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聲音讓阿格尼斯渾身一震,牠僵硬地抬起頭,看見夜談正站在自己面前,雙手抱胸,眉毛輕挑,臉色陰沉得嚇人。
空氣瞬間凝固。
阿格尼斯的耳朵微微一抖,默默地往後退了一步,頂著四周望過來的目光,擠出一個心虛的微笑:「夜談,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夜談冷冷一笑:「當然是來找某位自稱『聖獸大人』 的小鬼,欺騙大家自己跟勇者一起去消滅魔王很好玩嗎?」
阿格尼斯的微笑瞬間僵住。
他的耳朵微微一抖,目光閃爍,像是在思考要怎麼在維持形象的同時,應對這個「不速之客」。
最後阿格尼斯清了清喉嚨,挺直身體,努力擺出一副高貴聖潔的模樣:「既然你來了,那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聊聊吧?」
夜談挑眉,冷笑一聲:「哦,是怕在這裡被戳穿嗎?『聖獸大人』?」
阿格尼斯嘴角一抽,內心瘋狂咒罵夜談的語氣,但表面上還是保持風度地轉身,帶著夜談一行人來到賭場內的一間豪華貴賓室。
門一關上,阿格尼斯的「高貴形象」瞬間崩塌,他怒氣沖沖地逼近夜談,惱羞成怒地用前腳戳著夜談的胸口。
「都已經八百年了,你怎麼還沒死啊!」
夜談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發吼得愣了一下,隨即皺眉:「你這是在發什麼瘋?」
「而且你憑什麼來質問我?」
獨角獸金色的瞳孔燃起怒火:「當初是你這傢伙丟下爸爸自己一個人離開的,不見蹤影這麼多年,居然還敢回來教訓我?」
夜談的瞳孔微微一縮。
這句話,狠狠地戳中了他的痛點。
房間內的空氣凝結,眾人都察覺到兩者之間的不對勁。
「爸爸…?」
克勞忍不住嚥了口口水,低聲問佩佩:「佩佩你覺得,他們以前到底是什麼關係啊?」
佩佩也滿臉疑惑:「不知道,但是聽起來夜談似乎跟阿格尼斯大人在過往有什麼家庭糾紛的樣子。」
夜談沉默了幾秒,即使他想開口,言語如同尖刺般梗在喉嚨。
「我…,只是去尋找拯救迪洛的方法。」
「屁!」阿格尼斯直接爆了粗口,尾巴狠狠甩了一下:「這只是藉口吧,你在爸爸最需要你的時候丟下他,不知道跑到哪去!」
夜談一時不知如何應對。
阿格尼斯的話語,勾起了他塵封許久的回憶——
——
在第二十魔王城的寶庫裡,一枚爍著銀白色微光的白色幻獸蛋靜靜躺在黃金堆裡,迪洛抱起它,露出燦爛的笑容:「哇,這個好漂亮!」
「夜談,你看,這就是傳說中的幻獸蛋吧!」
夜談在旁邊吐槽:「放的也太隨便了吧,居然沒被煮來吃。」
艾妲雙手交叉在胸前,看不下去的她打斷夜談的妄想:「夜談,你不要一直想到吃好不好?」
「好不容易才打倒魔王,雖然只是第二十位,總算是感覺到我們這個小隊步上正軌了。」
此時一旁棕色頭髮的聖騎士賈埃斯開口:「這麼大一顆,搭配巨型多多鳥肉做蛋包飯一定很好吃…,唉呦,艾妲你用手肘戳我做什麼?」
原世界人艾妲繼續向大夥說教:「既然已經打倒第二十魔王,應該要先清除城堡裡魔王的餘黨啊,你們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先跑到寶庫來搜刮?」
夜談躺臥在金幣堆上,拿著鍍金的羽毛扇搧風:「打倒魔王本來就是要撿寶啊,好不容易爆出裝備,不撿也太沒道理了。」
賈埃斯贊同:「沒錯,這是合理的勇者行為…,夜談你看這是黃金做的劍耶!」
「哇嗚,太浮誇了吧!」
艾妲扶額嘆氣:「唉,我真是受夠你們這些男生了。」
咖、咖——
此時幻獸蛋開始搖晃,蛋殼破裂,一隻雪白的小獨角獸跌跌撞撞地鑽了出來,水汪汪的金色大眼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迪洛。
「拔…」
獨角獸歪著頭,用軟軟的聲音叫道:「拔…拔!」
「哈哈哈!夜談!牠叫我爸爸耶!」迪洛高興得不得了,當場決定要養牠。
忙著把金幣裝進自己儲物袋的夜談回頭看著跑跑跳跳的小獨角獸,懷疑地問:「你要養牠?真的假的啊。」
「獨角獸這種幻獸要五十歲才會成年耶,你要照顧他到變成老爺爺啊。」
艾妲也不太贊同:「我們還要去打倒其他魔王,這趟旅程會越來越危險。」
迪洛蹲下來揉了揉小獨角獸的鬃毛:「有你們跟我在牠身邊,就不會危險了啊。」
「再說了,據說幻獸孵化出來後,會把看到第一眼的對象當成是自己的父母喔,做爸爸的怎麼可以丟下自己的孩子自己離開呢。」迪洛把小獨角獸高高舉起。
「拔拔!拔拔!」
夜談嘆了口氣:「算了,隨你吧。」
迪洛抱著小獨角獸,對著剛出生的牠說:
「就給你取名叫阿格尼斯吧!這可是我們神話中最帥的男人的名字哦!」
——
夜談看著眼前怒不可遏的阿格尼斯,心頭百感交集。
這小子是他從出生看到大的,最清楚他有多麼喜歡黏著迪洛,他可能是除了自己之外最不能沒有迪洛的人了。然而,他在他們和第一魔王決鬥時,被留在旅店,最後得到迪洛重傷的噩耗。
然後親眼見證自己父親的死亡…。
自己的確是沒有資格對他指手畫腳的。
「你說得對。」夜談終於開口,語氣低沉:「我確實無法對現在的你說教,對不起…,對不起拋下你們。」
阿格尼斯冷哼:「哼,還知道啊。」
「但是我需要你跟我一起去北大陸,拜託你了阿格尼斯。」夜談直視著阿格尼斯的眼睛。
阿格尼斯一愣,然後猛地瞪大眼睛:「什麼?你要我跟你去一堆魔族的北大陸?你瘋了嗎?」
夜談點頭:「為了阻止魔族侵略東大陸,我需要你的力量前往北大陸。」
「我拒絕!」
阿格尼斯金色瞳孔蘊藏著惱怒之意:「東大陸的和平關我屁事!真正有資格成為勇者的人早就已經死了!」
在他說出這句話的當下,在場除了夜談跟白默外的所有人表情都震驚不已,似乎是無法理解聖獸.阿格尼斯居然會講出這樣的話。
在克勞等人的心目中,聖獸.阿格尼斯是跟著勇者迪洛擊退魔族的偉大存在,他跟他的傳說一直守護著整個伊麗絲王國,大人們都跟小孩子說聖獸大人會在王國遇到危急的時刻會出來解救大家。
夜談並沒有因此而退怯,他從袖中拿出樸克牌放在旁邊的牌桌上。
「早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了,所以我們來玩牌吧。」
夜談用紫色的眼眸認真地注視著對方:「要是我贏了,你就要跟我去北大陸;要是我輸了,我就告訴你我當時到底去了哪裡,然後隨你處置!」
阿格尼斯聽到夜談的賭約,似乎也被挑起興趣。
「喔?那麼我們要賭什麼?」
「二十一點。」
空氣突然沉了幾分,貴賓室裡的其他人屏住呼吸,眼神在兩人之間來回。
阿格尼斯盯著他幾秒,忽然一聲冷笑,拉過椅子大剌剌地坐下,一臉興致盎然。
「好,那我們就來賭一場。」
★
場面靜得出奇,一人一獸在賭桌前對峙。
四周的喧鬧聲彷彿都自動靜音,只剩下桌上翻牌的輕響與牌面落下的節奏。
佩佩站在桌側,穿著臨時借來的荷官裙裝,有些生澀地洗牌、切牌,然後分別將兩張牌發給桌前的兩位賭徒。
樸克牌由地球的穿越者帶到異世界後,因為簡單好上手而快速在東大陸各地流行起來。二十一點其中一種普遍的樸克牌遊戲,擁有最高點數的玩家獲勝,其持有的卡牌點數必須等於或低於21點;超過21點的玩家稱為「爆牌」,爆牌的玩家會直接輸掉這場比賽。
發完牌後佩佩攤手,學著賭場荷官的語氣嚴肅地說:「夜談先生、阿格尼斯大人,請翻牌。」
夜談抬起手,淡定地攤開手中的牌──黑桃4與紅心3,總點數為7。
「先加一張。」他平靜開口。
啪,佩佩將下一張牌發給夜談,是一張方塊8,點數上升至15。
夜談的眉梢輕動了一下,沒有明顯表情,但那紫色的眼眸明顯閃過一絲計算的光。
此時,阿格尼斯緩緩攤開自己的兩張牌──黑桃10與紅心8,總點數18,正是一手穩當的好牌。
他看了看夜談,又低頭看自己的牌,輕笑出聲:「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夜談。你不會真的打算再要一張吧?」
夜談沒有回應,視線掃過桌面,又望了眼佩佩,似乎在做最後的權衡。
佩佩緊張得額頭冒汗,捏著牌堆看著夜談,手都微微顫抖。
阿格尼斯得意地把身子往後靠,蹄子隨意地敲著桌面,彷彿已經勝券在握。
「你現在十五,再一張爆掉的機率有——六成吧?」他笑得優雅而輕蔑:「如果你夠聰明,就該停手了。」
夜談沉默了幾秒,視線緩緩移向自己的手牌,又掃向那堆尚未翻出的命運之牌。
他深吸一口氣,低聲說:
「再一張。」
整個包廂瞬間空氣凝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那張改變勝負的關鍵牌翻開。
佩佩顫著手,從牌堆上抽出一張遞給夜談。
夜談接過牌,沒有立刻翻開,而是將它蓋在雙手掌心之間,低頭沉默了一瞬。指尖輕顫,像是壓抑著情緒,又像在與命運做最後的博弈。
所有人目光都聚焦在他手中那張未揭的牌上。
他咬了咬牙,猛地一翻——
紅心4。
總點數:19。
超過阿格尼斯的18點,就這麼只差一點,剛好壓過。
房間陷入幾秒的靜默,下一刻,阿格尼斯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鬃毛都差點炸開:
「不可能!你作弊!你怎麼可能剛剛好抽到四!?」
「這不合理!這一定是你動了手腳!」
夜談坐在原位,雙臂交叉,慢悠悠地挑了挑眉,語氣輕鬆得像是在提醒對方記得吃飯一樣:
「認輸吧。」
「不、我不接受!」
阿格尼斯氣得原地打轉,馬蹄在地板上敲得啪啪作響:「你這個卑鄙小人,你不可能贏我,這根本——」
「根本不可能,但事實就是你只有十八點,是吧?」
「你…」
「賭局之前你答應過了。」夜談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氣到炸毛的獨角獸:「我贏了你就得跟我走,沒錯吧?」
阿格尼斯臉憋得通紅,卻一時說不出反駁的話來,只能甩頭,氣呼呼地哼了一聲:「我不玩了!」
「你想說話不算話嗎?」
阿格尼斯惱怒道:「是又怎樣!你不是也曾經跟我爸過說要永遠在一起冒險嗎?」
「你這個出老千的大騙子。」
阿格尼斯不只打賭不認輸,還惱羞成怒大罵夜談是騙子。連躲在夜談懷裡的蝙蝠也聽不下去,憤怒地跳出來撲到阿格尼斯的臉上,咬住他額頭上的皮毛。
「凹嗚——」
糯米死死地咬住阿格尼斯的皮毛,藍色的小翅膀遮住阿格尼斯眼睛大叫:「尼這個壞人!不准欺負我麻麻!」
「啊啊啊,這是什麼鬼東西!?」阿格尼斯想把臉上的蝙蝠拔下來手卻勾不到腦袋,在貴賓室內橫衝直撞把旁邊的牌桌跟裝飾撞倒在地。
「快走開!」
「嗚嗚嗚嗚——」糯米在搖晃中有些暈眩,只能抓得更緊。
「糯米,回來吧。」夜談平靜地開口。
「可素…」
「沒關係,他不願意就算了,一起冒險不是勉強對方就能做到的事情。」
糯米從阿格尼斯頭上飛起來,回到夜談手上時嘴巴仍叼著滿嘴馬毛,鼓著臉蛋氣噗噗的怒視獨角獸。
白色的獨角獸被糯米這麼摧殘,毛髮凌亂不堪,額頭上還隱約能見到禿了一塊,整隻獨角獸不似剛剛的優雅從容。
「哼。」
他惡狠狠的往夜談的方向瞪了一眼,頭也不回的離開貴賓室。
克勞湊到夜談身邊小聲地問:「現在要怎麼辦?」
夜談一邊安撫手上還在生氣的糯米,一邊嘆了口氣:「只能再想別的方法去北大陸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