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勇治與玲音出外的期間,Mr.Smart是一刻也不得閒。
「非天之翼靜待離人歸來。」
一成不變的通關密語,每說一次,胸口都會不禁一縮。
他總是定期去花形所處的地下實驗室報到,置換艙內的凱塔基溶液,延緩肉體衰亡的現象,只是每換一次溶液,他都會忍不住嘆一次氣。
他稍微提高了溶液的有效成分,並稍稍降低供氧量,讓肉體的代謝速度進一步減緩,以延長花形的生存時間。
他既要讓花形維持清醒狀態及最低限度的生理運作,又不能讓他的身體完全陷入沉睡或發生崩壞。
在操作完成後,Mr.Smart站在維生艙前,透過透明艙壁凝視著花形的面容。
曾經權傾一時的天才科學家,如今只能依靠機械維持生命,想到花形身上寄託的希望與秘密,Mr.Smart的眉頭不禁緊皺。
「安傑羅大人。」花形頭上的螢幕忽然閃現出這幾個文字,「這個身體還能撐多久?」
「嗯,有好轉了。」Mr.Smart避重就輕地回答道,要給出明確的數字實在太難。「現代的醫學用太多的合成藥物了,或許該試試我那時候的草藥療法。」
想當然爾,後面這句話是開玩笑。
在整理好儀器後,他從維生艙旁的資料桌上拿起平板,打開一篇由結雲彙整的實驗報告,報告中列出了對抗身體崩壞的可能解法,但每一項都極其冒險,沒有一樣是成熟的。
結雲甚至在報告結尾處,放上自己的評語:
「人生在世,
多活一天不長,
少活一天不短,
但憑快活論生死。」
看到這裡,Mr.Smart手指往旁一滑,平板回歸原樣。
他知道,花形的維持只是暫時的,所有的一切,終究指向了一個問題——使徒的進化與短命的必然結果。
結雲年少輕狂,寫下「但憑快活論生死」的論調,表現自己對待生命的態度之豁達......可能是其他使徒望塵莫及的。
可如花形這般背負世界的男人,卻無法瀟灑放手。
這其中的落差,既是世代之別,也是性格使然。
「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
結雲的結語,令Mr.Smart想到了李太白所寫的詩句,說不定找上了結雲,使其復生為使徒的靈族人,與古時那譽為才高八斗、終日舞文弄墨的魏國公子曹子建頗有共同之處。
對此,Mr.Smart多少也更瞭解他的生活習慣、以及結雲那對待純血者的殺意,如斬衰草般隨意且殘酷,全因一場血液乾渴造成的意外而起,他也開始同情起這個孩子......。
他揣測,是否要重新求助於世界白翼聯合會的野村瑞希,那女孩是野村宗士郎和野村依織的親生女兒,即便野村宗士郎是個毀譽參半的生物學家,但瑞希以自己的實力與頭腦甩脫了汙名,現在也是一位名聲赫赫的科學家。
如今她與身為指揮官的兄長靜希坐鎮高位,雖有實力卻處境艱辛,當年她在昂海的允許下,接受了花形跟狄綸共同策劃的實驗專案,為了讓深潛者一族的基因能夠存續下去,狄綸提供了自己的細胞,而花形負責篩選載體,並設計基因整合的方案,將狄綸的基因序列內的純血者因子剔除,因為這計畫的目的並不是要複製第二個狄綸,而是藉此誕生出一名血統純正的深潛者族人。
他們在那孩子出生之後,就把他託付給凡間夫妻收養,取名「唯人」,讓他在最尋常的環境中生長。
無奈造化弄人,唯人在餐廳用餐時遭遇到廚房瓦斯氣爆,因大火失去了雙親,而唯人意外倖存了下來,於是花形歪打正著地收養了這個孩子,讓他成為流星塾的老么,並吩咐其他哥哥姊姊們,要好好地照顧他們這個得來不易的弟弟。
花形這一手耍得高超,將那男孩改名為「園田理真」,將原本屬於世界白翼聯合會的研究資產,轉到了SmartBrain的勢力底下,他藉此瞞天過海,但理真一天天長大,他的外表逐漸與狄綸重疊,在理真無法意識到的背後,他的存在已成為兩大勢力暗中角力的核心之一。
花形讓試圖讓理真在這場紛爭中得到自保的力量,將Faiz Gear跟Auto Vajin全給了這位少年,可是事與願違,少年與流星塾其他塾生有根本上的不同,他們的身體多少都被花形以使徒因子改造過,但是為了讓理真的基因組保持完整,當年的花形不敢冒這個險。
「安傑羅大人,Rhoz Gear的數據收集如何了?」
螢幕上閃過一個問句。
「Rhoz Gear」是僅存在於花形的構想,尚未於SmartBrain內部公開的新裝備,其代表的,它使用與Delta Gear相同、輸出功率極高的白色光子血液,但透過特殊的抑制器降低對大腦的副作用,讓使用者不至於失去理智,裝置的代碼暫定為「SB-017R」。
「想要收集Rhoz Gear的數據,拆解Delta Gear來研究是最快的方法,那裝備在木村那孩子的手上,他對Sentinel忠心耿耿......。」
安傑羅從容不迫的回答道,言外之意是:「他可不會乖乖地輕易交出Delta Gear」。
木村翔也手中的Delta Gear,對Rhoz Gear的開發舉足輕重,那孩子對Sentinel忠心耿耿,對SmartBrain的信任程度則幾乎為零。
「是啊,他堅守自己的立場,成功制退北崎,不愧是我的大兒子。」
螢幕上的字快速閃過,文字中誇讚翔也的勇敢,但卻不見花形對於翔也身體狀況的關心。
拆解Delta Gear進行逆向工程確實是一條捷徑,Mr.Smart還有另一個做法,那便是跳過Delta Gear本身,直接從它的設計原理下手,開發出一個全新的「核心單元」,這樣的做法耗時,卻能減少再度與Sentinel發生衝突的問題。
更重要的是,Mr.Smart心疼翔也的處境,已經不想再讓他繼續承擔Delta Gear的詛咒了。
「如果我們能直接從Delta Gear的設計原理出發,那麼Rhoz Gear的開發或許會更加順利。」
Mr.Smart低聲說著,目光停留在維生艙中沉睡的男人身上。
Delta Gear作為Sentinel在中京地區的鎮座基石,展現出無與倫比的力量,但也帶來了不可忽視的副作用,讓每個使用者都走向了理智崩壞的邊緣。
花形當年對Delta Gear寄予厚望,卻也深知它的缺陷,在測試接連失敗之後,他選擇身心尚未發育完全的幼童進行實驗,雖然殘酷,卻也在翔也身上得到空前絕後的成功。
時間飛逝,翔也已步入弱冠之年,Rhoz Gear的構想正是為了解決這一問題,不過......花形可沒有想要讓翔也使用Rhoz Gear,而是希望能由理真來使用,再讓理真與翔也交換他手上的Faiz Gear,便能避免大腦崩壞的最壞結局發生。
然而這計劃的核心問題在於,如何說服翔也交出他手中的Delta Gear,並讓理真接納新的Rhoz Gear。
或許花形會指望他能繞過Sentinel的監視,直接與野村瑞希搭上線,透過世界白翼聯合會的資源,再加上SmartBrain本身技術,快速完成核心單元的重構。
「......。」
Mr.Smart輕輕地皺了皺眉,用手敲了敲自己的額頭,這樣的燙手山芋誰都不想接。
「理真......翔也......。」
這兩個少年的名字在Mr.Smart的腦中回響。
如果沒有陰錯陽差地進入流星塾,等待著他們的又是什麼樣的安排?
身為一個觀察者,夾在使徒與純血者之間,Mr.Smart不禁為現今人類的殘酷感到寒心,在他的年代,生命的終結多半是由外力決定的——戰爭、疾病、貧窮……人們沒有選擇的餘地,生與死被視為不可改變的宿命。
在他那個戰亂紛飛的年代,純血、高貴都不過是浮世一場笑話。
但是在這個已經沒有戰爭,醫療普及的科技時代,與死亡之間的距離變得遙遠,人性深處的黑暗更加顯露無疑。
他又把念頭轉到了木場勇治的身上,照花形所提及,他的使徒之力源自於海姆達爾,這位貫徹守護之道、博愛克己的靈界騎士,是花形如今眼下,除了流星塾的孩子以外的希望。
「你一直注意著木場勇治,卻忽略了他身邊的那位女孩,勇治會選擇她,也是命運使然。」
螢幕上的字再度閃過。
「我知道。」
Mr.Smart冥冥之中早有預感,因為玲音能使用Faiz Gear,絕非純血者的體質所造成。
「但是......世上真有純血者與使徒的混合體?」
「您若不信,大可繼續觀察。」
口說無憑,花形希望Mr.Smart能自己去見證玲音的特別之處,事實終將勝過言語。
凡事皆有解答,但須親身體會,才足夠深刻。
Mr.Smart驟然一驚,若真有某種「混血」能擁有使徒的力量,卻又不受使徒的短命宿命所困,對於定律而言,將會是何等革命性的存在?
他往花形的維生艙輕敲了幾下,像是在敲打一塊沉睡的門,語氣中帶著好奇:
「花形,你到底還預料了什麼,是我還不知道的?」
「那我再說一個吧,其實並不是只有回歸虛空的靈族才會降臨,長田優輔便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所以?」
「你一旦知道讓我變成使徒的力量源於何方,便會對我現在的狀態不那麼意外了。」
「花形,有話直說,你知道我很忙。」
「別著急,我這就告訴你。」螢幕上的字緩緩地浮現,「我是斯潘迪亞(Spiendia)。」
「你是斯潘迪亞?」Mr.Smart手中的平板頓時掉落,顯然震驚不已,「靈界七騎士第五席......被人類稱為智識之井、文學之神的斯潘迪亞?」
「狹義來說,使我成為使徒的,是斯潘迪亞一小部分的心智,所以我算是他、卻也不是完整的他。」螢幕上的字飛快地閃動著。「安傑羅大人,您不疑惑嗎?為何並非魔族獵人,只是一介商人的我,能夠一眼看出您就是遠古的新月之子,而態度仍稀鬆平常?」
Mr.Smart頓時沉默,彎身撿起地上的平板,縱使他在見多識廣的歲月長河裡早已練就處變不驚的本領,此刻也不免露出震撼神色。
「我們能夠藉由意念,在人界找到落腳點,創造出不可計數的變局。這就是使徒的本質---蟄伏、覺醒、最後走向崩壞。這一連串過程,於我而言並非意外,而是必然事實。」
螢幕上的字飛快閃過,Mr.Smart聚精會神地閱讀著,深怕錯過任何資訊。
「世人們都以為『神』高高在上,很難理解這樣的降臨方式其實非常常見,比起神蹟,更像是『意念』與『器皿』的結合,但這需要一把最關鍵的『鑰匙』,以凡人之軀揮動修羅刃的那位英雄,恰好充當了這樣的角色。」
花形用平靜的文字,在螢幕上述說著使徒的起源......。
可以說,他也曾是「凡人」,卻在機緣巧合下成了降靈的容器。
「終究......是我低估你了,花形。」
Mr.Smart靠在維生艙邊的桌子上,手扶著額頭,表情甚是複雜,像是冷笑、又像羞愧。
他未料到,百年後的今日,被一個「偽裝成人的神」耍得團團轉。
這時螢幕上又浮現更多的文字。
「安傑羅大人,您是那被稱作『新月之子』的血裔,也早該知道這個世界沒那麼安全,你的回歸也絕非偶然,你是為了完成你未完的宿願,才重回這人間。」
Mr.Smart深知讓自己回歸的答案,就藏在自己設下的語音密碼之中。
如同藍寶石般的水色頭髮、盤旋的黑蛇、穿著銀鎧、將婀娜隱於強悍後方的身姿,那是他嚮往的存在,也是宿敵。
「花形,你既然知道我是『新月之子』,就該理解我所帶來的『回歸』,絕非單純地只想再續塵世歲月,若我的願望僅是如此簡單,我就不會一頭栽進你們使徒與純血者的紛爭裡。」
Mr.Smart的語氣裡有一絲淡漠與蒼涼,像是在訴說某段逝去的光陰,如今露希雅已轉世成他陌生的模樣,他沒來得及說上一聲「你好」或「好久不見」,那人已把自己的存在當成族譜上的一粒塵埃。
「莫要忘了,你有你的宿願,我也有我的計畫。斯潘迪亞的意志給了我對這個世界更深層的洞察,但在使徒的『蟄伏-覺醒-崩壞』循環中,我也僅僅是一顆不知何時會裂開的種子。」
花形語中之意,不言自明,他深知使徒的結局往往走向身體的急速凋亡,雖然藉由凱塔基溶液可勉強維持,但那不過是延遲「崩壞」,並非徹底根治。
以前,他透過斯潘迪亞的殘存意念,探究到更多古老的、靈界的、甚至「神性」的秘密同時,花形也同樣預感到一件事---唯有不斷推動實驗、推動新裝備與新計畫,做好迎接使徒之王的準備,帶領族群尋找生路,翻轉原本早已既定的宿命。
花形不想再讓更多人陷入這種「強大力量下的無可奈何」。
過去曾有無數使徒恃勢殘殺,甚至沉醉於能掌控他人生命的病態快感,忘了成為使徒的根本理由,其實不是為了個人私欲或本能驅策,而是一項更龐大、終將在靈界與現世交疊的使命:「阻止耶夢加德的復甦,守護人界的存續」。
所以花形決定改變窒礙難行的現狀,他希望使徒一族能夠在這一世就徹底滅亡,把世界還給人類的手中去決定未來。
「你希望的『回歸』,與我期望的『殲滅』,或許並不相衝突。」
螢幕上的字持續閃動。
「只要最終能阻止耶夢加德覺醒,就算讓使徒族群在這世代走向終末,也未嘗不可。」
「但沒幾個人願意背起這種壓力,這種行為與送死無異。」
Mr.Smart苦笑一聲,螢幕上的文字繼續亮起。
「他們沉溺於斬殺與侵略,迷失在肉體永恆的慾望裡,召集更多的同胞,把神諭當作榮耀的召喚,卻沒一個人真正在意要付出什麼貢獻,所以這一世,我寧可讓使徒滅亡,也要結束這無盡荒謬的循環。」
空氣中浮動著一股壓抑的緊繃感。
Mr.Smart的手覆蓋上維生艙,靜靜地看著花形,那張沉睡中的臉如同一片沉寂的湖面,不輕易洩漏真正的想法。
「我在靈薄獄中的漫長歲月裡,關注著人界的興衰,即使人類總是要重複相同的錯誤,可我不想再看見一個又一個世代,毀滅於神魔交戰的餘燼裡。」
「您已經有從旁觀者轉為局中人的覺悟,安傑羅大人。」
「不得不說,你的計畫的確很徹底,也很偏激。」
Mr.Smart收回手,臉上浮現一絲若有所思的神情。
「如果這是你的願望,我可以理解。只是……你是否想過,那些仍在掙扎、生存的使徒,或許渴望的並不是無盡殺戮,而是想擁有一個能安然活著的可能?就像我現在,還是持續找尋能夠讓你恢復的方法。」
「人性之中,的確有人能在絕望中渴望光明。可更多人,卻在暴力與力量的誘惑裡急速墜落。自古以來,一旦獲得近乎神明的力量,人的『惡』就會被無限放大。我的實驗也好、計畫也罷,本質上都是想為族群尋找『出路』;只是比起『進化』,我更相信『終結』也是一種答案。」
花形以意念驅動螢幕,字跡一行行浮現,像一則早已寫好的神諭。
「所以,你給了流星塾的那些孩子各自的力量,卻又默許他們隨時面臨被抹除的危險,你看似在為教育獻身,實則也是在篩選、觀察;若他們禁不起考驗,你就順理成章地讓他們踏上『終末』的命途,甚至加速那毀滅的進程。」
Mr.Smart微微皺眉,他早已看出花形培養塾生的矛盾之處:既期待有人能擺脫宿命,也同時容忍大部分孩子「失敗」,甚至暗中推動他們走向毀滅。
「花形,你曾經對我說過,使徒的『崩壞』就像一座無形囚牢;誰也逃不出來,你只是比別人更加頑強,也更懂得利用科技手段去抵抗死亡。」
Mr.Smart伸出手,輕輕貼上維生艙冰涼的透明艙壁,語氣雖淡,卻透著說不清的複雜情緒。
「你給了流星塾的孩子們自保的力量,讓他們對抗失控的族群,可我從未想過,原來你真正的計畫,是對使徒一族設下難解的死局,甚至不惜讓他們滅絕。」
「是啊,若真有一個人能從成功這死局中脫穎而出,能賦予使徒一族延壽之力的『王』才得以降臨,斬斷這以殺生為繁衍的無窮連鎖,若沒有,就讓使徒在這個時代畫下句點吧。」
花形的文字裡並沒有遺憾,流露出一種終極的自信,或可以說是一種看淡。
Mr.Smart聽到這裡,只是露出了意義深遠的一笑。
「那我想問你,性命這種東西,對全知全能的存在而言,又代表何種意義?」
「使徒本就不是屬於人間的造物,安傑羅大人。」
「所以繼承了肉體記憶的靈體,算不上是一條性命嗎?」
安傑羅這一問,問得犀利,花形的維生艙始終保持著恬淡的狀態,唯有那頭頂螢幕上的字跡仍在持續閃動,看似正在演算合適的解答。
「若單純論肉體與靈體的結合,能否稱作『生命』,本就是見仁見智,神話時代的記載,也不過是凡人對超然存在的揣測與想像。」
花形回答道,文字的閃爍速度略有加快,似要對這問題進行更深的解釋。
「然而,每一次擁有記憶的回歸,都寄託了創造者的盼望,甚至寄託了靈體本身對『重生』的渴望。」
Mr.Smart低聲回應花形的見解,發現自己正與接近於神的存在對話,竟有些無所適從。
「您看,計畫聽起來有些瘋狂,但也並非毫無邏輯。只是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耶夢加德的足跡也許正逐漸逼近,而我的身體能撐多久?你的藥劑仍在測試階段、結雲的報告結果尚不明朗,我也無法精準預測。」
花形說話方式雖然平淡,可其中的壓迫感卻顯而易見:他既想推動整個大局朝著「滅亡或突變」的方向前進,又深知自己隨時可能迎來肉體的終點,他的意念或許也會隨著「崩壞」徹底消散,必須在有限的生命裡,用盡手段為這世界留下「翻盤」的希望。
「以命相搏可不像是神的作風,耶夢加德若真要撕裂此世,我未必會袖手旁觀,但我也不會隨你預設的劇本走下去。在世人面前公開我身為『新月之子』的身分,還不是時候。」
「我期待那一刻。」
實驗室內瀰漫著溶液特有的化學刺鼻氣味,這個男人正深陷於晦暗深淵裡,目光卻似俯瞰一切。
「還有我是靈族騎士,並非神祇,只是人類總把我們的靈力表現視為神蹟。」
過了幾秒,螢幕上閃爍的文字再次浮現新的字句:
「安傑羅大人,您貴為身為『遠古的新月之子』的存在,卻依舊隱而不發,究竟是在等待什麼?」
「我不是神明,也不想成為眾人膜拜的對象,純血者一族會因為我的出現再度陷入騷動,非到耶夢加德出現的那一刻,我不會輕易地露出底牌。」
深思片刻後,Mr.Smart仍是堅決地回答道。
花形對這答案不甚滿意,看來暗示不太明顯,他只好再給額外的提示:
「安傑羅大人,您總把焦點放在『耶夢加德』的復甦上,忽視了另一個可能比祂更早到來的災厄。」
螢幕上的文字如此說著。
「另一個災厄?你又是什麼意思,花形?」
「是關於『野村靜希的背叛』。」
「野村靜希?那孩子師承名護啟介,曾是優秀的魔族獵人,他現在是世界白翼聯合會的指揮官,我們有共同的目標,我不相信他會背叛我們。」
「SmartBrain跟Sentinel的衝突是日漸增加,加上北崎這次為了回收Delta Gear的行動過於偏激,多虧目前Sentinel的實質掌權者是米絲緹(Misty),她是懂得我們計畫的人,才把衝突壓在最小限度。」
米絲緹即是五月來到人界前的本名。
「五月小姐......她是個理解我們計畫的人,但她何時回歸靈薄獄仍是個未知數,到時候Sentinel若是換人當家......。」這句話點醒了Mr.Smart,眼下他不得不去思考這潛藏的危機。「花形,你說對了,野村靜希身為指揮官,很可能會以其他手段制裁SmartBrain,讓我們手腳難伸。」
Mr.Smart的腦中立刻閃過幾個關鍵片段,野村瑞希當年曾協助花形與狄綸,為深潛者族的基因計畫出力,但今非昔比,如今Lucky Clover的成員們各懷鬼胎、互相猜忌與競爭,早已忘了合作的重要性,若野村靜希意識到威脅,一場針對「使徒」的全球肅清行動就可能提前爆發,而在連鎖效應之下,激進派純血者必定在兩方鬥爭之中,伺機而動。
「守護」與「肅清」只有一線之隔。
若有心人士利用「世界大義」作為旗幟,任何人都可能被打上「威脅」的標籤,從而引發另一場清洗。
「靜希……他有那麼大的能耐嗎?」
安傑羅並非對靜希本人有多大疑慮,而是始終相信自己與世界白翼聯合會的起源關係足以抵禦輿論的抹黑。
然而,現實的政治操作往往遠比想像來得可怕。
且不說世界白翼聯合會的資源,單是一個Sentinel,就有足夠火力把SmartBrain逼到牆角。
「就如同我十五年前說過的,靜希的言靈術,是可制衡耶夢加德的力量、也可能在耶夢加德的復甦之路上推那關鍵的一把,若他為了肅清使徒,選擇動用另一個更大的『天災』來進行無差別毀滅呢?」
「你想說的是,野村靜希或許握有一把利刃。如果他把使徒當作眾矢之的,進而向全世界揭發『我與使徒合作』的真相,那麼……。」
Mr.Smart閉上了眼,欲言又止,讓花形接下他未盡的話語。
「世人會一併把真正的你當成『騙子』。」
花形這句話十分中肯,人們只會把歷史中記載的新月之子,視為真正的安傑羅.賽菲爾,因為被刺穿心臟之後理應永世不得超生,如今Mr.Smart卻還能夠以原貌回歸人世,在任何人的眼裡即是荒謬,沒有人會相信他說的任何一句話。
「是啊,我將可笑地成為自己的『替身』,是我疏忽了人性的善變......。」
Mr.Smart垂下眼皮,神情既落寞又沮喪。
他凝視著維生艙裡載浮載沉的男人,即使說了這麼多事仍如雕像般沉靜,反觀他自己的心中驚滔駭浪。
原想靜靜地當個旁觀者,驀然回首,驚覺自己已是局中人。
「安傑羅大人,我並非要挑撥您與靜希那孩子的關係,只是希望您能未雨綢繆。」
花形並非要挑明與靜希為敵,但他確實將此人視為現有的局勢中,足以讓「耶夢加德」之前提早爆發的關鍵人物。
言靈術一旦被心懷惡意的人所用,足以移山倒海、翻雲覆雨。
「為了預防這件事,我心裡已經有後繼者的人選,那個人將會代替我的位置,帶領保有理智的同類通往『終末』的道路。」
花形透過斯潘迪亞的能力,早已判斷出所有的可能,並事先佈好了棋局,現在只待Mr.Smart是否已有執棋的覺悟。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