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奪的魔女』阿法莉....」
八年前,「掠奪的魔女」大量擄走「魔女之繭」的平民,想藉由她們作為祭品,用「墜月魔女」的骨頭製成的魔器,進行儀式。
當年,半數遭擄走的人們再也無法回到自己的家,慘遭魔女的毒手。其中更有三位對策官命喪黃泉,其中一位正是日鏡的前輩,擁有「業火魔女」別稱的火蓮羽實。
「好久不見了,日鏡玖。當年的你甚至還沒成為『墜月魔女』的契約者呢,只能躲在『業火魔女』的背後瑟瑟發抖,呵呵。」
「.........」日鏡沒有回應阿法莉的嘲弄,而是緊握劍柄,做好孤注一擲——甚至是同歸於盡的覺悟。
「一翦明」會讓她的身體產生極大的負荷,在身體猶如風中殘燭的她,能不能撐到魔法施放完都是個問題,即便如此,她也想奮力一搏。
眼前的魔女非常危險,絕對不能放任她從這裡離開,胡作非為。
「.....『此刻,萬物——』」
日鏡才剛開口,她的面前突如其來的綻開白色的巨大魔法陣,一隻巨大的白蛇從中出現,正面直接撞上日鏡,將日鏡殘破的身體撞飛出去。
「唔!」
日鏡的身體重重的狀在了樹幹上,在樹幹上砸出好幾道裂痕,咳出好幾口鮮血,跌坐在地。
「咳、咳......」
「呵呵,不會讓你用那招的喔。」
阿法莉輕蔑的望向重傷的日鏡,那頭巨大的白色巨蛇緩緩地爬回她的主人身邊,用牠巨大的身體圍在魔女的身邊,等待下一個指示。
「那一招如果不事先做好準備的話,就連我都沒辦法反應吧。但知道後就不一樣了,只要讓你沒有詠唱的時間就行了。」
阿法莉輕輕地彈了自己的指尖,巨蛇聞聲而起,抬起頭對著日鏡張開血盆大口。
「可惡......」
日鏡壓著自己的左腹部,緩緩地抬起頭,意識模糊地望向魔女。她的全身上下都傳來無法忽視的疼痛,雙手及腹部的傷口也在不斷地流淌出血液,只能靠在樹幹上徒留最後一絲氣息,就連握劍的力氣也早已失去。
好痛,全身都好痛。
好重,連一根指頭也動不了。
好累,什麼聲音都聽不見。
好冷,我的血是這麼溫暖的嗎?
日鏡的意識逐漸遠去,魔女阿法莉則是微笑目視這一切。
「放心吧,我會好好保存你的身體的,墜月的契約者。再見囉。」
魔女輕聲一笑,隨意地揮了手便轉身離去,白色巨蛇收到指令,張開駭人的巨嘴朝日鏡撲咬而上。
只見下個瞬間,魔女的身後——巨蛇的位置引爆劇烈的爆炸,瞬間竄起的火光點亮深夜的神社,巨大的爆炸聲驚動了深山的群鳥與動物,牠們紛紛向爆炸的反方向逃竄。
阿法莉瞇起黃金般的雙眼,她早就察覺到有魔力接近的跡象,但當時距離這個地方還很遠,她並沒有想到速度如此之快。
她回頭看去,爆炸引發的烈火熊熊燃燒著,但卻沒有燒到周圍的森林。
「喔?」
她凝視著烈火,舉起手揮動指尖,治癒因猛烈的爆炸失去蛇頭的白蛇。同時,大火逐漸勾勒出一隻巨大鳳凰的外型,
在鳳凰的身後,也出現了一道人影。
魔女充滿好奇的笑了,她愉快的緩緩開口。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月見奈央。」
****
什麼都感覺不到。
就像是掉進無盡的大海之中,連呼吸也沒有辦法。
只能任由自己的身體逐漸沉入深不見底的深淵。
「.......玖。」
有人,叫了自己的名字。
是誰?
她的聲音就像是籠罩一層面紗,無法判斷她究竟是誰。
日鏡想要出聲回應,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緩緩地睜開眼,再次感受模糊的世界。
……好溫暖。
「她」輕輕的握住自己的手,將自己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左腹上,柔軟且溫熱的指腹,帶給日鏡一種無比安心的錯覺。
「.......接下來,照著我做的做,好嗎?」
「她」繼續說著,日鏡明明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信任感卻逐漸從她的心底湧出,令她微弱的點了點頭,回應著連樣貌都看不見的「她」。
「......我會替你維持住,但術式必須靠你自己構成。」
「她」輕巧地說著,一邊在日鏡的手施加壓力,壓住自己的傷口。
「你要做的不是讓出血變慢......而是要讓流失的血慢到變成『牆』,堵住傷口。」
她緩緩地說著,一邊從掌心交握的部分施加魔法,日鏡聽得懂,卻不知道該如何辦到。
「去感受你的身體、感受魔力、感受血液的流動,然後去想像,用你的想像來編織你的魔法,這不是你最擅長的嗎?玖。」
很熟悉,日鏡不知道她是誰,但卻給人一種無比熟悉的感覺。她照著「她」說的話,慢慢地穿針、引線,像是編織般逐漸編寫新的術式,「她」的手輕輕扶著日鏡,默默地引導著日鏡的方向。
很慢、很慢,時間已經過了多久?日鏡並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就已經完成了新的魔法。
「就是這樣喔,玖。」
「她」溫柔的摸了摸日鏡的頭頂,就像是對著孩子溫柔稱讚的長輩,一股安心與溫暖,逐漸包裹住日鏡身體傳來的疼痛。
「嗯,好好休息吧,玖。」
「她」站起身,溫暖的掌心離開了日鏡,轉身面對「掠奪的魔女」。
日鏡這時才注意到,她的背影是如此的熟悉,那如火焰燃燒般的髮尾,令她想起了一個懷念卻再也無法見到的人。
那位過去帶著她離開地獄,踏入這一邊的世界,如姐姐一般的人。
她如火般熾熱,如日般耀眼。
「接下來......就交給我吧。」
就像那一天,她對她所說的最後話語。
「前.....輩......」
日鏡想伸手抓住對方,身體卻不聽使喚,她的意識逐漸遠去,徒留過去留下的遺憾殘像。
………………
…………
……
身著顯眼的白色襦袢與紅色緋袴——也就是巫女服,棕色的柔順長髮從中段開始染上晚霞般的漸層色,零星的火光從閃耀金紅的髮尾悠悠散落,餘暉般的橙赤取代了淡棕色的瞳孔,熊熊烈火環繞在她的身邊,冷靜與沉穩的氛圍取代了她原有的稚氣。
月見奈央看向魔女阿法莉,她的面容平靜,橙赤的眼眸沒有一絲波瀾,沉著的態度、神秘的氣息,與幾個小時前的她簡直判若兩人。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月見奈央。」
魔女好奇的發問,她的雙眼中毫無敵意,僅有滿溢而出的好奇。
「不對,應該這麼說。」
「心臟被我確實貫穿的你,如何活下來的?」
以「娜塔」之身行動的阿法莉,確實以利刃貫穿了奈央的心臟,一般的魔女也不可能在那種情況下還活著,甚至再度出現在自己面前。
「關於這個啊......是少女的秘密喔?」
奈央調皮的笑了笑,換來的卻是白蛇冷不防的撲咬,烈火的鳳凰以肉身擋下,一蛇一鳳再度於兩人周圍激烈戰鬥,相互攻擊的餘波不斷毀壞神社周圍的樹林與建築剩餘的殘骸。
「生氣了?抱歉呀,這件事真的不能隨便告訴任何人!」
奈央雙手合十,滿臉歉意的說著,但阿法莉的不快神情沒有因此有任何變化,僅是將自己的白蛇召回自己的身邊,奈央使役的鳳凰則是回到自己的身後就化為火焰消散。
「哼。」
阿法莉以笑嗤之,一臉無所謂,她繼續問道:
「那麼,撿回一條命的你,來這裡是想做甚麼?你若想撿回那個對策官,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讓你離開,但如果你想妨礙我的話......」
魔女目露凶光,深金色的雙瞳如蛇眼瞄準奈央,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肅殺之氣。
「關於這個......對我來說玖小姐只是『順便』的。」
奈央輕聲的說著,面對魔女的威壓,她絲毫沒有膽怯,反而異常輕鬆,懷著莫名的自信。
「——『掠奪的魔女』,我是來討伐你的。」
奈央仍掛著微笑,但她的話語卻沒有任何笑意,望向魔女的橙紅色雙瞳如焰,僅有滿腔熾火。
「喔?討伐我?哈哈哈哈哈哈!」
魔女笑了。
看著眼前不知好歹的少女笑了。
她的人生中,早已聽過一次又一次相同的話。
當年就連「墜月的魔女」也討伐不了她。
要不是最後遭到徒弟的背刺,她的「後手」也能讓她在與業火魔女的死鬥中存活。
「辦得到的話就試試看啊?月見奈央!」
魔女輕蔑的大笑,她的周圍也隨之展開了一個又一個的白色魔法陣,白色的魔力在魔法陣的中心聚集,化為純粹的魔力砲彈向奈央開火。
「還是一樣啊。」
奈央無奈的回應,隨手一揮,對應著阿法莉的射擊展開了相應數量的緋紅魔法陣,無數的火焰之槍從中凝聚,瞄準襲來的白色光砲將其一個又一個精準阻擋,紅與白的爆炸如燦爛煙火在兩人間不斷綻放。
「只是這點程度的話,可是討伐不了我的!」
阿法莉的周圍出現好幾個用不同咒文編寫的魔法陣,好幾隻一般大小的白色蟒蛇在彈幕中穿梭,衝向奈央,奈央的右手掌心隨之迸發出烈焰,聚集成一把薙刀的形狀,輕輕一揮,所有白蛇都在焰火中燒盡,一點灰也不剩。
「我知道,只是這種程度的話是沒有用的。」奈央低聲的自言自語沒有被阿法莉聽見,她解除身後的魔法陣,單手持握烈焰薙刀,用毫不遜色於女僕人偶的速度往白色彈幕衝了進去,她敏捷地閃避擦身而過的白色魔彈,面對無法閃避的就以手中的薙刀將其斬碎。
不過幾秒,她就已經來到距離阿法莉不到二十公尺的地方。阿法莉輕輕一躍踏上巨蛇的身軀,向後拉開距離,一邊提升魔彈與小型白蛇的數量及密度,但對於奈央而言,增量的速度完全跟不上她避開與消滅的速率,手中的薙刀每斬落一枚魔彈或白蛇,那熾焰形成的刀身就越發旺盛。
直到奈央向一隻體型特別小的白蛇斬下時,奇怪的事發生了。
火焰一觸碰到蛇身的瞬間,燃燒的烈火一下就全部消散,奈央的手中剎時空無一物。武器消失的剎那,大量的白蛇朝著奈央一擁而上,將她纖細的身軀團團包圍。
下一秒,劇烈的紅色火光迸發而出,奈央毫髮無傷的佇立在原地,烈火在她的身邊圍成一圈,化為不可侵的灼熱城牆。
「『掠奪』的魔法,能夠奪走他人的魔力,進而破壞他們的術式......這也是其中一個你被稱為『掠奪魔女』的原因。」
「雖然很棘手,但只要知道了就不一樣了。」
圍繞在奈央身邊的烈火改變形體,化為無數的火焰之鷹,越過彈幕直接往阿法莉本人自殺式的撞擊。
阿法莉見到奈央的魔法,產生半秒的遲疑,才張開魔法陣試圖防禦,這半秒的遲疑就讓火鷹早一步撞上魔法陣,引起劇烈的爆炸,熾紅的烈焰之花在半空中一朵朵綻放——更大的焰之鳥從中浴火而出,猛烈的撞擊阿法莉,引爆更加絢爛的火光,刮起的旋風吹起沙塵,撲向四周,吹歪了周圍的樹木。奈央擋在日鏡的前方用自己的魔力張開了半透明的半圓型盾牌,承受所有旋風帶來的衝擊。
當旋風散去,「掠奪的魔女」漂浮在原地,她身上包覆一層淡紫色的圓形薄膜護住了她,她的身上毫髮無傷,但周圍的地面被炸出一個碩大的窟窿,那頭白色的巨蛇更是消失的無影無蹤。
「月見奈央,你究竟是誰?」
阿法莉失去方才的狂妄,她看著奈央,深金色的雙眼蘊含複雜的情感。
有疑惑。
有驚訝。
還有憤怒。
「為什麼——你會用『業火魔女』的魔法?」
面對阿法莉的質問,維持著一如既往的淡然笑容,不發一語。
「——鳳凰就算了,西方的不死鳥、東方的鳳凰自古都是火焰類型的魔女愛用的魔法形貌,但是.......你的火焰就跟業火魔女的一模一樣,會『焚燒魔力』,那是僅以魔力作為燃料產生高溫的魔法,剛才那一招,她也在八年前對我用過。」
「契約者?不,你跟那個日鏡玖不一樣,一個幾天前連對策局內都沒有資料的傢伙,怎麼與對策局所屬的已故魔女簽訂契約?」
「我再問你一次,你究竟是誰?月見奈央!」
阿法莉放聲大吼,手中出現了一把紫色的華麗長柄手杖,她用手杖輕敲地面,解除防護的魔法,霎時周圍的地面出現劇烈的晃動,土石開始隆起,化為兩隻巨大的手掌往奈央襲去。
萬物皆有魔力,這也是阿法莉的魔法能夠達成的應用,讓她能自由的控制納入她管轄權下的所有事物。
「告訴你的話......不只我會很困擾的。我只是一個,已故之人的代行者罷了。」
奈央語帶無奈的回應,她輕輕向後一躍,兩隻巨手就這麼抓空,相互撞擊成一塊一塊破碎的土石,碎裂的土石並未停止,反而重新聚集、塑形,化為眾多扭曲的石柱追蹤奈央的身影。
奈央的雙手迸發出火苗,快速凝聚為兩把烈焰之劍,俐落的斬落不斷瞄準她的石柱與石槍,遠處的阿法莉則是在奈央閃躲著攻勢時,開始並行詠唱自己的魔法。
「『天下地上人間,世間所有皆待吾掠奪——』」
「那一招嗎?」
奈央閃避攻擊的空檔,身邊的火焰化為一隻又一隻的火鳥,張開雙翼用烈焰的身軀向阿法莉發起反擊。
「——『奪取一切,貪婪之門』!」
白色的巨大魔法陣從阿法莉的手杖頂端展開,她幾乎傾注自己所有的魔力發動魔法,從魔法陣傾瀉而出的是白色與黑色相互交織的魔力光束,僅僅只是發動就將附近大氣中的魔力吸乾,所觸之物通通被黑與白的光束所掠奪。
奈央放出的火鳥在轉瞬之間就被阿法莉的魔法吸收殆盡,黑與白的光芒就這麼無情吞沒了奈央的身軀。
奈央的左手展開了紅色的圓環——那是相比於阿法莉的魔法,十分簡陋的魔法陣。她並沒有時間構築抵擋的魔法——也沒有必要這麼做。
業火魔女的魔法——月見奈央所「借來」的魔法本質是「燃燒魔力」,而阿法莉的魔法本質則是「奪取魔力」,兩者相碰時會發生什麼事?
阿法莉非常清楚。
月見奈央也早就了然於心。
如同最強之矛跟最強之盾產生的悖論,兩者都是「干涉魔力」的魔法,那麼關鍵就會回到使用者的身上——魔力的瞬間輸出更強的一方會獲勝。
因為兩種魔法會不斷抵銷,誰能在「量」上取得優勢,就能決定戰局的走向。
所以阿法莉在短短的時間內就決定發動她魔力瞬間輸出最高的魔法,想以這一招定勝負。
阿法莉的魔法如湍急的猛流、襲來的魔力巨浪,不斷的、一點一滴的蠶食鯨吞著奈央周圍的所有魔力,只有奈央稍有閃失,她的魔力、她的身體、她的一切都會被阿法莉吞噬殆盡。
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但月見奈央沒有退卻,相反的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這是第二次了呢,如果把火蓮小姐的經歷也算上的話——就是第三次。」
奈央左手架構出的圓環伴隨她如烈炎般的雙瞳發出耀眼的光芒,她的背後燃起熊熊烈火,化為一雙耀眼的赤紅之翼。
奈央向所有人說了相當多的謊言。
奈央也向所有人隱瞞了許多事。
但其中,仍有一項是不可動搖的真實。
「這一次——我對我的魔力量可是很有自信的。」
奈央伴隨自己的烈焰,張開雙翼,化為一隻耀眼的鳳凰,正面抵銷——燒卻阿法莉的魔法,猶如不可阻擋的烈焰炮彈,將黑與白的魔法一分為二,在夜色下劃出一條赤焰流星。
「什——」
阿法莉根本沒有時間應對,烈焰爆發的高速衝擊在夜林中綻放橙紅色的赤紅之花,點燃無聲的黑夜,爆炸引起的熾熱烈風席捲周圍的樹木與毀壞的建築,吹倒了因為上一次的衝擊早就搖搖欲墜的許多樹木。
「.............」
待煙霧散去,爆炸之處盡是一片狼籍,樹木、建築的殘骸都化為黑炭,零星的火星散落在地。
魔女阿法莉狼狽的跌坐在地,她的身體各處都燒的焦黑,原本用魔法構成的亮麗外表大半都被燒個精光,露出了她佔據的人偶素體——也就是娜塔的樣貌。
阿法莉的胸口被一把炎劍貫穿,月見奈央握著劍柄,面無表情的俯視阿法莉。
「結束了,阿法莉.格拉斯拉爾。」
「........你也知道我的全名。」
「月見奈央,你不可能是剛羽化的魔女......你是怎麼瞞過對策局的?」
從魔女半張已然焦黑的面容,奈央讀不出她的表情,她暗金色的雙眼盯著奈央,淡然的分析著。
「很簡單、也很單純.....只要把『繭』復原就行了。」
「.......你瘋了嗎?」
阿法莉瞪大雙眼,一臉驚訝。
所有的魔女,都是從「繭」羽化而出,這層繭並非只是形容,所有魔女在出生的時候,象徵她們魔女本質的「魔女之源」上,都有著一層自然生成的術式,保護所有未熟的魔女不被自己的魔法所傷。
從古至今,從來沒有人研究過「繭」能否在羽化的魔女身上重現。
原因很簡單,因為那既困難也沒有必要。
退回「繭」就像是將蝴蝶退化為毛毛蟲一樣,必須要扭轉自然的法則;再者,也沒有人能把握退回「繭」以後,能夠再次羽化;最重要的是,退回「繭」的魔女很有可能無法使用任何魔法。對於自負的魔女們而言,這是近乎愚蠢且絲毫沒有必要的行為,所以根本沒有人研究過。
「沒有瘋喔,因為對我而言這麼做是必要的。」
「哈、哈哈哈哈哈!」
阿法莉笑了,狂妄的笑了。
這在此時,她唐突的伸出焦黑的右手,抓住了奈央握住劍柄的手,指節上的戒指發出耀眼的白色光芒。
「阿法莉,你——」
奈央馬上解除了炎劍,想掙脫阿法莉,但阿法莉發光的金色雙瞳早一步發動了她最後的魔法,魔力化為巨蛇,吞噬了奈央。
「你的一切,我就收下了,月見奈央。」
宛若蟒蛇吞噬獵物,月見奈央的意識就在這一個瞬間徹底斷片。
*****
映入眼簾的一片風平浪靜的無際大海。
以及星空。
繁星點點、浩瀚無垠的無瑕星空。
還有滿月。
高掛天際,盈滿的光輪之月。
阿法莉佇立在海面之上,眺望周圍的景色。
這裡是「魔女之源」,象徵了魔女擁有的本質與她的魔法。
即便是魔女本人,也鮮少有人能夠向自身的內側觀測、甚至是干涉自己的本源,更別提是干涉他人了,只有像隼瀬莉緒這種特化型的魔女,又或是阿法莉這種擁有特殊手段的魔女,才有機會抵達魔女力量的本源。
滋——
阿法莉的軀體,產生了些許裂痕。
那這是「代價」,強行進入、「侵占」他人的本源所應付的其中一項代價。
對於瀕臨死亡的她,這種代價只不過是稍微有些昂貴的過路費罷了。
「真是個怪物。」
阿法莉輕聲說著,她曾經也見過不少魔女的本源,但月見奈央的本源在其中也是獨樹一格,若再給她一些時間,她絕對會成長為無與倫比的強大魔女。
但是,已經沒有這個機會了。
阿法莉伸出右手,以她為中心,湧起了陣陣波瀾。
她要奪取月見奈央的所有,她的身體、她的記憶、還有她的魔力。
剩下的殘渣,就之後再處理就行了。
「勸妳別這麼做喔,阿法莉。」
阿法莉停下自己的掠奪,猛然回頭。
那個聲音她不會忘記——那是此生唯一能夠殺死她的,她永遠的死敵。
她回過頭去,在她身後沒有任何人,僅有一縷橙紅色,隨時都可能熄滅的火苗,懸浮在空中,靜靜地「望」著她。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還是這副樣子?」
「那對你來說,並不是什麼重要的事,畢竟我也只是個殘渣罷了。」
搖曳的火光如此說著,她的語氣豁達,就像是早已接受了自己的現況。
「......」
阿法莉的神情湧起露骨的不快,她向火焰伸出手,試圖直接將她自稱的殘渣給掠奪,但她才剛舉起手,火苗消散的無影無蹤,只留下了仇敵的最後一句話。
「再也不見,掠奪的魔女。」
「無妨,我只要把她的所有魔力掠奪就行了,不管她還有什麼後手——」
海面再次產生波動,阿法莉的魔力開始侵蝕如同鏡面的大海,湧起一道道浪潮——突然間,整個世界停止了。
月見奈央,佇立在阿法莉面前,保持微笑看著這位掠奪的魔女。
她的頭髮變回了原本的棕色,雙眼也沒有了烈焰般的橙赤,就像阿法莉初次看見她的時候一樣,極其普通的少女。
「月見奈央,你——」
阿法莉應該想到的,她怎麼能犯下如此低級的失誤?既然月見奈央能夠復原自己的「繭」,她怎麼可能無法干涉自己的「魔女之源」?
「我怎麼了嗎?」
她莞爾一笑,像是在嘲弄著一無所知的阿法莉。
「既然業火魔女的魔力會出現在這裡,那就代表你的魔法可能是透過某種條件來奪取他人的魔法嗎!月見奈央!」
「不是喔,我不像你,恣意奪走他人的生命、重要之物、甚至是存在。」
「『現在的我』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彌補她們的遺憾。」
伴隨月見奈央的這一句話,阿法莉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一股力量牢牢鎖住,動也動不了。
不對,並不是無法移動。
而是自己的動作相當緩慢。
阿法莉知道這個魔法,她想忘也忘不了。
那一天,她逃過了「她」的討伐,代價是靈魂被刻上了永久的詛咒。
她的身體會比常人還要更快衰老,為此她只能夠不斷的尋找替代品,最後因此被徒弟找到機會背叛。
那個「罪魁禍首」,使用的就是這種魔法。
「你難道連『墜月』的力量都能——」
阿法莉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拖下水面。
她在水下盡力的掙扎著,卻只是徒勞,她無法發動自己的魔法、也沒有力氣逃脫月見奈央對她發動的魔法。
在水面下的她,看見了。
那並非是月見奈央的身影。
象徵月亮的米白色長髮,深不可知的烏黑雙瞳。
她是月見奈央?
還是說,月見奈央其實是她?
「她」微笑著,俯視著腳下被深淵吞噬的阿法莉,不發一語。
「愛琳.歐洛拉斯——」
那是在魔女悠久的歷史上,在短短的十年間刻下深邃烙印的魔女。
有人說,她破壞了魔女的世界。
有人說,她拯救了魔女的世界。
有人說,她是魔女的叛徒。
有人說,她是魔女的夥伴。
她的名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人稱——
——墜月的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