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眼睛全都充滿血絲,異常乾澀的疲乏奪眶而出。我趕在下午第一堂課開始以前到了教室,其實我是可以直接請一整天的假的,不過,只要一想到要在家裡一個人待一整天就覺得發毛,更別說再房間睡一覺了。
現在光是想到昨晚的事情,心裡就發毛的不由自主得打了一個冷顫。
掛起書包在桌邊,一個人呆呆坐在位子上,我緊繃的神經有所緩和,環顧四週教室的一切都跟平常一樣,正午的太陽炙烤著窗邊的同學,這該死的天氣還是一樣悶熱到不行,但豔陽同時也能給人帶來安全感,起碼那陰暗的感覺也給烤得無影無蹤。
不一會功夫,在我的身邊便圍滿了同學們,對他們而言,在這小小的班級中,有誰忽然消失了一早上,都是一則值得好好關注的大新聞。關心聲此起彼伏,跟關心的人笑著說沒什麼,自顧自的說著自己跌了一大跤傷了手而已,所以早上才請了個病假,就是去醫院一趟,沒什麼大不了的。
「厚!阿遠你昨天是不是打手槍打到手扭到!哈哈哈哈哈!」
肩頭被狠狠打了一巴掌,都不用回頭阿遠都知道來人是誰,何況這王八蛋聲音也很大,不應該好好關心傷員?不可能讓人加更多的傷吧。
我很想還手,真的很想,但看著纏滿紗布的手,只好無奈的舉起左手回給他一個硬挺的中指。
很快,上課鐘聲響了,我也迅速就補眠位置預報。
沒趴一會,又強撐著自己坐了起來,現在的右手包得跟麵龜一樣,又大又腫,打破鏡子縫上了將近二十來針,而且現在麻醉又退了,基本上打消了能好好在教室裡補眠的想法。強撐著自己麻木的聽完了一堂又一堂的課,身上的傷加上疲乏的精神,說實話根本沒有辦法集中精神,一整個頭暈暈腦脹脹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感受到肩頭又啪的一下。
「嘿!阿遠!」
沒錯,可以非常確定,這一下肩膀一定留下一個大手印,我謝謝你,李承近。我回頭用力的瞪了一眼,厚臉皮如阿近也是感到了略為尷尬。
「走啊!打掃啊!等一下就放學了,你幹嘛這樣,有什麼事跟我講,你阿近哥幫你搞定啊。」阿近大笑著。
下午的時間感因為昨夜一夜未眠而變得渾渾噩噩,沒想到這麼快就到了放學時間,下午四點外面仍然是掛著大太陽,把阿近這個白癡的大白牙照得更亮了,現在是夏天,南部的天色哪怕到了晚上七點都還是很亮,看著外面的太陽確實是讓人感到心安。
大力用鼻子嘆氣,就算有心跟阿近說,那也要阿近聽得懂才行啊。看了看受傷的右手,更何況被自己的『幻覺』嚇到打碎玻璃近醫院縫針,這樣的話聽起來也實在是太丟臉了。
阿近見我露出這般無奈的樣子,露出一個『我看你是很懂喔!』的表情,隨後故作深沉的說道:「阿遠,我跟你講,一看你這個黑眼圈,我就知道你一定是中猴。跟你講我們家的神明……」
中猴?對了!轉頭看著阿近耍著白癡,說自己能夠上天入地之類的屁話,說著自己家中開的神壇裡面供奉的三太子可靈驗了!這也讓他陷入沉思,如果說……我真的是撞鬼了呢?
不過也是,當知道我的狀況,阿嬤也說過要帶我去收驚。不知道收驚有沒有辦法解決那東西。媽的敢弄我,我管妳死沒死,我一定弄死妳,死了也弄死第二次。
正當獲得好點子的腦帶高速思考,思考有什麼辦法能對付那晚上的噩夢,還在想著該拿些佛珠聖經平安符還是什麼東西,有一個手掌帶著惡風準備朝我腦袋拍過來,機警如他隨即側頭一閃,抬手就是一拳捶過去。
只可惜忘記了自己的傷勢,用力一拳打去,這一拳下去我能清清楚楚的感覺到那些剛縫好的線肯定斷了幾根,疼痛讓這隻手不自主地顫抖,我痛得怒目圓睜,怒道:「你他媽就不能用講的嗎?」
阿近被我振聲一吼也很尷尬,他這白癡剛剛看喊了兩句看我沒什麼反應,才打算乾脆直接把我拍醒,沒想到反而害我二次受傷了。
「反正你先拿去啦!」阿近從脖子上取下香火護身符,那是一個全台灣通用的紅繩綁著一個紅色塑膠袋子,上面還寫著附近大宮廟的廟名。
接過香火,說了句謝謝就收入自己的口袋,緊接著問道:「收驚對鬼壓床有沒有用?」
「當然有用阿!」阿近不假思索地回覆道。
作為宮廟文化傳承者的阿近幾乎是以反射神經般的神速作答,並且約定了放學以後到家中的去給當三太子乩身的大伯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很快,放學時間如期而至,學生如脫韁的野馬一樣爭先離開教室。給了家裡一通電話告知自己放學後要去阿近家玩,兩個人便騎著腳踏車往阿近家的方向前去。
「所以你打破鏡子喔?哈哈哈哈!自己嚇自己,笑破人家的內褲!」
我瞬間有種不如昨天就被那不可名狀的東西抓走,也好過自己現在被阿近這樣恥笑。
右手受傷導致現在只能單手騎車左搖右擺的,不免俗地被阿近問了自己受傷的真正原因,畢竟他不相信平常打球打架打得都咪咪貓貓了,阿遠都是拍拍屁股直接回家。阿遠會因為跌倒這種小事特別去掛急診?更別說是把手包成這副德性了。他認為對於自己的好兄弟,他肯定是最了解的。
一想到這裡,阿近嘴角露出賤賤一笑,朝著我慢慢騎靠近,然後伸手按了一下他的煞車。
「你是在靠北喔!幹哩!」高舉著的右手並沒有朝阿近揍下去。畢竟距離上次縫線斷開也才不過一小時多錢而已。
「怎樣?怎樣?怎樣?」這連三下煞車按的我不止花枝,就連章魚、烏賊、鸚鵡螺都亂顫。
「我看你是很勇喔!」
「我看你只能單手騎車就是遜啦!」
我們又是一陣嬉鬧,正當我是好不容易才用單手控制好車身,還沒來的及轉頭喝斥阿近。突然!一個身影忽然從路邊竄出!依稀間我看出有著長髮與消瘦的身影。好似是一個女人?
沙小!預期中女人的尖叫聲沒有如約而至,反倒是我大罵一聲。
眼看就要撞上這道人影,我便用力地按下煞車,但可忘了現在可只有左手能按煞車。失重感很快就傳來,阿遠只感覺現在的速度被放慢了十倍甚至百倍,昨天晚上那種第三人稱的感覺又再次出現,現在的我就像是看電影一樣。
看著自己被腳踏車拋飛,不可能這麼能飛吧?
我在心中默默估算了一下落點,照這個樣子看去會飛到馬路中間。
看著阿近大喊小心,用腳煞車,伸手要拉自己。
真好笑我都起飛來才想到要拉。
看著剛剛撞到的那個人……那個人……
嗯?不在?
時間還在緩慢前進。
等一下,剛剛那突然出現的女人呢?
一股不妙的想法蔓上心頭。不……不可能吧?
沒有等腦袋運轉過來,背後傳來的重擊讓我把心神又給拉了回來。
咳咳咳!用力呼吸著,試圖將因撞擊而不順的呼吸給重新調整過來。
咳咳咳咳咳!
倒落在地,我的視線也發生了顛倒,第一眼就看到不遠處的的發財車朝我疾駛而來,但是我該死的身體卻還因為衝擊還無法動彈。
叭叭叭叭叭!汽車喇叭像是催命符一樣步步緊逼。
動啊!動啊!
艱難的撐起自己的身體,我現在半臥在馬路中央,阿近也扔下腳踏車奔向我。
刺耳的剎車聲與使用漸強音的喇叭組成了二重奏,不管不顧,彷彿要將手拉伸至無限長,好不容易勾到了阿近伸出的手,兩隻手腕相扣,發力,發財此時也離我無限逼近。
砰!
這聲巨響並沒有造成什麼過於嚴重的傷害,也僅僅只是車的左後照鏡撞到了我的肩膀,我的人沒壞後照鏡也沒壞,藉由阿近的助力我也成功地離開危險範圍,心驚膽寒的看著被輾過的書包,還好平常都不往裡面放書,損失不大。
「挖哩幹林老師卡好哩!死囝仔!你們這些目脫的是都不會看路是不是?給林北躺在路中央做啥?啊不就好家在林北煞車踩得快!」發財駕駛拉下車窗對著我們就是破口大罵,他也是被差點嚇死,剛剛有恍神就看到有人躺在馬路上,還好發現即時。
「好家在我的鏡沒破,不然我看你要怎麼賠!」掰正後照鏡,夾著菸的手指朝我們比劃比劃,該發的氣也發完了,又抽了菸屁股一口隨手丟了,罵了句倒楣,油門踩著不管兩個死囡仔直接就走。
我站在路邊看著看著開遠的發財車有點反應不過來,再往下看了滾過來的菸屁股我順腳踩滅。這才發現我們兩個還手拉手站在路邊,隨後相互嫌棄的放開手。
「喂!死了沒有?」看阿近在發呆,我踢了阿近一腳。
挨了一腳,阿近也沒回我,只是低著頭看著地上。不對啊?摔在地上的是自己,現在呼吸都還是不順暢。
沒想到阿近一下子蹲下去撿了個什麼東西起來,我這才發現他的臉色並不好看,似乎是有什麼問題,眉頭皺在了一起,一臉青筍筍的。
「安怎?」
「你看這個。」
他往我手上放了一條斷掉的紅繩做的手鏈,我們基本是一起長大,這條紅繩好像從我們小時候他就帶在身上,我很確定應該沒拿下來洗過,基本上都紅的發黑了,現在斷了,看阿近的表情結合我遇到的事情,我心裡也大概有了答案。
「我阿伯說過,這個紅索仔要是斷了,還沒天黑就要在天黑之前回家,天黑了待在原地打電話叫家裡的人過去載。」
說完阿近抬頭看看天色,才發現這麼一下的時間,明明剛剛天還大亮,轉眼竟以是黃昏時分。一股寒意像是毛毛蟲一樣從我背後竄起。
「那這樣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這個要回去問我阿伯,要問太子爺。」阿近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看得出來他也沒想過這個問題。
「走走走。把東西拿一拿,我們快去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