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彈著吉他,坐在校園涼亭裡,身旁的女孩靜靜地聽著。她是我社團裡的夥伴,總愛聽我彈吉他。那時的我們常常在課後找個清靜的角落,享受片刻的寧靜。
然而,兩個不速之客打破了這份安寧。他們出現時,帶著令人不安的氣場。
「喂,小子,你真的很礙眼啊。」那是矮胖的流氓樣男孩,語氣裡滿是挑釁。
另一個則高大粗壯,一臉不友善的冷笑。「你們這對小情侶還挺甜蜜嘛,我最討厭看到這種卿卿我我的樣子了。」
我放下吉他,努力平靜地問:「有什麼事嗎?」
女孩立刻起身,冷冷地回應:「我們才不是什麼情侶,走吧。」她牽起我的手,試圖離開。
這動作顯然激怒了他們。他們沖上來,一拳打向我的臉,我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他們隨後揮舞著拳頭與腳,暴力像疾風驟雨般落在我身上。
女孩試圖勸阻,卻被粗暴地推開。她顧不上害怕,轉身跑去找老師與同學幫忙。
很快,老師和其他同學趕來了,但施暴的兩人早已逃之夭夭。他們是班上出了名的問題學生,經常翹課,來上課也只會睡覺或惹事。語言霸凌、偷竊、甚至動手打人,幾乎成了他們的日常。
那次之後,我也成為了他們的眼中釘。言語侮辱、翻我的書桌、偷東西……他們毫不掩飾對我的敵意。
「你平常在班上都不理同學,是瞧不起大家嗎?」
「整天埋頭寫什麼?該不會是在詛咒別人吧?」
「才不是,我是在寫歌詞和曲調!」我忍不住反駁。
話音未落,他們的拳頭便揮了過來,像暴風雨般砸向我。
旁邊的同學連忙上前喝止,甚至有人挺身相助,才讓這些混蛋知難而退。所幸老師早已察覺這兩人的惡行,經常關注他們的行為舉止。
但他們的叛逆就像燒得更旺的野火,越是被壓制,越是無法無天。教官和老師的處罰收效甚微,最終也只能用最低限度的管理勉強控制災情。
我是那種受了欺負也無法反抗的人。並非不想,只是無能為力。
我的拳頭軟弱無力,揮得慢,打得輕,連面對一個人都毫無勝算,更遑論兩個。每次只能依靠他人幫忙,這讓我無比羞愧。我厭惡這樣的自己,討厭自己的脆弱與無能。
我只是個愛玩音樂的孩子,我不想為了保護自己去接受武術訓練,這是另一種逃避。
但我知道,逃避改變不了現實。早就該鼓起勇氣對抗,而不是一味逃避。
雖然心底責怪自己的軟弱,但真正的錯人,還是那兩個該死的傢伙。
掛掉電話後,班長的話仍在腦海迴盪。
「他們被抓了,搶劫坐牢了。」
這句話本應讓我感到釋然,但並不如預期。我胸中有股無法平息的怒氣與不甘。
我要親眼見到他們的下場。
沒有目睹他們被關押的模樣,我這口氣就難以咽下。然而,真的見到他們,我又能怎麼做?要對坐牢的他們說什麼呢?
一想到與他們再次面對面的可能性,隱藏多年的恐懼像毒蛇般竄了上來。原來,即便多年過去,我對他們的害怕仍絲毫未減。
我躺在昏暗的房間裡,恐懼像深海般將我吞沒。即使小雅睡在另一張床上,我依然感到孤獨無依。
班長說的話應該沒錯,我不需要親自確認。
但他們會出獄嗎?若真如此,我豈不是要繼續活在這陰影之下?
我逼迫自己不再胡思亂想,用力閉上眼睛等待睡意降臨。翻來覆去間,睡意卻遲遲未來。小雅已經睡得香甜,我則在黑暗中徒勞地掙扎。
夢裡,我坐在校園的涼亭,彈著吉他。一位陌生的女孩坐在旁邊,安靜地聽我演奏。我們之間充滿了和諧與愉悅。
忽然,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打破了寧靜。一隻如哥吉拉般巨大的怪獸闖入視野。女孩驚恐地尖叫,轉身逃離。而我則被怪獸的大手抓住,無處可逃。
它的巨掌緊緊束縛住我,像要將我捏碎。我奮力掙扎,卻絲毫無濟於事。大聲呼救,卻沒有一個人來幫助我。
我從夢中驚醒,全身被冷汗浸透,床單濕黏,讓人難以忍受。
胸口劇烈起伏,心臟的跳動彷彿要將胸膛撐破。喉嚨因急促呼吸而刺痛,我深吸一口氣,試圖平復內心翻湧的恐懼。
黑暗中,我感覺自己彷彿置身於孤島,任憑恐懼的巨浪一波接一波地拍擊著我。今晚,大概無法入睡了。
洗澡的水流滑過肌膚,像是在沖刷身體的同時,試圖洗去那些黏著心靈的陰影。
恐懼與冷汗隨水滑落,彷彿能將記憶中的陰影一併沖走。
真沒想到,那兩個傢伙竟然成了我揮之不去的惡夢。只是回想那些不堪的過去,就讓胸口一陣陣發悶,像被無形的手緊緊攥住。
「昇哥?你還好嗎?黑眼圈很深。」
小雅站在門口,頭髮稍亂,神色間帶著剛起床的慵懶。昨晚她早早睡去,而我卻徹夜未眠。整夜盯著天花板,腦海裡那些記憶不停交錯,像一場拉鋸戰。
「不太好,我昨晚做惡夢了。」
「要不要我抱抱?給你一點安慰。」她微微一笑,帶著些許調侃。
「不用了。」我掀開被子坐起身,身體並沒有太多疲倦感,但內心像是被什麼重物壓著,無法輕鬆。
小雅轉身將棉被摺疊整齊,動作一如既往的細緻有序。她走到梳妝台前,拿起梳子梳理頭髮,又熟練地將乳液塗抹在臉上,動作平靜而優雅。
「我們去吃早餐吧。今天想去哪裡玩?」她漫不經心地問。
「我要去台南刑務所。」我的語氣淡然,像陳述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
小雅的手頓了一下,轉頭望向我,神情滿是疑惑與驚訝:「去監獄?為什麼?難道說……你的朋友在裡面?」
「不是朋友,是仇人。我想見他們一面,當然,如果對方不願意見我,那就算了。」
她皺起眉,欲言又止,最後嘆了口氣:「見仇人啊……這樣好嗎?難得出來玩,多去找朋友不是更好?」
「或許吧,但不去,我的心會不安。」
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嘴角微微揚起:「那我也一起去吧。我早說過,不管你去哪裡,我都會陪著你,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鍋。」
「才沒那麼誇張。」我無奈地笑了笑。
台南刑務所位於歸仁區,距離我們所在的位置不遠。吃過早餐後,我和小雅搭上了公車。
平日的清晨,街道上充滿了通勤的人潮。穿著制服的學生們背著書包匆匆行走,陽光灑在街上,為微涼的早晨增添一絲暖意。看著這些趕著上課的孩子,我心中湧起一股懷舊的情感。
學生時代的日子看似平淡,實則充滿酸甜苦辣。那些日子裡,音樂是我唯一的寄託,而課業與大考的壓力,則是揮之不去的陰影。
上了公車後,座位早已被擠得滿滿當當。我和小雅站在車廂中,手握著吊環。車窗外,城市的景象飛快掠過,晨光映照在建築物上,反射出溫暖的光芒。
「昇哥,你還好嗎?你的臉色很蒼白,比剛剛還要憔悴。」小雅的聲音帶著擔憂。
我沉默了一會兒,終於低聲回應:「讓我靜一靜,這是我要克服的。」
窗外的景色像幻燈片般一幕幕閃過,我試圖將自己的思緒從過去拉回到當下,卻發現內心始終難以平靜。
此刻,前往監獄的路程,像是踏上一段未知的旅程,充滿了不確定與掙扎。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會是什麼,但唯有跨出這一步,才能解開內心的枷鎖。
「好。」
光陰似箭,時間如流水,一去不返。不管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時間的流速永遠如此一致,但這簡單的規律卻讓人無限感慨。
公車很快抵達台南刑務所。眼前的建築物冷峻而宏偉,灰色的高牆如巨獸般將整個空間與外界隔絕。唯一緊閉的大門給人一種拒人千里的冷漠,門口警衛室的窗口裡,警衛投來審視的目光,讓我的心跳不自覺地加速。
小雅站在我身旁,眉頭微皺,臉上的惶恐藏也藏不住。這對她而言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而我內心也同樣忐忑不安,卻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鎮定些。
「我要探監,請問該怎麼申請?」我走向警衛室,嘗試用平穩的語氣開口。
警衛抬頭看了我一眼,語氣冷淡:「探監需要申請許可。這是表格,填好你的身分與來意後交回來。」
「好的。」
接過文件,我站在一旁翻看上面的內容。表格列出了身份資訊與探監目的的欄位,內容雖簡單,但在這裡顯得無比沉重。
囚犯的身份與我只是遙遠的國中同學,與陌生人並無二致。而探監目的,我更不知該如何下筆。難道要直白地寫上「有話想說」?這裡的規則嚴苛,我這種來歷的人,根本沒資格隨意進出這樣的地方。
「昇哥,哪裡卡住了?可以跟我商量喔。」小雅湊近來,臉上的不安似乎已被好奇取代。
「目的和身分。」我皺著眉頭。「我只是個普通同學,這理由太微不足道了,肯定行不通。」
「除非是直系親屬或特殊關係,否則探監都要合理的理由。」小雅若有所思地說。
「是啊……但說謊的話,可能會被拆穿。」
「那就看怎麼說了。」她嘻嘻一笑,語氣輕快:「一些無傷大雅的小謊,或許能讓事情順利些。」
我沉默了片刻,腦中開始思索。「也許……可以稍微改造一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