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幕:雪地中的暴露狂
建箴是有想過的。
一款以西方劍與魔法為主體背景的奇幻遊戲,為什麼在遊戲中裡所看到的龍這麼稀少?反倒是恐龍、巨蜥、鱷魚這種有爬蟲類特徵的魔物在遊戲中的佔比要明顯高出許多。就是目前唯一能夠看出是有西方龍特徵的,大概也只有曾在過去的島那種回憶型的副本才見到的飛龍。
龍這種特別有名的幻想生物,不會出現在新手聚集的低等區域倒也好理解,但哪怕是在高等區域裡,建箴也幾乎沒有在野外看過類似巨龍的存在。
其實也算不上什麼大問題,因為說到底就是遊戲的模組而已,至於要不要採用則是遊戲設計的決定。再說了,巨龍這種身形的魔物如果像小怪那樣遍佈整張地圖,那畫面說有多刺激就有多混亂。不過建箴沒有料到,初次看見大批龍形魔物,居然是在古戰場中留下的骨骸。不單只有一隻,而是十數隻,甚至數十隻,散落在這片白色的大地上。
或許是巨人身驅也很高大,和巨龍骸骨相比較體型算是伯仲之間。反倒是以玩家的視角想縱觀這一切時,會覺得人類在這樣的場景中顯得格外渺小,甚至會產生出一種想法,如果當時人類同樣出現在了這片戰場中,或許根本撐不過幾秒鐘的時間,便會直接在這過於強大的遠古力量中被吞沒。
由於不是城市的範圍,所以也沒有所謂安全區域的保障,所途經的區域都屬於隨時可能進入戰鬥的野外,基於種種考量,臨風行走的步伐又更慢了些。
建箴確信,當初能找到古代遺址的位置,有很大一部分是誤打誤撞的結果,臨風現在腳下走的,可能才是官方原本預定讓玩家進入古代遺址的正門。仔細想想如果那道窄縫連人類走起來都費勁,原本此地的住民,那些遠古的巨人更不可能以那兒為進出的通路。
要說的話,大概像是冰河侵蝕或者地層開裂之類的自然環境影響碰巧造成的特殊地形吧。
地圖慢慢被拓展開來。
小地圖上沿著城牆後的據點、歐若菈港以及古代遺址所經過的路線開始慢慢被圍成了一個大範圍的三角區塊,是建箴藉著臨風的移動慢慢拼湊而成的地圖邊框。雖然中間仍有一大塊迷霧的未知區域,但一旦劃出邊框界線之後,許多事情就明顯看起來簡單多了。
就在臨風準備橫渡殘骸與枯骨形成的戰場中心時,進入戰鬥的提示音卻驟然響起,建箴視野餘光瞥了一眼,馬上就意會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麼大一片能夠被利用的地圖背景,遊戲設計怎麼可能會輕易放過?
就算在古代遺址裡的那些古老裝甲都沒有任何動靜,卻不代表和那些裝甲同樣處於同一片戰場中的巨龍骨骸也同樣會放過倒楣的過路旅人。如果說是存在龍這種生物的幻想世界背景,那麼早已失去生命、沒有肌肉的骨骸從地面上站起身來似乎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彷彿從遙遠的夢中甦醒,還沒有完全適應過來的骨骸身軀,竟有點像是喝了酒般昏昏沉沉的搖晃起身軀。而牠所踏出的每步,都足以使地面震盪出一陣又一陣的純白色雪浪。
骸龍顧名思義,就是一種看起來介於不死族和龍形的之間的結合物。雖然不太清楚這種骨架是以怎樣的力量進行組合和驅動,但骸龍胸口正中心的紅色晶塊似乎無聲地宣告著答案。
真讓建箴來評論這種設計的話,那就是沒有什麼新意。
雖然知道眼前的骸龍和巨像不能視為同樣的物種,但實際上發著亮光的核心就是弱點這樣的概念不能說完全一致吧,也只能說是大同小異。
說穿了,只要攻擊紅色的晶石就可以造成有效的傷害。
然而想是這麼一回事,當骸龍實際從沉眠中搖晃著身子站起身來,實際進入戰鬥中的時候,建箴突然又意識到了,自己的答案只說對了一半。
沒有肌肉也沒有皮膚,只剩骨骼殘軀的骸龍,確實除了核心區域並沒有其他更有效的攻擊點位,但當那龐大的身軀站起來的時候,就會發現那根本不是像自己這樣缺乏遠程攻擊手段又沒有跳躍能力的聖騎士能夠搆到的高度。
哎,所以說自己一個人冒險還是挺麻煩的。
即便沒有正確擊打到核心的位置,仍然還是能夠攻擊其它部位緩慢削減生命值,只是總覺得有些不太爽快,而且速度也相對慢得多而已。
建箴意外的是,以前像是這類只有骨骸架子的不死族敵人因為缺少身體的肌肉臟器部分,所以重量多半都比看上去還要輕得多。只要稍微借力,就可以試著讓這種類型的敵人失衡。但骸龍巨大的爪子落到臨風盾牌上時,建箴很快從手感的異常上認知到了自已判斷上的錯誤。
就算把加速度還有體型間的差異全都列入計算裡,建箴還是感覺到了力量的差距,甚至已經可以說得上是一種異常。原以為那只是稍微大些的中空骨架,但實際上骸龍的骨質密度高得離譜。
這哪是骨頭?這根本是實心原木!別說把眼前的骸龍借力失衡撂翻,自己拿起重劍往腿骨猛力敲下去,被作用力震得失衡摔倒的搞不好反而是自己。
連肌肉都沒有了,自然也沒有神經和痛覺。雖然行動的速度極慢,但攻擊和防禦的能力高得誇張。
「啊這……」
才經過兩次交手,建箴就已經果斷做出了決定:跑!
跟這種硬骨頭單挑拼命是一點好處都沒有,尤其是在裝備耐久度不完全的情況下。因為不是副本,臨陣脫逃既不丟臉,也沒有過不了關一說。只要跑得果決努力一點,那麼要走出骸龍的攻擊範圍圈應該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吧?
建箴是這麼想的,反正周遭沒有其他人時,就只要顧全自己就好。在沒有其他心裡壓力的時候,決策的時間也會變得相當迅速。
此時卻有一道青色的光芒從遠處升起,拋物線的弧在空出劃出軌跡,然後下墜,最後吭地落在了骸龍的頭蓋骨上!若只看畫面的話,似乎感覺還挺帥氣,但實際上那少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傷害卻讓整個情況突然間變得滑稽起來。
那就彷彿是在英雄與邪龍對峙充滿肅殺氣息的場合裡,突然場外有個路過的小孩朝著邪龍腦袋上扔了一塊石子那般,顯得尤為突兀,甚至還發出了撞擊到硬物時清脆的咚地一聲,讓建箴不禁笑出聲。
這是在幹什麼?
幫忙?搶怪?惡作劇?怎麼回事?
其實這技能自己也是見過的,這彈道是只有弓箭手才能做出的遠程彈道射擊──流星箭,是以前艾薩斯為了進行遠距離牽制和補足攻擊使用的技能。從那微小到幾乎有點可笑的傷害看來,對方也是個刺客。
彷彿觸動了什麼關鍵的記憶,即使心底明知道不可能會有那麼巧的事情,但在呆愣幾秒之後,建箴望向遠方的視線仍然一瞬間變得專注且嚴肅起來,試圖想看出從遠方朝骸龍射擊的對象究竟來者何人。
臨風仍未掏出劍迎擊,只是用盾牌進行了格擋,並沒有建立仇恨值,所以當骸龍遭到攻擊的那一刻,立即就調轉了面向的位置,鎖定目標從「最接近自己的玩家」變為了「造成傷害最高的玩家」。
但就像那一發流星箭造成的傷害就像是個笑話般,骸龍整體的移動速度也確實讓人感到不忍直視。建箴甚至覺得,如果隊伍裡有幾個法師甚至牧師這種遠程法術系類型的職業,那麼就可以用控制仇恨的方法把骸龍繞圈耍著玩。
搞了半天,是專門克制近戰的怪物嗎……
臨風收起盾牌,朝箭矢射出方向快步走了過去,即便沒有走近看到對方的角色名稱,建箴還是能憑感覺知道,那不是自己期望見到的那人。
講得玄乎一點,可能是沒有從對方身上感覺到某種特別的氣場吧。雖然從弓箭和雙刀的配置可以明確知道對方是刺客職業,然而這名刺客給建箴的初印象卻處處透著一股劍走偏鋒的荒誕。
就算玩家可已憑自己的意願和喜好選擇自己的角色外觀,但玩家還是會有對於職業本身裝扮的風格的主要潛在共識。所以真正會讓人感到眼前一亮,會感覺到「耳目一新」的穿搭方式其實並不算多。
遊戲裡的玩家也是有所謂穿衣流行趨勢的,有的時候走在路上都能遇見全身上下穿著外觀和自己大同小異的過路人,尤其是在大街或者交易市場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更容易發生撞衫的情況。
就是說,同一種職業穿著相像的人並不少見。
至於為什麼建箴憑第一眼的印象就可以確定對方不是艾薩斯,那是因為對方身上根本連衣服都沒有穿,等於是完全裸身的狀態,全身上下就只有穿著系統附贈,避免妨礙觀瞻的背心和四角褲。
建箴可以理解,刺客是基本不依賴裝備防禦能力的職業,防具更多只是用來增加額外的屬性,只要帶的武器夠好就幾乎不影響輸出的能力。但哪怕是艾薩斯這種對自己的實力有一定信心的玩家,建箴也從沒見他穿的這麼不得體,尤其在背景是雪原的環境,這副外觀光是看著都讓人感覺到寒冷值正在不斷累積。
說真的,這到底在搞些什麼? 自己認識的人裡面有這種傢伙?
沒有,絕對沒有。
建箴可以肯定,如果自己的熟人裡有穿衣風格這麼前衛的傢伙,那就算不搞這麼一齣,自己的腦中肯定會馬上反應過來到底是誰。
網路遊戲世界中有個不成文的奇妙偏見,那就是很多高手玩家通常在穿衣品味上也經常顯得與眾不同。而那種與眾不同未必都體現在好的那一方面,而更像是某種清奇的腦迴路。
所以這只是碰巧路過的……路人裸奔大佬?
就當建箴想說,眼前的這位裸奔刺客該不會要穿成這樣單挑骸龍的時候,他直接轉過身掉頭就跑。
……???
這……到底是?建箴這會兒是真的看不懂了。
一條密語私訊了過來,可能是情況緊急又不敢肯定,所以對方所傳的談話內容也很短:
「你幹嘛?」
哥們兒,我才想問你想幹嘛!此時建箴心中有無數的疑惑。
這腦袋的思考跳躍程度,怕是和宗豪有得拼。
這一看傳訊給自己的玩家名稱──聰明的雞蛋。
……行吧,不只是全身的扮相看起來很特立獨行,就連取名的邏輯也很有自己的獨特的風格。建箴看著這奇妙的角色名稱,配合剛才這一切奇妙的行徑,嘴角似乎也不意間上揚起來。
感覺太過荒謬的時候,人真的會不由自主地感到想笑。
「你要跟龍單挑?」建箴撓著頭想了想,最後只能簡單回問道。情況發展真的太超出自己預期,導致建箴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麼反應才好。
「沒有啊,你跟著我幹嘛?」
這下建箴是真的摸不著頭緒了,你不打,那射那一箭是為了什麼?雖然自己是真的是有想過要逃脫戰場,但其實就算沒有那一箭吸引骸龍的仇恨值,自己應該也不至於沒法逃離骸龍的攻擊範圍。
雖然單從玩家的視點這種看起來像是惡意搶怪的行徑或許很沒禮貌,但實際上建箴卻有一種感覺,那就是對方並不是出於惡意的目的要和自己過不去,而更像是出於善意的想法努力錯了方向的荒唐。
「給你拖延時間而已。」
……啊?
儘管對方把自己講得彷彿像是什麼路過不平拔刀相助的俠客,但因為完全沒有搞懂現場的情況發展,於是這看起來牛頭不對馬嘴的對話使當下的氣氛再度又變得莫名歡愉。
因為對方表現的越是認真,自己也就越發得想笑。雖然建箴壓根不想承認,但這位不穿裝備的暴露狂刺客,有那麼一瞬間的確讓他想起了記憶裡某個不按牌理出牌的故人。
這是什麼自己不曉得的刺客優良傳統嗎?他們總是作出一些讓自己困擾的、不知所以然,不知道該怎麼反應的舉動。
無論是在認識前,還是認識後,好像總是如此。
那荒唐中的一股熟悉感覺,不經意地勾起了建箴的好奇心。
於是,他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