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回來,妳為什麼知道我是純血者?」
餐桌上的對話,從開門見山的提問開始。
玲音一邊咬著吐司,一邊疑惑地看著坐在對面的少女。
她從頭到尾都只是看著自己吃飯,並且露出傻笑的表情,彷彿在欣賞一隻稀有動物的餵食秀。
「Smart老師跟我說的啦,他在妳來之前,就說會有一個純血者的姊姊來當我的室友。」
「原來如此……」玲音拿著吐司的動作頓了一下,隨即又啃了一口,若有所思地開口,「話說,他都怎麼跟妳形容純血者?」
杏奈聳了聳肩,笑盈盈地回答:「也沒說很多,就說妳是個相當特別的女孩,請我多多關心妳,還順便提醒我,如果妳需要吸血就配合一下。」
她說到最後一句,語氣中帶著認真。
「呃……。」玲音面露難色,哭笑不得。「他還真的什麼都跟妳說耶。」
「不過他也說,妳是那種不太需要吸血的純血者,所以我也沒特別擔心啦。」杏奈朝她眨了眨眼,「再說,妳已經證明了自己很正常,根本就跟人類一樣會吃飯。」
「前提是,要先吃純血藥跟透波藥劑才有辦法吃飯啦......不然吃什麼都會吐,超煩的。」
玲音邊說邊把最後一口吐司塞進嘴裡,含糊不清地補充道。
「聽起來真難受,好像懷孕一樣,想喝點牛奶嗎?」
杏奈哈哈笑著,但沒等玲音答應,她已先拿起桌上的牛奶倒進杯子裡。
「……謝啦。」玲音伸手接過對方遞來的馬克杯,啜飲一口後又看了杏奈一眼,開口問道:「妳倒是一點也不怕我呢。」
「唔,因為我對大部分事物都很好奇呀,而且妳一進來也很自然地跟我打招呼,如果是習慣吸血的純血者根本就不會這麼做,早就直接撲上來了。」
杏奈環抱著自己,但臉上卻笑得比陽光都還燦爛。
玲音聽了一頭霧水,杏奈對純血者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會一股腦地撲上去,多半是因為血液乾渴發作,並不會在正常狀況下就隨便獵食人類的好嗎!?
「妳是不是對純血者有什麼誤解?」
玲音忍不住扶額,被杏奈莫名一鬧,吐司那原先芳醇的香氣,頓時索然無味。
「有嗎?」杏奈眨了眨眼,一臉理所當然地說:「電視上的吸血鬼不都是這樣嗎?一旦聞到血的味道就控制不住自己,然後就撲上去咬人!而且還會說些像是『妳的血好香、再給我多一點』這種『浪漫』的台詞。」
「不,那都是電視亂演的,吸血的過程根本沒空說話。」
玲音話音剛落,杏奈竟開始模仿吸血鬼撲向獵物的姿勢,大聲嚷嚷道:「喔~~~玲音~~~我要吸妳的血!」
「噗!」
玲音差點把口中的牛奶噴出來,她趕緊捂住嘴巴,避免真正的災難發生。
「拜託……妳是看了多少奇怪的電視劇啊?」玲音哭笑不得地瞪著杏奈,並伸出手頂住了她的頭,「純血者可不是那麼沒腦子的生物,而且我們的弱點已是眾所皆知,我們要是動不動就對人類撲上去,恐怕早就先被魔族獵人全滅了。」
「哇嗚。」杏奈瘋狂掙扎,但玲音的手就像一堵鐵牆,任憑她如何推動,連一步都前進不了,她驚呼道:「哇嗚!妳的力氣真大!」
接著,她轉換策略,像頭牛一樣左扭右扭,試圖掙脫玲音的手,還發出「哞哞」的聲音,但發現自己完全推不動,最後只好退後一步,一臉氣喘吁吁地說:「原來這就是純血者人間體擁有的力量嗎?」
「我沒什麼出力呢。」玲音笑著說道,並拍了拍對面的椅子。「好啦,先好好吃東西,要玩等等再玩。」
杏奈揉了揉額頭,一臉不服氣地嘟囔:「真是的,妳們純血者都這麼強嗎?這根本作弊吧。」
「不是作弊,而是體質決定的。」玲音悠哉地喝了一口牛奶,「純血者比起使徒,最大的優勢是魔力輔助,如果只是比短程爆發力,我輸給使徒的可能性還挺高的。」
「唔……這樣說起來,好像確實是這樣啊。」杏奈托著下巴思索了一會兒,隨後聳聳肩,笑道:「不過話說回來,純血者和使徒有時候還挺像的嘛,都不是人類,但又能像人類一樣生活。」
「這倒是,不過妳這句話中有Bug,使徒應該也算是人類才對。」
「喔?」杏奈挑了挑眉,覺得玲音的見解挺特別的,她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會把使徒當成人類看待。「此話怎麼說?」
「妳想想看喔,使徒雖然能夠變身,但本質上還是從人類變來的嘛,外觀上也與人類無異,甚至還保有人的思維與情感,所以依據初始狀態來看,使徒和人類來自於同一個起源,這和我們天生就是純血者的狀況完全不同,所以使徒還是人類呀。」
玲音仔細地回答著自己的見解,說了這麼多話,突然感到口渴。
「這樣啊……還真有學問呢!妳哲學系的吧?」杏奈摸著下巴,思索著玲音的話,「可是妳不覺得......當我們變成使徒的那一刻,其實就已經變成人類口中的『怪物』了嗎?」
「哪裡是哲學,我只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去思考而已。造成對立的來源,是這個社會強迫我們去區分『人類』與『使徒』,讓這道界線變得越來越鮮明,甚至讓你們覺得自己已經不是人類。」
「嗯……確實是這樣。使徒裡面也有很多人接受不了自己變異的事實,有些人會拼命壓抑,不想承認自己是怪物,也有些人會乾脆放棄掙扎……甚至有些人開始厭惡人類。」
兩個少女開始進行種族認同的對話,在這場意外深入的談話中,玲音和杏奈的目光交錯,彼此都能感受到對方的真心思考。
「其實這很正常吧?」玲音緩緩開口,「人類一直都有一種根深蒂固的恐懼,對於『自己無法理解的東西』總是習慣排斥……這其實和歷史上不同族群、不同信仰的人類互相歧視、戰爭的狀況沒什麼不同。」
「嗯……說得也是。」杏奈點點頭,又為自己倒了杯牛奶。「但有些人會屈服於心中的聲音,傷害人類,隨意殺人,就只為了製造更多的同伴,都讓我們使徒被污名化了。」
「心中的聲音啊......我有時候也......不......沒什麼。」
玲音的聲音忽然變小,彷彿是在思索著什麼。她的金色眼瞳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影,但很快地,她選擇閉上嘴,沒有繼續深究這個話題。
杏奈則是哼著歌,走到冰箱前,拿出了兩顆焦糖布丁,並轉身對玲音笑道:
「算了,哲學的話題就先放一邊吧,來吃我自己做的布丁,甜食是快樂的泉源!」
她把一顆布丁推到玲音面前,自己則拿起另一顆,熟練地用湯匙挖了一口放入嘴裡,一臉滿足的模樣。
「妳自己做的?」玲音用湯匙戳了戳布丁上面的奶油,布丁左右搖晃的Q彈模樣,使人垂涎欲滴。「看起來很好吃呢。」
「嘿嘿,當然了,我的手藝可是很受歡迎的!」杏奈一臉得意地挺起胸膛,「這可是經過無數次試驗才調出來的完美比例,吃了一口保證讓妳愛上!」
玲音聞言,將湯匙插入布丁,舀起一小口送進嘴裡。
柔滑細膩的口感瞬間在舌尖化開,濃郁的蛋香與焦糖的微苦恰到好處地交融,甜而不膩,奶香濃厚但不過於沉重,剛剛好的甜度讓味蕾感受到一股舒適的幸福感。
少女細細品味著,最後才緩緩地嚥下。
「好……好好吃。」
她誠懇地點了點頭。
「嘿嘿,我靠著這個布丁,擄獲了不少同學的心呢!」杏奈像個小孩子一樣興奮地晃著雙馬尾,雙手抱胸,一副等待誇獎的模樣,「所以我的布丁有沒有進入妳的殿堂?」
「妳這是想讓我天天來跟妳討布丁吃嗎?」
玲音笑了笑,挖了一口又送進嘴裡,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了一抹笑意。
「沒錯!」杏奈理所當然地回答,「我做甜點最大的樂趣就是分享啊,看到別人吃得開心,我自己也會很開心!」
「這倒是……」玲音用湯匙輕輕敲了敲布丁杯的邊緣,若有所思地說:「不過說真的,我還是第一次遇到像妳這樣的使徒。」
「怎麼說?」杏奈好奇地歪了歪頭。
「有的使徒要嘛很壓抑,要嘛很危險,或者像勇治那樣,有很多煩惱跟堅持。」玲音頓了一下,看著杏奈那雙閃閃發亮的碧藍色眼瞳,「但妳很不一樣,妳沒有壓力,也沒有憎恨,對自己的存在方式完全坦然接受,甚至還能輕鬆地說笑……我很少見到像妳這樣的使徒。」
「啊,這個嘛,其實也不是說沒有壓力啦,我也曾經想過很多事情,比如說……為什麼我沒有乾脆地死去,而是變成使徒?我們又該怎麼活下去?但想來想去,我發現這些問題根本沒有答案,與其糾結,不如就專注在當下,把自己能做的事情做好,這樣不是更快樂嗎?」
她晃了晃手中的湯匙,舀起最後一口布丁送進嘴裡,心滿意足地嚥下。
「再說了,變成使徒又不代表世界就崩塌了,雖然我是別人口中的怪物,我還是可以玩音樂、寫歌、做甜點、交朋友,還是可以喜歡這個帶給自己不幸的世界,只要自己不放棄,人生還是可以很精彩的啊。」
玲音微微睜大了眼睛,靜靜地看著杏奈。
她突然覺得,這個女孩的強大,並不是來自於她的力量,而是來自於她對生活的態度。
她沒有被「使徒」這個身份束縛,也沒有因為世界的不公而變得怨恨或自我厭惡,而是選擇了最單純、最快樂的方式去活著。
這樣的心態,比任何強大的力量都更加珍貴。
「妳真的……是個很奇特的使徒啊。」
玲音輕聲感嘆。
「嘿嘿,這是稱讚嗎?」
杏奈笑嘻嘻地眨了眨眼。
「妳覺得是就是囉。」
玲音笑了笑,低頭繼續吃著布丁。
屋外的夜色漸深,溫暖的燈光灑落在在兩名少女的身上。
一個純血者,一個原生種使徒。
但此刻的她們,卻像是普通的朋友一樣,坐在桌前,聊著生活、吃著甜點,分享著喜悅。
或許這就是共存的可能性。
杏奈一點也不像會寫出「夢想的殘片」這類傷感歌曲的女孩,或許她的開朗,也是一層極強的保護色。
吃完布丁後,杏奈提議要和玲音一起整理她的房間,兩人一同來到有著薄荷綠粉刷的那間房。
「話說,妳平時都怎麼整理房間的?」
杏奈好奇地問,一邊隨手拿起玲音的行李箱,開始幫忙歸類物品。
「就……隨便擺擺,沒什麼習慣。」玲音挑了挑眉,把一本本護理系的教科書從小袋中取出,放在書桌旁的書櫃,「我的原則是容易找,用完後方便放回原位就好。」
「護理系的書……哇,感覺都是些需要死背硬記的內容,看著就覺得頭大。」
杏奈隨口感嘆,手上仍不忘把物品分門別類地擺好。
「其實還好啦,剛開始的確有不少理論要記,尤其是藥劑、病理學那些。但比起學科,我更注重術科實作,像打針、急救包紮之類的技巧,可以救人的命。」
玲音邊說,邊將最後一本教科書放進書櫃,語氣平靜,顯示她對這些複雜的護理專業已經頗為熟悉。
「妳還滿偉大的。」杏奈湊近翻了翻其中一本病理學教材,看到一些實際的照片時,臉色微微一僵,「雖、雖然我自認膽子大,但看到這些真實的人體剖面圖,還是有點害怕耶……。」
「不過妳不用勉強看啦,想必妳更喜歡閱讀樂譜之類的東西。」
「嘿嘿,被妳發現了。」
杏奈露出俏皮的笑容,把解剖學的書放到書櫃裡,轉頭朝房間掃視一圈。
「不過說真的,這裡的配色還真不錯,薄荷綠跟妳的氣質蠻搭的。」
「是嗎?」
玲音看了看薄荷綠的牆,對於杏奈的讚賞半信半疑,反而想起的是狄綸那一頭亞麻色的短髮。
「對啊,頗有種……咦,怎麼形容呢?」杏奈思索了一下,嘟著嘴想了個形容詞,「像是檸檬雪酪之類?不會過於甜膩,又帶著清爽感。」
「檸檬雪酪?妳這形容真特別,我從沒吃過呢。」
「真假!?沒吃過?我下次做給妳吃怎麼樣?」
「不......應該很麻煩吧?」
「不怎麼麻煩喔,原料就是檸檬汁、檸檬皮跟糖水打成汁,然後再冷凍起來變成冰淇淋狀就大功告成啦~。」
「聽妳這麼講,好像還滿簡單的,但我沒做過甜點,總感覺好像會失敗耶?」
玲音傻笑道。
「失敗不打緊,最糟也只是變成類似冰塊的檸檬糖水罷了,那時候再把它放回鍋裡融化,重新調味就好。」
杏奈仔細地解釋著,讓玲音別擔心會失敗。
她走到衣櫃旁,打開了空著的幾個抽屜,檢查有沒有灰塵或雜物,邊看邊問道:「對了,妳有帶衣架嗎?」
「衣架?呃,可能有幾個吧。」玲音在行李裡翻找了一陣,拿出一袋折疊式衣架,「是這種輕便可折疊的,不過量不多,大概十來個而已。」
「那妳稍等一下,我去拿我房間的空衣架,暫時借妳用用。」
「那就麻煩妳了。」玲音笑了笑,把折疊衣架先放進衣櫃,「先暫時夠用就行,我衣服不算太多。」
杏奈快步走出玲音的房間,過了一會兒,杏奈拿著一串五彩繽紛的衣架走了進來。
「妳的衣服顏色挺統一的耶,不是黑、白就是深藍。」杏奈一邊撓撓自己的雙馬尾,一邊跟玲音一起將行李內的衣物放入衣櫃。「看起來挺正經的,跟妳身上那套西裝一樣。」
「喔,因為我昨天住在SmartBrain的員工宿舍,所以今天才穿西裝,至於衣服的顏色嘛,我不太在打扮上下功夫,所以簡單就好。」
玲音解釋著,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的一身西裝都還沒換下,顯得怪彆扭一把的。
「也是啦,走在SmartBrain裡穿正裝也很正常嘛,我以前也常常穿西裝,穿到都膩了。」
杏奈一邊發著牢騷,把最後幾件上衣掛在彩色衣架上,然後拍拍自己的手,看著自己整理的「傑作」。
「以前?」
玲音把一些化妝小物放在梳妝台上,轉頭問道。
「嘿嘿,以後再跟妳說吧,現在還不是時候。」
杏奈調皮地吐了吐舌頭,環顧四周,發現房間整理得差不多了,於是開口問:
「妳剛剛有吃飽嗎?如果還餓,我再幫妳泡一杯熱可可。」
「啊......不、不用了。」玲音連忙擺手,她第一次喝熱可可就燙到嘴,對此有不好的印象。「我不習慣喝熱飲。」
「嗯?莫非妳是怕燙的貓舌頭吧?」杏奈微微一笑,語氣帶著幾分調侃。
「呃......是......。」玲音老實地說,即便有些人認為貓舌頭的人不太可靠,但玲音並不迷信這個,「上次喝熱可可的時候不小心燙到,之後就對這東西有心理陰影了。」
「原來如此!」杏奈聽完,忍不住笑出聲,「難怪剛才我一提到熱可可,妳馬上擺手,看來是陰影很深啊。」
「也沒那麼誇張……」玲音無奈地苦笑,「只是熱食習慣放涼再吃,哈哈。」
兩位女孩一邊聊天、一邊做最後的檢查,度過了一段輕鬆愉快的整理時光......。
「呼,總算是整理好了。」杏奈抹抹自己的額頭,伸伸懶腰,「接下來就等妳慢慢添置一些個人化的小裝飾,像照片啊,盆栽啊,枕頭靠墊之類的,都能讓空間更有自己的味道!」
「嗯……其實我東西不多,就算了吧。」
玲音搖搖頭,在居無定所的日子中,她養成了極度精簡的生活方式,無論是裝飾或擺設,都不太講究。
「我給勇治打個電話,看他那邊安頓好了沒。」
「沒問題!那我就先出去囉,妳慢慢聊。」
「嗯,謝謝妳幫我整理房間。」
玲音目送杏奈離開房間,待門輕輕闔上後,她才察覺到周遭又恢復了安靜。
她看了看整潔明亮的臥室,原本空蕩的空間經過兩人的整理,變得頗有「家」的味道。
衣物整齊地收納到衣櫃裡,小袋裡的護理課本依據英文字母陳列在書櫃上,梳妝台上擺著幾樣簡單的化妝品,留出一塊空位用來收納其他雜物。
「至於小提琴嘛......還是先讓它留在我的小袋裡吧,隨意擺出來感覺不太妥當。」
玲音輕輕地說著,手指滑過袋子的黑絨布,假裝自己摸到了琴盒的模樣,接著她拿出手機,撥通了勇治的電話。
每次打給勇治,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他一定會在通話音響起後的一秒內接起來,迅速得不可思議。
「喂,玲音呀。」
「勇治。」聽到對方的聲音,玲音感到一股沒來由的安心,「我大致安頓好了,你呢?」
「我的室友恰巧是長田同學,他今天有事未歸,所以只有我一個人......但......我倒是發現了滿詭異的地方。」
「滿詭異的地方?」玲音皺了皺眉,越想越怪。「難不成是......鬧鬼了?」
「什麼鬧鬼啊,才不是呢。」聽得出來勇治在忍住不笑,「是我的房間,跟我以前老家的房間用一樣顏色的粉刷、室內格局完全相同,連家具的型號都完全一樣。」
「什麼啊?」雖說不是鬧鬼或靈異事件,但這顯然刻意有人為之的安排,更讓人感到惶恐。「SmartBrain又在背地裡搞什麼花樣了嗎?」
「誰知道呢?」勇治的聲音透著一絲無奈,也夾雜著幾分警惕。「不過至少目前看來,沒發現什麼明顯的危險。只是……SmartBrain的情資部門讓人一點隱私都沒有,感覺挺毛的。」
聽到這裡,玲音還特地將手機從耳朵上移開,檢查是否在暗地裡被裝了什麼竊聽軟體,若能那麼容易就找到的話,SmartBrain無疑是自砸招牌吧?
「嗯……是啊,這樣想想,比單純的鬧鬼還噁心幾倍。」玲音內心已經開始對SmartBrain的用意百般猜測,「可能是,勇治的家在當初被你伯父變賣的時候,家具都搬到二手網站售賣了?」
「或許吧,但他們是怎麼知道,這些是我用過的,還很精準地全部買下來?」勇治滿腹疑惑,「更重要的是,他們怎麼能預測到我會成為使徒?」
「這......確實匪夷所思啊,嘛,不說這個了,我的室友人挺不錯了,她叫海堂杏奈,雖然是個高中生但挺多才多藝的。」
玲音開始滔滔不絕地向勇治介紹她這位室友。
「先是以吉他的自彈自唱來歡迎我,還拿她親手做的手工甜點招待我,人超Nice的。」
玲音越是說,臉上的笑意就越是藏不住,杏奈的善意果真讓她有絕佳的第一印象。
「聽妳這麼說,感覺海堂小姐和妳挺合得來。」勇治彷彿也被感染了,語氣稍微輕鬆了些,「妳可以跟她來個小提琴合奏呀。」
「不要,我不想跟除了你以外的人透露小提琴的事,更何況這把琴是外公的得意之作,被我弄壞了就不好了。」
玲音掀開窗簾,看著居高臨下的夜景,臨海新區的景色,果真繁華得非同凡響,完全不輸赤坂、高輪區等已經發展到飽和的街區,彼此都有其獨特的風格。
「那把琴是你們家的鎮店之寶,若是不小心磕碰到,妳一定很心疼。」勇治的聲音聽起來溫柔,內藏著一股決心,「那群當初在妳家放火的人,我一定會替妳把幕後黑手揪出來。」
「謝謝你,勇治。」
她拉上窗簾,轉身靠在牆邊,把手機貼近耳側,深呼吸後才開口說道:
「其實有時候我也覺得……也許這把琴對我來說,不只是外公的遺物,而是來自媽媽的寄託,如果真能找到幕後黑手,我也想親自問清楚,他們為什麼要燒掉我家,害我們流離失所……。」
「為了這件事,我想去瑪露達姆一趟,問問老闆他清不清楚激進派的線索。」
勇治回答道,這讓玲音顯得有點猶豫,她先前已跟勇治說過,瑪露達姆的老闆貴為前代的純血者之王,早已退隱江湖,不問世事,不攪渾水。
「那你先不要跟他說你是木場勇治,老闆的情報網四通八達,還不曉得他對於使徒抱持什麼樣的意見,先低調點。」
「嗯,我知道,這時候就是穗澤步這個名字派上用場的時候了。」
勇治胸有成竹道,他老實歸老實,但不是那麼不懂閱讀氣氛的人。
「好,那就先用穗澤先生這個身分吧,祝你順利。」
玲音輕輕應和,勇治若心意已決,便有如一匹勒不住的馬,怎麼勸也不聽。
「如果真能從老闆那邊打聽到關於激進派的一絲蛛絲馬跡,也算是進了一步。」
聽到勇治此言,玲音心裡才稍稍安定。
「剛剛從停車場上來就知道了,這裡的監控系統應該很嚴密,如果要行動,最好自然一點。」
「放心,我不會莽撞。」勇治語帶平靜,卻聽得出認真與謹慎,「比起我,我更擔心妳,純血者的身份在這裡格外敏感......。」
「嗯,我會見機行事,但反過來想,這庇護所暫時保障了我的生命安全。」
玲音捧著電話,不知不覺手麻了,乾脆把通話轉成投影模式,讓勇治的身影浮現在她的面前,方便交談。
手機螢幕上方緩緩投影出一個微小而立體的影像,彷彿勇治正坐在玲音對面,那投影並不算十分清晰,但已足以呈現出勇治的身形與面部表情。
「再怎麼樣,他們應該不會將監視器安在室內的私人空間。」
勇治的投影抬頭環顧周圍,這句話看似說得沒那麼肯定,而他已用聽力探知,確信客房內是沒有監視器的。
「嗯,這點我倒是不擔心。」玲音倚床而坐,翹起了二郎腿,「先這樣啦,如果你真的很介意房間擺設跟老家一模一樣的話,不如自己調整一下?」
「嗯,這麼說也有道理,謝謝妳的意見。」
「晚安啦,我得多多跟杏奈打好關係。」
玲音按下掛斷,勇治的投影頓時消失,還來不及感到寂寞,杏奈的聲音正好從樓下的客廳傳來。
「玲音!我要去超市一趟,妳要不要一起!?」
「好啊!等我一下,換個衣服就好!」
玲音將手機放回枕邊,連忙打開衣櫃,把身上彆扭的西裝換成輕便的灰色汗衫,並用髮夾把短髮紮起來,一副要去夜跑的模樣。
「呼,這樣好活動多了。」
少女抬了抬腿,頓時輕鬆不少,她用小跑步下樓,為了不嚇到杏奈,她還刻意發出不小的腳步聲。
「玲音~我在這唷。」
玲音聞聲轉頭,發現杏奈已經背好背包,穿上外套,在玄關處思考著該穿什麼鞋外出。
「妳要帶妳的那個魔法小袋嗎?這樣我們可以一次買很多東西耶!」
「呃,買太多的話,怕會吃不完喔。」
玲音皺眉且委婉地回答,杏奈極有可能是那種一逛超市就會失心瘋亂買的女孩,得好好顧著。
走出戶外,時間臨近晚上八點半,路上還是一片車水馬龍的景色,熙來攘往的人潮中,主要是附近的大學生及觀光客。
一間豪華又氣派的大型百貨公司座落於不遠處,徒步大約十分鐘便能抵達,但那並不是玲音跟杏奈的目的地,玲音一路跟著杏奈的帶領,來到一間名為「Sunny」的超市。
「對了,杏奈,我對香料過敏,尤其是迷迭香。」
「我知道,純血者都怕迷迭香,聽說那是用來除魔的氣味。」
「沒錯。」
兩人走到生鮮區時,貨架上擺滿了各色蔬果,杏奈被「檸檬促銷」幾個字吸引了過去,眼睛閃閃發亮,盯著那些綠中帶黃的檸檬,轉頭問玲音:
「這些檸檬好像還不錯,是不是可以試試檸檬雪酪了!」
「我不太會選水果,可以先買幾顆試做看看。」
「好的!」杏奈雀躍地回答道,她挑了幾顆表面光滑、沒有明顯斑點的檸檬,邊看邊笑道,「嘿嘿,我先拿這幾顆,最適合做雪酪了!」
「先買這些吧。」玲音伸手摸了摸其中一顆檸檬的表皮,感覺還挺新鮮,「試做如果成功,下次再多買也不遲。」
「好!」杏奈爽快地將裝著檸檬的塑膠袋放進推車,自己也嘻嘻笑著拿起一袋蘋果,「妳覺得加點蘋果同時打成汁,會不會更有層次?」
「蘋果……?」玲音偏頭思索了一下,「也許口感會更豐富。」
「對嘛!」杏奈對著玲音豎起大拇指,「還能夠打成蘋果牛奶,一舉數得呢。」
「妳對吃的還挺在行的嘛。」玲音笑了笑,把目光放到遠方的乳品區,「我去買些牛奶。」
「那我去香料區買點百里香、羅勒這些香料,妳先別過來喔,免得碰到了迷迭香。」
「嗯。」
玲音點點頭,隨即隻身走向乳品區,她拿了兩瓶可飲用也可料理的全脂牛奶,順便買了一塊奶油,考慮到萬一杏奈心血來潮想做些派餅、果塔之類的,手邊有奶油備著也好。
此時杏奈已經推著推車過來了。
「嘿嘿,我買了百里香、羅勒、黑胡椒,還有一些香草籽!」杏奈笑眯眯地看了推車內五花八門的香料,「我會小心使用,不會讓妳難受的。」
「沒事,只要不是迷迭香就還好,我爸媽也常常用胡椒跟香草做菜。」
杏奈的貼心讓玲音感到十分暖心,卻也不希望她過度考慮自己而感到不自在。
她稍微檢查推車裡的物品,一共有:
五顆檸檬
一袋蘋果
一塊無鹽奶油
全脂鮮奶兩瓶
兩盒低脂優格
一盒雞蛋
各種香料(百里香、胡椒、香草籽等)
「差不多了吧?我們買得挺多的了。」
玲音挑眉評估道,杏奈抓了抓她的雙馬尾,思考著是否還有缺。
「嘛,先這樣!反正超市這麼近,不夠再來買就好了。」
兩人有說有笑地邁向結帳區,人潮並不算多,大概因為已是晚上時分,收銀臺前只排了幾位正在等待的顧客。
「嘿嘿,咱們買得也不少嘛。」杏奈推著推車笑嘻嘻地說,仔細瞧著裡頭的檸檬、蘋果、牛奶和各種香料,「感覺可以試很多新料理,回宿舍後我就想先做檸檬雪酪!」
「別太急,萬一用量沒抓好,做出超酸或超甜的怪東西……」玲音想像著可能的情況,忍不住失笑,「妳可別怪我不幫妳試吃喔。」
「一共是三千四百八十圓,謝謝光臨。」
玲音一時以為自己聽錯了,看看螢幕上顯示的一長串商品列表,不敢置信杏奈的採購力真的很驚人。
正當她打算掏出錢包時,杏奈一隻手擋了過來,示意由她來付就好。
只見她一臉輕鬆地將手機條碼一掃,錢便全數過帳,彷彿這筆錢對她而言只是銅板價一般,毫無負擔。
「哇,妳出手真大方。」
「還好啦,畢竟錢多也沒地方花嘛。」
玲音注意到杏奈毫不猶豫地付款,想起她剛剛提到「自己以前經常穿西裝」的故事,忍不住好奇起杏奈的家庭背景,但又怕會聽到什麼陰暗的故事。
畢竟她是流星塾的孩子......原生種的使徒。
回到公寓附近的街角,兩人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先把購買的蔬果、奶製品、香料等放在地上。玲音拉開那個「魔法小袋」的拉鏈,讓杏奈一一將食材輕鬆塞進去。
若不是親眼見到,誰會相信這比普通手提袋大不了多少的包包,竟能裝下這麼多東西?
「真是神奇,好像無底洞欸……。」杏奈把最後一袋牛奶放進去,拍拍自己的手說:「要不是妳提醒我別買太多,我大概就整個超市都翻遍了!」
兩人打包完畢,準備返回公寓,才剛抵達下個街角,玲音口袋內的魔族追蹤器忽然警報大作。
「什麼什麼什麼!?」杏奈被警報聲嚇到整個人跳了起來,「那是什麼聲音!?」
「杏奈!」玲音飛快將手伸進腰間衣服下方,將魔族滅殺刃抽了出來。「有危險,躲在我後面!」
「危險……?」
杏奈震驚地看著玲音的動作,以及她手上那把銳利不已的武器,只能順著她的話往旁邊縮,退到較安全的後方。
一陣陰風吹來,街角處的路燈詭異地不斷閃爍,原本還算熱鬧的街區,這一帶卻恰巧無人經過,彷彿被某股未知的力量驅散了人流。
「玲音……。」杏奈偷偷探頭看向四周,卻只見霓虹燈下的街角空無一人,頭皮忽然一麻,「那、那個東西在哪裡?」
「就在這附近,而且魔力很強。」
話音剛落,一陣刺耳的尖嘯聲響起,帶著猙獰氣息的黑影從遠處巷弄口閃過,似乎在試探兩人的反應。
街燈下,那影子的身形古怪,身上披著某種扭曲的彩色鱗甲,眼球一圈一圈的圓形紋路,隨著光影的轉換,身形若隱若現,如蜃影一般捉摸不定。
「變色龍純血者......?」
玲音握緊了手中的魔族滅殺刃,恐怕接下來等待她的將會是一場硬戰。
「這次我不能再依靠勇治了,我得靠自己!」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