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駒倒臥在雪地之上,腥紅的血液染紅了白雪,在樹林深處的一片空地上,白駒緩慢地停止了呼吸。
摔倒在地上的阿莉薩捲縮起身子,好讓自己的骨頭不要摔斷。不過,一陣劇痛還是在她的全身上下散佈。她扶著自己的額頭,緩慢地在林子當中站起身子,她苦笑了幾聲,隨即用眼角的餘光朝向把自己打落馬的敵人。
騎士同樣走下了馬匹,但是他依然高大。背上的長弓與寬刃大劍十分駭人,左手還有一面金屬盾牌,搭配上腰帶的長劍與佈滿全身的金紋,阿莉薩清楚明白,這是一名地位非常高的敵人。
身穿皮革護甲的阿莉薩在雪地當中喘了幾口氣,伴隨她的呼吸,白霧從她的嘴中飄出。她抬起頭注視著眼前高大的魔族,那名魔族像是在給她機會一般,沒有立刻展開進攻。
「精靈,妳叫什麼名字?我是騎士海茲,烽火城的第三席騎士。」魔族騎士低聲地說道。在他的腳下還有幾具披著白袍的屍骸,屍骸四周全是血紅的風景,那全都是被他斬殺的士兵。
「阿莉薩,蝮蛇傭兵團的第三軍團長。」此刻,阿莉薩收起了笑意,她看著自己一身的輕裝,臉上浮現出幾分艱苦。
話聲落下,海茲拔出了武器,架起盾牌朝向阿莉薩無聲地逼近。他的一舉一動都帶給了阿莉薩幾分壓力,從穩健的腳步與架式來看,他的實力絕對不簡單。
當阿莉薩拔出了佩劍,她緩慢地向後邁步,黎明的曙光也隨之乍現。
光芒點亮了黑夜,強光乍現的瞬間阿莉薩毫不猶豫地將手中的佩劍扔出。鋒利的刀刃劃破寂靜,曙光在刀刃上閃爍出一陣刺眼的光芒,絢爛的光線使得海茲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匡噹!本能促使海茲舉起盾牌彈開刀刃,金屬鳴響在森林當中迴蕩。當海茲回過神來,刀刃已經插入了白雪地當中。一陣陣寒風吹拂過原野,帶走了足跡,阿莉薩的身影也隨之消失在樹林當中。
此時此刻,林木被陽光照亮,四周卻不再有任何聲響,就連枝枒都不敢再搖曳任何一下。整座山林沉寂的可怕,幾乎能讓海茲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在樹叢之間,阿莉薩與海茲拉開了距離。此時此刻,她掏出了弓箭,眼睛勾勒成一條細線,猶如正準備狩獵的老鷹般直視著海茲的身影。
就在此時,軍隊的馬蹄聲陣陣響起,阿莉薩明白,魔族的後方騎兵部隊趕上了。比起戀戰,她需要立刻與騎兵大隊匯合,然後撤隊,進行拉鋸。
於是她輕聲地喃喃自語道:
「英勇的騎士,下次再來玩吧。」
語畢,她藏身於樹木之間,靜靜地在黎明曙光的掩護下撤退。
火焰熄滅,正面戰場處瑪特蕾雅呆滯的站在同伴的屍體前,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瑪納法蓮娜。她看不懂對方究竟做了些什麼,但是這一切格外的熟悉,彷彿賽莉亞也施展過相同的招式。
但是,不等瑪特蕾雅解答,瑪納法蓮娜便站在步兵後方,抬手指揮步兵前進。龐大的人數差距轉瞬令瑪特蕾雅感到了幾分絕望,她用力地喘息,發出一陣陣呼……呼的聲響,試圖找回冷靜,指尖卻不受控制地顫抖。
就在這時,一陣呼喊劃破了戰場——
「全軍!時候到了!隨我突擊。」
一陣吶喊伴隨著幾聲穿透天際的巨響,下一刻火光從據點的四處擴散開來,刺眼的火球穿透天際,猶如一隻隻飛翔而下的遊隼般直擊魔族的後方部隊。
衝擊與爆破聲四起,無數白雪揚起,山林轉瞬引起了一陣熊熊大火。原先源源不絕的後方的魔族軍隊轉瞬陷入火海,哀號聲響徹山谷。
這時,瑪特蕾雅驚慌地回頭,她看見涅爾瓦騎在馬背上,帶著大批軍隊衝了出來。她的盔甲上沾滿了鮮血,臉上卻洋溢著自信的神采,她的目光盯著受步兵團團包圍的瑪納法蓮娜,細長的眼眸搭配上尖銳的瞳孔,冰冷、且無情的目光相互凝望彼此。隨即,涅爾瓦揚起嘴角大聲笑著喊道:
「黑蛇卿,今天!我就要收下妳的人頭。」
涅爾瓦的聲音十分宏亮,使得所有魔族步兵都朝她露出了錯愕的表情。就在她與瑪特蕾雅擦肩而過的瞬間,她用手輕輕地拍打了瑪特蕾雅的肩膀,並且用眼角的餘光朝她露出一副冷笑。眼看涅爾瓦朝向前方撇過頭,瑪特蕾雅便會到了她的意思,心底的恐懼也隨之消散。
瑪特蕾雅吹響口哨,石榴便從軍隊中露出了自己的身影,他踢踏著自己的馬蹄子,迅速來道瑪特蕾雅的身邊。瑪特蕾雅伸手拉住韁繩,跳上石榴的馬背後低聲地說道:
「謝謝你。」
石榴沒有多做回應,而是置身死於事外地朝向眼前的軍隊發起衝鋒。他緊緊地跟在帶頭的馬匹後方,瑪特蕾雅則窺視著帶頭的涅爾瓦,飛揚的紅色披肩尤其亮眼。
此時,一把把鋼針被架上弩身,數把弩槍瞄準了涅爾瓦於前方的騎兵部隊。此時此刻,瑪納法蓮娜還保持著一副清冷的笑顏,準備抬起手下令射擊。
然而,涅爾瓦的臉色絲毫沒有緊張,她優雅地舉起自己的弓箭,將好幾把箭矢同時握住,架在弓弦上——
金色的眼睛冷酷而無情,嘴角的微笑甜美,卻猶如毒藥一般致命。當她的手鬆開,箭矢猶如一抹流星般飛越戰場。手持弩槍的魔族還來不及躲避,箭矢便貫穿了他們的腦袋,一毫米不差的穿透眉心。
瑪納法蓮娜頓時睜大了眼睛,她幾分不敢相信,如今的格尼拉爾特人還有這等戰士。一旁的步兵見狀連忙上前要阻攔涅爾瓦,然而她不照套路出牌,直接跳下了馬匹。
步兵驚的趕忙舉起長矛,打算在空中將其串成刺蝟。可這也在涅爾瓦的預料當中,她抬腳踩住長矛的槍杆,寒光隨著她的劍影閃落於眾人的目光前。劍光絢爛,快速地肉眼完全無法捕捉,而她僅是無聲地落地……
轉瞬間,鮮血噴湧在她的身軀上,身旁的步兵隨之紛紛倒下。
烈火在她的面前冉冉升起,更是在瑪納法蓮娜的背後形成了一片人間地獄。此舉本該滅了敵人的氣焰,但是瑪納法蓮娜依舊神色欣喜地笑著。
在火焰前方,瑪納法蓮娜的臉色格外的陰暗,但是她的眼中依舊閃爍著寒光。自信地微笑彷彿在告訴所有人,她贏了。
瑪特蕾雅此時也來到了瑪納法蓮娜的面前,但是她伸手示意讓其餘士兵不要繼續靠近眼前這名危險的女子,士兵們在看見前頭部隊的死狀後,也紛紛退後。
涅爾瓦並沒有與眼前的瑪納法蓮娜多言,她僅是舉起了武器,對準敵人的咽喉,擺出一副隨時準備作戰的姿態。
瑪納法蓮娜對此是一點都不緊張,她緩慢地抬起手。瞄準這個瞬間,涅爾瓦迅速地向前一劍朝向她的咽喉砍下。然而就在刀鋒要觸及瑪納法蓮娜的瞬間,一道憑空出現的爆炸將涅爾瓦手中的武器粉碎。
此舉著實嚇的涅爾瓦迅速地退後了好幾步,在她的面前刀刃的碎片四處飛散,還有些許零星的火花正在空氣中飄逸。相隔無數碎片,涅爾瓦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瑪納法蓮娜,她還沒搞懂發生了什麼。
只見瑪納法蓮娜單手握住了刀刃碎片,朝向眼前的人們說道:
「在魔法面前,你們的刀刃可真是無力。」
「哼,那你後方的部隊又如何?」涅爾瓦聆聽著四周的哀號聲,看著遠處一個個倒臥在火海當中的士兵,她咧嘴嘲笑地問道。
事實上,她有些不甘心,但是她不能在這裡講出來,因為她是帶頭的領袖。然而,前方的瑪納法蓮娜顯然與她的想法完全不同。她開口說道:
「時代正在改變,過時代的格尼拉爾特人。」
聽聞這句話,瑪特蕾雅的瞳孔張的十分圓潤,憤恨的情緒從她的心頭流淌而出。轉瞬之間,眼淚被體溫蒸發,她握緊拳頭,大聲地朝向瑪納法蓮娜怒斥道:「這一切都是妳造成的!」
瑪納法蓮娜沒有回答她,而是悠揚地搖曳著尾巴,轉身準備離去。此時,敵軍撤退的號角聲隨之響徹了雲霄,後方的士兵想要追擊之餘,想起眼前的敵人有未知魔法後不禁怯步了。
唯有瑪特蕾雅一人,她毫不猶豫拉著韁繩,騎在石榴背上朝向瑪納法蓮娜衝去。
然而,大步奔跑的石榴沉重地呼吸著,他緊閉眼睛,一股不安在他的心底渲染開來。那是一種直覺,動物特有的敏銳直覺,危險的不是火焰,也不是周遭的任何一切,而是眼前的瑪爾托斯本身。
但是石榴能夠感覺到,自己的主人堅定了信念,打算在這裡與對方決一生死。於是,石榴將這一切不安拋諸於腦後,瞪大眼睛向前狂奔。她一腳跳過無數屍體,越過火海,使盡全身力氣,拿出了超越主人的速度逼近了敵人。
馬蹄聲連連,瑪特蕾雅更是出聲吶喊——
她的聲音猶如巨龍的咆嘯般在山林之中迴蕩,她高高舉起手中的劍刃瞄準了敵人。轉瞬之間,她已經來到了瑪納法蓮娜的背後,準備朝向她的腦袋一劍劈下。
綠色長髮隨風飄逸,白皙的手掌纏繞上漆黑的鱗片。瑪納法蓮娜轉過了半個身子,用眼角的餘光向上注視瑪特蕾雅。伴隨刀刃朝她落下,她的臉上沒有恐懼,反而洋溢出一陣欣喜的笑顏。
「快退後!瑪特蕾雅!」這時,察覺不對的涅爾瓦踏步上前想要阻止,但是她的聲音沒能傳入瑪特蕾雅的腦海當中。
利爪一閃而過,龍爪銳利過任何刀刃,也勝過任何生物與生俱來的堅強。一抹鮮血噴灑在雪地上,瑪特蕾雅瞪大了眼睛,她失去平衡地向後倒去。她清楚地看見,鮮血在空中飛散,猶如一座橋樑,銜接著過去與現在。
四周除了火焰燃燒的聲音外十分寂靜,反應過來的時候,她的腦袋撞擊在乾硬的泥土上。左側的犄角斷裂,掉在了地面上,銀色的劍刃碎了一地。
一陣沉悶的倒地聲不屬於她,而是屬於某個體積更大的四腳動物,隨之而來的還有內臟滾落一地的黏膩聲響。
那不是自己的內臟,瑪特蕾雅非常清楚,因為她只有感覺到自己的肌膚與表面的肌肉被割傷了,傷口不足夠深入內臟。正因如此,瑪特蕾雅的眼睛瞪大,雙眼死寂地像是深海的魚群,轉瞬陷入了沉默。
「正義是不會落敗的,而正義屬於勝利,但我……永遠都會是勝利者。妳很快會明白的。」
在悶燒的聲音當中,一陣輕柔的話語聲響起,伴隨而來的是悠揚的腳步聲。腳步聲踏入雪地深處,消失在火海之中。任憑無數箭矢追著她襲擊而去,她的腳步聲都沒有消失,更沒有一絲流血的聲音。
當血液撒在了臉上,瑪特蕾雅看見了紅色的天空,鼻腔充斥著一股腥臭味。此時,她的體溫驟降,眼淚破眶而出,順著臉頰流落。
她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且無力地改變不了任何事情,彷彿……一切又回到了起點。
回到那一天無能為力地看著英勇的她死去、回到了當年無力改變的風琴港戰役、更回到了始終無法改變的那場小鎮悲劇。
自己成長了,本質卻什麼都沒有改變……
她不禁出聲嚎啕大哭,一陣陣冰冷的雪花落在她的身上,替她失去的朋友獻上道別。
一場會戰在白雪的見證下,隨之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