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臘月,常規情況下,和紛飛的雪花一起缺席的還有江南的供暖。對於一些密封隔熱差的建築來說,室內外都能予人同一份的寒風凜冽。
系上圍巾,裹起風衣,肢體的缺失貌似沒能磨滅一脈相承在傅御骨髓深處的對於體面的極致追求。
右手輕推搖杆,身下的電動輪椅便承載着身體和行囊緩緩駛出電梯。
不喜歡公共交通這點傅御依然不打算妥協,屈身將下方置物籃中的動力套件挪出,於輪椅前方鏈接車身,這是一套搭載博斯60v3500w輪轂電機的輪椅配套電驅車頭,通過連接輪椅後方兩側的兩塊60v45a三元鋰電作為電池組供電,其餘諸如車載滅火器,電熱手把等配置……
儘管他也隱隱約約從網上知道這些產品和製造工藝放在當今的時代已經大幅落後於市場平均水平,但這已經是之前為數不多知情的幾個老朋友嘔心瀝血集畢生之所學為他打造的民間科技了。
過去幾十年間這座小城作為經濟體生態位的底層已經經歷了太多風霜,新上台的政府雖然通過一籃子新政讓滿目瘡痍的經濟有所緩和,但民眾的生活還是被打壓牢牢釘死在幾十年前的溫飽線錨點上,也許是因為歷史文化的殘留,也許是因為人們的創傷經年累月在心底沉澱出的絕望。
所以於情於理傅御都覺得自己應該感激他們的心意,新到崗的千里馬總體來說差強人意,在表面功夫上,完美主義的他從不允許自己輸給任何人,至少當下不能輸給相同段位下的殘障人士。
延綿的高架,空曠的下穿隧道,輔路上擁堵的通勤車輛與過街天橋上稀疏的過往行人,一切的一切與往日並無多少出入。
傅御掏出手機,在曾經駐足無數次的紅綠燈前編輯信息,只不過如今無足可駐:
我現在
出發
,
早上的
票
應該下午
兩點
就能到,
準備
接一下
將手機收進口袋,長吁一口氣,凝結的霧氣隨傅御的思緒一起飄向天空。
「雕欄玉徹應猶在」,他口中自言自語喃喃道。
「只是……」
「只是朱顏改?」身旁傳來俏皮的女聲。
傅御向右看去,女生身穿黑色衛衣,腳踩鬆糕鞋,一副地雷女的裝扮被膝蓋處光腿神器的褶皺將整體觀感下拉了一整個檔次。
「喲喲喲,這不傅總嗎,幾天不見,這麼拉了,輪椅都安排上啦?」
抬頭望去,他依稀記得這是為數不多曾經追求過自己女生中的其中一位,卻一時想不起對方的名字。
「你這A罩杯雖然擠不出奶水,但看來還是能擠出兩滴墨水的嘛」,傅御只能用屁話來掩飾想不起對方是誰的尷尬。
「講真你怎麼坐上輪椅了?多狠一狼人咋就起不來了?」女孩咧了咧被凍得些微發紫的嘴角故作關切。
傅御掀開風衣的衣襟,用力拍了拍大腿根 。
「叭叭boy」,兩節空蕩的褲管暴露在朗朗乾坤之下。
女孩沒有再說話,沉默著拍了拍傅御的肩膀,身旁的黃毛小伙識相的給傅御散了根煙。
「我對象。」女孩瞥了眼黃毛向傅御揚了揚頭介紹。
傅御點了點頭,深深吸了口煙,看向黃毛轉移話題道:「這什麼煙?感覺沒見過。」
「紅蘋果,換包裝了」,黃毛吞吐著回應。
傅御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今天瘋狂星期四(bushi),你們不上學嗎?」
「集訓唄。」女孩向後捋了捋頭髮,一臉的雲淡風輕。
眼下的情景讓傅御聯想到之前看過小說中描寫葬禮的情節,他感覺現在自己就像是那個死了孩子的母親。而昔日拌嘴的妯娌風采依舊,牽着自己新傍上的混混哥本想到場對自己揶揄嘲諷一番,但在生死這種大是大非面前還是回心轉意心生憐憫,三人一齊望着屍骨未見的空棺材黯然神傷。畢竟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但要考慮到他自己也並非什麼好鳥以及他當下的生理性別而言,或許說成小人何苦為難小人會更恰當一些。
或許是察覺到了三人間的微妙氣氛,街對面的綠燈也適時亮起。
「我先走了,祝你們鎖死。」
「啊嗯,我倆兒幸福就完了,你也早點超度!」
說罷,二人便被輪椅竄出的加速度刷新了一波認知。
女孩將臉別過,湊到黃毛耳邊:「真是可憐人,以後干點啥都不得勁兒,使不上力曉得不。」
「你不也會自己動嘛,少擱這鹹吃蘿蔔淡操心了行嗎。」黃毛將煙頭丟下用腳熄滅。
「嘶,要不咋說你聰明呢。」女孩如夢初醒,一巴掌蓋在黃毛的後腦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