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貳│
筆跡
「你說什——」羅伯特話未出口,便被布蘭迪卡打斷,「——您說什麼??」
布蘭迪卡神情嚴肅地看著諾菈,隨後又將目光移向她手中的《黑石盜賊團討伐請求》委託書上。
「先生,難道這孩子是……?!」
他聲音微微顫抖地問道。
羅伯特神情依舊平靜,語氣卻多了幾分沉重,「嗯,她是惠頓村的居民,那場災難中倖存下來的孩子。」
聽到這話,諾菈默默地低下了頭,緊緊握著手中的委託書。
「先生,您此話當真?」
布蘭迪卡語氣遲疑地問,他顯然仍對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抱有質疑態度。
「如果你是問這孩子是不是惠頓村的居民,我會告訴你,千真萬確。她確實住在惠頓村。」羅伯特答道。接著蹲下身,伸手輕輕撫摸諾菈的頭,眼神溫柔地看著她,「小諾菈,委託書上的筆跡,真的是你爸爸寫的嗎?還是……只是個巧合呢?」
諾菈點了點頭,「以前,爸爸教我寫字的時候,總會先在旁邊寫一個字,讓我照著寫……所以,我很確定,這一定是爸爸寫的……」
羅伯特對諾菈的話感到疑惑。畢竟——
——諾菈曾說過,她的父親在那三年間幾乎杳無音信,甚至在事發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那他究竟是如何得知惠頓村的慘劇?又是如何得知兇手是黑石盜賊團?
這些矛盾讓羅伯特意識到,惠頓村的毀滅背後,恐怕隱藏著更為複雜的真相。羅伯特接著問:
「小諾菈,還記得爸爸以前是做什麼工作的嗎?」
諾菈搖搖頭,「我只知道爸爸平時在村子裡當老師,教大家寫字……有時候,爸爸也會去一趟首都,但我不知道是去做什麼……」
「這樣啊……」
羅伯特沉吟片刻,眼神中閃過複雜的光芒,隨即又恢復了溫柔,輕輕揉了揉諾菈的頭髮,「不過,看來我們已經離線索更近一步了!多虧了小諾菈,真了不起呢!」
聽到羅伯特的誇讚,諾菈的雙頰泛起紅暈,原本有些低落的情緒也一掃而空,露出了羞澀的笑容。
——如果這份委託書真是諾菈的父親所寫,那必然與他過去的工作脫不了關係。或許,他是在抵達首都後才得知惠頓村的慘劇,但無路可走,只能透過這種方式向冒險者公會尋求協助。然而,為什麼這三年音訊全無的他,會突然留下這樣一份委託?這份委託書究竟是在什麼時候寫下的?而他本人,現在又身在何處?
羅伯特仔細梳理著目前已知的線索,但種種疑問如同濃霧般籠罩在他的心頭,頓時讓整件事變得比想像中還要撲朔迷離。
眼看羅伯特已經察覺到事情的不對勁,布蘭迪卡終於打破沉默,語重心長地警告:
「先生,如果您只是想替惠頓村討回公道,那我建議您多帶幾個可靠的夥伴。但如果您打算追查出惠頓村毀滅的真正原因……那我勸您還是就此打住吧。」
羅伯特雙眉緊鎖,「你這話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布蘭迪卡沒有多作解釋,只是深深地凝視著羅伯特。
羅伯特緊盯著布蘭迪卡的眼睛,試圖從他的臉上看出些許端倪,但無論怎麼凝視,依舊得不出任何答案。
「小諾菈,我們回去再聊吧。」
羅伯特微微嘆了口氣,不再繼續追問,輕輕牽起諾菈的小手,轉身準備離開文書室。
「嗯。」
諾菈乖巧地點點頭,小步跟在羅伯特身後。
羅伯特剛打開房門,正要邁步離開文書室時,身後傳來布蘭迪卡低沉的聲音——
「黑石盜賊團在西南邊的一座礦場有個據點,也許您可以去看看。」
羅伯特停下腳步,微微側身,看向布蘭迪卡。
布蘭迪卡繼續道:「黑石盜賊團一直是冒險者公會的心腹大患。如果您能剷除他們,那就再好不過了。」
「你是想利用我嗎?」
羅伯特質疑地問。
布蘭迪卡沒有正面回應,只是沉默地注視著羅伯特。
見他擺出這副故弄玄虛的模樣,羅伯特冷哼一聲,不再多言,牽著諾菈,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文書室。
黛娜與羅伯特擦身而過,走進文書室,輕聲喚道:
「布蘭迪卡先生……」
布蘭迪卡平靜地看著黛娜,「你來了啊。」
黛娜微微垂首,片刻後才開口:「關關於那個孩子……我一直覺得她很眼熟,後來才想起,她是惠頓村的居民。幾個月前,我曾在街上見過她,當時她不停地向人求助……」
「我知道了。」布蘭迪卡沉默了一下後,目光緩緩移向窗外,靜靜地看著戈沃科那喧鬧的街道,「總之,我們就靜觀其變吧。」
「是……」
黛娜輕輕點頭,低聲應道。
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一向以中立為宗旨的冒險者公會顯得如此畏縮?無人知曉,也無人敢問。但不管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正如布蘭迪卡所言——靜靜地,看下去吧。
兩人剛踏出文書室,一道道充滿敵意的目光便如利箭般射向他們。那些冒險者個個眼神兇狠,顯然對羅伯特先前的言語挑釁懷恨在心,彷彿隨時要準備給他點顏色瞧瞧似的。
「羅伯特哥哥……」
察覺到周圍不善的目光,諾菈下意識地躲到羅伯特身後。
羅伯特伸手護住她,但並未將她完全遮住,反而有意讓她探出頭去看。他希望諾菈明白,所謂的冒險者並非像她爺爺所說的那樣「都是熱心助人的好人」,他們也會斤斤計較,甚至會借酒發瘋。
「走吧。」
羅伯特淡淡地說道。隨後,在這充滿壓抑的氣氛下,領著諾菈從容地走下樓,目光不曾停留,腳步也不曾猶豫,朝著大門徑直走去——
沿途的冒險者雖擺出一副準備動手的架勢,卻沒人真的敢上前阻攔。或許是因為先前目睹了羅伯特以蠻力壓制光頭壯漢的那一幕,知道此人並不好惹。
但羅伯特無所畏懼,他也不擔心這群冒險者會突然發難。對他而言,就算所有人一擁而上,也不過是徒勞無功罷了。
最終,在一片銳利的注視下,羅伯特牽著諾菈的手,安然地離開了冒險者公會。
當兩人再次踏入那熙熙攘攘、充滿生活氣息的街區時,喧鬧的人聲與琳瑯滿目的攤位,立刻將他們包圍。他們並未在此多做停留,而是轉身朝著旅館的方向走去。
然而,在暗處,一雙充滿敵意的眼睛正緊盯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