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據說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圖形。
只存在於理論中的圖形。
永遠都存在誤差、永遠都不完美、永遠都在等待被探究。
最簡單的畫圓方式，便是用圓規定好半徑與圓心，在紙上畫出弧線。
而這裡的誤差來自於操作者的手、紙張粗糙的表面與筆芯本身的用途。
鉛筆芯或是任何現實中的筆皆是用顏料等物質在紙上留下痕跡。這些物質在微觀世界裡的排列常是不規則且難以控制的。
也就是說，即使看上去是完美的圓，實際上則依然存在瑕疵。
這條論述適用於世上所有自稱圓形的事物。另外，就連電腦也模擬不出完美的圓。
畢竟電腦也只是以像素等有限數量的單位去模擬圓的存在。即使以一億個點圍成一個近似完美的圓，它被放大到一定程度依然還是會有鋸齒。
因此，完美的圓形是不存在的。它只能作為幻想存在於我們腦中，和獨角獸與龍住在一起。
同理，完美的球體也不可能出現在我們面前。
......應該是這樣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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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啥？」
剛進社辦的阿千看著桌上的物體問道。
不，她好像是在看盯著那個物體看的我。
「......」
不發一語。
我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無從解釋。
「似乎是洞中掉下來的，主人。」
我身後的銀髮女僕瑪格麗特回答阿千。同時她正在幫懶人傑收拾早上晾好的衣服。
順帶一提，懶人傑依然縮在他的懶人椅上呼呼大睡。
當然，頭上也套著瑪格麗特今天給他買的新紙袋。
「又是那個白癡洞。你怎麼還不把它堵起來啊。」
之前還對洞很有興趣的阿千不耐煩地抱怨著，在我對面就座。看來上週洞裡掉下來的那台PS2真的砸得她很痛。
「別這麼說嘛，下次掉披薩的時候多給你兩片。消消氣、消消氣。」
「一言為定。」
吃貨千看來是想起了上次掉的總匯披薩的滋味，心情肉眼可見的好了起來。
「所以這到底是什麼？ 保齡球？」
「我也不知道。應該不是保齡球，上面根本沒有洞。」
「所以又是沒用的垃圾嘛。」
「但這東西有點詭異。妳看，它是浮在桌上的耶。」
「蛤？」
阿千低下頭，趴在桌上看向球的底部和桌面間微乎其微的間距。
不知為何，它浮在空中。
「挖賽。這是怎樣？」
「妳問我我問誰。妳不是天才嗎？」
「這裡的東西根本都不符合邏輯，不要每次都問我。」
無法反駁。
這裡確實是世上悖論無限產生的魔窟，古希臘哲學家芝諾看了估計也會哭著回去找媽媽。
如果期待天才科學少女每次都能完美解答確實有點太過份了。
畢竟這種怪事超出了她專長的領域。
「你動過它了嗎？」
我搖搖頭。其實這鬼東西也是在她來的三分鐘前才掉下來的。
「這顆球掉落的時候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我覺得奇怪就觀察了一下，不敢亂動。」
「它完全靜止的浮在半空中。我想說等妳來了再做實驗觀測。」
她點了點頭。
「明智的決定。瑪格麗特，給我超級眼鏡7000。」
「是，主人。」
瑪格麗特往女僕圍裙的口袋裡摸索了一下，從裡頭掏出一副黑框眼鏡。
那個袋子是阿千抄襲多啦某夢製作的四次圓女僕袋。瑪格麗特很喜歡這個生日禮物，似乎把她主人所有東西都珍藏在裡頭。
「我看看......」
阿千撩起她淡棕色的中長髮，戴上眼鏡，觀察起眼前的不明物體。
按下眼鏡上的按鈕，就會透過內部的鏡頭發射出特殊的探照光線。透過這種綠光的掃瞄，眼鏡內的微型電腦就能計算出眼前物體的物理性質。
這是阿千的得意之作。雖然她取名的水準和某些韓漫主角差不多，但做道具的水準簡直可以說是來自於22世紀。
「直徑 20cm，漂浮在桌面上 1.5mm 處，呈完全靜止狀態。」
「表面完全光滑。純白。推測主要成分為矽酸鈣。」
「試圖分析球體內部組成。失敗。搭載之X光掃描因不明原因無法穿透該物體。」
「重點注意特殊事項：推測其為完美的球體......唯儀器的精度不足以確認小於皮米的誤差？」
阿千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唸完眼鏡的分析結果。看來她也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
完美球體。或者說，至少在精確度到皮米等級的情況下，這顆球體呈現完全的圓。
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從理論上來看，完美的球體與平面的接觸面應該是一個點，也就是幾乎沒有接觸面積。
這會導致那個接觸點承受的壓力及其巨大，從而導致不可避免的形變。
因此即使完美球體存在，只要接觸到某個表面，比如手，它也會變形。
不過眼前這顆球體卻因不明原因飄在桌上，或許可以避免這個問題。
但從技術層面而言，完美的球體也是不可能存在於世的。
即使是現今世上最接近完美的球體，依然存在著奈米級別的誤差。
雖然誤差只在35奈米以下，但相較眼前這顆球體，簡直就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科學家們為了重新定義千克的標準，曾耗費心血打造出的那顆近乎完美的硅-28同位素球體———
竟然被不知名的洞裡隨便掉出來的一顆莫名其妙的球給比了下去。
「靠......我們是不是可以靠這顆拿諾貝爾獎？」
「白癡。這東西又不是你發明的，你要怎麼解釋它是怎麼被製造出來的啊。」
這倒也是。可惡。
「這東西到底是什麼鬼？」
「不知道。看來又要做實驗了。」
和說話的口氣相反，阿千倒是一臉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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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次性質測試。準備。」
「開始。」
『乓！』
槍響。
阿千所謂的第十三次測試便是對球體進行槍擊試驗。
喊出開始訊號的同時，她朝球體扣下板機。
然而，球體卻在桌上一動也不動。
被子彈擊中卻沒有凹痕，更沒有被強大的力量推動。
什麼也沒發生。
凹陷的彈殼就只是掉落在球的面前，無力得像個孩子。
「......完全搞不懂。」
阿千舉手投降，癱坐在椅子上。
我脫下護目鏡，也坐到她旁邊。
真的莫名其妙。
第一次實驗，我們推動球體，發現它幾乎能夠在桌上零阻力無止境滑行下去。
但是同時，球體並不會離開桌子。
到了桌子邊緣，它會嘎然停止。這並非是受到摩擦力或空氣阻力產生的現象。
第二次實驗，我們將球體放到走廊上推動，結果與伽利略對無阻力物體運動的假設相同，直到撞到牆壁反彈，它都沒有停止運動。
第三次實驗，用拉的也得出同樣結果，該球體在推與拉時具有運動慣性。
不過一到三次實驗中，球體的運動呈現橫移的型態，從未滾動過，或許是因為漂浮的緣故，球體在運動過程中沒有受到任何摩擦力影響。
第四次實驗，嘗試滾動球體。失敗。
我們只能隔空摸到球體。感覺這就像是裝在玻璃球內的地球樣式的紀念品，搖動玻璃球，內部的液體會帶動裡頭的地球旋轉。
由於只能透過搖晃外層帶動內部的球體，根本不能算是讓球體進行滾動，因而實驗失敗。
第五次實驗，站在桌上讓球自由落體墜落。結果球碰到地板產生反彈，大約彈起 6cm 左右，與一般排球相似。
此外，反彈過程中，球體發出「啪噠」的聲響，像是黏稠冰淇淋掉到地上的聲音。
第六次實驗，丟出窗外。結果球並沒有反彈。完全沒有。負責觀測的瑪格麗特也很驚訝，連她也看不出那麼大的能量消失到哪出了。
第七次實驗，用針刺球體。結果針受到極大斥力反彈。確認球的外層包覆著一種特性未知的力場，如同一層保護膜卻不具有實體，看不見摸不到。
之後我們又進行了幾次實驗，卻反而越來越搞不懂這顆球的特性。
看似矛盾的性質與根本毫無道理的規律同時出現在這顆球體上。
只能說是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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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阿千喝著瑪格麗特端來的檸檬紅茶，一副放棄了的樣子。
「而且這裡也不是科學社。」
天才科學少女放棄了科學解釋，這是只有在我們哲學社才看得到的場景。
洞裡出來的東西折磨過好奇心旺盛的她不少次，多次失敗的經驗也讓她學會了放棄。
這到底算是好事嗎？
「這東西還耐酸、耐火燒、不導熱。如果能塑形大概能當不錯的防彈素材。」
「問題是連摸都摸不到是要怎麼塑形。」
阿千結束了這個話題，讀起了我連書名都看不懂的書。
看來她是打算之後再想這次能怎麼利用洞掉出的奇葩玩意兒。
好累，肚子有點餓。
社辦時鐘的時針指向五點。
是時候吃晚餐了。
「萬能的瑪格麗特小姐～可以請妳幫我煮晚餐嗎？」
「不要。滾。」
無情。
瑪格麗特不知為何只對我抱有敵意。好傷心。
連對話通常都在十個字以內解決，簡直就是不想和我說話。
「瑪格麗特，幫我煮鍋燒意麵。」
「是的主人。非常榮幸。」
「呼......呼......」
「好的，賴仁傑先生。這就為您準備辣味咖哩飯。」
「那我要......」
「滾。」
意料之中的速答。
話說她是怎麼能夠理解懶仁傑打呼的意思啊？有點不可思議。
這就是天才少女阿千所製造的萬能家用女僕形機器人嗎？恐佈如斯。
「......瑪格麗特，也幫他弄一份鍋燒意麵。多加顆蛋。」
「是的主人。」
「我愛妳，千千。」
「噁心。拜託別那樣叫我。」
害羞什麼啊。真是的。
瑪格麗特在接受我們的點餐後，便前往社內的廚房做菜了。
廚房也是阿千的傑作。她研究了洞裡掉出的一些奇怪的物質，在暑假時擴建了整個社辦。
現在哲學社社辦雖然外表看起來和其他社的社辦一樣大，內部卻包含了廚房、冰箱、床、實驗室與衛浴設施，可以說十分宜居。
牆壁甚至還具有強大的隔音功能，這也是剛才阿千敢在室內開她土炮製手槍的原因。
這些發明有點太神奇了。每次看阿千一副受不了洞的樣子，我都在心裡吐槽她根本沒資格說它莫名其妙。
她的發明早已脫離人類的範疇。
當然，這些改造並非毫無緣由。阿千答應改造這裡只是因為她不想在外面花錢租屋，還需要有個地方放她的一大堆發明。
我作為社長為她提供住所，她則提供社團使用設施的權限，兩全其美。
甚至她還為了幫我照顧懶人傑，借出了瑪格麗特。
我很感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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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尖叫。
艱難地睜開朦朧的睡眼，看到花容失色的阿千閉著眼睛揮舞手上的書籍，彷彿在驅趕什麼。
怎麼回事？
「那、那邊！它、它動了！」
蛤？ 什麼動了？
朝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社辦牆角那裡有個張大雙臂的女僕和剛剛那個球體。
......還有飄浮在空中的兩碗鍋燒意麵以及咖哩飯。
瑪格麗特以怪異的姿勢威嚇球體，但顯然這對它不管用。
球體以彈跳的方式帶著我們的食物往社辦的門口疾速逃跑，瑪格麗特試圖身長自己的機械手臂要抓住它，卻不知為何抓空了。
然後這顆小偷球便直接穿透關閉的木門逃離了我們的視線。
「快追！」
阿千指示瑪格麗特行動，女僕便立刻奪門而出。
阿千也戴上超級眼鏡，準備利用通話功能與瑪格麗特交換信息。
「可惡，把我的鍋燒意麵還來！」
大喊著，她也跟著跑出了社辦。
什麼情況？
那顆球原來是活的？ 還會念力和穿牆？
還以為又是什麼奇特物質，沒想到竟然是生命體。
這個洞真是會給人找麻煩。
社辦只剩下呆住的我和呼呼大睡的懶人傑。
「嘔穴......」
想了下，似乎把他也帶上會比較好。
在角落映像管電視旁的雜物箱裡找出減重背包5000，把蜷縮的懶人傑塞了進去背起來。
無論多重，進入這個背包的東西都會減重至10kg，簡直是為搬運懶人傑而生。
「走起！」
迫不及待地，我也加入追逐的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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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昂、啊、喔！」
奇妙的尖叫合音。
So。Do、Re、Mi、So。
看來他們到了隔壁的隔壁社———合唱團。
為了堵住球的後路，我繞到了後門。
開門後看到的景象可以說是雞飛狗跳。
除了那些合音尖叫的合唱團員，另外的團員都還是臨危不亂地大唱歡樂頌。
整個混沌的地獄繪卷在歡樂頌的背景音樂下起舞。
阿千不小心絆到譜架，跌個狗吃屎。
瑪格麗特用眼睛朝那顆渾球發射激光，沒想到射偏，射穿了樂團男指揮的襯衫，露出兩點粉嫩的乳頭。
那顆球上竄下跳，在一些團員的臉上留下彈射的紅色印記。
浮在空中的鍋燒意麵麵湯灑落到某些唱歌的人口中和臉上，燙傷的尖叫聲此起彼落。
看到我們手忙腳亂的樣子，那顆球突然停止動作，在一個譜架上嘲笑似的顫抖著。
然後，它張開了大嘴，將兩碗鍋燒意麵連同不銹鋼碗和咖哩飯一起吞入腹中。
「「靠！！！」」
阿千和我的慘叫突兀地插入歡樂頌的某個換氣記號中。
那可惡的渾球打了一聲飽嗝，又從四層樓高的窗戶跳了下去。
「它又跑了！ 瑪格麗特！」
「是！」
瑪格麗特單手扛起了阿千，又衝過來抓住我的左腳，然後往窗外一跳。
「「啊啊啊啊啊！！！」」
我的腳踝受到強力拉扯，超級痛。
整個人好像進到無重力狀態，身體呈不規則狀蛇形扭曲。
有種成為風箏的感覺。
空氣阻力拉得臉皮好痛。
「等等等等等等！要落地了！頭要撞到了！瑪格麗特！！！」
我拼命大喊，彷彿這就是我人生的最後一次。
『撲沙！』
我的頭倒插入了灌木叢。
我頭一次這麼感謝植物，我發誓以後成為純肉食主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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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經歷了一陣追逐，途中毀壞了多項公共設施，以及一些私人物件，我們終於把可惡的球逼到了管院旁停車場的角落。
精疲力盡的我們與同樣精疲力盡的球互相對峙著。
互瞪。
一觸即發。
看來是累得無法使用超能力了，球從剛剛就緊張地一動不動。
瑪格麗特打破沉默，一個俯衝抱了上去。
「！」
球在瑪格麗特的懷裡瘋狂掙扎，用盡最後的力氣掙脫並高高躍起，發起最後的攻擊。
目標是喘著粗氣還沒緩過來的阿千！
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行動了。
我一個箭步擋到阿千面前，用張開雙臂用背護住她。
「噢！」
男性的沉痛叫聲。
抱歉，忘了我還揹著懶人傑。
「對啦！懶人傑！瑪格麗特！」
我大喊。
瑪格麗特似乎了解了我的意思，趁著球還在頭暈，伸手把懶人傑頭上的紙袋扯了下來。
然後瑪格麗特抓著尚未束手就擒的球球，把它舉到懶人傑的面前。
原本劇烈亂動的球體在懶人傑面前緩緩地、漸漸地沒了動靜。
而後發出了安詳的鼾聲，和稍微有點痛苦的懶人傑的鼾聲共鳴。
「不愧是懶人傑，傳染力真不是蓋的。」
瑪格麗特把球交給我，將袋子套回懶人傑頭上後，總算才鬆了一口氣。
看著手上熟睡的奇怪球體生物，心中只有無盡的疲憊。
「怎麼每次都來這齣啊！」
癱坐在地上的阿千抱怨。
真的是，那該死的洞。哪天再想個辦法把它堵起來。
「疑？」
等等。
等等等等等等。
我手上的球體突然開始發光，之前的保護膜也消失了。
直接觸摸到球體，感覺有點像在摸水泥或......
蛋殼？
「裂開了裂開了！」
幹好像要爆炸！
『碰！！！』
「咳咳、咳。」
好臭，一股硫磺味。
手上的球體炸成了碎片，裡頭一些黏糊糊的液體噴到我手和臉上，當然也沒放過一旁的阿千和瑪格麗特。
「......去死。」
「又不是我的錯！」
「畜生去死。」
「過分了機器小姐。」
手中來一陣蠕動。
低頭一看，發現一個大約十公分的小生命在我手上伸懶腰。
那是一隻迷你小狗。有著巧克力色的毛髮和淡淡的四目斑點。
背上還有一對小小的翅膀。
眼睛還睜不開，是剛出生的幼崽。
「卵生的狗......搞毛啊。」
「......好可愛。瑪格麗特。」
「是，主人。」
阿千讓瑪格麗特擦了擦小狗的身體，並放到生物保溫箱2000內。
「牠會不會餓啊？瑪格麗特，妳可以做狗奶嗎？我想餵牠。」
阿千對小動物很沒轍。
她似乎忘了對食物的怨恨。
「我這就去採買材料。」
「呼......呼呼。」
「好的，賴仁傑先生。我順便買咖哩飯回來。」
「也幫我帶一份鍋燒意麵......兩份好了。」
「好的，主人。」
「好帥。愛死妳了千千。」
「噁心。別那樣看我，把你的醜臉轉到別的方向！」
「是的船長！」
落日的餘暉照在停車場的汽車上，閃著耀眼的光芒。
今天的哲學社的活動依然漫無目的又沒有意義，我卻打從心底覺得可喜可賀。
「對了，剛剛搞的一堆損害不會要我們陪吧......」
「......我等等想辦法讓大家忘了。」
愛死妳了，多啦千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