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無所知的少女，無關仇恨的孩子
安巴特，機庫。
所有可以撤離的人，都在撤離。
哲哈特，帶著自己兄弟，進入機庫。
螢幕上，他見到她，輪椅上的人，還未走。
「……殿下，你應該離開。」
「我已經沒差啦，不過啊，你就別救他吧。」
螢幕另一邊，德西爾還在吵鬧，要借他的機體。
「他是我哥哥。」
「哈，我開始覺得，你不只吸走他的乖巧，大概還吸走他的人性。」
「對不起。」
「既然回來了，過來幫我個忙吧。」
他出了駕駛艙。
第一件事，先鎖門。
自己的兄弟，他還算了解。
他落到她的旁邊。
「甚麼事？」
「你知道放在哪吧？」
他猶豫了一陣，但最後還是伸手，翻輪椅背後的袋。
針筒，大得他幾乎握不住。
「……這個，不能用。」
「他要來了，多得某隻死屁孩，現在誰也擋不住他。」
「我去。」
她伸手，拉住他。
「你還有許多時間，現在，聽話。」
他遲疑，最後仍然照做，握著針筒，往她胸口刺進去。
強心劑，以及各種，亂七八糟的藥物。
能讓她再活一陣，如果沒有先殺死她的話。
她整個人向後仰，弓起背，繼而沉寂。
就在他開始以為，自己親手殺了她的時候，她站了起來。
面紗滑落，臉已蒼老。
雙眼，依然有著少女的倔強。
她把手搭到他的頭上。
「後面有台加夫蘭，帶你兄弟離開。」
「……殿下。」
「走，我爭取時間。」
她往上一躍，讓自己漂向賽達斯的駕駛艙。
他來了。
現在，又是最初，白色的鋼彈。
只是，上面的人，不同了。
再也不同。
現在，他就是清算，是這十數年間，維根所積累的果報。
右手持槍，左手持劍。
巨大的機動戰士，在它背後，分崩離析。
上面的，這座基地的指揮官，強大的X-巡遊者。
現在，死了。
因為那個人，擋在菲利特的路上。
庫爾迪克給他的任務，相當簡單。
擊破那台巨型機體，之後盡可能深入，制造破壞，為登陸部隊引開敵人。
正好，他需要這個。
他感覺到，德西爾，就在前面。
他需要去找它。
然後，親眼看著它斷氣。
他繼續前進。
一台又一台，機動戰士化成殘骸，倒在他的眼前。
又開一槍，把腳下的頭顱，徹底燒熔。
最後，漆黑的機體，擋在他的面前。
他認得它，就是它從自己手上，救走德西爾。
通訊傳入，沙啞的女聲。
「我們見過，記得嗎？」
「你……」
「七年前，歐華，那台加夫蘭，我在上面。」
「……是你。」
烈火衝天。
壓在瓦礫之下的媽媽。
站在自己眼前的怪物。
名為菲利特．明日野的人生，就是從那天開始，漸漸扭曲。
「你們奪走我的家人、媽媽、司令官……所有的人。」
「是啊。」
「現在，你們還奪走尤琳。」
「是啊。」
「把一無所知的少女變成士兵，把無關仇恨的孩子做成武器。」
「是啊。」
「這種行為，有甚麼正義可言。」
「我都想知道。」
「……我要殺了你。」
他不斷扣下扳機，在宣洩感情的同時，打出最準確的攻擊。
對方卻以劍切開光束，迅速靠近。
槍已無用，他棄槍，拔劍。
劍刃交錯。
「把尤琳還給我！把她還給我啊！」
「她不會回來了。」
「就是因為你們！」
「是啊，所以，戰吧。」
「你們不明白、生命的重量！你們根本、不是人類！」
「那就是維根。」
「我會殲滅你們每一個！從這個宇宙！」
話已喊盡。
兩者之間，再無言語，唯有戰。
菲利特越戰越狂，一切悲傷，盡在劍鋒。
此刻的他，就算十個德西爾聯手，也無法抵擋。
但他的對手，仍然擋在眼前。
劍鋒一次次，互相交錯。
不是同一個次元，與德西爾，與原先駕駛那台機體的人，都是如此。
他感覺到，德西爾已經越來越遠。
然而，他就在此地，被拖住步伐，無法前進一步。
直到最後，德西爾的感覺，消失在星海的另一面。
那台機體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
戰到最後，駕駛艙內，已經燒盡。
或許只是好奇，或許是尤琳的指引。
菲利特拆開了駕駛艙。
內中，髮已灰，面已老，但他依然看得出，那只是個少女。
與他，與尤琳，沒多少分別。
他剛才，就是與這個人，互相廝殺？
不，從一開始，對方就沒有帶著殺意。
帶著殺意的，只有他一個。
他聯絡歌姬派員回收，然後從身旁的牆，取出手槍。
與尤琳用的，同一款，薩里烏斯的禮物。
就與她的髮帶，放在一起。
他知道，這座基地，還有事需要他去做。
盡管他還未知道，到底是甚麼。
控制室前，通道
一地屍骸，路已柒紅。
加魯斯帶領突擊隊，勢如破竹，迅速鎮壓控制室。
他是未來的號角七星，不該由他來做這種事。
但鮑德溫，是七星之武，沒有一個鮑德溫，會留在安全的地方，讓士兵替自己去死。
三百年前如是，三百年後亦如是。
再者，他爸當初訂製的調整套餐，貴到不行，不用就太可惜了。
他也做得很好，但他依然年輕。
太過年輕，才會犯這種錯，被人用槍，抵著背部。
脫身辦法，有三、四個，只是他沒機會用了。
砰。
有人替他解決。
菲利特。
腳下，只是小孩，比他還矮一點。
槍跌在手邊，還在掙扎。
他再補一槍。
沒了。
血濺到面上，而他不在乎，就這樣，踏過屍體。
「……嗨，菲利特，甚麼風把你吹進來了？」
「我知道我要來，不肯定為什麼——現在我知道了。」
「喂喂，有沒發覺，你越來越似——」
「她死了，加魯斯，在我面前。」
加魯斯甚麼都沒說了。
控制室。
庫爾迪克手沒停過，在鍵盤上快速敲打。
盡管變化不少，但電腦系統本身，仍然見到厄祭戰爭的痕跡。
他已經事前研究過，所以操作自如。
作為艦隊指揮，他不應該出現在此，但他，同時是整支艦隊，最好的資訊專家。
所有資料已經下載，包括與號角之間的通訊記錄。
加魯斯大概會很高與，鮑德溫真的沒有牽涉其中。
其他，全部都有，多與少的問題。
而維根的下一個委託，月球都市，哥白尼。
這座自治都市，將會受到攻擊，直到月面艦隊介入。
同一時間，大多數與號角不和的政治人物，都會捲入其中，不幸身亡。
多好的一台戲。
再過幾天，就會發生，如果他們沒有出現的話。
「庫爾迪克。」
通訊器發來訊息。
史托勒．蓋瓦蘭，第八分艦隊的指揮官。
史托勒．蓋瓦蘭，第八分艦隊的指揮官。
月面艦隊出發了，他們準備向安巴特使用核彈。
還有多久？
幾個小時，足夠你們撤離。
多謝。
通訊結束，沒有任何記錄。
門外，腳步聲。
「艦長。」
「結束了，菲利特。」
「不，德西爾還在外面，維根，還在外面。」
「嗯。」
庫爾迪克笑了。
他肯定，背後的少年，會完成之後的事。
無論自己，在，還是不在。
安巴特攻略戰結束了。
庫爾迪克帶領的艦隊，折損過半。
安巴特的外形，讓後世把這場戰役，冠以驅蝠之名。
最後一刻，月面艦隊出現在戰場，決定戰局。
世人如此記得。
歌姬，醫療室。
白布所覆蓋，是老人，亦是少女的遺體。
窗前，菲利特與庫爾迪克。
「她到底……」
「根據解剖報告，先天端粒短小，無法肯定成因。」
「那她實際上——」
「大概十三、四年，活動時間，身上有冷凍睡眠的痕跡。」
把一無所知的少女變成士兵，把無關仇恨的孩子做成武器。
她也一樣。
「……替我安葬她，可以嗎？」
「我會安排。」
少年轉身，走向門口。
「菲利特。」
「我知道——」
他踏出房間。
「我會殲滅維根，阻止更多悲劇。」
這是個好聽的包裝。
他們都知道。
她身上，帶著維根的情報，生活形態、政治結構、以及機動戰士的數據。
這些，他都給了菲利特。
除了一封信。
我無法阻止伊傑康特，或者你們可以。
字跡潦草，寫的人，大概握不住筆。
他把信燒了。
如果他的女兒，沒有死在天使落日，差不多就這個歲數。
這樣踐踏少女的願望，他肯定會落地獄。
但他，一早落了地獄。
阿格尼．凱耶，能成為救世主，因為厄祭戰爭，相當簡單。
只有人類，與人類之敵。
那是英雄、怪物與神話的時代。
除此之外，無論甚麼戰爭，交戰雙方，都有祈求和平的人。
這也是真相，少年早晚會知道。
但不需要是現在。
現在，菲利特．明日野，只需要簡單一點。
消滅人類之敵。
歌姬，通道。
「菲利特。」
「……艾蜜莉。」
少女叫住他，他沒回頭。
戰鬥結束，回到艦上，安置鋼彈，安置同伴，安置陣亡的人，安置那名少女……
他就是，一直不去見她。
如果他之前，不懂得艾蜜莉的感情，那現在他懂了。
就是懂，才不敢見她。
否則，在成為男人以前，他就已經是個無恥的男人。
「……我想、我想與她一起。」
不需要異能，他也知道，自己的話，讓少女有多痛。
「生一個女兒，一個兒子，白頭到老，直到我們老得連話都說不好——」
童話般的願望，被烈火吞沒殆盡。
「……我愛她，我愛尤琳，而我沒救到她！」
他的內心，永遠有那名少女的位置。
或許，還有空間，或許，再有一天，可以留給另一個人。
但她永遠都在。
「我都知道。」
艾蜜莉從後抱著他。
如果，經過這樣的事，菲利特還能忘卻那名少女。
那就太可怕了。
「……我不介意，第二名也可以，我就喜歡如此溫柔的你。」
「對不起……」
歌姬，艦長室。
菲利特、沃爾夫、加魯斯、以及最後一人。
蜜蕾絲．阿羅伊，中尉，歌姬的通訊員。
這段日子，最接近副艦長一職的人。
他們都看著庫爾迪克，召集他們的人。
剛剛，歌姬收到兩份文件。
從歐爾斐諾亞發出，給亨德里克．布魯薩，討伐安巴特的命令書，副本。
以及對庫爾迪克．艾諾亞的拘捕令。
就算一切有歐爾斐諾亞背書，違規召集艦隊，漠視銀杯條約，同樣都是事實。
號角不容挑戰，必需有人付出代價。
在場眾人，都明白此點。
這個男人，也沒有反抗的打算。
他不在乎，自己的使命，已經完結。
檯上，放了兩張晶片，從安巴特下載的數據。
內容，眾人大致看過。
最先開口的人，是菲利特。
「結果，所有的襲擊，背後都有某個七星。」
「不是所有，不過也沒差別了。」
有一部份，是維根自己的軍事行動，一小部分。
其他，推翻殖民衛星政權、暗殺政治對手、盜取機密情報、破壞敵對家族資金來源……
或者，七星之間，小小的互相報復。
「……歐華呢？」
「七年前，前任歐爾斐諾亞卿，考慮繼承人的時候，你的父母，是其中一個選項。」
雖然是旁支，遠到不能再遠，明日野家的先祖，依然與歐爾斐諾亞，分享相同的血脈。
他們都有資格，自稱阿格尼．凱耶的繼承者。
「紅色那張晶片，擁有號角七星，與維根所有通訊。
你可以公開它，動盪七星的權力，現時所有家主，都會受到牽連——」
這大概，也是維根真正打的算盤。
替七星幹髒活，最後把髒水潑回去，一個動盪不安，甚至互相攻伐的地球圈。
「然後，你會成為所有七星的敵人，用自己的一生，與他們對抗，但到了最後，甚麼都不會改變。」
「……藍色呢？」
「藍色那張，沒有任何證據，會指向歐爾斐諾亞——」
歐爾斐諾亞，將會成為這場風波中，唯一的贏家。
「他們會讓你成為，這場戰役，唯一的英雄。」
「……我明白了。」
菲利特拿了藍色那張晶片。
「多謝你，庫爾迪克艦長。」
庫爾迪克笑了。
他早知道，少年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這個少年，會爬得更高，到達他與布魯薩，永遠無法抵達的高度。
消滅人類之敵，改變這個扭曲的世界。
「最後一個命令，菲利特，拘捕庫爾迪克．艾諾亞。」
真相得到公開。
U.E.的正體，維根，從火星回來的侵略者。
末日號角，人類的守護者，卻放任它們壯大，在自己的衝突之中，借助人類之敵。
十數年間，數以百萬的宇宙居民，失去性命。
唯有歐爾斐諾亞，以及鮑德溫，沒有遺忘號角建立的初衷，與其對抗。
最終，一位少年英雄，出身歐爾斐諾亞旁支，駕駛鋼彈，率領義軍，攻陷維根要塞，阻止即將發動的襲擊，解救月面都市，以及無數殖民衛星。
他的名字，是菲利特．明日野，從火星歸來的阿格尼．凱耶。
風波過後，阿茲萊爾和法里德，兩位家主先後自殺，保存家族名聲。
艾里昂、伊舒、庫贊三家家主，相繼請辭，交棒給自己的繼承人。
政壇再無對手，之後整整二十五年，都是歐爾斐諾亞的時代。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