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詞自一個悠長的夢中醒來,夢裡很熱也很冷,有冰也有火,但記不清是什麼樣的夢了。
她頭昏腦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坐忘閣蕭子逸的大床上,全身嚴實裹在錦被之中,一旁的薰籠散著暖香,想坐起身子卻動彈不得,定睛一看蕭子逸就摟著自己睡在身旁。
「大少……」她喚著,口乾舌燥,連帶著聲音也很微弱。
蕭子逸卻聞聲而起,支起身子望向她。
「香詞,妳可醒了。」他哽咽著。
香詞看向蕭子逸只覺震驚,眼前的他臉龐削瘦,于思滿面,眼眶都凹陷下去了,看起來憔悴不已。
「你這是怎麼了,」香詞心疼地撫著他面頰:「我睡了很久麼?」
「妳昏了三天水米不進的,我都快擔心死了。」蕭子逸咬牙:「當日我在樓頭聽到妳呼救,一眼就看妳從那艘畫舫上躍下來,我也立刻從樓頭跳下去……」
香詞總算知道為何蕭子逸能第一個奔到岸邊拉起自己了。
又嗔著:「就這麼往下跳,你也不知道愛惜自己。」
「那妳跳西湖又怎麼說?」蕭子逸心疼地摟住她:「我一拉妳上岸就讓春喜她們借了店家的地方趕緊替妳換下溼衣,朱選他們幾個也幫著問櫃上的人妳是怎麼會到畫舫上去的,卻是沒人說得出所以然來,只有掌櫃的說看到妳和一個『札客』說了些話,但那時酒樓裡一團亂,也沒人知道妳們說了什麼。」
「札客?」
「就是各院子裡派到酒樓伴客的下等妓子。」蕭子逸不想多解釋,只問:「妳真的在望月館裡和一個札客說話?」
「是燕呢。」香詞一嘆:「是她認出我來,主動和我攀談的。」
香詞遂把當日在望月館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說給蕭子逸知道。
「這只怕是燕呢設下的局,就是故意夥同那位曾少爺想對我……對我不軌。」
蕭子逸聽得咬牙切齒:「被我知道這姓曾的是誰我把他全身骨頭都拆過一遍!只是妳為何要跟著燕呢去取那三百錢?我知道妳根本不在意那三百錢。」
「我是不在意,可是你之前說過的一件事讓我改變了想法。」香詞定定看著怒容滿面的眼前人:「你懷疑過,我是不是嫌你髒,我當時聽了就覺得我對你、對燕呢或許都太苛刻了。」
「太苛刻?」
「是啊,你流連煙花是因為有你的傷心過往,燕呢欺騙主家冒領賞錢確實不對,但她可能也有她的過往,我憑什麼覺得她是天生的壞?」香詞輕道:「所以再見到燕呢,她說她想和我道歉,我在想其實或許是我也想向她道歉,所以……」
蕭子逸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只輕嘆道:「以後還是別太相信人了;幸好妳沒事。」
「知道,」她柔情似水:「我不會再讓你擔心。」
蕭子逸聞言心頭一暖,卻又沉吟:「燕呢說她現在在浮翠園掛牌,臨安城裡竟有我不曾聽過的院子……」
香詞忍不住笑:「她說是去年底才新開張的。」
蕭子逸趁機表忠心:「所以妳就知道我真的已經很久沒去逛過了,找一日讓丁詮他們幾個幫我查問一下,這筆帳必要替妳討回來。」
「不說這個,我有些餓了。」
「是啊,妳都有三日沒吃東西了,」蕭子逸立刻翻身張羅:「我早早要小蟬把白粥熱在那炭盆上就等妳醒來,妳先用些,吃過了粥晚點我來服侍妳吃藥。」
香詞正要起身,一動就察覺異樣又把身子縮回被窩裡,紅著臉問:「我為什麼沒穿衣服?」
蕭子逸一本正經道:「因為我看過個話本,是個賣油郎和花魁的故事,裡頭有一段花魁被剝去衣裳落難受寒,賣油郎就是用自己的身子去暖花魁的身子,還配上了精美的圖畫……」
「你別再看那些不知所謂的本子了。」香詞臉更紅:「快把衣服拿給我。」
「但我覺得蠻有用的,我這三日都是這麼暖著妳,妳現在果然就恢復了。」
「別再說了,快拿衣服來!」
蕭子逸不甘不願地遞過一套衣裳:「晚點如果還發冷,我再替妳暖暖。」
香詞羞紅著臉在被窩裡著上抹胸和襦裙:「不勞大少費心,我已經好多了。」
「那我服侍妳喝粥吧。」
「我自己來就行。」
「為什麼不要我服侍,」蕭子逸的桃花眼閃爍著,可憐兮兮道:「妳已經昏了三天,我們有三天沒說話了……」
這是怎麼了?看著這個高頭大馬的男人縮在身旁撒嬌賣可憐,實在是說不出的怪。
香詞只好妥協:「別傷心了,我讓你服侍,但你別再這麼看著我,怪嚇人的。」
「嚇人麼?可是賣油郎他……」
「把那個本子丟了吧。」香詞嘆氣:「別學那個賣油郎了,我喜歡的人又不是他。」
蕭子逸聞言喜得笑開了花:「說得太是了,賣油郎算老幾,我才是妳的心頭好對吧。」
香詞看著也忍不住笑:「樂完了?粥等我自己喝吧。」
蕭子逸當然不肯,最後兩人黏黏糊糊地餵完了那碗粥,香詞看向蕭子逸削瘦的面頰心知這三天他擔心著自己必然也沒能好好吃睡,便強著他也吃了碗粥,蕭子逸又端來藥湯讓她喝了,說了一會話,看著她睡下,才輕輕帶上房門走出坐忘閣。
一走出坐忘閣,蕭子逸的神情就變得嚴厲森冷,害香詞陷入這般境地,害自己這三天如此懸心的人,他一定要把他們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