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零.妖狐的忌子(6)
於是乎,在妖狐之里的第二天結束了。
向紀宗日報告了早上的事情後,許千賀又帶著助手們調閱了過去幾次妖怪襲擊的紀錄,並四處找妖狐們探聽消息,調查最近一個月內村內是否有可疑的行蹤,或是詭異法術的跡象。
然而該說可想而知嗎,事情幾乎沒什麼進展。
「結果,我根本派不上用場啊。」
夜晚時分,空仁又獨自一人漫步在妖狐之里的街道上,仰頭嘆氣。
白天的工作幾乎沒有他出場的餘地,光靠許千賀一人和兩位朋友,就能包辦大半的任務。
或許有人會覺得空仁什麼都不用做很爽快,但對空仁來說,這只讓他感到心浮氣躁。最後無事可做的他就如昨晚那樣,出來散步轉換心情。
不過今天出來的理由還有一個。
「記得是……這裡吧。」
空仁來到的地點是昨天那條小徑的入口。
在這條狹窄小徑的盡頭……那個女孩就在那。
倒也不是有什麼特別的留戀,只是當他出來散心時,不自覺的就想到這個地方。
那名少女的身影,從昨晚開始就在腦中揮之不去。尤其在得知「忌諱之子」的含意後更是如此。
想再見到那位少女一次──
抱著這樣的想法,空仁走進小徑。穿過陰暗的道路來到盡頭,眼前的景色便豁然開朗。
山林間的昏暗深谷、突兀的巨大寺院、有如和村落隔絕,遭到遺棄的氛圍……
以及把玩著青白焰火的白髮少女──紀紗月。
一切景象都和昨天如出一轍,包括紗月那虛幻的美麗氣質。
「……又是你啊。」
注意到空仁出現,紗月熄滅了火焰,以不帶感情的視線看過來。
「沒事又跑來幹嘛?這裡沒什麼好玩的喔。」
「啊,只是有些在意的事情而已。」
空仁上前靠近一步。
「我今天聽說了『忌諱之子』的由來。」
「……」
貌似是聽到關鍵字引起注意了,妖狐少女的面容出現微小的動搖。
「……是嗎。」紗月別開眼神。「那你還來做什麼?你應該也知道別跟我扯上關係比較好吧。」
「喔,對這村子的妖狐來說或許是吧。」
「既然這樣……」
「但我又不是這裡的村民,連妖狐都不是。」「啊……?」這番話讓紗月有些困惑的轉過頭來。
只見紅髮少年臉上帶著有些羞澀的苦笑。
「我才不在乎什麼『忌諱之子』……只是想再見妳一面而已。」
說起原因,連空仁自己都覺得害臊。
只不過是忘不了紗月的身影,他就又跑到這偏僻又詭異的地方來。
這麼在意一個只見過一次面的女孩子,簡直像個幼稚的國中男生一樣。
「……奇怪的男人。」
紗月嘆了口氣。雖然表情依舊冷淡,但似乎沒有之前那種排斥他人的氛圍了。
「所以你就是放著退魔師的工作不管,跑來找女人啊。」
「別用那麼奇怪的說法好嗎!」
紗月隨手撥了下頭髮,在旁邊找了塊石頭當作椅子坐下。
「所以呢?你來找我想做什麼?」
「喔……也沒有特別想幹嘛啦,看是要聊聊天還是做其他事都可以。」
「結果你根本沒有多想就跑來了啊……」紗月有些傻眼的樣子。「唉,算了,反正我閒著也是閒著,找個人打發時間也行。」
見紗月貌似接納了自己,空仁感到一絲放心。上前坐在離紗月不遠也不近的一塊石頭上。
既然要聊天,就先從在意的東西開始聊吧。
「這麼說來,那個到底是什麼?」
空仁抬頭望向紗月身後的寺院開口提問。
「喔,那個啊,別看它又破又舊,好歹也算是我家。」
「欸?」
「正確來說,只有裡面的一個房間才是我家。」
「啊??」
結果紗月的回答讓空仁滿臉訝異。
「妳還真的住在這啊?」
「是啊──畢竟我是『忌諱之子』。」
紗月面無表情的解釋道。
「那是妖狐之里的封印所,專門收藏妖狐族的祕寶,或是可能帶來危險的東西。像是禁書、秘術的卷軸、封入特殊術式的法具……還有『忌諱之子』。」
「……」
「我一直都是住在封印所的一個小房間裡。雖然那裡生活機能很完善,需要什麼村子也都會盡量送來,但我不能隨意離開結界的範圍。」
結界的範圍,說的就是這座深谷吧。第一次來時空仁就注意到了,這裡一直壟罩著某種封印結界。
如果說是為了保護放在寺院裡的封印物那還好說,但竟然連「忌諱之子」都包含其中。
這根本就是軟禁了。
「忌諱之子」……這四個字或許遠比空仁想像得更加沉重。
「從以前就沒什麼人會來這裡見我,就算是送食物或其他東西過來,也幾乎是透過使魔或傀儡。你是最近唯一一個來見我的人。」
不准她離開結界,卻仍會滿足她的需求,好像在供奉什麼危險的惡神似的……明明就只是個女孩子。
相比聽得無話可說的空仁,身為當事人的紗月反而一副輕描淡寫的樣子,表情跟語氣都平淡的沒有起伏……好像早已接受了現實。
「好啦,別用那種表情看我。雖然沒辦法出去,但我在這裡還是可以看些書打發時間,還有……」
紗月邊說邊抬起一根手指,一枚青白色火光隨即在半空中點燃。
「那個火……」
「只是我的一點興趣。」紗月轉動手指,青炎便隨著她的動作四處飄移。「我喜歡自學法術,偶爾會像這樣隨手讓它飄來飄去。」
所以昨天晚上,才會看到那團火出現在村落的街道上啊。
若不是那個火光的指引,空仁大概也不會遇見紗月吧。
「好啦,一直都只有我在說。該換你了吧,許空仁。」
「欸?我、我嗎?」
被紗月這麼反問,空仁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到妖狐之里到底是來做什麼?上次說是來辦事,但也沒說是幹嘛。」
「喔……這個啊。」
空仁有點不好意思地搔搔頭。
「也沒什麼啦……妳知道最近這村子發生的妖怪襲擊事件嗎?我就是來調查這件事的。」
「────」
不曉得是不是錯覺。
聽到空仁的回答,紗月的視線似乎一瞬間變得銳利。
「……原來如此,就是你啊。」
「喔,紗月小姐果然知道嗎?」
「雖然被軟禁在這種地方,但再怎麼說我也是住在妖狐之里。村子發生什麼事,還是能聽到一些消息。」
紗月露出些許玩味的微笑。
「不過我還挺意外的,長老們居然願意拉下臉去找村外人士,而且還是人類來幫忙。難不成你其實是很有聲望的退魔師。」
「……不,沒這回事。」
紗月的話好像觸動到空仁的敏感點。他的眼神緩緩垂了下去。
「妖狐之里委託的對象是我爸,我只是順便跟來的而已。」
「你爸爸?」
「嗯……許千賀。妳應該也聽過他的名字吧。」
「欸!?」紗月訝異的睜大雙眼。「許千賀?『戰王』許千賀?打倒了『冰牙』,甚至討伐過邪龍和古代鬼神,號稱現代最強退魔師的那個人嗎?」
「對,就是那個許千賀,妳還挺清楚的啊。」
「那當然,就算是在這種隱蔽村落,也會關注外面的消息。更別說許千賀在裡側世界可是個大名人……這樣啊,竟然是那個人來到了妖狐之里。」
紗月面露震驚的沉下臉,不過很快就把視線轉回空仁身上。
「沒想到你是那位許千賀的兒子。該怎麼說……」
「很意外嗎?」
空仁的語氣比剛才要低了一分。
「我知道,我跟老爸比差得太遠了……每個從老爸那邊認識我的傢伙都這麼說。總是擅自對我抱有期待,然後又擅自失望,說我不像是老爸的兒子。」
嘴巴上一副在說笑的樣子,聲音卻流露出濃濃的自嘲氣息。
「但也沒說錯就是了,任誰都看得出來,我和老爸根本是天差地遠。只要和他在一起,我就一點用都沒有。
這次也是,雖然老爸帶著我一起來,但我根本派不上用場,戰鬥和調查他都能一手包辦,就連助手的工作也有其他人來幫忙,搞得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來幹嘛的。」
越說,空仁的頭就越低,語氣也越來越缺乏情緒。
原先抬頭挺胸的身影如今向下垂落,散發出難以言喻的落寞。
不需要跟他人比較,不用自怨自艾,再接再厲就好──這些道理空仁都懂,但是當殘酷的現實擺在眼前,那份劣等與自卑感就會無法自拔的湧上。
「……啊,抱歉,我好像自顧自地講太多了。」
回過神來空仁才發覺自己劈哩啪啦的講了一大堆,也不管紗月有沒有在聽,想想還挺難為情的。
對方也不過是才見過兩次面的女孩子,突然說這麼多人家也不知道該做何反應吧。
結果紗月的反應卻出乎他的預料。
「……呵呵。」
只見她手抵著嘴角竊笑起來。
「怎……怎樣啦?」
「不,只是覺得你有點可愛。」
「可愛!?」
意想不到的回答讓空仁瞪大了眼。
說幼稚或彆扭也就算了,空仁多少有點自知之明,但他怎樣也沒想到會被說可愛。
「你父親可是最強的退魔師喔,我要是你的話早就仗著血統到處耀武揚威了。結果你居然在想自己比不上父親,派不上用場,是想得到誰的誇獎嗎?像個小孩子一樣。」
「呃~~~~啊,是啦,我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自己在那邊拐彎抹角,想小孩一樣幼稚的傢伙啦。」
「是啊……我以為許千賀那種大人物的兒子會是個囂張的小少爺,但你完全不一樣,是個很單純……又溫柔的人呢。」
「嗯?」
空仁轉頭一看,發現紗月露出了個輕柔的微笑。
「我還是第一次遇到有人特地來這地方,只為了和我說話。我已經好久沒有像這樣跟人聊天了。」
一陣微風輕輕吹拂,揚起紗月美麗的白色長髮。
紗月輕聲一笑,甜美的臉蛋在夜色與微風渲染下看起來更加夢幻──
「──謝謝,我很開心喔。許空仁。」
「────」
上次像這樣被人感謝,是什麼時候了?
空仁已經記不清了,說不定根本就沒有過。比起自己,受到更多讚賞的往往都是父親。
但現在,眼前的少女不是對著那個男人,而是對空仁本人表達謝意。
心底微微湧上一股許久沒有感受過的暖意──
「……別抬舉我了。」
像是輸給紗月的笑容,空仁聳肩苦笑。
「我只是跟著老爸到這村子工作卻沒事幹,所以跑來搭訕女孩子的臭男生而已。」
「沒關係,不管你當初是為了什麼而來,我都很高興。」
「妳的高興也太簡單了吧。」
「畢竟很久沒有遇見像你這樣的人了嘛。所以你也別再垂頭喪氣,稍微打起精神來吧。」
紗月對著空仁微微一笑。甜美的笑容讓空仁一時看得有些入迷。
(打起精神……嗎……)
沒想到自己會被這個昨天才認識的妖狐女孩給關心,感覺那些因為劣等感而產生的不適都不算什麼了。
真是個不可思議的少女。
於是空仁順勢開口說道。
「既然如此,紗月小姐也別再露出之前那種表情了。」
「……欸?」
這次換紗月楞住了。
「妳上次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好像對別人不感興趣似的……但現在,不是也能露出這種漂亮的笑容嗎。」
「漂、漂亮?你在說什……」
「比起之前冷漠的樣子,我覺得妳笑起來比較好看喔。」
「說這什麼話……被關在這種地方誰還能嘻皮笑臉的。」
「我知道啦,不過妳長得那麼好看,要是笑都不笑一下那也太浪費了吧。妳都叫我打起精神,那妳也笑一下吧。」
空仁露出純粹的微笑,語氣說得理所當然,像是真的打從心底這麼想。
紗月就這樣呆呆地看著表情純真的他──
「……你有沒有被人說過,很會拈花惹草?」
「啊?」空仁的表情換成不解。
「感覺很有哄騙女孩子當渣男的資質……」
「為什麼啦!?」
空仁滿頭問號,然而紗月卻只是換個坐姿,看起來沒打算再多說。
兩人又接著聊了各式各樣的話題,從空仁聊起曾經和父親一起做過的委託,還有村外都市的商店百貨。再到紗月說她待在封印所內看過的書,或是學過的法術。
說來也挺不可思議的,明明空仁不久前才剛認識紗月,和她聊天卻一點都不枯躁乏味,反而覺得心情格外平靜。
甚至一度希望這段時間可以一直持續下去──
「好啦。」
終於聊到一個段落,紗月忽地站起身,隨手拍了拍臀部的砂石。
「時間也不早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你也差不多要回夥伴身邊去了吧。」
聽她這麼一說,空仁才拿出手機一看。確實已經很晚了,再不回別館的話可能會讓李岸成或是莉莉在意。
明明感覺才聊沒有多久,時間過得還真快。空仁心底感到有些不捨。
「那個,紗月小姐……」
「怎麼了?」
「之後……我還可以再來找妳聊天嗎?」
空仁帶著一分害臊的向紗月問道。
儘管覺得希望渺茫,但他還是抱著一絲期望開口。
這問題讓紗月略顯驚訝的微睜雙眼,沉默了一會兒後──
「……你高興就好。」
給出這麼一個曖昧不清的回答。
不過紗月說這句話時,表情顯得比先前柔和了許多,不像先前那樣冷漠又拒人於外。
於是空仁跟著面露微笑。
「我知道了,下次見囉。」
「好啦好啦,我想睡覺了,你也快回去吧。」
紗月道別完就頭也不回地往寺院的方向走。空仁見狀也轉過身,準備離開。
不過在他踏出腳步前──
「……嗯?」
地上有個東西引起空仁的注意。
那是張疑似被撕斷的紙片,上頭畫有奇形怪狀的紋樣。
「符咒……?紗月小姐,這是──」
空仁撿起紙片,想回頭向紗月詢問……結果對方已經不見蹤影。
古怪的疑慮在腦中飄蕩了一下子,但空仁最後還是暫時不去多想,沿著小徑離開了封印所。
夜色,已然深沉。
§
「唉────」
回到妖狐之里封印所最深處的房間後,紗月嘆出長長的一口氣。
不過那不是無奈的嘆息,而是感到心滿意足,通體舒暢的嘆氣。
多久沒有像這樣跟人隨心所欲的聊天了呢?
紗月已經記不清了,或許根本就沒有過吧,這說不定是她第一次的經驗。
之前也不是沒有人來見過紗月,但那些人不是用蔑視和畏懼的目光看待她,就是根本沒有對她抱持任何感情,就連哥哥也不例外。好像紗月是個被唾棄的罪人。
唯獨那位人類少年不同。
他不帶任何偏見或歧視,只是單純地注視著紀紗月這位少女,一視同仁的向她搭話。
平凡的問候、平凡的閒聊、平凡的喧鬧。
這種平凡,正是一直以來活在陰影中的紗月引頸期盼的。
如果可以的話……說不定能和那個人成為朋友──
「────」
本來紗月臉上還帶著滿足的微笑,但想到這裡時,她卻又像是被觸動到什麼,笑容一瞬間從臉上消散──變回了原本冷漠缺乏感情的「忌諱之子」。
「……是,我明白。」
隨後她自言自語般的開口。
明明房間裡只有她一個人,卻彷彿在對著什麼東西說話一樣。
「我是被這個村落排斥和詛咒,不祥的『忌諱之子』,所以──」
少女的呢喃消逝在黑暗中。
沒有任何人聽見,逐漸往深淵沉淪的低聲呢喃──
(翔君後記時間)
大家好,這裡是上班時過敏瘋狂流鼻涕,比平常還累的翔君。
前天發文慶祝了一下一年一度的生日,不過作品也是要照常更新的XD
本回是空仁和紗月放閃……我是說感情升溫回。
白天工作划水,晚上來找正妹幽會,空仁過太爽(欸)。明明是來做委託的結果空仁都在把妹XDDD
什麼?主線沒在推進,拜託,攻略紗月才是主線啊(???
好啦,把妹的同時,事件調查也要繼續推進,且看後續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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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我是翔君,我們下次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