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 英雄
眾人用法力瞬間來至塔下,加百列坐在草地上,卡瑪女巫站在他身側。
「你將比莉帶來見你父親?」法蘭克問加百列‧二世:「她恐怕是他此生最不想見到的人,你還將她領到他身前?坦白來說,你是不是想弒親啊?」
「不,我一直很想見妳一面,」加百列起身,深吸一口氣,正視卡瑪女巫,「好久不見了,師父。」
卡瑪女巫早就不是比莉當時的模樣,加百列的容貌卻和當年沒有多大差別,只不過因為多年未曬太陽,看起來異常蒼白。他的金髮依舊閃耀,海洋之眼依舊深邃,他看著比身旁的兒子還要年少。
「既然如此,為什麼一聽到我就跑?」他說想見面,卡瑪女巫顯然不相信,「要不是我眼明手快,你現在就不在這裡了。你挺能逃啊?以前我怎麼都沒發現呢?別說整塊喀斯蒂娜大陸都讓我掀翻了還找不到人,就連其他海島,哪一個沒被我踏遍?我連你的兒女都找到了,唯獨你,像是從人間蒸發了一樣。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當然,我不認為你死了。」
「逃?」加百列一愣,「我不是早就中了妳的詛咒嗎?」
卡瑪女巫:「詛咒?我連你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怎麼詛咒你?雖然你是個極爛的巫師,但不至於不知道,不能詛咒死人吧?巫師的詛咒只對活物有效,範圍只有這個人世間。至於對活人詛咒,與對象距離越近,效力越強大,維持時間也越長久。我連你的面都沒見過,怎麼詛咒你?你告訴我,」沉聲:「我詛咒你什麼?」
加百列雖然茫然,仍是回答:「妳將我囚禁在高塔上,幾年之間就會換一座高塔,去到連我都不知道的地方‧‧‧妳說這不是妳的詛咒?那會是誰‧‧‧」不禁望向一旁地縛靈、傑德、萊納斯、法蘭克。
「誰不想詛咒你?畢竟你把我們害得那麼慘,」地縛靈率先出聲:「但這也要知道你人還活著,我們連你是死是活、人在哪裡都不知道,怎麼詛咒你?」
法蘭克:「坦白來說,他說的對。」
萊納斯撇清:「我人在北境,沒空。」
傑德想了想,才說:「加百列當年從比莉身上得到強大法力,那和尋常需要自己修煉而來的法力不同,而是直接獲得最強巫師的法力,當時的他早已擁有與我們抗衡的法力,我們之間沒人能詛咒他。」
「既然沒人能詛咒你,」卡瑪女巫輕笑,「只能是你自己詛咒自己了。」
加百列分不清卡瑪女巫是認真的還是在開玩笑,「開什麼玩笑‧‧‧」
「閒話稍後再談,我問你,」卡瑪女巫正色,「當年的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卡瑪女巫面沉如水,目光專注,彷彿世上再沒有比眼前人更值得專注。她要親眼見證,親耳聽見,遲來了二十七年,或是更早之前,一切的真相。
「我沒有背叛妳,」加百列的海洋之眼在卡瑪女巫狩獵般的目光下顯得無辜,「如果這是妳一直想聽到的,我現在就能告訴妳。」
「廢話少說,」卡瑪女巫沉聲:「我要你從頭講起。」
加百列:「當時我們分頭進行,我與艾比蓋刺殺亞瑟王,妳去刺殺巫師一族長老,重整巫師一族。亞瑟王確實死於我手,但艾比蓋沒被人抓走,我將她和艾德藏在東邊海灣,助他們偷渡離開。我告訴其餘六侍,聯合演一場戲,將妳送上火刑場,讓妳在世人眼前遭龍焰處刑,畢竟當時獵殺女巫的呼聲這麼高,不演這一齣戲,難平眾怒,他們不會放過妳。我自己的處境也沒好到哪裡,我是人人追殺的「天下之惡」,喀斯蒂娜大陸早已沒有我的容身之處,唯有一死,我才能獲得重生,得以在別的地方重新開始。」
「戲?」卡瑪女巫冷笑,「我被你的龍焰燒成焦炭,你還認為我能假死不成?」
「沒錯,」加百列正色,「火刑必須是龍焰,我才能確保妳能假死,才能確保能將妳帶離喀斯蒂娜重生。我命令我的龍,吐出的龍焰不能將妳燒的屍骨無存,而是必須留下完整的焦屍與魂魄,這樣我才有把握能用聖泉讓妳復活。畢竟沒人知道,聖泉究竟能不能讓徹底離開人世間的人死而復生‧‧‧我確實在火刑後確認過妳的狀況,當時的妳確實留下完整的「屍身」與魂魄,一切都很順利,但沒想到‧‧‧」
那就是當時火刑後他特地來探查的原因?他確實是來確認我的生死?
加百列:「沒想到,當我將說好的聖泉交給巫師一族的長老,再次回到火刑場,妳的屍身已不見蹤影。妳不知道當我發現妳不見時有多慌‧‧‧不可能有人知道妳沒死將妳帶走,而妳自己離開更是無稽之談‧‧‧但我沒有時間確認這一切,巫師一族的長老很快就會發現我給他們的不是聖泉,而只是普通人的血液,也就是我的血液,到那時候要走就麻煩了,艾比蓋和艾德也在等我‧‧‧於是我懷著滿腹疑問與恐懼逃離了喀斯蒂娜大陸‧‧‧卻在逃離後的第十年,在福爾摩沙島上被妳找到‧‧‧我消除加百列與吉賽兒的記憶,將他們藏在隱士島上,沒想到,妳還是找到他們,憑血液的味道就能找到人嗎‧‧‧想必妳對我血液的味道一定恨之入骨,才會這麼永生難忘‧‧‧」
卡瑪女巫:「我找到你的兒女,卻找不到你,你卻說這是我的詛咒。我現在就能告訴你,加百列,這是你對你自己下的詛咒。基於某種理由,我不知道是恐懼還是愧疚,你極度害怕遇上我,你怕極了,才會每隔幾年就會移動位置,去往連你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我猜,移動的契機就是每當我靠近你、快要找到你時,你的咒術就會帶你到離我更遠的地方,我才會永遠找不到你。而此刻我能遇見你,是因為我是你兒子親自帶來的,你的咒術可不會讓你防範你兒子。」
「是這樣?妳的意思是,」加百列再次確認,「妳從未詛咒過我?」
「從來沒有,」卡瑪女巫沉聲:「我只盼能再次見到你,親手殺了你。」
「沒有啊‧‧‧原來妳沒有詛咒過我‧‧‧」加百列露出如釋重負的微笑,對卡瑪女巫想親手殺了自己的威脅恍若未聞。
「開什麼玩笑‧‧‧」地縛靈咬牙,「妳從來沒有詛咒過加百列?對一個妳從外面撿回來的人類小子,妳尚且心軟,詛咒我們這些昔日同窗妳倒是一個比一個狠‧‧‧伊奈茲直到現在都還在山林間紡織‧‧‧」
「她要是想,隨時能過來,」卡瑪女巫正視地縛靈,「我從未詛咒過她,或是你,或是你們任何一個。」
眾人聞言俱驚。
「我只不過開了個玩笑,」卡瑪女巫聳肩,「而這玩笑,長達二十多年,不過如此而已。」
「妳說妳對我們做的一切不過只是開玩笑?」地縛靈暴喝:「開什麼玩笑?我確實被妳困在勾魂灣,我試著掙脫,身體卻成了氣體,像鎖鏈般被縛在大地上,妳說這不是妳的詛咒?」
卡瑪女巫:「你確實曾試著掙脫,不過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你剛開始確實是積極掙脫沒錯,之後呢?在無數次掙脫失敗後,你不也放棄了?剛開始我確實用法力將你縛在大地上,但我只用法力困住你一百日,就和我被抓去關禁閉的時日一樣,不多也不少。百日之後,你要是再想試著掙脫,誰也攔不住你。」
地縛靈大驚失色:「開什麼玩笑‧‧‧」
卡瑪女巫:「我沒開玩笑,我說的是真的。你剛才說伊奈茲還在山林間紡織?大可不必,我剛才就說過了,她要是想,隨時能來。」話剛說完,法蘭克倏地消失,想必是去找伊奈茲。
卡瑪女巫:「伊奈茲每隔幾年就會被移動至不同山林,我讓她這麼深信,當她這麼深信時,我施在她身上的法術便會奏效,帶她前往連我都不知道的地方。唯有她深信自己不會被我的詛咒牽著走,她才能憑著自己的力量離開山林。至於她手上永遠不會完成的紡織品,那只是再簡單不過的法術,她卻可能因為心生恐懼,被本可一眼看穿的事物蒙蔽雙眼。」
「不得不說妳這一招真夠狠心,」萊納斯出聲:「妳不是不知道,伊奈茲那傢伙有多愛熱鬧。妳讓她永遠守著寂寥與靜僻,永不能說預言,簡直讓她生不如死。」
卡瑪女巫:「禍從口出,她當時信口捏造的「天下之惡,乘龍現身」,把我害慘了,我留她一條命在已是仁至義盡。」
萊納斯:「妳對她仁至義盡,那我呢?北境的疫病可不只百日。」
卡瑪女巫:「疫病確實不只百日,但你確實是於百日之後就能治癒患者,但顯然,百日後,你再也沒嘗試醫治過任何人。疫病確實不只百日,那是因為我見到那狼女的未來‧‧‧她是真正的狼,貪且戾,要是鳳凰地下有知也不會瞑目。她的野心極大,要是放著不管,只會讓她的人民陪葬她的貪婪。你我都知道,她遲早都要亡。我只不過減緩她亡國的速度,北境不是到現在都還沒亡嗎?疫病的速度與他們狼王要他們赴戰場送死相較之下,差太遠了。我明明減緩亡國速度,人們非反著想,萊納斯,你不會也這麼想吧?」
萊納斯:「百日後能治人?但娜歐蜜的腿‧‧‧」
「「永不能醫治心愛之人」是娜歐蜜母親,亞瑞安娜的詛咒,她氣你對鳳凰見死不救而下的詛咒,但她現在人已死,詛咒永遠解不開了,」卡瑪女巫平靜的說:「畢竟誰的詛咒力量能強過死人?」
萊納斯聞言,無聲的嘆了口氣。
「火刑前,」卡瑪女巫問傑德:「你特地來跟我說一切都會沒事,也是因為認定這是加百列的計策?」
傑德點頭,重申:「六侍─或者該說七侍,加上加百列。七侍沒有背叛妳,我們聯合起來抓妳,全是因為加百列說要在長老們面前演一齣戲。他能操控龍焰,確保妳復活。一切卻沒按照原先說好的走,妳確實復活了,卻已成了另一個人。」
「既然誤會都解開了,七侍沒有背叛卡瑪女巫,」法蘭克不知道什麼時候帶著伊奈茲回來了,在人群中說:「而卡瑪女巫的詛咒從頭到尾都只是惡作劇‧‧‧我能說一切都扯平了?大家能握手言和、和好如初了?」
「這不是所有實話吧?」萊納斯對加百列說:「她要你從頭講起,你卻從奪冠會之後講起?」
伊奈茲冷聲:「這時候還不願全盤托出,是要等什麼時候?連我們都是後來才知道。」
「妳困住我的時候,」地縛靈對卡瑪女巫說:「特別警告我,不要我去碰尋常男子,不要我毀了平凡人類男子的純粹。為什麼?是因為平凡男子讓妳想起誰了嗎?妳以為妳從人類世界撿回來一個平凡男子,從此改變他的一生,乃至整個巫師世界、人類世界,影響甚至超越這塊大陸。妳以為是妳將他撿回來,還是,」沉聲:「他根本就在那裡等妳。」
卡瑪女巫揚眉,一副願聞其詳的表情。
加百列神色平和,似乎終於有機會能替自己發聲:「你說的沒錯,地縛靈。不是比莉將我撿回來,而是我根本就在那裡等她。她在神廟裡發現我不是偶然,一切都是精心安排。這是筆與巫師一族的交易。巫師一族預見,為了守護聖泉而誕生的侍者當中最強者,將為巫師一族帶來毀滅,他們不知道哪一個將來會是最強的,遂全讓他們每日不輟的修練,隨著時日,他們便知道,那個帶來毀滅的最強者就是比莉。與此同時,他們預見了有雙海洋之眼的少年將拯救巫師一族,於是他們要我們相遇,」看著卡瑪女巫,「畢竟妳象徵毀滅,而我象徵他們的希望。他們要我接近妳,交易條件是他們能替我逼出體內聖獸,看來巫師一族連我家族體內都有聖獸這一點也預見了。他們幫我逼出聖獸,要我用聖獸對付巫師一族的毀滅者。」
卡瑪女巫:「你答應了?」這就是你剛到巫師世界,巫師一族執意要你死的原因?為了逼出體內聖獸?
「為什麼不?」加百列輕聲:「這是筆好交易。」
伊奈茲:「這也是為什麼,第一次見加百列時,我看不見他的命運、能力、底細,因為長老們早先於我們一步動過手腳了。他們早就和加百列交涉過了。」
卡瑪女巫:「既然是筆好交易,你為什麼從沒讓你的龍攻擊我?聖獸面前,人如螻蟻,最強的巫師亦然。交易內容是讓你的聖獸對付巫師一族的毀滅者,你違約了。你既錯過讓龍對付我的機會,在火刑場上,又特意要用龍焰讓我復活。你從來沒有打算履行交易,這一點無庸置疑,我的問題是,為什麼?」
加百列盯著卡瑪女巫的目光深沉,良久,才緩聲說:「他們只告訴我,要我牽制住最強的巫師,卻沒告訴我,最強的巫師竟然是這麼美好的一個人。 他們用語言組織出各種詞彙恫嚇我那巫師的強大與懾人,我想親自見妳,親自證明傳聞過譽,親自打破謠言。」
卡瑪女巫:「結果呢?你打破謠言了?」
加百列:「謠言確實在我遇見妳的那一刻被打破,與大多的謠言一樣不屬實,卻不是過譽,妳比傳聞更美好,謠言都不及妳真實美好的萬一。」
卡瑪女巫聞言,身子微不可察的輕顫了一下。法蘭克嗅出她的情緒,抬眼看她。
「妳說我該怎麼辦?」加百列的聲音輕顫:「妳一點都不像他們形容的樣子,一點都不像‧‧‧妳不是帶來災難的毀滅者‧‧‧我若真如他們期望的做,不會拯救巫師一族乃至人類世界,而只會‧‧‧毀滅妳。」
卡瑪女巫:「因為這樣,巫師一族要殺你?奪冠會之後,他們要殺你千真萬確,是因為發現你不如交易內容那樣,驅使聖獸對付我?」
加百列:「這是原因之一,加上之後「天下之惡,乘龍現身」的預言。巫師一族預見擁有海洋之眼的少年能拯救一切,他擁有聖獸,卻沒料到,他的聖獸是龍,他會乘龍現身。因為一個預言,我成了他們眼中的救世主,也同樣因為一個預言,我從拯救一切成了毀滅一切,但我依舊是我,無論是你在山中破廟撿回來的人類小子,還是刺殺王將他的大陸攪的天翻地覆、人人畏懼的天下之惡,我依舊是我,只是我。」
卡瑪女巫:「你殺了亞瑟王,是因為他沒遵守與你之間的交易?我確信你們之間有交易。我猜,你答應給他聖泉。畢竟擁有喀斯蒂娜大陸的人還缺乏什麼?他想用聖泉讓鳳凰復活。那你呢?你要他給你什麼?擁有聖泉的人還要什麼?」
加百列:「我要他替我除掉巫師一族。」
卡瑪女巫:「為了報奪冠會之後,「天下之惡,乘龍現身」對你趕盡殺絕的仇?」
「怎麼會?」加百列笑:「妳自己也說了,龍焰能焚盡一切,最強的巫師亦然,何況是其他巫師?有龍,就沒有對手。沒人敢動我。」正色:「但妳就不一樣了。他們認定妳會為巫師一族帶來毀滅,無論經過多少年,他們都會想辦法除掉妳。我只是工具,是殺人的刀,或許他們很快又會再找到擁有聖獸的海洋之眼少年,又或是另一個預言之子來殺妳─他們真正的目標。別忘了萊拉尼,聖之一族的倖存者,光是巫師一族對聖之一族做的,就足以使我毀滅他們。」
卡瑪女巫:「你將萊拉尼的事告訴亞瑟王了?」
加百列搖頭,「我是人類,要除掉巫師一族,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讓亞瑟王與我結盟。奪冠會上我與亞瑟王交易,但我不知道他聯合海外人屠殺喀斯蒂娜陸上人的事。我答應給他聖泉,他給我巫師一族。奪冠會上唯有巫師一族的法力遭消除,精靈仍保有法力。若我不除掉巫師一族,他們會除掉妳。巫師一族對威脅己族的族人尚能毫不猶豫除掉,何況我這樣的外人?他們利用我用聖獸除掉妳後,下一個目標就是我,聖獸就算能對付巫師,但能對付聖泉嗎?他們要殺我輕而易舉。」巫師一族不能用聖泉對付卡瑪女巫,確切來說,聖泉不能用來對付侍者,因為他們是聖泉挑選出來的,巫師一族如此相信。
「奪冠會那時是你策畫的?」萊納斯不敢置信,「你差點死在那裡,當時我親自看過你的傷勢。」
「唯有瀕死,我體內的聖獸才得以被召喚出來。畢竟待在最強巫師身旁,」加百列看著卡瑪女巫,「我永遠沒有機會瀕死。巫師一族讓我接近妳,為的是讓我早日逼出體內聖獸,沒想到,靠近妳只會讓我離瀕死更遙遠,所以,奪冠會我必須上場,那是我唯一獲得瀕死的機會。我和亞瑟王說好,奪冠會上給我最強的敵人,他不知道我是為了逼出體內聖獸,以為我很強,遂讓我對上福爾摩沙人。亞瑟王不知道我的聖獸是龍─準確來說,奪冠會之前沒有人知道,他對我的龍深感興趣,又急於拿到聖泉,奪冠會後才會緊追著我不放。」
「我以為奪冠會你上場,是為了桂冠,」伊奈茲出聲:「更準確的說,是為了那海盜。」
加百列:「我確實是為了艾比蓋才想得到桂冠,但我是為了聖獸參加奪冠會。」
卡瑪女巫:「你殺了亞瑟王,聖泉呢?」
加百列:「我將那手掌大小份量的聖泉與龍都交給了福爾摩沙人。」
聽到這裡,法蘭克忍不住插嘴,對加百列‧二世說:「善於交易的加百列?坦白來說,你到底交易了什麼?你只不過答應替女巫找聖泉。真正善於交易的加百列可是跟巫師一族、福爾摩沙人、亞瑟王,這等天下龍頭交易。」
「看清楚了嗎?」地縛靈對卡瑪女巫說:「加百列是這麼工於心計的傢伙,他不僅善於交易,更善於權謀算計。妳以為是妳將這純粹小子捲入巫師世界,殊不知,他在遇見妳之前早就不純粹了。他是如此狡詐的壞傢伙,把所有人在他掌間耍得團團轉。」
「沒錯,我就是如此狡詐的壞傢伙‧‧‧妳失望了嗎?」加百列的海洋之眼浮上一層恐懼。隻身面對天下龍頭,被天下人追著喊殺喊打,他都不曾害怕過,唯獨讓眼前人看清自己的真面目,將自己的醜態赤裸的呈現在她眼前,這使他極度恐懼,怕她對自己失望,從此對自己「另眼相看」,他不是她以為的那樣,他不再純粹,海洋之眼不再純淨。他最深層的恐懼或許就是讓她看見自己真實的樣子,畢竟她永遠站在自己這一邊,永遠相信、袒護著自己。艾比蓋深知自己所有計策、所有面向,她看見最真實的加百列,並選擇與他站在一起。但比莉呢?要是她發現他與她想像中的人大相逕庭,他是如此善於算計,她甚至是他算計的一環,她會怎麼想?加百列要親手毀滅比莉心中的「加百列」,這比想像中困難。
面對加百列的提問,卡瑪女巫沒有回答,而是問:「問你一事。」
加百列:「妳說。」
卡瑪女巫:「火刑之後,你特地來檢視我的屍身,確認我的生死,那時候,你為什麼笑了?」
加百列:「我笑了?」
卡瑪女巫:「對,和現在一樣。」
加百列:「我不記得了,多少年前了‧‧‧但若我當時笑了,一定是因為替妳感到高興。妳能遠離這一切,重新展開新生命。向死而後生,妳的死,將帶妳迎向新生,我如何不為妳感到高興?」
那確實是既得意又安心的笑容。卡瑪女巫記得,計畫得逞露出的得意與終於鬆一口氣的安心交織出的笑容,當時在加百列臉上顯得恐怖又陰森。
計畫竟不是一手策畫她的死,而是生?之所以鬆一口氣是為了她能從眾人手中逃脫而不是為了他自己?
當時加百列的笑容將她打入地獄,現在,他用同樣的笑容,讓她覺得置身雲端。
加百列:「妳不用覺得是妳把我捲入這一切‧‧‧我生來如此‧‧‧狡詐的壞傢伙‧‧‧」卻在看見卡瑪女巫的神情時,話音一頓,不是震懾於她聽完一切真相還能露出笑顏,而是因為她的眼神,加百列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早就知道了,早在他們相遇之前,她就知道他會出現。
雖然確定,加百列仍是不敢置信,顫聲:「妳早就知道了?」
「當然,」卡瑪女巫狡黠一笑,「畢竟我是最強的。」
伊奈茲警惕:「知道什麼?」
卡瑪女巫:「知道我是帶來毀滅的最強巫師,知道這預言與妳無關。這一代守護聖泉的侍者中,將出現巫師一族最強的巫師,但這巫師會為族人帶來毀滅。他們不知道是哪一個,冒然都殺了會遭致不幸,這是巫師一族留下來的傳統,看來多年前曾有殺光侍者的先例。總之,全殺了比起找出預言之人殺了,不會是更好的選擇。」
萊納斯:「妳知道加百列在山裡埋伏妳?仍是去了?」
「為什麼不?」卡瑪女巫聳肩,「我倒要看看,長老們找來什麼厲害的傢伙對付我。我讓他們相信,我會輕易落入他們設下的陷阱。海洋之眼是很漂亮沒錯,但不至於讓我命喪海中。」卡瑪女巫凝視加百列:「你說我該怎麼辦?你不像他們說的,擁有聖獸的致命少年,你只是個手無寸鐵,整日只知道摘果子做糕餅的傢伙,你不能帶來毀滅,卻能帶來喜悅。」
加百列顫聲:「妳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我與妳的相遇非偶然,全是精心策畫的結果,「而妳仍是來了?」
卡瑪女巫:「見到你之前,我誓言會殺了你,我要將你的項上人頭送到長老們面前,既是威嚇也是宣誓,威嚇他們,沒有人殺的了我─縱使是擁有聖獸的傢伙。」她不相信有人殺的了她,她是最強的,沒人能使她屈服,沒人能馴服她,因此她樂於接受長老們的挑戰,她不是被獵物吸引過去的,而是自己跳入圈套,反客為主,她要獵殺等在這裡的獵物,他在等她上鉤,她也在等著撕碎他,卻在那純澈無瑕的海洋之眼裡,丟盔棄甲,繳械投降。
雖然加百列會在山裡的神廟等著與她相遇,並非命運安排,而只是人的精心策畫,雖然加百列不斷說著自己的工於心計,卡瑪女巫仍知道,他們一起經歷的歲月裡,他的純真善良是真,海洋之眼確實完美無瑕,他就是太過善良,什麼都割捨不下,才會一步步被推向主使者的位子,與那些人進行一筆筆交易,步步為營的權謀算計背後,是想守住一切的天真。這樣的海洋之眼,又怎會染上塵纖?
人們說善於交易的加百列貪婪,什麼都想藉由交易得到,甚至能將生命出賣給魔鬼,他的確貪婪,但他貪心的是生命,他竟妄想拯救巫師的生命。
卡瑪女巫:「我必須親自見你,親自殺了你。要他們別再打鬼主意,順勢宣誓我對族人的忠心,我永遠不會起異心─只要他們永遠和人類和平共處,而不是為了自己,犧牲他族。萊拉尼呢?別跟我說你殺了她,你要是有殺人的決心,就不會淪落至今日的下場。」
加百列:「我不知道,她自由了,自由之身不用一一向人報備前往何處,她能恣意前往心之所嚮。」
卡瑪女巫:「你沒再見過她?」
加百列搖頭,「她曾說,若是我想見她,就會見到她。但這些年,我非自由之身,我不能見她,我不能保證她的安全。或許這樣對她最好,永遠消失在世人眼中,再也沒有人會覬覦她的血液。」
卡瑪女巫:「你沒說實話。」
「是啊,又有什麼能躲得過妳的眼睛?」加百列輕笑,「我確實希望她消失在世人眼中,但身為昔日曾一起逃亡的夥伴,我確實想再見她一面。不為聖泉,不為她的血液,只是單純想看她過得好不好。」
「你想見我,還不容易?我不是說了嗎?你想見我,就會見到我。」
眾人聞聲回頭,萊拉尼就站在加百列身後。
萊拉尼仍是小孩子的模樣,和加百列初次見她時一樣,彷彿人類的數年對聖之一族而言只有一瞬。
乍見萊拉尼,加百列驚訝的說不出話,萊拉尼倒顯得無異,彷彿不是乍見多年未見的故人,而只是與暫別一會兒的友人再見。
「你不是為了聖泉而來。」萊拉尼凝視加百列,平靜的說。
「是啊‧‧‧」加百列啞聲:「好久不見‧‧‧萊拉尼‧‧‧妳過得好嗎?」
萊拉尼聳肩,「一如往常。」
加百列無聲的笑了。
萊拉尼環視眾人,「你們不為聖泉而來,你們是守護聖泉的侍者,天生不為聖泉吸引,為聖泉而來的,」目光停在加百列‧二世與辛西亞身上,「只有你們兩個。」
萊拉尼話剛說完,與加百列‧二世、辛西亞,三人瞬移至只有三人的時空,周遭一片亮白,七侍不見人影,一片闃靜,只有三人。
「你是加百列的兒子,」萊拉尼凝視加百列‧二世,「你為聖泉而來,你想要聖泉?」
加百列‧二世:「我本奉卡瑪女巫之命前來找聖泉,但現在‧‧‧我不確定還想不想要了。」
萊拉尼:「你最好確定一下,畢竟你的決定,會影響她。」示意辛西亞,「她想要的,就是為你得到你想要的。她一心為你,你的決定,將影響我們三個。」
「一心為你」讓辛西亞面罩下的雙頰又紅又燙。
「你本奉卡瑪女巫之命前來尋找聖泉,是為了拯救你在卡瑪女巫手上的妹妹吉賽兒。但你現在發現,這全是她的惡作劇,她根本不想要聖泉,就算你雙手空空的回去,你妹妹仍會安然無恙的回到你身邊。」萊拉尼似能洞悉一切,「現在你知道了聖泉的一切,事情一切開端、來龍去脈,你不想要這玩意兒了。但又想著,若是得到聖泉,向聖泉許願,是不是能讓所有人都得到幸福。聖泉是否真的能彌補過去的錯誤,修補傷痛?你想拯救你父親、卡瑪女巫、聖泉的侍者,甚至是我。你有英雄病嗎?加百列之子?」
聽到最後一句,加百列‧二世不禁愕然,「什麼?」
「英雄病,」萊拉尼重申,「這塊陸上,某些人都曾染上這病,威廉親王、比莉、加百列,你也是嗎?加百列之子?」
加百列‧二世見她說得認真,不像是在開玩笑,反倒先笑了,「妳在說什麼?」
萊拉尼見他笑了,雖是不解,仍是說:「染上英雄病的人都會妄想成為英雄,以為憑一己之力能拯救所有人,並在試圖拯救一切時,理所當然失敗了,最後甚至會將自己陪葬進去。威廉親王試著挽回他父親在奪冠會上造成的傷亡,所以他在那時候就死了;比莉試著拯救加百列、娜塔莉,甚至是我,為此,巫師一族、人類、精靈、福爾摩沙人,皆對她恨之入骨,都要殺她,她才會被眾人逼上火刑場;加百列試著拯救巫師一族欲除掉的比莉與被巫師一族禁錮的我,才得一計接著一計,一個對象接著一個對象交涉,最終換得「天下之惡」的罪名,聲名狼藉,遭其餘六侍痛恨。或許這些人心中都藏著個妄想拯救一切的英雄,但那英雄沒有漂亮的鎧甲與長劍,僅有一把死神的鐮刀,將自己割得遍體鱗傷。你呢?你也要步上他們的後塵嗎?」
「我?」加百列‧二世笑:「我哪有這麼大能耐,能和各位前輩英雄踏上一樣的道路。」
「英雄?」萊拉尼挑眉,「你這麼稱呼他們。」
加百列‧二世點頭,「在我心中,他們就是英雄。英雄不需要強大到能拯救一切,不需要有漂亮的鎧甲與長劍,不需要披荊斬棘、不需具有毀天滅地之能,」加百列‧二世的海洋之眼從來沒這麼閃耀過,他為他父親、為卡瑪女巫感到驕傲,「能為了自己珍視之物,挺身而出,捍衛自己與所愛,就是英雄,無論最後會失去生命、公開處刑、聲名狼藉,或是慘遭天下人喊打喊殺。為了信念赴死, 縱使最後被烈焰燒得屍骨無存,奮力抵禦的身影也強大美麗。」
加百列‧二世話剛說完,頸上項鍊倏地發光,一聲鳴叫,背後一隻浴火鳳凰從天而降。
「我的聖獸?」加百列‧二世回身輕撫鳳凰,鳳凰雖然渾身是火,但那熊熊烈焰燒不到加百列‧二世,牠自然而然親近加百列‧二世,就像他能感覺到牠屬於他,牠是他體內被喚醒的一部分。
「不是要瀕死,聖獸才會被召喚出來嗎?」加百列‧二世問萊拉尼:「我要死了?」
萊拉尼:「瀕死不是你們召喚聖獸的唯一方法,看來你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知道的。」
加百列‧二世笑:「我一無所知。」加百列‧二世的性格像艾比蓋,像浪一樣波動熱情,多麼驚天動地的時刻,在他那雙海洋之眼裡都不算事,他永遠笑得出來。
萊拉尼從未見過像加百列‧二世這樣的人,無論是他的父親加百列還是比莉,皆孤身力戰群雄,他們自己或許沒有察覺,但萊拉尼能感覺得到,他們皆被身上重擔壓得喘不過氣, 他們不像加百列‧二世瀟灑恣意。他或許從來都不想成為拯救一切的英雄,
萊拉尼:「你很有趣,加百列之子。你父親和比莉在天下人眼中是壞事做盡的天下之惡,但在我與娜塔莉眼中他們是拯救我們的聖人。陸上人很簡單,卻也複雜,沒有一個人是全然的好人,或是壞人,只不過立場不同,看事情的角度不同罷了。陸上人工於心計,什麼事都想得出來、做得出來,卻對這麼淺顯易懂的道理,一無所知。加百列之子,你並非一無所知,他們才是。」
加百列:「謝了,萊拉尼。回到妳先前的問題,我不想要聖泉了。妳說的沒錯,我是很想藉由聖泉拯救一切,讓所有人得到幸福。但妳我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皆大歡喜的結局誰不想要?但天知道要多少聖泉才能讓所有人幸福?我不可能為此取妳的血液。妳是自由的,妳與他們一樣重要,誰也別想因為什麼,取妳一滴血。我父親與卡瑪女巫為了護妳,賭上他們的人生,我只會捍衛妳。我當不成拯救一切、帶給所有人幸福的英雄,但我能捍衛我的信念,捍衛妳。」
萊拉尼聽完加百列‧二世這一席話,也不知道感動還是沒感動,只是要加百列‧二世蹲下,加百列‧二世蹲下與萊拉尼齊高,萊拉尼像講悄悄話一樣對他附耳說:「你不是英雄,你是聖泉從人類世界裡親自挑選出來的戰士。你永遠不會取我的血液這一點很好,謝謝你告訴我,善於交易的加百列。作為交換,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不用取我血液,也能得到聖泉的方法。」
不等加百列回話,萊拉尼繼續說:「這要追溯至一千多年前,上一代守護聖泉的侍者,有六個人,人稱六侍‧‧‧」隨著萊拉尼的說話聲,三人回到一千多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