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TE / Otherworldly Heroes
(Assassin視角)
夕陽的餘暉在天際燃燒,渲染出一抹幽邃的紫,如舞台落幕前最後的燈光。白晝逐漸退場,夜晚的帷幕即將垂下,而這場聖杯戰爭的序曲,也恰於此刻緩緩奏響。
公園內的人群已所剩無幾。大多數人選擇回家,躲入安穩的庇護所,以此安慰自己,讓夜晚的降臨不至於顯得可怖。仍滯留於此的,不是無處可歸的流浪者,便是在等待某事之人。
我,屬於後者。
黃昏,白晝與黑夜交錯的臨界點,是萬物變革的時機。
生理學、心理學,乃至社會科學皆證實,靈長類在這段時間的思考能力會短暫下降,意識微微鬆懈。這種影響無關身分與資歷,無論是凡人、魔術師,甚至歷經無數戰場的英靈,在這瞬息之間皆可能露出破綻。
而任何破綻,都是改變戰局的契機。
自Lancer與Saber的御主開始交涉,我便潛伏於此,靜靜觀察這座舞台的每一個變數。
作為Assassin,我的存在已然消弭於黑暗。氣息遮斷之下,即便是最敏銳的Saber,也難以察覺我的蹤跡。然而,我並不會因此而自滿。隱匿確實是我的優勢,但同時也是最危險的枷鎖。
原因在於,我並非能憑一己之力扭轉戰局的戰場英雄。
相較於其他從者,我的力量可謂微不足道。既無法正面壓制敵人,亦不精通魔術,更沒有可靠的坐騎。最具諷刺意味的是,我雖然被賦予「Assassin」之名,卻並不擅長暗殺。速度,理應是Assassin的本能,但我的敏捷尚不及其他從者。
可笑吧?一個反應遲鈍、不會暗殺的Assassin,若說我是這場聖杯戰爭中最弱的從者,也不為過。
所幸,戰爭的本質從來不是單靠個人武勇便能決勝負的遊戲。倘若比拼蠻力就能奠定勝敗,那便不稱作戰爭,而是決鬥。而我從來不是什麼正大光明的白騎士,反而是為了最終結果可以使出世人眼中下作手段的黑騎士。
情報、戰略、戰術、應變,每一環皆環環相扣,而戰鬥,只是戰爭的一部分。若要問我最重視何者,答案顯而易見──情報。
沒有情報,便無從制定戰略。
自降臨此世的那一刻起,我便開始佈局,編織一張專屬於我方陣營的情報網。無需高科技監視設備,亦無需複雜的神祕學技術,因為最理想的情報來源,從來都是那些最不起眼的普通人。
以這座公園為例──攤販、晨跑的市民、依偎在長椅上的情侶,甚至在草地上奔跑的孩童。他們毫無防備,卻在不知不覺間成為龐大情報網的一部分。
微型攝影機、集音裝置,如影隨形地附著在人們的衣角、手機殼,甚至是髮夾之上。他們不需要知道自己正在被利用,他們的日常,對我而言便是情報的來源。
這才是戰爭的本質──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利益。
如今,解除靈體化的我,化身為一名毫不起眼的異國人。
白襯衫、西裝長褲,蹲在地上,擺出尋找遺失物品的姿態。這種行為微不足道,卻能有效吸引旁人的視線,進而誘導特定的目標主動接近。
「請問……您怎麼了嗎?」
一個溫柔的聲音從背後響起,語氣中沒有戒心,只有純粹的好奇。
正合我意。
少女湊近時微微一怔,隨即露出驚訝的神色:「外、外國人?」
我在心中輕笑。果然如此,日本人對外國人的反應總是單純而直率,這點無論在和平社會還是戰場,皆是一處破綻。
「涼,妳會英文吧?」
「I am Ryo, how are you.」
語氣生硬,如同在背誦課本範例。這讓我想起那些無趣卻必要的外交應酬。
「不是讓妳問這個啦!」少女懊惱地敲了敲朋友的頭,然後鼓起勇氣,以極不自然的發音問道:「花、花滋黑盆?」(What happened?)
這份天真,真令人啼笑皆非。
「抱歉。」我露出微不可察的笑意,隨即以流暢的日語回答:「我只是在找我的隱形眼鏡。」
少女的眼睛瞬間瞪大,愣了片刻:「欸?你聽得懂日語啊?啊,我剛剛的英文應該說得很爛吧?」
「不會,妳只是口音重了點。」我輕笑,順勢轉移話題:「剛才準備戴隱形眼鏡時,不小心被風吹掉了。」
我的語氣適度流露困擾,既不戲劇化,也足夠讓對方共鳴。
「唔……你好像很困擾呢。」少女歪頭思索,「不如我們幫你找吧?」
「不用了、不用了。」我擺手推辭,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慌張,「真的沒關係,我自己來就好。」
「別客氣啦~」她笑道,「反正我們是來阻止朋友跟人吵架的,既然她人都走了,我們也沒事,幫個小忙沒關係!」
短髮少女一直板著臉,此時終於開口,語氣平淡得近乎冷漠:「至於費用,每十分鐘五百圓。」
……有趣的傢伙,這荒誕的言行讓我想起某位魔女。
我微微挑眉,自然地準備掏出錢包。
「啊,你別真的給啊!」少女立刻擠開她的朋友,滿臉無奈與歉意,「請不用理她,我們不會收錢的啦。」
我的手微微一頓,隨後露出恰到好處的苦笑。
「這樣啊……不好意思,就麻煩兩位了。」
說完,少女便開始替我尋找下落不明的隱形眼鏡。果然,她跟情報上所說的一樣天真單純。
「透明的東西……要怎麼找啊?」
少女半跪在地上,低聲嘀咕。夕陽的餘暉映照地面,微微刺眼,卻不足以讓這種細小的物品清晰可見。
「徒手找隱形眼鏡的難度,大概跟在海裡找顆彈珠差不多。」
她的朋友雙手插在口袋,語氣冷淡,像是在評論天氣。
「就算妳想裝樣子,至少蹲下來啊!」
「……那也得確定真的掉在這裡吧?」
她終於屈膝,視線掠過地面,卻依舊提不起勁。
「這邊應該沒錯吧?」少女抬頭看向我,語氣略顯猶豫。
「應該吧……」
我半跪在地,皺眉,手掌緩慢掃過草地,像是在努力回想,亦像是無奈地自言自語。刻意透出吃力與困擾,就像視線模糊帶來極大的不便。當然,這只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表演。
「風若是從那個方向吹,應該會往這邊飛才對?」
少女站起身,環顧四周,最後視線落在公園的長椅上,然後走過去,蹲身仔細查看椅腳陰影處。夜晚微風吹過,樹梢簌簌作響,這場尋找隱形眼鏡的行動顯得異常平和。透過監視攝影機來看,也只是再普通不過的畫面。
正因為普通,才是最完美的掩飾。
「……嗯?這個是……!」
少女瞪大雙眼,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從長椅角落捏起一個幾乎透明的薄片。
「摪摪!」她舉起隱形眼鏡,在我面前晃了晃,笑容洋溢著發現寶藏的喜悅。「你在找的是這個,對吧~!」
我皺眉,彷彿努力對焦,視線在她手上停留片刻,然後稍微摸索,才勉強接過來。
「啊……應該是。」我瞇起眼,語氣中帶著一絲不確定。
「諾。」她遞給我,語氣輕快,「別再搞丟了哦。」
「應該是這個了。」我微微一笑,語調柔和地回應:「謝謝妳,幫了我大忙。」
說著,我低下頭,謹慎地捏著鏡片,準備重新戴回眼睛。
她愣愣地看著我,眼底閃過一絲遲疑與同情,像是在為我近乎盲人的狀態感到不忍。這並不奇怪,對於異國旅人而言,視野模糊確實是極大不便。
我緩緩戴好鏡片,然後睜開眼睛。
她屏住了呼吸。
剛才還透著困擾與無助的神情,如今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穩到令人心寒的洞察力。那一瞬間,她的眼神閃爍,彷彿察覺到不對勁,但這份疑惑轉瞬即逝,甚至來不及深究──
因為,她的朋友打破了短暫的沉默。
「作為答謝,你應該知道該怎麼做——噗吼!」
話還沒說完,便被金髮少女以肘擊制止。
「抱歉,這傢伙腦袋有問題,我會好好教育她的~」
強行擠出的社交微笑,作為掩飾還算合格。
「不,她說的沒錯。謝禮是一定要給的,畢竟兩位幫了我大忙。」我微微一笑,輕輕搖頭卻帶著一絲刻意的思索,彷彿在考慮如何報答。然後,我微微抬起視線,輕聲開口。「——對了,還有件事需要兩位協助。」
「請說~?」
「什麼?」
──話音落下的瞬間,空氣驀然一變。
一道無形的波動悄然擴散,理智的齒輪在她們的腦海中悄然剝離,思考與判斷,如同被絲線操控的木偶,無聲停止運轉。
符號在眼中擴散,宛如血液滲透靜脈,光芒順著視線滲入意識之海。
思考,被剝奪。
判斷,被扭曲。
世界,在這一刻,徹底靜止。
沒有抗拒,沒有掙扎,甚至沒有一絲對抗的意志,她們的靈魂在無形的鎖鏈束縛下,完全失去了自由。
這是我從某位魔女身上獲得的王之力——Geass。
對從者或許無效,但對普通人而言,這是一道不可違逆的詛咒。比催眠、洗腦或精神控制更可怕。因為它不會帶來痛苦,也不會留下抗拒的餘地,而是徹底改寫意識。
沒有人懷疑,沒有人察覺,甚至連監視器的畫面,也只會呈現最尋常的日常景象。
所有人都會發自內心服從我的命令,這便是Geass最可怕之處。
若條件允許,甚至能讓任何御主自裁,對方只會帶著微笑說:「遵命,陛下。」然後毫不遲疑地執行。
如果要說,我有什麼暗殺技能,除了這個能力,別無他物。
我迅速掃視四周,確認無潛在目擊者。愚蠢的謀略家總在佈局完成後敗於自滿。
但我不同。
過早展露勝利者姿態無異於自掘墳墓。
這場聖杯戰爭與我過去經歷的戰爭不同,低調行事遠勝於高調。
更何況,這個時代的監控能力遠超我的原本世界,稍有不慎,便可能引發地毯式搜索。那怕各方個面都已經安插足夠的眼線,我也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這場聖杯戰爭中,除了我方陣營,還有六組敵對勢力。然而,根據情報蒐集與橫濱之戰的結果,真正值得關注的御主只有兩人——Archer與Saber。
若要從中選出最具威脅的一位,答案顯而易見,那就是Saber的御主。
她不是什麼實力高強的魔術師。相反的,與其他技藝純熟精湛的老練狩獵者對比,簡直就是新生的雛鳥。真正讓我感受到威脅的是,Saber的御主是一位擅長掌控局勢、精於計算的戰略家。不僅能謀劃與破局,更可怕的是,她懂得何時進攻,何時撤退,不會為了名譽而戀戰,也會為了勝利果斷犧牲。
這種人,才是真正的敵人。
為了更全面地掌握情報,我刻意在國際西洋棋平台與他們交鋒。
Archer的御主,棋風強勢,精準計算,運籌帷幄,是典型的教科書式棋手。優秀,甚至無可挑剔,將自身所學發揮得淋漓盡致。但正因如此,他過於符合教科書,屬於規則內的強者。即使Archer擁有超乎尋常的火力,只要戰術有跡可循,便不足為懼。
Saber的御主則截然不同,思維靈活,佈局縝密。她並非毫無破綻,但對陷阱的嗅覺極為敏銳,優異的臨場反應足以彌補戰略上的不足。
她與那個奮戰到最後一刻的麥斯威爾不同。當察覺自身處於劣勢時,她選擇主動投降。並非因為無法取勝,而是因為她已看透後續局勢,明白再糾纏下去毫無意義,不願浪費時間與我周旋。這不只是決策能力,而是一種決斷力。真正的戰略家不拘泥於一場勝負,而是著眼於全局。
如今,這樣的少女成為了Saber的御主。
若將棋盤視作戰場——擅長指揮的王,搭配大殺四方的后,這是最危險的組合。
戰場之上,精於計策的指揮者,配合絕對武力的強大軍隊,足以顛覆一切,甚至改變戰爭的走向。我曾見過這樣的局面,也曾操盤過無數類似的戰場,駕輕就熟,理所當然不會允許棋局朝她所希望的方向推進。
結論已然明確,必須在她完全成長起來之前將其拔除。
我緩緩閉上眼睛,深思著,亦或是品味即將來臨的終局。當再次睜開時,心中只剩下無可動搖的決斷。
「既然勝利的條件已經具足——」我低聲呢喃,語氣輕柔,卻如命運的鐘聲敲響,預示著一場無可逆轉的收束。「那麼,接下來便只剩下一件事——」
嘴角微微勾起,宛如帝王即將宣告棋局的終結。
「Checkmate(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