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逐漸扭曲的日常
維克多從沉睡中緩緩甦醒，意識仍舊混沌，彷彿籠罩在一層厚重的霧氣之中。他的身體異常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陌生的滯澀感，彷彿這具軀殼已不再屬於他。他記得自己死了，記得病痛折磨著他，記得最後的那一刻，生命如燭火般熄滅。然而，現在——
他睜開了眼睛。
耳邊傳來微顫的啜泣聲，他的母親瑪格麗特正跪在床邊，淚水滑過她蒼白的臉頰。父親喬治則輕輕撫過他的額頭，指尖顫抖，帶著難以言喻的激動與不安。
視線仍舊模糊，但他能勉強辨認出房間內的一切——牆上的掛畫、擺設、燭火微光搖曳的陰影，這裡依舊是他熟悉的宅邸。然而，空氣中瀰漫著一絲異樣的氣息，腥甜而濃稠，隱約夾雜著鐵鏽的味道。
「維克多，你感覺怎麼樣？」瑪格麗特顫聲問道，雙眼閃爍著期待與憂慮。
維克多微微張口，喉嚨乾澀如灼，他艱難地發出聲音：「我……」話音低啞而陌生，彷彿來自一個久未使用的聲帶。
「你昏睡了一整天，應該吃點東西了。」喬治試圖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轉身吩咐僕人準備晚餐，卻很快意識到——整座宅邸裡已經沒有僕人了。他與瑪格麗特對視一眼，最終決定親自前往廚房準備。
不久後，豐盛的晚餐被端上桌。金黃的烤雞、剁椒焗魚、鮮嫩的蔬菜、香濃的湯品，每一道菜都精緻無比，甚至比從前更為講究。這些食物的香氣縈繞鼻尖，勾起了維克多的回憶，讓他幾乎產生錯覺——一切都還和過去一樣。
他靜靜地坐在餐桌前，望著那熟悉的飯菜，他小心翼翼地叉起一塊烤雞肉，舉到嘴邊，輕輕咬下——
下一瞬，他的眼睛猛地瞪大，喉嚨仿若被烈焰灼燒。
那原本鮮嫩多汁的雞肉，在他舌尖化作焦黑的木炭，味蕾抗拒、腸胃翻攪，強烈的不適感令他難以忍受。他急忙停下，眉頭緊皺，下一秒，劇烈的噁心感湧上，他捂住嘴，將咀嚼過的肉塊吐回盤中，整張餐桌瞬間變得狼藉。
「維克多？」瑪格麗特驚呼，焦急地上前扶住他。
維克多粗重地喘息著，額頭滲出冷汗。他不願放棄，強忍著試圖再度吞咽，但無論如何努力，食物就像鋼鐵般卡在喉頭，無法下嚥。他劇烈地咳嗽起來，胃部翻滾，彷彿有某種本能在抗拒這些人類的食物。
「水……給我水……」他的聲音顫抖不穩。
瑪格麗特立刻遞上一杯水，他顫抖地端起來，大口吞入。然而，
水剛觸及舌尖，那令人作嘔的感覺再度襲來——冰冷的液體在喉嚨裡變得污濁腐敗，如同死水般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惡臭。他猛地將水吐出，玻璃杯從指間滑落，摔得粉碎。
寂靜籠罩了房間。
維克多呆呆地望著地上的碎玻璃，喉間仍殘留著難以言喻的噁心。
他緩緩抬起頭，雙眼充滿絕望：「為什麼……我什麼都無法吃？」
喬治眉頭深鎖，沉思著什麼，而瑪格麗特則強作鎮定，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或許只是剛復活，身體還沒完全恢復……沒關係的，孩子，或許明天就會好轉……」
但這只是一個開始。
——
陽光透過厚重的窗簾縫隙滲入，微弱的光線落在維克多蒼白的手背上。他下意識地走向窗邊，想要拉開窗簾，迎接新的一天——這是他習以為常的動作，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窗簾被拉開，晨曦傾瀉而下——
「啊——！！！」
一聲刺耳的尖叫撕裂了寧靜的早晨，劇烈的灼燒感瞬間襲來，那曾經溫暖的陽光此刻變得無比殘酷。
原本蒼白的肌膚在陽光下迅速焦黑，彷彿被火焰炙烤一般。他猛地向後倒退，捂住被灼傷的手臂，痛苦地蜷縮在地上。
「維克多？」瑪格麗特驚慌地衝上前，試圖檢查他的傷勢，但維克多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滿臉驚愕。
傷口以不正常的速度癒合，但那種刺骨的痛楚仍殘留在他的神經裡。
維克多喘息著，雙眼中充滿驚懼與迷茫：「怎麼會這樣……？」
那曾經是他生活中最自然、最溫暖的元素，現在卻成為了他無法接近的敵人。
瑪格麗特緊緊地握住他的手，哽咽地說：「沒事的，孩子……我們會讓這座宅邸永遠不見陽光……我們會保護你……」，她的眼神中充滿了母愛的憂慮，但也隱藏著無法回避的恐懼。
她無法想像，她的兒子竟然會變成這樣。
喬治沉默地站在一旁，眉頭緊鎖，似乎正在努力思考著什麼。但無論答案為何，他們都已經無法回頭了。
——
然而，比起對陽光的畏懼，維克多更在意的是——
那份更深層的渴望。
他的喉嚨乾涸，胃部深處傳來一陣前所未有的空虛。
這不是普通的飢餓，而是一種根植於靈魂的渴望，一種燃燒著理智的本能。
他的視線下意識地落在母親的脖頸，聽見血液在靜脈中流動的微弱聲音，聞到一股溫熱、誘人的氣息。
那是……
「維克多？」瑪格麗特的聲音將他驟然拉回現實。
他猛地後退一步，額頭滲出冷汗，雙拳緊握，壓抑著體內某種異樣的衝動。
他不明白這股衝動從何而來，但他知道——
這絕對不是好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