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接上回其(二)
----------《前世的你如何又與今生的我何干》(三)
在破曉之前,帕沃帶著伯納德離開了山中寨城,寨城的密道出口與一座密林相接,而負責接應的兩名密探就在林中等著帕沃的到來。
接下來的路途已經打點好了,帕沃打算先讓伯納德前去北境諸國之一的柯俄斯避避風頭,他在柯俄斯國境內有座私宅,只要去了那,伯納德在那能好好休息了,假若伯納德有意永遠留在柯俄斯那也無妨,不如說這正是帕沃最期望的結果。雖然那個男人口口聲聲對伯納德說著自己是別有用心,但他最大的心意無非就是讓自己的好友遠離政治迫害,除此之外,帕沃已別無他求了,但伯納德不會趨強示弱,他那要命的性格只會把自己往死裡推。
這無關尊卑榮辱,伯納德的天性即是如此,就像個傻子一樣會為了保護某些事情而永遠地爭鬥下去。
「我將自由還給你,」帕沃一邊叨念著,一邊輕輕地將伯納德放入了地面,「可是你終究會選擇放棄自由,我已經料到了。」
伯納德認了自己的性格,所以他不會讓這份自由白白浪費掉的。「帕沃......你到底還有甚麼事沒跟我講?老實說今晚我已經遭遇了很多古怪的事情,現在也不差那幾個神棍消息了。」
帕沃示意要兩位下屬處理伯納德的傷勢,同時他回答道:「是聖露西,慈母聖露西傳下了聖諭,祂諭示了你的存在將使得即將到來的奇蹟之日產生異變,而這次的影響範圍會是整個西岸大陸。」
「甚麼鬼玩意兒......」
「五劍爵爺還沒收到這則情報,但也快了吧,真想看看老頑固到底會用甚麼表情來面對自己出的這場大紕漏。」
你們父子關係可真差。伯納德將這句話念在了心裡,畢竟以前他就不怎麼過問過帕沃的家庭事,現在才講這種風涼話也太不合時宜了。「那你又是怎麼得知這些消息的?這些都是你那秘密計畫的一部分嗎?」
「作為紊亂之春的見證者,我有的是門路與機會去接觸這些情報,但也許你總有一天會比我更明白其中的道理,畢竟祂在看著你,你是祂摯愛的孩子......好,去吧,照顧好你自己,你活著就是我最大的籌碼了。等下次見面就是我成為馬杜之王的那一刻......讓我們為彼此祈禱吧。」
語畢,帕沃示意讓下屬們立刻帶著伯納德離去,而他本人則悄悄地退回了密道深處。
那道巨大的身影彷彿不曾現身於此。名為帕沃的男人總是如此,他賜予的甜蜜往往伴隨著割心似的苦澀,那是藥也是毒,伯納德本以為自己早已習慣了對方的恣意妄為,沒想到時至今日他又重新認識了屬於奧茲申二世的殘忍之處。
他是個難搞的人。伯納德的前世之音如此評論。他就和你一樣愚蠢又自負。
是同類、還是自以為彼此是同類?伯納德的此生以這句話回問了前世的她,而後他強撐雙腳站起身子,那搖搖欲墜的模樣讓一旁的密探有些緊張,不過伯納德仍逞強地說道:「不要緊,我休息夠了,我能自己走。」
兩位密探交換了個眼神,他們暫且接受了伯納德的堅持,不如說這樣更好,因為如果說伯納德有辦法行動的話,他們就能按照原定計畫選擇較為陡峭的鹽岩古道做路徑,那條路更快、也更容易抵達目的地。
等兩位密探為伯納德包紮完傷口後,個子較矮的密探將準備好厚衣與靴子交給了伯納德,雖然那只是最低限度的行裝,這些裝備也說明了接下來還有好一段路得走,但久違的人樣依然給伯納德帶來了脫胎換骨的錯覺,現在伯納德只希望下個夜晚他還能安穩入睡,睡醒之後也不必再與孤絕以及痛苦相伴。
「請服下這罐藥,戴塔羅斯大人,」個子較高的密探一邊說著,一邊將小小的玻璃柱罐交給了伯納德,「這是提神劑,我想您的身體狀況應該還承受得住才對。」
伯納德毫不猶豫的將藥水一飲而盡,灼燒似的沁涼感隨即順著他的咽喉滑進胃囊,那是一種比止痛碇更加強勁的麻藥,它為伯納德帶來的不著實地的茫然感與轟響作響的心跳聲,微微滲出的汗水說明了那副身體仍有值得榨取的體力。
有點像魔爪,味道比較苦的超級濃縮版本。前世的她評論道。
「......呼......謝謝。現在,請帶路吧。」伯納德簡短地回應。
三人緩緩地沿著依稀可見的古道前進,霧嶺密林充斥著帶刺的細葉硬灌木,而古道的路徑雖然險峻,卻得以避開那些擾人的植被,相對的這條路僅此一途,要是遭遇埋伏可就進退不得了。伯納德相信帕沃的下屬很清楚這點,所以他們只是為了走快一點才選擇這條路嗎?
止痛藥與提神劑的雙重藥力讓伯納德難以思考,而且他明白自己沒得選擇,就算這條路是要走入地獄,那他除了往山崖縱身一跳還能怎樣?伯納德說服自己別多想,他只是被久違的新鮮空氣給沖昏了腦袋罷了。
「......我該怎麼稱呼你們?」伯納德問。
殿後的矮個子密探回答道:「我是耶納,前面那位是尤丁。」
「很高興認識你們,耶納先生、尤丁先生,所以......奧茲申二世大人有和你們提過這件事有多複雜嗎?」
「噓,戴塔羅斯大人,請稱呼他帕拉馬提吧。」
「帕拉瑪提?真有情趣......等等,這個名字好像......」
「我聽大人說那是您想出來的名字,無畏劍鋒的超越者,帕拉馬提。」
「真肉麻,我怎麼會喜歡這種人,」伯納德嘴上抱怨著,嘴角卻微微揚起了,「那麼帕拉馬提大人有什麼盤算?」
高個子的尤丁出聲告誡:「戴塔羅斯大人,帕拉馬提大人唯一的命令是讓您安全地離境避難,其他的事情您不必管。」
「但我遲早會知道的,他想搞大事,而且根本不打算藏。」
「那就等時候到了您再自行去理解吧。」
尤丁話說得很絕,耶納也不打算透露更多訊息,所以伯納德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至少在身體恢復之前沒法輕舉妄動就事了。
說到身體這檔事,老實說伯納德的確有點太高估自己的健康狀況了,在短暫的亢奮過後留下的是難以描述的疲倦與昏沉,他的眼皮頂著安逸的砝碼,一旦知道有人能依靠,那道頑強的意識也不禁鏽出了一塊缺口。
伯納德不想認輸,他不願為自己的衰弱找藉口休息,未來還有太多事得做,伯納德不能在這裡就示弱服軟。
絕對不能。
「戴塔羅斯大人,今天我們就在這紮營。」
耶納的聲音遏止了伯納德的行動,此時的伯納的宛如大夢初醒,原來眼前的林地已是一片昏沉。
已經過了多久了?伯納德試圖再多走幾步,只要越早抵達帕沃安排的地點,他就能越早實行自己的計劃,伯納德已經跟自己約定好了,他要揪出施加於己身的罪孽,如果罪在於他人,伯納德就要親手將其剷除,而若是名為伯納德.李.戴塔羅斯的男人真的罪無可赦,那他就會在神明的見證下了解自我,這條破爛性命就得這樣用,伯納德需要一個交代,一個給自己的終極解答。
我為什麼而活?他與他的前世同時問道,那低沉痛苦的與輕柔冷漠的聲音在夜幕中交織互訪,交錯的質問聲溶入的霧水、融入的夜幕,伯納德必須前進,縱使是陷入泥潭也不得停歇,這是追逐解答的過程,也是那個男人獲得救贖的方法。
然而耶納強硬地阻止了柏納德,那名密探一邊拽住對方的手一邊告誡:「您的性命不是您一個人的責任,至少在抵達目的地之前,我們擔不起您的執著。」
「我......」
「請不要勉強自己,好嗎?」
「......我想盡快離開這。好不容易獲得自由,我有很多必須做的事情。」
「等我們帶您越過維普寧關卡,您想怎麼做都行。尤丁,警戒鈴設置好了嗎?尤丁?」
密探尤丁在一棵杉樹旁晃了晃,似乎有甚麼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耶納,好像有人在這留了刻印。」
刻印一詞普遍來講是指咒術師留下的標記,標記不一定是詛咒,但一定是一種警告。早先耶納和尤丁行經此地時並沒有看到過任何異常現象,也許這只是他們運氣好,沒有直接被邪靈妖物給纏上,如今狀況可大不相同,無論威脅是否存在,兩人都不能賭上伯納德發生意外的可能性。
耶納諷刺的嘀咕著:「這下您不趕路也不行了,戴塔羅斯大人。」
伯納德說:「再給我一瓶提神劑吧,我的身體還撐得住。」
「該死,那玩意兒可不是什麼養生藥啊!」耶納的語氣變得有些嚴厲,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在教訓小孩一樣,「尤丁,一會兒我們輪流揹著戴塔羅斯大人移動,這麼做也許傍晚前就如期能抵達下個休息點了。」
尤丁的反應遲了片刻,雖然他依然回應了耶納的提案,可是這點古怪已經足以讓人產生疑惑了。
耶納護著伯納德退了一步,他由衷希望自己只是犯了疑心病,倒是伯納德可以很篤定尤丁的身上發生了某種變化,因為儘管只是剎那之事,但伯納德確實目擊到了尤丁的輪廓發生了不可解釋的重影,那不是林影引發的錯覺,而是宛如圖像般的平面化,好像有股力量在正拿著畫筆將尤丁這個人重新繪製了一般。
魔物?伯納德的前世提出了疑問,而伯納德的此世予以了否定,因為這個世上雖然有很多仙靈鬼怪,但卻鮮少有過能與自然本身共存的超自然物種,所以魔物指的不會是某種既存的強大生命體,而是伴隨著來自異界的妖魔一同產生的短暫現象;若是把尤丁身上產生的異常視為妖魔作祟,伯納德倒是聽說過不少類似的傳聞,好比說盜影魔、二重身、霧中鏡像,這些的邪靈都是能與模仿以及取代一詞扯上關係的概念,那麼尤丁會是它們手下的受害者嗎?
「「「耶納,讓我先背第一趟吧。」」」尤丁的聲音在昏暗的光源下發生了重疊。
耶納沒有注意到這重疊的異相,他持續至今的警戒純粹只是出於直覺。「尤丁,我需要你拿起護符,然後唱誦三次吾主大善詩第三章第七節。」
「「「好吧,如果你覺得有這個必要。」」」
尤丁按照耶納的要求唱誦著那篇關於堅定者不畏迷惘的詩篇。以鍍銀三角符印為證,詩篇起始:堅定者德福,與聖靈同行於林中——尤丁唱誦著,他的祈禱聲越發宏亮,當巨大的嗓音拽下了夕陽,那陣祈禱隨即反轉減弱,原本順讀的字詞也跟著變成了逆讀音。
林中之影與之共舞,參天巨樹應聲擺盪。
無論那是什麼邪靈惡魔,現在不逃以後就沒機會逃了。伯納德在心中下了結語,同時他抓著耶納的手準備往下路移動,他不確定這種物理性的逃亡能否躲開邪靈的滋擾,不過現在他們也只剩這個方法能避險了。
兩人匆匆踩著破碎的岩路而跑,實際上才沒過多久,伯納德就成了耶納背上的行李,若是有旁人在場,肯定會覺得那副景象尤為古怪,畢竟耶納比伯納德要矮小的多,體格甚至也沒比飽受病餓折磨的伯納德要健壯,那附上重下輕的配比看起來就像是隨時都會失衡翻倒一般,好在耶納的力氣並不小,對於扛重物頗有心得,所以短距離內的跑跳不成問題,現在真正有問題的反而是伯納德,因為他沒想過給人背著跑竟然是這麼難受的事情,劇烈的晃動與顛簸讓他產生了強烈的噁心感,假如說他中途不小心吐了,伯納德打算把錯全推給尤丁給的那罐提神劑。
「都怪那邪魔藥物。」伯納德囔囔地為自己即將發生的醜態打上預防針。
耶納沒心情注意伯納德的嘟囔,因為他現在得在殘陽完全消失之前找到一處可以設置驅邪方陣的地點,畢竟耶納力氣再怎麼大也沒那種耐力能扛著一個人跑上十幾里路,另一方面他也在思考救回尤丁的可能性,如果那只是單純的邪靈附體,那麼用聖釘往他上貫出一個洞或許就有辦法讓對方回覆神智了。
有了,就這吧。耶納盯著山壁邊的一處灌叢地想著,隨後他縱身躍入叢中,同時銳利的灌刺也給兩位擅闖林地的陌生人留下了一點小小的教訓。
灌叢並非毫無空隙,裡頭有塊小岩台正好適合讓人安安穩穩地躺著,於是耶納很快地就將病弱的伯納德安置妥當,急促的喘息聲一點都沒影響他做事的節奏。
而就在耶納以硫磺與石灰畫出驅邪方陣的瞬間,山脈之外的殘光隨之消失,那不自然的黑暗彷彿有人將密室中唯一的燭光給吹熄了一般,此時遠方的咒音順著山風而來,微風掀起了一陣濃霧,霧水化做幢幢黑影,它們還沒發現伯納德與耶納的蹤跡,暫時還沒,但若是事情繼續拖延下去,誰也不能下任何保證。
「......戴塔羅斯大人,事情超乎了預期,」耶納蹲在伯納德身旁耳語,「也許那隻惡魔的目標不是您,現在還不是,但您現在的身分過於敏感,無論是智庫、羅西卡塔或魯伯都可能來找您的麻煩,所以未來請您一定要想辦法保護好自己,別辜負帕拉馬提大人的好意。」
耶納打算獨自出去解決問題,但他還能有甚麼辦法?伯納德想著,劇烈的心跳聲一再干擾著他發出聲音的機會。「......」
「別擔心,就算我回不來,我也會想辦法將求救訊傳第九劍隊手中,而剩下的就看您的機運與意志了......願聖露西保佑。」耶納以此句作結,爾後他抓起腰間的輝石燈準備起身離開。
「......等等!」伯納德終於發出聲音了。他伸出右手抓住了耶納褲腳,與此同時,他的左手憑空捏出一把長約三十公分的黑色棍棒,這枚沉沉的柱狀物帶有金屬質感以及方便抓握的刻槽,略為寬大的頭部處則鑲著一片透明的鏡面——一把防身手電筒。
不是吧。伯納德對自己獲得的創意戰術工具發出了此等感嘆。
耶納也注意到了伯納德的手中冒出了一根奇異柱狀物,他本來打算問些甚麼,但耶納最後仍決定等伯納德親自解釋。
最好說簡單一點。耶納的眼神如是說,他的沉默透露幾分不耐煩,而伯納德也扎扎實實地感受到了那份討說明的巨大壓力,可是短時間內他也不知該怎麼和對方說明自己與前世共處的奇妙際遇,換個角度來想,前世的她篩選出來的物品通常都有特定意義,那麼只要手電筒能發揮作用,那來龍去脈甚麼的晚點再談也不遲。
天黑得就要用手電筒來探路,對吧?真天才,那你應該給我兩把才對,因為我們有兩個人!伯納德對著前世、也可能是在對自己吐槽,有時候他也分不清楚那些是自己主動做出來的事情,不過既然前世的她所在的地方可以拿出手電筒,那他在搞出一把應該也不算難事才對,於是伯納德將左手的手電筒先交給了耶納,自己在以順藤摸瓜的方式向著不可捉摸的無名空間探索同樣的裝備。
伯納德深呼吸了一口氣,發暈的腦袋滋生了遠離世間的飄忽感,這是取物的預兆與副作用,而他本以為這次也只需要體驗短暫的暈訓就沒事了,沒想到他不但暈個徹底,還流了一地鼻血。
「啊,他媽的......」伯納德對自己罵道,同時他婉拒了耶納的關心。
「......所以,這是一把,防身棍?」無所適從的耶納對著手中器物提出了個人見解
「......呼......呼......差不多吧,」伯納德緩過氣來,他決定先講重點,「聽著,很多事情我沒辦法一次解釋完,總之你手上拿著的東西就是便攜型的手持輝石燈,小心,那玩意兒的亮度很強。」
耶納聽聞後又對手電筒稍微研究了一番,不一會兒,他注意到了燈頭附近有一處帶有橡膠質感的小機關,按下去後燈面處立刻發出了火柱似的熾白光柱。「這東西就像殞落衛城戰記提到的奇蹟儀器,它說那道光似太陽之矛,足以燃盡諸神之敵......」耶納感嘆道。
手電筒的燈光驅散了霧氣與黑影,伯納德看了之後也開啟了自己手中的手電筒,兩道燈柱讓方陣外的妖魔鬼怪無所遁形,他們宛如使徒下凡,逼得邪靈四處逃竄。「好吧,真有夠荒謬的。」伯納德用他厭世的語氣如此評論。
「大了,有了這東西我們就拿把尤丁給救回來了!」
「沒錯,所以讓咱們慢慢走回去吧,你負責前面,我負責後面。我先說好,這東西只是很亮,它不能拿來燒人,閃瞎眼倒是挺有可能的,所以請謹慎使用。」
有了利器在手,壓抑已久的耶納也變得輕鬆多了,他笑自己竟然會因為這點事就慌了手腳,更不解自己早先為什麼要質疑伯納德的能耐。「您是個不可思議的人,無怪乎聖露西會選擇讓您成為信使。」
「憑空搓出兩根棒子就算是有能力擔當重任,慈母大人的標準也太低了......呼喝......呼......」伯納德的話語中參雜著駭人的衰竭音,由於取物的關係,那名紅髮老兵的身體狀況變得比稍早更加虛弱了
耶納急忙上前了解伯納德的狀況,他勸道:「戴塔羅斯大人,請您休息吧,如果您是位軍官,那您應該要明白傷患不該留在前線。」
「......我已經不是了,我甚麼都不是,在這的我只是個沒有名字的囚犯,所以就讓我任性一回吧......而且誰想錯過打敗魔鬼的瞬間呢?」
耶納見勸阻無效,他也不再阻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