黑魔龍大人也是聽了其他人的謠傳，總之凱爾的話是對的，城裡沒有這些動靜，也不會有人去掠奪山上的森林和資源，你們可以放心。」
萊拉點點頭：「焰網的束縛很快就消失，既然是誤會，我們就別再打來打去，你們快回山裡吧，小傑克也很想念茉莉老師了，對嗎？」
艾莉亞也插話：「魔族如果和人族為了不實的謠傳真的開戰，我們精靈族夾在中間也是左右為難呢，這樣，你們腳程快，又能和所有魔族溝通，不如幫個忙，回山裡之後就把真正的消息傳開來破除謠言吧，大部分人類和魔族都還是願意和平相處的。」
翼人鳥們又開始交頭接耳。
「似乎有點道理啊……」
「或許黑魔龍大人得到的消息有誤呢，要是全面開戰也不太好，我家就在山腳下，好危險……」
「我們翼人鳥一向是愛好和平的小天使，如果能阻止戰爭發生，那可是天大的功勞。」
「就是、就是、就是……」
「和平才是好事嘛，我們應該遠離戰爭！」
「離遠點、離遠點、離遠點……」
終於在焰網咒縛消失後，送別了翼人鳥們，冶鍛工坊回復寧靜，望著翼人鳥們向烏魯山方向振翅遠去的背影，四人都陷入沉思。
還是萊拉先開口了，她望向凱爾：「你覺得黑魔龍為什麼要挑起魔族和人類之間的爭鬥呢？」
凱爾凝眉，眼神中也有茫然，但很快回復堅定溫柔的目光：「我也不知道，但我想，我們都希望魔族和人類之間能和平相處。」
路德也笑了：「所以也許在討伐黑魔龍之前，我們應該先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還有散播流言的人到底是誰——無論如何都要先往黑魔沼洞去一趟才行……精靈小姐，妳覺得呢？」
艾莉亞打了個優雅的哈欠：「唔，有點麻煩呢，不過反正我時間多得是，就陪你們一起去看看吧。」
「現在就去嗎？要不要先回去睡個午覺明天再……」
「說什麼傻話啊，當然是現在就去！凱爾你走前面，路德大哥和艾莉亞也跟上，我們一定要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出發吧！」
「年輕女孩真是有精神呢，凱爾你也要好好表現在才行，來，這袋麵包給你揹著，出發吧。」
「出發！」
離開小作坊，陽光正好的早晨，湛藍蒼穹之下，精神抖擻的四人組邁開步伐朝著原野彼端，未知的冒險旅程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