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鋒快步經過街道,蹲在一個沒有營業的鯛魚燒攤車旁邊,穿著剛剛在服飾店買的大衣遮住兩只布袋,又戴著兜帽遮住臉孔。由於台灣大小門派都派人到東海商圈探聽鯤島丐幫的最新情報,一位蹲在巷弄的武術家少年毫不起眼。
周遭遊客並未意識到發生在廢棄商場的大事,愉快地一邊談笑邁步一邊瀏覽櫥窗,排隊購買小吃飲品。相較之下,武術家們都有注意到陸陸續續的氣息衝突,神情益發凝重。
李少鋒不禁想起去年寒假被楊千帆領著到一中商圈,進行「立刻分辨出人群當中的玩家」的訓練,現在也已經是頗為懷念的記憶。
片刻,換掉「阿撒托斯」偽裝的夏羽戴著鴨舌帽、身穿不曉得從哪裡撿來的陳舊運動外套,從巷弄一端現身,快步走到李少鋒身旁。
「甩掉了?」李少鋒隨口問。
「當然,遊客這麼多。」夏羽傲然說。
「剛才遠遠望去被打得落在下風耶,真的沒受傷吧?」李少鋒擔憂地問。
「都是皮肉傷啦,丐幫裡面袋數越高的就越陰險,洪向德三人最初還假裝各打各的,途中的默契就陡然加倍,大概是鎮幫絕技的『蓮花落陣』吧,只靠《偷星錄》的變化要闖出去還挺險的,幸好在廢棄工寮親自接過羅錚幾刀,稍微知道他的深淺,否則說不定得動用到其他心法迴路了。」夏羽抱怨地說。
「妳破了那個與淨血刀陣齊名的陣法?」李少鋒訝然問。
「沒有破,只是找到逃跑的空隙。蓮花落陣應該要用棍棒才能發揮全部威力,羅錚用那柄戒刀就威力大減,只有三個人也難以結成陣法,而且郭嘉鎮並沒有想要取我的命,都是封穴活捉的招式,勉強逃了出來。」夏羽輕描淡寫地說。
「如果用踏塵應該更容易脫身吧?」李少鋒問。
「高階變化還是要藏一下啦,直接踏塵衝到天上逃跑也太招搖了,日後偽裝成其他身分也很容易因此出現破綻。」夏羽說。
「妳還打算進行其他的潛入活動嗎?」李少鋒皺眉問。
「當然是有備無患啊。」夏羽敷衍地說。
「嗯,沒事就好。」李少鋒沒有追究,重提現狀地問:「洪向德他們佈好的圈套被我們先踩了,之後應該會有其他動作吧?」
「我證明自己是阿撒托斯,並不是邱錦成一方的人,也有繼續守株待兔的可能性,不過……機率頗低。洪向德很有可能改為更直接的策略,直接包圍住東海黑市,處理掉教徒和通敵的幫眾。」夏羽思索著說。
「如果羅錚率著執法團殺進去東海黑市,場面絕對很混亂,江建成、林淺唯他們會不會被宰掉就是運氣了。」李少鋒嘆息著說。
「別搶爭功應該沒問題,江建成、高淑芳也都是幫內中堅人物,問題在於范逵,被審問完就沒再看到他,不曉得究竟──」夏羽亮目一轉,咬牙說:「不好,范逵要殺鍾景桓。快點回黑市。」
「我們確實不曉得邱錦成為何要重金招攬范逵,然而直接認定是為了暗殺會不會太武斷了?」李少鋒不解地問,倒也跟著起身,快步離開巷弄時依序扔掉方才買的衣物切換回「波啟承」的身分。
「原本不曉得通敵的人究竟是誰,剛剛已經得到答案了。郭嘉鎮的神態如常,所以呂冠銘沒問題,剛剛那個陣勢,要活捉邱聖閔也太過小題大作了,確定『掌砵長老』邱錦成有問題。反推回去,既然邱錦成心裡有鬼,又知道郭嘉鎮要處理幫內教徒,肯定會準備幾張底牌。」夏羽冷靜分析,同樣切換回「唐凌」的身分。
李少鋒暗忖這樣確實有道理,當邱聖閔成為幫主後就讓范逵當執法長老的支票會不會兌現先不管,在幫內獨來獨往又修為強橫的范逵確實是負責暗殺的最佳人選。
夏李兩人從屋頂缺口返回黑市,避開依然聚集著數百幫眾的噴水廣場。李少鋒再度散出一波感知真氣,不過沒有發現范逵的真氣源,江建成三人的真氣源亮度又不夠,在近千人高度聚集、重疊的場所找起來無異大海撈針,不得不放棄。
「──被盯上了。角落那兩個佩刀的。」夏羽偏頭低聲說。
「妳也算是有名人了。」李少鋒用眼角望向那兩名四袋弟子,確實看出他們帶著敵意,不確定地問:「胥明派系的?」
「認不出來,然而現在沒時間管那些閒雜人等。如果范逵要殺鍾景桓,你覺得會怎麼殺?」夏羽低聲問,繼續快步穿過商場走廊。
「直接闖進去殺人太過明目張膽了,至少會挑選沒有他人在場的時機點,而且鍾景桓應該被呂冠銘的人守著。既然呂冠銘是清白的,應該會護著鍾景桓周全,派高手顧門,以免下任幫主的候補有什麼差池。」李少鋒思索著說。
「范逵的武藝有辦法正面突破,全部殺光就死無對證。」夏羽說。
「我覺得……范逵應該不會那麼做,他很在意丐幫未來,並非濫傷無辜的個性。」李少鋒斟酌著說
「那也是立場問題。倘若他認定殺了鍾景桓有益於丐幫就會下手。」夏羽說。
「范逵的個性不會輕信於人,要說服他,至少得是邱錦成長老的身分與級數,呂冠銘藉著郭嘉鎮長老的威名,可能不會被他放在眼裡,但是也不曉得邱錦成在哪裡。」李少鋒說。
「只好用最原始的辦法,在關著鍾景桓的房間前面守株待兔嗎……」夏羽嘆息幾聲,偏頭問:「直接把江建成、高淑芳和林淺唯都打昏帶走,應該更簡單吧?」
「不要自暴自棄啦……還有其他辦法,既然我們找不到范逵,就讓他來找我們。」李少鋒環顧廣場,很快就認出幾位邱錦成派系的幫眾,上前說:「我們剛從外面回來,有要事報告。」
「有什麼事情嗎?」五袋大漢沉聲問。
「十萬火急,而且只能夠跟范爺或邱長老報告。」李少鋒說。
「你們聯絡得到吧?」夏羽不悅催促。
「麻煩幾位了,如果有所拖延,我們也擔不起責任。」李少鋒放緩姿態說。
「不曉得就找可能知道的香主、堂主。」夏羽再度說。
李夏兩人的態度一軟一硬,弄得那幾名幫眾面面相覷,而且顯然不願意得罪目前幫內紅人的唐凌,各自拿起手機聯繫。很快的,一名揹著八袋的堂主匆匆來到噴水廣場,年約六十,體格壯碩且相貌陰鬱,鷹勾鼻尤其顯眼。
李少鋒隱約覺得見過那人幾次,不久前被質問的時候也有在場,卻遲遲想不起來名字。夏羽乾脆地問:「哪位?」
「他是廖源鈞堂主,平時負責台南歸仁堂的事宜,乃是邱長老的得力心腹,本次也跟著邱長老一同過來。」五袋大漢無奈地低聲介紹。
「原來是廖堂主!久仰久仰!」夏羽笑嘻嘻地說。
「有什麼事情要報告?」廖堂主沉聲問。
「只能親口報告給范爺或邱長老,畢竟這是機密任務。」夏羽說。
「廖堂主,她就是那位唐凌。」五袋大漢低聲說。
「當然認識。」廖堂主沉聲打斷,轉身邁步:「過來吧。」
咦?願意帶路是好事,然而等會兒見到范逵就被當場拆穿豈不是有點尷尬嗎?李少鋒想歸想,也沒有拒絕的選項,跟著夏羽並肩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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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堂主領先走著,很快就來到沒有其他幫眾的樓層。
這裡原本應該是販售服裝,兩側櫃位當中不少假人模特兒,連同展示櫃與無數陳舊衣服堆放在角落。由於原本不屬於黑市範圍,走廊積滿灰塵,顯然許久未曾有人踏足。
片刻,廖堂主帶著夏李兩人進入員工休息室。
這裡有經過最低程度的打掃,十多坪的空間放著好幾副桌椅,角落還有一組沙發。范逵、邱聖閔、葉舒婷都待在裡面。范逵獨自坐在沙發,拿著漆黑煙斗卻只是單純拿著。邱聖閔坐在長桌一邊,葉舒婷面無表情地站在角落,卻不見邱錦成的身影。
為什麼他們三人在這種時候會湊在一起,難道邱錦成拉攏范逵不是為了暗殺其他候補,只是為了給他兒子當保鑣嗎?依照范逵的性子,不可能接受這種差事吧?李少鋒暗自疑惑。
「已經下了嚴令,事情結束前都別來打擾。」邱聖閔不悅地說。
「他們兩位有事告報。」廖堂主頷首說。神情客套,明顯是看在邱錦成的面子才對袋數相同的邱聖閔好聲好氣。
「我們要找范爺,沒想到邱堂主也在這裡,難道正在討論什麼機密嗎?」夏羽訝異地問。
廖堂主頓時大皺眉頭。邱聖閔並未在意,揮手輕笑幾聲,轉而說:「之前見到的時候就覺得妳會幹出一番功績,沒想到居然單對單打贏『深鱗』石岳融,真是精彩!這下子,胥明派系的聲勢就落到谷底了。」
「過獎過獎。」夏羽笑著說。
「那麼有什麼事情?」邱聖閔追問。
「非常不好意思,只能夠報告給范爺。」夏羽不肯退讓地說。
廖堂主一瞬間想要斥責,不過邱聖閔輕笑幾聲,說著「請范爺正好考慮看看,等會兒希望能夠聽到答覆」,起身領著葉舒婷、廖堂主離開。
咦?范逵居然不是來當邱聖閔的保鑣嗎?那麼他們在這種時候究竟在聊什麼?李少鋒疑惑不解,卻也只能躬身看著邱聖閔三人走出員工休息室。
范逵依然金刀大馬坐在沙發,沉聲說:「講吧。」
有要事報告只是一個藉口,不過夏羽立刻流暢地說:「我們剛從其他派系那邊聽說某些關鍵情報,如果江大哥也在場就更好了,不曉得他在哪裡?」
「方才建成、淑芳完全無法掌握你們的行蹤。」范逵放下煙斗,起身說。
「看來是失之交臂了。打贏石岳融後,許多人都來攀關係。」夏羽嘆息說。
「這樣並沒有解釋為何失蹤。」范逵猛然提氣,向前踏了一步逼近到夏羽面前,揮掌迎胸打去。那是丐幫每位幫眾都學過的蓮花掌法,范逵使來卻宛如不同招式,挾帶磅礡威力。
夏羽來不及取出武器就范逵的氣息鎖緊全身,無論退往何處都會讓引來更加強勢的追擊,不得不改退為進,同樣以蓮花掌法的同一招正面硬接,暗中流轉化解掉剛勁,順勢往後跌退。
李少鋒急忙上前攙扶,同時準備硬提護體真氣硬接後續追擊,幸好范逵打完一掌就原地止步,肅著臉沉吟。
「范爺!忽然之間做什麼啦!」夏羽難以置信地喊,同時輕拍著李少鋒的肩膀,示意隨時準備撤退。
「就算是九袋長老也不敢赤手空拳和我硬拚,妳沒有吐血就罷了,甚至神態如常地開口說話。這個修為已經遠遠超過台灣年輕一輩的修練者。」范逵說。
「難道范爺有跟台灣年輕一輩的修練者交手過嗎?」夏羽蹙眉問,拖延時間盡可能摸清楚范逵的用意。
「去年偶然見過琅嶠派的詹業雍,近年來名聲高漲,還接任玩家協會的副會長,體格確實和外號的『鐵塔』差不多,卻是外強中乾,接了一拳就直接跪倒在地。」范逵冷哼說。
「不曉得那位詹業雍為何得罪了范爺?」夏羽又問。
「原本以為妳想要趁機運氣恢復,現在看起來甚至未受內傷,真是令人訝異。」范逵說完就準備再度出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