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男孩坐在石岸上。那夏夜裡的晚風,吹拂著他們兩人。他們的長髮被風吹動,一個是羅馬男孩,一個是猶太男孩。月亮掛在星空,他們兩人就這樣看著它,彷彿伸手可以拿到它。
「所以你覺得神存在嗎?」那個叫卡里古拉的羅馬男孩轉頭來問旁邊的男孩。
「我覺得不存在。」那個叫耶戶的猶太男孩回答。
「我也覺得。」卡里古拉轉過頭繼續看著月亮。
「可是我媽總說祂存在。」耶戶說。
「我爸爸也這麼說。」卡里古拉說。
「她說,以前我們的族人不相信祂,結果轉頭去相信一個邪惡的神,叫做摩洛,然後會把小孩丟進火坑裡!」耶戶興奮的說。
「那我一定要教訓那個神!」卡里古拉說。
他站在石頭上,面對大海。
「海神涅普頓!我要向你宣戰!」卡里古拉大聲的喊叫著。
「向你宣戰!」耶戶也跟著站了起來。「你說祂叫什麼?」
「涅普頓。」
「涅普頓!」
「而且,」卡里古拉對他耳語,「我以後要是成為了皇帝,一定會派軍隊跟祂決戰的!」
「你們兩個!玩夠了吧!回來準備洗漱跟睡覺了,當心掉到海裡。」那猶太男孩的媽媽在一旁呼喚他們。
「如果我掉到海裡,我會跟海神涅普頓決一死戰的!」耶戶說。
「卡里古拉!你不要老是教他一些你們神明的神話!你要像個哥哥一樣,做個好榜樣,還要像個貴族一樣。你可是要成為皇帝的人呢!」她一次教訓了兩個人。
「他們在做什麼?」一個猶太富商剛洗好澡走了出來,他是那個男孩的父親。
「卡里古拉大概又在跟他講羅馬人的神話了。他說什麼要跟海神決一死戰。」他母親說。
「管他媽的,」他父親說,「管他海神死神天神。羅馬人要拜什麼偽神都隨便,反正非我族類。」
「你個死老頭。」他母親說,「你爹當初到底為什麼幫他取這麼一個不祥的名字?」
「耶戶王可消滅了一堆偽神。」他父親說,「這不是祂老人家最想要的嗎?」
「但那耶戶王可不是好人啊!」他母親說。「他根本不相信神啊!連一個神也不相信!」
「但祂還是祝福了他好幾代,」他父親說,「可見祂也不在意你們相信不相信祂。」
「祂還賜福給該隱呢。」他母親惡狠狠地說。
「那我們下一胎就叫該隱。」他父親說。
「那如果是個女孩呢?」他母親問。
「那耶弗他的女兒叫什麼來著?」他父親說。
他母親搧了他一個耳光。
「老天我當然是開玩笑的。叫她夏甲,夏甲。法老的女兒夏甲。」他笑著說,結果流了鼻血。
「好不到哪去!」他母親說,她每次都會被那這個爛丈夫逼瘋。「她是被亞伯拉罕放逐的使女!」
「但她後裔必成大國!」他父親邪魅的笑著。
他們家是海上商人,三代的海上商人,負責從海戰戰場上搜刮陣亡死人的遺物,尤其是軍長們的金飾跟銀飾,把它們洗一洗賣了。如果是銅製的武器也不錯,可以熔了以後重新鑄造。羅馬的貴族們並不知道他們身上穿著的東西是從死人身上搜刮來的,非常愛戴這個家族,於是提比略便給予他們在「我們的海」中最高的自由通行權。
他母親死了的時候他就在現場。那是他們回到老家拿撒勒短暫休息時,她牽著他的手走在街上,一個強盜在大街上看中她的衣物,便拿出刀把她殺死了。
他爸動用關係很快就抓到了這個強盜,他叫巴拉巴,是個瘋子,已經在撒瑪利亞殺了不下八個人。
羅馬人本打算趕快處死他,把他釘死在十字架上,但他爸沒有打算這麼輕易放過他。他讓他在最不人道的監獄裡待了不知道多少年,結果他自己還沒等到親眼看到他被釘死,自己就先死了。
那天耶戶身著細麻布衣,準備觀賞那個殺母仇人的死,然後那群人把他放了,改換了一個他根本沒見過的人上去。
「那他媽是誰?」耶戶問彼拉多。
「那是一個叫耶穌的拿撒勒人。」彼拉多說,那時他正在洗手。
「他他媽的做了什麼窮凶極惡的事,你們才放了那個巴拉巴?」耶戶問。
「他什麼都沒做。」彼拉多甩了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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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麼名字啊,這位姑娘?」一個色咪咪的老頭看著伊絲塔。
「嗯、嗯……」伊絲塔加快腳步,不打算看他。那時她才剛離開羅馬沒多久,她打算去一趟耶路撒冷。她聽那個人說,盎克拉就後來去了那裡。
「沒事的小姑娘,我可是個算命的。」那老頭依然邪笑的說著,他慢慢地跟上去。「告訴我,你的名字是什麼?我來幫你算命。」
「請不要這樣……先生。」她非常驚慌。她眼見四下無人,知道自己很危險。
「我看看你的面相,來!」老頭強硬抓住她的手,把她轉過來。「你的面相啊,哇!屬於富貴的類型。」
「我不想算命。」她哭著說。「請問要怎麼樣您才會放我走?」
「沒事的小姑娘,你知道一個人的名字可以代表他的命運嗎?比方說,有的人名字生來就是要當奴隸的,」那老頭繼續拉著她。「但也有的名字生來就是不同凡響。來!說吧!你叫什麼!」
「伊絲塔!」她閉上雙眼,哭著說。
聽見這名字,那位老頭面容扭曲,驚嚇著放開了手。
「誰許你取這名字的?」他憤怒的說。「你這褻瀆女神的妓女!膽敢取我族的神的名字!」
「這是我母親幫我取的,」她說,「她說,這是只有我們家族可以取的名字。可以守護我的名字。」
他聽著這句話,感到驚恐萬分。
「您再讓我看看你的臉一次,就當我求求您了,尤其是您的眼睛。」那老頭突然改了語氣,彷彿從一匹狼變成一條主人身旁的狗。
她抬起頭,用淚汪汪的眼睛看著他。那對眼睛使他戰慄,他在兒時看過那雙眼睛,那雙在石碑上的眼睛。那是統治了世界的四個角落的王,西拿基立王的眼睛。
「您說您母親幫你取這個名字的?」
「是的。」
「她有說過這個名字的含義嗎?」
「她說這個名字可以保護我。」
「她有沒有說這是神的名字?」
「沒有。我該改名嗎?請問我冒犯了神了嗎?」
「不。」他跪了下來。
「您是公主。」他低下頭,對她膜拜。「您是我們的戰爭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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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裡,巴拉巴一臉壞笑的走著,哪怕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走去那裡。
那時上來了約二十個人把他拿住了。他們花了不少力氣才把他制服。一個人用刀試圖刺他,但沒刺中,另一個人刺中了他的大腿,只流了一點點血,然後一個叫耶戶的少年對他斷斷續續不間斷卻又不規律以著某種奇特的邏輯時而緩慢時而快速的猛烈的殘忍的顯然不曾打算讓他死去反而是似乎覺得可以用刀來讓他活下去的般地刺了他二十一刀。
他的胸口的傷口是胡亂的刺,肩膀跟腹部則是像釘釘子一樣刺,最後一刀是劃在他的喉嚨上的。
他顧來的那些人(他們可能也有機會被釘十字架)全部圍在他身旁不敢靠近。他就這麼刺了十五分鐘。
他那時全身是血,他說他不相信神,但此刻他相信了。他看著眼前被他刺的不成人形的巴拉巴,他相信了,他看見了真理。
他走在一片大海旁,他們把巴拉巴的屍塊一塊塊丟入大海。他看著大海,那裡沒有神,看著天空,那裡也沒有神。但他明白了什麼是神。
他將他家的船賣了,奴隸也賣了。事實上,他根本不需要錢。他把它們全丟入火裡,因為他親眼看見了真理。
「名留青史吧!卡里古拉!」卡里古拉皇帝對著前來刺殺他的刺客喊道。在這一刻,他們兩位兒時玩伴看見了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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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將伊絲塔領到一個村子,一個貧窮不堪的村子。他將他今天所有所見所聞講給一個全身蒼白的女巫聽,她走向她,摸著她的臉,看著她的眼睛。
「是她。」
前來好幾個人,有男有女,全部向她下拜。
「您是我們的公主。」
「公主?」
「我們的公主。亞述帝國的戰爭公主。神諭說過,以戰爭女神為名的您將帶領我們復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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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條誡命,」耶戶對他的追隨者說,「戰爭就是神。除它以外你不可有別的神。」
「拉比,為什麼?」他的門徒問。
「因為這是對歷史的最終總結。」耶戶回答。
「第二條誡命,」他接著說,「將這名字傳遍各地,直到地極為止。」
「拉比,我們什麼時候能知道我們已經做到了呢?」他的門徒問。
「當我們在世界上建立第一個不相信神的的國家的時候。」耶戶回答。
「再來,」他繼續說,「這是暫時的,不是永遠的——每當有人問起你是誰,你就要回答說,『我是拿撒勒教的一員』。」
「拉比,這又是為什麼?」他的門徒問。
「我們要讓羅馬向拿撒勒教宣戰。」耶戶回答。
「那麼我們要這麼說到什麼時候呢?」他的門徒問。
「直等到他們之間其中一方勝利為止。」耶戶回答。
「那麼到了那日,我們又應當要做什麼呢?」他的門徒問。
「到那時,我們要回答說自己是『羅馬人』。」耶戶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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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天夜裡,羅馬大火的時候,尼祿一人在宮殿裡狂笑不止。他身後的士兵們對他感到恐懼。
他找來縱火的幫兇們好幾個已經被羅馬士兵自行處決了,當他們跟尼祿回報這些事情時,尼祿說,「是拿撒勒教縱的火。」
當士兵們離開時,他對著銅鏡裡的自己說,「我是拿撒勒教的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