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長章唷((/* ̄︶ ̄)/這周的三章都是長章!
「迪亞,這根小破鐵到底怎麼用?」
熟悉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女孩睜開雙眼,望著水面下隨波浪浮動的波光。
幽藍的柔光折射在臉上,溫和地撫摸她的面頰。她從池裡坐起,甩掉滿臉的水珠,受不了地打了個哈欠。包覆腦袋的水壓一輕,帶來浮潛般刺激爽朗的感受。
「只有五個按鈕耶。妳是要迪亞教妳幾次啦?」
牆邊的龍脈大巫轉過腦袋,拍了拍身前半人高的機器,高聲抱怨:「這是我的錯嗎,怎麼看都是外觀的設計有問題吧?按鈕每一秒都長得不一樣到底有什麼意義?」
「當然是因為好看啊!是為了促進使用慾望和美好體驗,讓妳能更快學會,必要的美化。是不是迪亞?」
她拍著池岸強調,水珠四下噴濺,沾染在半空中亮起的傳輸管線上,將焦點轉向館內正四下檢查管線的棕髮阿翟爾青年。被夾在中間的迪亞克爾特·阿卡西斯後退一步,圓滑地附和:「大人說得都對。」
「美少年,身為未來的教育業者,不專業人士提出的無理的要求要勇於拒絕。」龍脈大巫痛心疾首地搖頭。
「惠姐,本人是『現任』的教育業者。」迪亞克爾特無奈地糾正:「學園已開始對外招生了。」
「不要什麼都叫別人代勞,你這懶女人。」池裡頭的女孩翹起雙腳,大聲反駁:「不同意的話妳倒是說說,我提出的要求哪裡不專業不合理?接受我的挑戰,教育我試試!來吧!『美能夠讓世界更美好』這句話哪裡不對?」
大巫立即一撩秀髮,矮身將牆邊的終端機摟在懷中,像是在調戲美人兒一樣輕佻地拍了兩下。
「聽好了,少女呀,世間上有什麼能夠比我更美麗的嗎?既然沒有,那麼要跟我站在一起的機器,外觀再怎麼美都沒有意義吧?」
館內的空氣凝滯了約莫三十秒。女孩倒抽一口氣,震驚地捧起臉龐稱讚:「多麼──多麼驚人的自信!太美麗!太優雅了!」
「嗯哼哼哼,不用謝,不用謝。」龍脈大巫原地轉了個圈,朝四方鞠躬:「要是想感謝我降臨在這世上,請諸位向母親獻上祈禱。」
「向世界獻上祈禱!」
她立刻以歌唱般的嗓音複誦,感動地甩動十指,做出閃亮撒花的動作,隨即看向迪亞克爾特。迪亞克爾特已經默默退到五步之外,感到自己被兩道灼熱的視線盯上,只好曲起右手、就地跪下,艱難地求生:「向亞拉亞獻上祈禱。」
臨演小劇場圓滿落幕。女孩躺回池裡,滿足地打了個哈欠。龍脈大巫轉身在終端機屏幕上戳了起來。迪亞克爾特小心翼翼地靠近,在得到大巫許可示意後,徐徐把她早能倒背如流的內容又解釋了一遍。
「惠姐,開機時要這樣,先按這裡,然後再這樣……」
青年的說話聲不見半點不耐,年輕的外貌絲毫不妨礙其可靠氣質,已頗有合格教育業者的架式。
龍脈大巫終於登入了系統,光屏的顏色幾度變化,十指連綿不斷地敲打起來,很快翻飛得只剩殘影。迪亞克爾特沈默地候在一旁,從眉尾細微的挑動,看起來很想探頭偷看。
寂靜在空氣中延展,隨著時間的流逝拉長。女孩踢起水花,在池裡翻滾,捧起水從頭頂淋下,花式伸展著拉筋了一遍,無聊到忍不住嘆了一大口氣。
地板被阿卡西斯的萬能地暖系統烘得暖洋洋的。她趴上池畔,貼在熱烘烘的石面按摩臉頰,懶洋洋地抱怨:「沒有錢拿,好沒有幹勁啊。」
「抱歉啦,」龍脈大巫頭也不回地道歉:「把妳們也捲進這件事情。」
「什麼嘛,這也是我的事耶。說『捲進』什麼的太奇怪了吧?」她換了另一面臉頰烘烤,翹起兩腳在身後撲騰,以腳背拍起白花花的水浪:「我才好奇妳為什麼願意做到這個地步?」
「是的,您太見外了,惠姐。」迪亞克爾特附和:「您勇於挑戰如此創舉,亞拉亞將會因您而迎來嶄新的時代。迪亞克爾特·阿卡西斯,很榮幸能成為支撐您的基石。」
「就算你把我說得那麼偉大,我也半點都不會不好意思喔。」龍脈大巫稀鬆平常地聳肩:「其實沒什麼特別的呀,玩著就不小心玩出感情嘍。先賣點甜頭,到時候收取代價會比較方便,未來才會對我們有應必求啊。」
少女困惑地歪頭,覺得這跟她認知中的「真感情」似乎不太一樣。溫暖的空氣壟罩著裸露的肩頸,水珠被逐漸帶走的刺癢戳著後背,微微地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那樣不就只是單純的詐欺而已嗎?」
「沒有那種事。人生在世本來就是互相利用,我利用別人達到目的從不掩飾,也不解釋。付出自己應復或能付的代價,然後去取,就這麼簡單。」
龍脈大巫一甩漆黑秀髮,轉過身來直面她的疑惑。
「為什麼一定要追求無償?世間沒有什麼是無償的。有償和無償不過是人的幻象。物質界凡事都有代價,有的人覺得有償是惡、無償才是善,但其實有償和無償只是『誰』會為這頓飯買單的問題而已。不管我是想引誘別人達到我的目的,還是愛上別人所以自願地奉獻,那都是一種平等的代價。刻意追求善惡跟挑食是一樣的,親愛的女兒。」
龍脈大巫拎起身前的白紗一抖,素白的小腿在紗襬下隱隱若現,自信的笑容飛揚舒展。
「別人的潔癖乾我什麼事?我自己問心無愧就好。說到底,看見我的美麗還不敗倒的人才奇怪吧?」
號稱「全世界最美麗」的女人拋開白紗,旋身往終端機屏幕一拍,帥氣地彈指。隨著她變戲法的動作,牆上的孔洞亮起光束,沿著傳輸管線緩慢地爬動,匯聚成星海一般的道路,點點滴滴湧向女孩的所在。
守侯的棕髮少年看起來鬆了一口氣。女孩趴在池邊,兩手托著臉頰觀看,等到惠按下最後一鍵,插腰發出得意的笑聲,才若有所思地直起身子。
「阿惠好厲害喔,我要跟妳學。」
龍脈大巫在滿室星辰般的光幕之中興奮地回頭。
「叫阿娘,快,叫聲好阿娘,我什麼都教妳!」
「喔。」她輕咳兩聲,擺出自己最得意的必勝姿勢,歪過頭戳上臉頰:「阿娘?」
牆邊的大巫發出尖叫,朝她飛奔而來,掀起的勁風差點連終端機台柱一同拔起。旁邊的迪亞克爾特趕忙衝上去,兩手扶住可憐的機器。
「呀啊啊啊啊!好可愛好可愛,好可愛,我女兒好可愛──!」可怕的女人如砲彈般砸在池畔,把女兒摟起來猛烈磨蹭:「什麼事,我可愛的寶貝女兒?」
「呃呃要窒息了,救,救命呀迪亞──」池裡的女孩跟著大聲尖叫,劇烈地拍打精實的手臂,卻無撼動可怕的大巫之鉗,臉頰還被蹭得逐漸變形,只好吶喊:「快、快放開我──剛剛的不算,不算!」
龍脈大巫像是被雷電劈到,鬆開雙手晃身退了幾步,心痛地捧住胸口:「不算的嗎?」
「不算,當然不算!」她指著自己的臉頰──此時已紅腫充血,還隱隱留下某人的肩印──大聲抗議:「這什麼家暴等級的疼愛?」
「不!法庭,我只是一時衝動,不是有心的呀!」家暴的女人摀住臉頰,肩膀悲痛地抽動,削薄的姿態猶如風中殘柳:「那是我的孩子,我的親親孩子!一個母親怎麼會真心想要害自己的孩子?求法庭看在我誠心悔過的份上請再給我一次機會!」
「好吧,念在妳誠懇的態度和驚為天人的美貌,本庭破例特準一次機會。請被告好好把握。」女孩揉著臉頰,清了清喉嚨,鄭重地問道:「準備好了嗎?」
龍脈大巫就地滿血復活,貓起腰凜然大喝:「來吧!」
迪亞克爾特默默側滑,不動聲色地擋在終端機前面,生怕再來一次機器會真的被整台拔起。她嬌喘一聲,兩手捧住臉頰,用自己竭盡所能最甜美的嗓音喚道:「好阿娘。」
惠果真如約沒有再撲上來,而是交叉手腕,帶著燦爛的笑容,向亞拉亞獻上了祈禱。
白紗衣裙襬隨著曼妙身子轉了一圈,女子朝天空中伸出雙手,耀眼的光芒從天而降,填滿館室,亮得兩個人差點現場去世。新鮮蓬勃的巫力淨化了整片空間,散發出淡淡的花香,一路蔓延出好幾十公里。
停駐在牆邊的機器被龐大的能量震得黑屏,陷入安息。
阿翟爾青年目瞪口呆。鬧騰的女孩也被亮得跌進池裡,摀住只剩下白茫的眼睛,嚇得聲音都高了八度。
「等等,阿惠,妳也太激動了吧!」
迪亞克爾特望向機器齡三個月零八天又五個小時的終端機屍體,遺憾地吐了口氣,半晌後轉身朝女孩鞠躬。感激不盡地扶住胸口。
「謝謝大人。」
「不不不,這裡給我吐槽啊!」她拍著水池邊緣大聲說道:「這三天的努力統統白費啦!」
「不必擔心,托大人的福,接下來三個月都不必擔心荒獸來襲,迪亞可以盡情地熬夜趕工。」
聽見可怕的爆肝宣言,女孩肅然起敬,兩手交握在胸前,虔誠地祈禱:「美少年啊,你的精神實在令人敬佩。既然這樣,那就把外觀再做得更美一點吧。」
「女兒啊,不要再增加人家的工作了。」龍脈大巫扶住額頭抗議:「就算妳很可愛,也不能什麼都無限上綱。」
「不不,為了迪亞能做的開心,這也是必要的犧牲呀阿惠。美麗的創造是靈魂的昇華!我們要關心專業人士的身心健康,不能因為妳過於美麗就將其他人丟著不管。」
「但是充其量妳只是增加了人家的工作量而已吧?」
「哼哼,那就由本小姐反問妳。」嬌軀一震的女孩兒從水裡跳起,得意插腰,終於候來了反將一軍的機會:「為什麼妳每次祭文都混著亂念?」
龍脈大巫震驚地後退一步。
「為什麼一撇就能畫完的咒陣,妳要花十撇加上鋸齒和花邊?」
大巫被她的咄咄逼人問得又退了一步。
「為什麼掛起來就好的花──妳要浪費三小時插成拱門的形狀?」
「完、完全無法反駁,噗呃!」
龍脈大巫的後背抵上牆壁。眼見敵方已被逼近角落,女孩乘勝追擊,跨上池邊,一腳卡著滑溜溜的池壁,用滑稽的姿勢直指向天際宣告:「既然妳誠心誠意地發問了,那我就大發慈悲地告訴妳吧──『美』的追求是推進文明的動力,是科技進步的泉源!除了爽之外還需要任何原因嗎?」
龍脈大巫徹底敗北,跪倒在地上再起不能,陷入敗者的沉寂。
眼見競技場勝負已分,迪亞克爾特輕笑起來,走上前詢問:「大人的構思確實有趣。這次您想換什麼樣的風格?」
「叢林風的。要有蟒蛇,豹,還有蝙蝠跟狐獴。」
她舞動肥短的四肢坐回池邊,赤裸的腳踝浸入水裡。粼粼波光在攪動之下變了個景色,清澈見底的池子底部,浮現出茂密的熱帶叢林,隨波光隱隱晃動。
「這樣的外觀能做得出來嗎?」
迪亞克爾特和大巫湊到她身後,一同研究。阿翟爾青年掏出巴掌大的手札,邊點頭邊作筆記。大巫親暱地摟上她的肩膀,素白的紗衣沾染水氣,看了半晌後,才殺風景地問道:「雨林裡沒有狐獴吧?」
「咦?沒有嗎!」
「雨林裡可能沒有,但終端機裡卻能有的。」迪亞克爾特笑著保證。
「好耶!」她拍手歡呼:「專業萬歲!」
***
灰濛濛的天空映入眼簾,隨著是燃燒的篝火,暗沉的峭壁,和巨大到遮住穹頂的樹梢。眼熟的風景喚醒混沌一片的意識。
「叢林……風……」莫羽喃喃說道。
「醒了!」驚喜的聲音從旁邊響起:「莫羽小妹妹醒了!」
莫羽艱難地轉動眼珠,餘光裡瞥見許多晃動的灰影。渾身是斷裂般的疼痛,像是每一寸經絡都被輾過一樣。
「嚇死我了,老二!」
畢斯卡的腦袋第一個擠了上來,然後被千林抓起宸翰宗的服飾砸在臉上,在小妖精刺耳的大聲尖叫被後方伸來的灰尾捲了個趔趄。
「妳們幾個,病人需要靜養,不要大吵大鬧!」某個人插著腰低聲喝斥:「不要一窩蜂擠到病人身邊,一次兩個人探望。」
耳熟的男子嗓音靠了過來。莫羽扭動脖子,勉強往旁邊看去,費了幾秒才認出是祭典八人眾最年輕的一員,綺麗薩長老。
他趴上石座,妖姚的眉眼輕佻,笑嘻嘻地說:「唷,早安。嘶嘶。」
「綺麗薩長老……」
才說了幾字,莫羽的喉嚨就和火燒一樣。一旁有棕尾的虺民捧來清水,聯合綺麗薩將莫羽扶起,在身下墊了個乾草編織的軟枕。
虺民把盛著清泉的綠葉靠到莫羽唇邊,小口小口餵她喝了。
「謝謝……。」莫羽虛弱地道謝:「我……這是……?」
熟悉的疼痛明確地告訴她,她這是發病了,但是她卻想不起發生了什麼事,只記得在涼亭睡覺,暖暖的午陽曬在肚皮上,風鈴的聲音清脆悅耳,睜眼就能見初夏的滿山蒼翠。明明就只是個愜意舒適的下午,誰知道再次睜開眼睛,身上已虛弱得沒半點力氣,連挪動指頭都像是登天一樣艱難。
「妳可要感謝畢斯卡,莫羽小妹妹,薩滿說再晚個幾分鐘,妳搞不好就一命嗚呼了呢。嘶嘶。」綺麗薩放下樹葉碗,指尖散漫地捲著髮絲,撐著臉頰對莫羽說道。
畢斯卡被眾人趕到一旁,坐在十步開外,見莫羽看過來,朝她揮了揮手。
莫羽反應緩慢,歪過茫然腦袋,看看努力憋氣的千林,又看看滿身是泥的太子黨老大,虛弱地露出笑容:「老大……謝啦。」
「妳怎麼回事?擔心死我了。」畢斯卡環起胸口質問:「不是說生了怪病不能修練的嗎?」
「我什麼都沒做啊……?」
「我趕到的時候,妳正用魔力在地上畫奇怪的東西。」
「怎麼可能……。」莫羽試圖從模糊的記憶裡挖掘出有用的線索,可惜腦子像一壇漿糊,什麼都想不起來,沮喪地說:「不記得了。」
況且她明明就沒有魔力觸覺,怎麼可能用魔力畫奇怪的東西?
正想繼續開口,莫羽的肺部一陣發癢,虛弱地咳嗽起來。兩人的對話立刻被綺麗薩打斷。
「好了,現在她需要靜養,通通安靜,再吵所有人丟沼澤餵蛇。」綺麗薩一擺手臂,蠻橫地指揮:「畢斯卡,你已經兩天沒回領地,卡芙蘭叫你安心後趕緊滾回去一趟。」
畢斯卡聞言眼神一黯,賭氣地將臉轉向一旁:「反正也沒人在乎。」
因為擔憂莫羽,畢斯卡已經在虺寨停留了兩天。他強行把人從宸翰宗背過來,嚴格來說還有點越界的嫌疑,若是不守在莫羽身邊、確認她真正平安,無法就這麼安心離開。
明明就知道他跟虺寨有往來,族人們要是真的想找他,隨時來虺寨就找得到。不見那麼久也無族人來尋,顯然熊羆領地是沒有要關心他死活。
「你跟我說有啥用呀,去跟卡芙蘭說去。」綺麗薩笑嘻嘻地甩了他一尾:「快滾快滾,不要在這兒礙事,到時候卡芙蘭發火起來我可不幫你背鍋。」
「快回去吧,老大。我沒事啦。」莫羽虛弱地朝畢斯卡笑笑:「本人很習慣了。」
──在陌生的地方背負鉅額醫藥費醒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沒問題的!
畢斯卡無法,只好和莫羽道別,踏著不情不願的步伐走了。
天氣一直冷冷熱熱,情緒也跟著起起伏伏……OTL
春天塊來吧╚(•⌂•)╝!
P.S. 縮圖是靈魂繪手用小畫家幫阿松畫的
是畢斯卡扛著吐血的莫羽ᕦ(ò_óˇ)ᕤ
感謝靈魂小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