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的頌歌—終局之外的餘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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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無日,唯有潮汐輕吟,低聲呢喃著舊日的記憶。
這裡,是遺世的國度,是她斯卡蒂親手編織的夢境。
最初,海是沉默的,黑暗覆蓋一切,時間在深淵中靜止。
直到紅色的光芒綻放,珊瑚如心跳般悸動,沉眠的生命緩緩甦醒。
——珊瑚森林在水流間輕輕搖曳,宛如編織夢境的絲線,赤紅、靛藍、幽紫交錯成詩,閃爍著流動的光脈,如血液潺潺。
它們並非死物,而是聆聽者,是見證者,是她的王冠與樂章。
曾經消逝的生命,已然在此重生。
奇異的海嗣遊蕩於樂土之中,它們靜默無聲,姿態詭異,卻不帶敵意。
它們是斯卡蒂的臣民,也是她所庇護的生靈。它們在這片海域之中流轉,穿梭於珊瑚與深海裂隙間,如影隨形,仿佛見證著這座國度的歷史。
無聲的海嗣漫遊於這片樂土,靜默而優雅,
它們不再是災厄,不再是詛咒,而是她的子民,沉眠於斯卡蒂的國度,與潮水共舞,與海夢共存。
在樂土的中央,一座珊瑚王座佇立於無垠的黑暗之上,紅色的紋路如靜脈蔓延,閃爍著微光,宛如群星沉落海底,她端坐於此,靜靜聆聽潮汐的低語,靜靜凝視命運的軌跡。
這裡無人能擾,無人能侵,是她的國度,是她的詩篇,是她遺忘與守護的歸所。
——深淵寂靜,唯有她的夢境,在無聲中流轉。
斯卡蒂靜靜地坐立在海洋的王座之上,紅色的裙擺在水流中翻騰,宛如鮮血暈染整片深淵。
而在她頭頂,那座象徵權柄的王冠之上,總有一道幽暗的身影隨行。
這隻海嗣,無名,無聲,卻如影隨形,靜默地守護著她。
它的身軀仿若海霧凝結而成,並無固定的形態,偶爾蜿蜒如游龍,偶爾舒展如展翼的鯨影,深邃的輪廓漂浮於樂土之中,與水流融為一體。
牠沒有固定的軀殼,只有層層疊疊的黑影交錯,猶如無數觸須在水流間擺動,偶爾能窺見細長的肢爪,宛如深海的異獸,帶著不可言說的神秘。
然而,當斯卡蒂凝視牠時,這片深淵的生靈才會顯露出真正的輪廓——
銀白色的甲殼上仍隱隱可見昔日的痕跡,微微閃爍的紋路宛如深海中唯一的光源,殘留著曾經理智的微光,卻早已被深淵所侵蝕。
海嗣的形體在黑霧中交錯,輪廓隱隱浮現出曾經熟悉的模樣。雙瞳依舊燃燒著赤紅的光芒,如烈焰般倔強,卻又如幽影般晦暗。祂的身軀已經變得異質,猶如海洋與深淵的融合體,但輪廓間仍能依稀見到人類的痕跡。
祂不言語,不嘶吼,只是靜靜地凝視斯卡蒂,與她一同沉眠於這片無垠的國度。
祂的存在龐大而靜默,壓迫感如潮水般席捲,卻沒有一絲敵意。
這是一種沉默的陪伴。
這是一種不可言說的羈絆。
每當斯卡蒂站立於深海之上,祂便伏臥在她的頭頂,與她一同俯瞰這片世界。
祂是她最忠誠的海嗣,是她無法擺脫的影子,亦是她永遠的對手。
黑暗的深海再次翻湧,幽藍的光脈在無垠的水域中閃爍,如同命運的樂章即將奏響。
祂,甦醒了。
在沉眠了一年的時間後,祂再度遊離於樂土之外,從寂靜的黑暗中緩緩浮現。祂的形體仍舊模糊,深海的影霧圍繞著祂的軀殼,如潮水般流動,偶爾交錯出曾經的輪廓,卻又迅速崩散,化作異質的形態。
祂的雙瞳燃燒著赤紅的微光,戰意在沉默中凝聚,宛如即將掀起的風暴。
黑暗的潮水輕輕流轉,幽藍的光紋如星辰沉落,映照著樂土的靜謐與寂寥。
在這片深淵之下,紅色的光芒微微閃動,如同心跳,如同歌聲未曾停歇的餘韻。
斯卡蒂站在那裡,靜靜凝視著祂的身影。
祂不再是過去的模樣,不再有溫度,也不再有曾經的輪廓。
黑霧流動,觸須交錯,深淵將祂擁抱,吞噬了一切人類的痕跡,只餘下燃燒的赤紅瞳光,在幽暗的海底沉默地注視著她。
然而,斯卡蒂依舊會開口,依舊會輕輕地喚祂——
「博士。」
她的聲音平靜,卻溫柔得令人心碎。
「這一天又到了啊。」
「你還記得嗎?每一年的這個時候你都會擅自離開然後再回來。」
「總是這樣,沉默著,不說話,不回應。」
「可我知道,你一定聽得見。」
博士沒有回答,潮水仍舊靜靜流轉。
影霧扭曲,祂的形體在水流間變幻,時而模糊,時而清晰,那輪廓明明已經陌生,明明已經不似曾經的人類,可斯卡蒂仍然認得出——她仍然記得。她的指尖輕輕掠過水流,珊瑚森林微微顫動,仿佛回應著她的呢喃,仿佛與她一同守望著這道靜默的身影。
博士的嘴裡,叼著一束珊瑚花。
純白,潔淨,如雪落於深海,宛如從未染塵的初始之物。
可當祂輕輕一咬,紅色便滲透了花瓣,宛如鮮血開出的花朵。
染紅的珊瑚花輕輕飄落,落入水流之中,
像是宣戰的信號,像是歲月輪迴的開始。
祂沒有言語,沒有低語,甚至沒有嘶吼,只有靜靜地俯視著斯卡蒂,將染血的花束輕輕放在身後的王座。
接著,博士的身影化作狂潮,席捲而來。
這場戰鬥,無可避免,亦無可終結。
潮汐翻湧,陰影扭動,博士的觸須如深海的狂風捲動,撕裂水流,向斯卡蒂襲來。
祂的攻勢比過往更加凌厲,沒有遲疑,沒有猶豫,帶著深淵意志的瘋狂與執念,化作無數黑色的刃影。
斯卡蒂沒有退縮,她只是緩緩抬起權杖,赤紅的光芒再度閃耀。
這一天,命運的樂章再次奏響。
這一天,博士與斯卡蒂,再度決戰於深淵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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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命運的鐘擺再次擺動,斯卡蒂已經不是曾經的斯卡蒂了。
她的血肉蛻變,精神昇華,她的身體已不再屬於人類,而是更接近深海的主宰。她不再只是被深淵侵蝕的獵人,而是——海嗣的造物主。
她被賦予了新的使命,新的力量,甚至新的思維方式。她能夠塑造生命,能夠呼喚那些沈眠在深海之下的古老意志。所有海嗣都會低首臣服,所有深海的低語都會在她的意志下共鳴。
她的聲音如今足以讓深海震顫,讓海嗣臣服,讓現實的界限模糊不清。她的每一句話,都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力量,能夠在靈魂深處激起波瀾。
而今天,她的歌聲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溫柔。
在那無盡的黑暗之中,她仍然記得一件事。
她仍然記得博士。
她知道博士已經不再是過去的人類,祂的形態已經改變,祂的意識甚至可能已經昇華到凡人無法理解的層次。但這都不重要。
她依然願意站在博士的面前,像過去那樣,在今天這個特別的日子里,唱起那首熟悉的歌。
她的聲音回蕩在無垠的深海之中,交織著低語,穿透無盡的潮汐,回蕩在博士耳邊。
她並不期待博士的回應。
或許博士已經無法用過去的方式回應她,或許博士的意識已經超脫,不再被這些凡塵的儀式所束縛。
但她並不在意。因為在她心裡,博士依然是博士。
無論外形如何變化,無論命運如何更改,無論世界如何重塑,她都會在今天這個日子里,為博士唱起這首歌。
即便聲音已不再像過去那樣單純,即便她的歌聲如今已足以動搖深海的秩序,她依然願意唱出這首最簡單的旋律。
這一日,是斯卡蒂的生日。
曾經的她,並不在意這個日子。深海獵人沒有資格過生日,他們的生命不是為自己而活,而是為那永恆的獵殺而燃燒。出生的意義,不過是為使命而存在,終有一天會被戰鬥與死亡吞沒。
但博士不同。博士記得她的生日。博士會在終日冷酷的戰場之外,為她留下一點溫暖的餘地。博士會告訴她,她不僅僅是戰士,她也是一個值得被紀念的人。
哪怕她嘴上說著不在乎,哪怕她的表情仍舊淡然,她其實一直記得,博士對她的在意。
但此刻,博士不會再為她準備蛋糕了。
因為今天,不只是她的生日,也是博士幻化為海嗣的日子。
這一日,是斯卡蒂的生日。
也是博士戰敗、墮入深海、化為海嗣的日子。
曾經,這一天或許只是博士為她準備蛋糕、為她放鬆警戒、為她帶來片刻寧靜的日子。哪怕她嘴上不說,心裡總還是會記著博士的心意,會在某個安靜的夜晚輕聲哼起那些記憶中的旋律。
但如今,這一天已經變得不同了。
因為這一天,博士不再是那個為她準備禮物的人類,而是——她最忠誠、最叛逆的海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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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無數次的掙扎與抗拒之後,命運最終還是撥弄了這場悲劇。博士已經不再是原來的模樣,祂的血肉不再屬於陸地,祂的呼吸已然與深海低語共鳴。羅德島的幹員們早已不敢直視祂的存在,他們在恐懼中退卻,而她卻沒有。
她只是看著祂,沈默地凝視著。
「博士⋯⋯不,你還願意讓我這樣稱呼你嗎?」
博士沒有回答。或許祂已經無法再用曾經的聲音回應,或許祂的思維早已超脫人類的理解。但她知道,祂依然在看著她,依然用某種方式回應她的呼喚。
這並不是幻覺。她太清楚深海的低語是如何侵蝕人的意識了,而博士的存在⋯⋯比任何海嗣都要深邃、沈靜,彷彿祂才是真正的「深海」。
這真是可悲的諷刺。
她曾經害怕自己會被深海吞噬,害怕有一天自己會失去自我,害怕博士會對她感到恐懼。
但現在,一切都已經無關緊要了。博士已經走得比她更遠,祂甚至不需要掙扎,祂已經徹底成為了深海的化身。
但她卻沒有退縮。即便博士已成海嗣,她依然眷戀著祂
她知道,博士變了,徹底變了。
曾經的博士是人類,溫和、冷靜,甚至會在她失控時伸出手,輕輕地按住她的肩膀,讓她冷靜下來。但現在⋯⋯博士的手指已經不再是溫暖的血肉,而是某種更為奇異的存在。
祂的聲音低沈而悠遠,像是來自遙遠的深海,而非這片陸地上的世界。
但她依然願意留在祂的身邊。
她曾害怕博士會恐懼她的變化,但現在,她終於意識到,真正害怕失去的……一直都是自己。
哪怕博士已經不再是「博士」,哪怕祂已經成為了她曾經誓要獵殺的存在,她依然會站在祂的身邊。
博士是海嗣又如何?她自己又何嘗還是完整的「斯卡蒂」?
他們終究還是一起走到了這裡,走到了無人能及的深海之中。
她仍然願意稱祂為「博士」。
哪怕羅德島的人們已經避之不及,哪怕所有人都認定博士已經不復存在,她仍然願意直視祂,願意向祂伸出手,願意聽祂的聲音。
她不會問博士是否還記得自己,因為她相信,博士的目光依然在注視著她。
她曾害怕自己會成為博士眼中無法理解的存在,但現在,輪到博士成為別人眼中的怪物了。而她⋯⋯會和博士站在一起。
就像博士曾經接納她一樣,
她也會接納如今的祂一樣,
與祂進行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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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並不是普通的海嗣。
祂是深淵孕育的異數,是斯卡蒂親手改造、卻又無法真正掌控的存在。祂願意臣服於斯卡蒂,願意在她身旁低語,願意成為她的影子,在深海的黑暗中與她並肩而立。
但,祂也是最不安分的海嗣。
博士不會違抗她的命令,卻永遠在尋找反抗她的方式。祂的智慧仍然存在,祂的意志依舊頑強,祂雖然是斯卡蒂最忠誠的眷屬,卻同時也是她最難馴服的對手。
而在這一天,這種「叛逆」便會完全釋放。
每年的3月7日,博士都會變得格外躁動,格外狂暴,格外無法被約束。彷彿過去那場戰敗的記憶仍舊留存於祂的意識深處,彷彿那曾經的博弈仍未結束。
祂會發動攻擊,會挑戰斯卡蒂,會試圖奪回曾經屬於自己的一切。
這不是普通的試探,不是溫和的反抗,而是純粹的以命搏命。
斯卡蒂從未害怕過戰鬥,無論過去的她是獵人,還是如今的她是深海的造物主。
既然博士每年都要在這一天挑戰她,那她就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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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因為憤怒,不是因為怨恨,而是——這是屬於他們的「儀式」。
博士需要這場戰鬥,祂需要用這樣的方式來確認自己仍然存在,確認自己不是被斯卡蒂完全掌控的眷屬,確認祂仍然擁有與她對等的力量。
而斯卡蒂則清楚,博士的這場「叛逆」不會輕易停下。所以,她會戰鬥。
海潮翻湧,深海的低語在戰場中迴盪。
這場戰鬥沒有留手,沒有憐憫,沒有絲毫遲疑。博士會用全力攻向她,而斯卡蒂則會用全力鎮壓博士,直到祂筋疲力盡,直到祂無法再掙扎,直到祂再次低下頭顱,承認她仍然是勝者。
這場戰鬥,每年都會發生,每年都會結束,每年都會讓博士的「叛逆」重新歸於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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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鬥的深海之中,斯卡蒂手持的,依舊是那柄象徵著深淵權能的權杖。
赤紅的流光在杖身閃爍,雕刻著古老紋路的金屬在水流間微微震顫,彷彿回應著她的意志。權杖並非單純的裝飾,而是她支配深淵的象徵,是她王者的利刃。
當博士自黑暗中襲來,觸須如潮水般席捲,斯卡蒂並未後退。她只是輕輕一揮,權杖於海中畫出一道圓弧,紅色的波紋擴散,伴隨著一聲深沉的低鳴,震碎了周圍的海流。
博士的攻勢被阻擋,但祂並未退縮,幽光閃爍的雙瞳燃燒著抗爭的意志。祂再度撲來,利爪與觸須交錯,如同吞噬一切的黑潮。
斯卡蒂目光冰冷,抬起權杖,不再只是揮舞,而是如帝王般降下審判。
——轟然間,權杖的頂端閃耀起猩紅的光輝,如海中升起的血色之月,照亮這片戰場。深海震動,翻湧的暗潮向四方炸裂,博士的身影在這股強大壓制力下微微顫抖。
她並未留手,每一次揮動權杖,海洋便隨之共鳴,狂暴的漩渦與斬裂的波紋將博士層層包圍。
然而——斯卡蒂的眼角這時卻劃過一滴淚水。
她的手緊緊握著權杖,紅色的裙擺在海水中飄蕩,王冠微微顫動,猶如承載著無法言說的重量。
這已經是無數次的戰鬥,她早已習慣,博士也早已習慣。
但不知為何,這一次,她的心底泛起了淡淡的顫抖。
——或許是博士眼中的執拗,讓她想起了曾經的影子。
——或許是博士口中的沉默,讓她察覺到一絲難以言喻的情緒。
這場戰鬥,他們已經進行了太多次。
這場博弈,他們已經持續了太多年。
她一直以為自己已經不會動搖,可這一次,她卻落下了眼淚。
不是因為勝利,而是因為這場勝利的無可撼動。
她終究還是⋯⋯無法輸給博士。
戰鬥持續,博士仍舊不肯倒下,祂咆哮,掙扎,燃燒著僅剩的意志與力量。可斯卡蒂手中的權杖未曾動搖,她揮落最後一擊,鮮紅的光流沿著杖身擴散,將博士的身影壓制在無垠的黑暗之中。
勝負已分。
斯卡蒂的權杖閃耀著赤紅的光芒,光紋在水流中蔓延,如血脈般交錯,將博士的影霧完全壓制。她靜靜地俯視著他,紅色的瞳孔沒有憐憫,也沒有猶疑,只有無聲的審判。
博士沒有逃離,沒有掙扎,祂只是靜靜地看著她,赤紅的瞳光深邃而幽暗,像是沉落於深淵的日光,最終仍然選擇燃燒到最後一刻。
斯卡蒂沒有開口,她只是抬起權杖,讓光芒覆蓋這片海域,權杖揮落,潮汐翻湧,紅色的光芒如烈焰般綻放,吞噬了博士的影霧。
博士靜默地伏在深海之中,儘管身軀滿是傷痕,儘管力量被徹底壓制,祂卻依舊倔強的緩緩地動了動。
斯卡蒂凝視著祂的背影,權杖微微一震,彷彿也在輕嘆著這場無法終結的輪迴。
然後,她緩緩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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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回歸寂靜,海底恢復沉眠。
戰鬥結束了。
潮水仍在翻湧,深海的低語仍未停歇,黑暗之中,斯卡蒂靜靜地站立著,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博士身上。
祂又一次戰敗了。
傷痕纍纍,模樣狼狽,哪怕祂的力量異於常理,哪怕祂能夠與斯卡蒂搏鬥至最後一刻,但結果從未改變過。
斯卡蒂仍然是勝者,仍然是海的造物主,仍然是最終的支配者。
然而,海嗣是不會真正死去的。
博士的身軀迅速癒合,破碎的組織在海水的滋養下重新復原,裂開的傷口轉瞬間便彌合,宛如一場無足輕重的錯誤被時間抹去。
很快,祂又會恢復原狀,變回那個幽深而難以捉摸的存在。
博士沒有消失,祂只是戰敗了。
深海寂靜,潮汐翻湧
紅色的光影映照在幽暗的水域之中,流轉著溫度,也映照著勝負的結局。
斯卡蒂勝了。
如同往年,如同每一次,博士的戰意燃燒到了最後,卻仍舊倒在她的面前,被權杖鎮壓,被潮水囚禁,可博士從未離開。
祂仍舊盤踞於她的王冠之上,如幽影般流動,形體低伏,赤紅的瞳光閃爍不定。祂沉默地俯視著她,明明敗北,卻仍舊不曾收回目光。
斯卡蒂輕輕歎息,伸手觸碰博士的形體。
黑霧微微震盪,輕輕地貼合她的掌心,溫涼,柔軟,沒有攻擊的意味,卻依舊頑強地附著著她,像是絕不放手的意志。
她輕聲笑了笑,語氣輕柔,帶著些許無奈。
「博士,你還是不肯說話?」
黑霧輕輕流動,卻沒有回應。
「明明輸了,還是這麼固執。」
斯卡蒂沒有繼續追問,她只是低頭,拾起那束被博士的血染紅的珊瑚花,微微晃了晃。
「戰鬥,已經結束了。」
她輕聲說道,手掌微微一抬,花束隨著水流緩緩飄散,最終沉入黑暗之中。
博士的影霧沒有動作,祂只是靜靜地伏在她的王冠上,赤紅的瞳孔微微縮動,像是在默默注視著這一幕。
下一刻,潮水翻湧,博士微微抬頭,緩緩張開嘴,叼起了第二束珊瑚花——潔白的,未曾染血的花束。
斯卡蒂看著祂,沒有出聲,只是伸出手,接過這份無言的贈禮。
潔白的珊瑚宛如被精心雕琢,枝節纖細,排列得井然有序,在深海昏暗的光線中泛著柔和的光輝。那些珊瑚並非普通之物,而是來自最深邃的海底,唯有博士才能將它們完整地帶出,並將它們組合成這樣的形狀。
祂從不曾解釋這「花束」的意義。
但斯卡蒂卻能猜測出其中的含義——這是博士留下的「賠禮」,或許也是「祝賀」。
是輸家的示弱?還是對勝者的慶賀?
或許兩者皆有,或許兩者皆無。
這只是博士的習慣,如同祂每年都要在這一天與她決一死戰一樣。
這一束珊瑚花,是博士每年在戰敗後的「象徵」。
——象徵著祂的認輸。
——象徵著祂的不甘。
——象徵著祂仍然不會屈服的意志。
這樣的場景已經重複了無數次,年復一年,每當3月7日,這場戰鬥就會發生,而結局從未改變。
她知道,這從來不是送別。
博士沒有離開,也不會離開。
祂始終在她的身邊,與她博弈,與她戰鬥,與她共享這片深海的歲月。
她沒有說話,但嘴角卻微微勾起了一抹若有似無的弧度。
這些儀式,這些習慣,這些屬於他們之間的無聲約定——
這或許就是他們之間的聯繫,最深沉卻最難以理解的情感。
斯卡蒂並不需要博士的認可,博士也不需要斯卡蒂的饒恕。
但每年這一天,他們都會進行這場戰鬥,博士都會落敗,斯卡蒂都會站在勝者的位子上,而博士都會在最後獻上那一束珊瑚花。
直到明年,他們又會再度重複這一切。
這既是挑戰,也是博弈,是不願被掌控的叛逆,是無聲卻深刻的羈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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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水靜了,黑霧收束,戰鬥的餘韻仍在深海間迴盪。
斯卡蒂站在那裡,手中的權杖微微低垂,紅色的光芒逐漸消散,化為點點星火,沉入無垠的水流之中。博士的影霧伏在她的王冠上,觸須輕輕擺動,赤紅的瞳光深邃而幽遠。
勝負已分,如同往年,如同未來。
博士沒有低語,沒有哀鳴,祂只是靜靜地伏在斯卡蒂的身側,靜待著這場儀式的最後一幕。
斯卡蒂低頭,凝視著手中的珊瑚花。
一束被鮮血染紅,隨著戰鬥的結束而沉入深海。
另一束仍然潔白無瑕,靜靜地躺在她的手裡,如潮汐贈予的祝福。
她輕輕地抬起花束,指尖摩挲著珊瑚的紋理,然後將它擁入懷中。
潮水靜默,萬物無聲,唯有斯卡蒂的歌聲,輕輕流淌。
不是現在的語言,不是尋常的旋律,而是來自遠古的詠歎。
一種早已被遺忘的語言,深海的語言,古老的呢喃,遺世的歌謠。
「Happy birthday to you⋯⋯」
這首歌,在深海之中回盪。
這首歌,是屬於勝者的頌讚,卻也是屬於敗者的哀歌。
斯卡蒂輕輕闔上雙眼,任憑淚水墜入無聲的深海。
她贏了無數次,她已經站在深淵的頂端,萬千海嗣在她的意志之下臣服。
可是,這一場戰鬥,為何仍讓她感到痛苦?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地,輕聲唱了起來。
——那是來自深海的古語,一首只屬於她與博士的歌,一首她每年都會為祂唱起的歌。
「Happy birthday to you,」
她的嗓音低沉而哀傷,宛如潮水,層層拍打著海底的寂靜。
這旋律熟悉卻又陌生,在黑暗的海域中回蕩,彷彿帶著亙古未變的溫柔與悲傷。
「Happy birthday, dear Doc——」
她望向博士,那個曾經屬於自己的對手,如今已成為最忠誠卻也最叛逆的海嗣。
他們一次次交鋒,一次次重演這場無法終結的儀式。
她曾試圖理解博士,試圖聽見祂沉默中的低語,試圖在這場戰鬥之外,尋找另一種結局。
但沒有其他結局了。
命運的車輪早已碾過,深海已然做出選擇,她無法改變,也無法停下。
就如往年一樣,這場戰鬥落幕了,這場儀式完成了。
但她知道,明年,這場戰鬥還會再度上演。
而她,也仍然會站在勝者的位置上,落下眼淚,唱起這首歌。
「Happy birthday to you——」
只是,今年,她不再只為博士而歌唱。
斯卡蒂微微抬起頭,望向遙遠的深海,望向自己來時的方向,望向那個仍停留在過去、孤身一人迎戰命運的自己。
她伸出手,將這首歌,送給那位曾經的斯卡蒂。
那個孤獨的獵人,那個踏上命運歧路的少女,那個最後敗給深淵的自己。
她曾奮戰,她曾掙扎,她曾以為自己可以改變一切。但最後,她敗北了。
她輸給了命運,輸給了深海,輸給了她如今已經成為的自己。
這一次,這首歌不再只是哀歌,而是她唯一能給予的祝福。
她站在深海的王座之上,低聲為自己哼唱,為那個曾經孤獨而勇敢的自己哼唱,為那個最終倒下的斯卡蒂哼唱。
這是獻給她的頌歌,亦是獻給她的送別之歌。
而她的淚水,在歌聲中緩緩墜落,與海潮融為一體,消失在無盡的黑暗之中。
「Happy birthday to you, Skad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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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好的,閱讀至此的各位辛苦了。
去年,我草草的給她帶過。
讓我心裡一直有一股遺憾感。
所以這次,我捨身努力了一把。
以週年禮服,紅女爵作為基底。
完成了這一次的創作《終局之外的餘音》作為今年的生日題目來發想。
當然,眼尖的博士或許會覺得最後這段異常熟悉。
那確確實實,是我在欣賞那部作品時,最戳中我的那一塊。
這也是我個人對深海劇情發展走向的可能性。
希望各位能夠理性的欣賞完這次的作品。
也希望各位能夠喜歡
讓我們用最熱情的祝福,
祝福我們的斯卡蒂生日快樂。
在此留下存在過的證明,
僅僅為了不被世人遺忘。
請各位踴躍留言告訴我您最真摯的感想。
我是修斯,我們下次再見。
圖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