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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泉 209 同窗(上)

椅子 | 2025-01-16 00:00:14 | 巴幣 4 | 人氣 46

完結聖泉
資料夾簡介
聖泉,那是最好的東西,也是最壞的東西。 它能讓任何人實現任何願望,所以人們說它是最好的東西。 但傳說尋找聖泉的路上,人們往往會失去對他們來說,最重要的東西。

209 同窗(上)

萊納斯罩上巫師袍的帽子,整個人都藏在巫師袍裡,倒不是因為冷,只是不想被人發現。所幸北境天寒地凍,這裡人人都把自己包的嚴實,像萊納斯這樣整個人埋在衣服裡並不稀奇。

萊納斯只想快點交差了事,足下不停,很快就跑完北境一圈。不出所料,北境除了格蘭利威家,再無其他人生存的空間。也就是說,加百列要是真的藏身於此,也就只能潛伏在格蘭利威家的城堡。

最糟糕的狀況啊,萊納斯心想。

萊納斯藉著夜色掩護,溜進了格蘭利威的狼據堡。只見格蘭利威的狼又更多了,四處都有狼在走動,牠們比他三年前在奪冠會上看見的還要大隻,站起來跟成人差不多高。但出乎意料的是,萊納斯記得格蘭利威家的狼以兇猛聞名,但不知道為什麼,此時親眼看見的狼群卻給人異常乖巧的感覺。牠們沒有齜牙裂嘴、逞凶鬥狠,而是個個像忠犬般溫順的伏在格蘭利威家侍衛腳邊。

事有蹊蹺,格蘭利威家兇悍的狼是最有名的,絕對不該是這樣,不只這一點不對勁,萊納斯見四下巡防的侍衛身上都沒配戴武器,而且從剛才進城一路到城堡門前,北境舉國上下隨處可見藍絲帶。無論是樹上、建築物上,甚至是人們的臂膀上,都繫著藍絲帶。

那一條條隨風擺動的藍影從空中俯瞰,像極了一隻隻奔向大海的小魚,令人心煩的是,它們會讓萊納斯想起,當時亞瑞安娜小腿上綁著的,那從自己眼前一晃而過的藍束帶。

亞瑞安娜既然是當今狼王,這些藍絲帶一定是她的命令。她為什麼要這麼做?這是什麼儀式嗎?她在做法?哼,之前是詛咒他,現在又試著佈陣施法?她好好一個人類,倒是活的越來越像巫師了。

然而最可疑的,萊納斯不自禁瞄一眼懷中酒壺,這是地縛靈給自己的。

這裡的人愛酒成命,萊納斯踏入以來,卻從未見過有人喝酒,甚至連酒味都沒聞到。

難道是狼王禁酒?

剛踏上的北境與傳聞中完全不一樣,讓人聞風喪膽的北方勢力不如傳說中暴戾狠絕,反而處處瀰漫著禁欲、約束、克制等氣息,其中卻又參雜著詭異的寬恕。

萊納斯看著與傳聞截然不同的北境,知道這一切全歸因於他們的狼王。

「妳到底在搞什麼鬼?」萊納斯揚起了嘴角,事情變有趣了。

萊納斯改變主意,他不急著走了,他要查清楚,亞瑞安娜三年後,到底是蛻變成了狼還是女巫。
***

萊納斯解決了個跟自己身材差不多的侍衛,將他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裝成巡防的侍衛,往馴獸所去。他觀察過了,狼據堡後邊一大片空地設有馴獸所,除了在城堡裡值班的狼,其他狼都在那裡,等著被餵食。萊納斯還沒走近,遠遠就能聞到一股濃重的動物氣息,他知道那是狼的味道。忍著掩鼻的衝動與嫌惡的表情,萊納斯小心翼翼避開飄在空氣中的狼毛,故作悠閒的踱步到馴獸所,果見成群的狼低頭進食,幾個餵食工人忙進忙出準備著食物。

萊納斯瞥一眼餵食工人倒著那一桶桶食物,除了幾頭已經被餵食工人分乾淨分公平的麋鹿,還有鼠、鳥、魚和一些腐肉,以及漿果蚯蚓蝗蟲等,種類繁多,稱得上是盛宴了,菜色有多豐富那味道就有多一言難盡。萊納斯不禁對工作勤快臉上沒顯示半分嫌惡的餵食工人肅然起敬。

「工作很辛苦吧!」萊納斯上前跟正在角落喝水的餵食工人攀話,那人是個少年,萊納斯從剛才就注意到了,他是這群工人中年紀最小,身材最差的。他的手腳與其他人相比較生澀,動作慢,體力差,看來資歷最淺,這種人一定會最先倒下,果然,只有他停下來到角落喝水。他年紀小,看起來好套話。

少年聞言微微一驚,見來人是個巡防侍衛,忙將嘴邊的水漬抹淨,收起水壺,對萊納斯行禮,「不,大人巡防才辛苦呢。」

萊納斯一看也知道被自己搶了的侍衛官階比少年高,故作閒話家常的樣子,下巴朝狼群一抬,「這些傢伙吃的也太好了。」

少年微笑,「懺悔日將至,也只能趕在今天讓牠們吃頓好的,懺悔日時期沒肉吃的,只能吃些漿果蟲類。」

懺悔日?萊納斯盯著少年右臂上繫著的藍絲帶。

不能吃肉‧‧‧難道‧‧‧

萊納斯將地縛靈給他的酒壺扔向少年,「暖暖身子。」他想驗證一下心中猜想。

少年慌忙接過酒壺,打開瓶蓋那一瞬間陡然變色,「大‧‧‧大人‧‧‧」

萊納斯作個噤聲的手勢,「別聲張,你悄悄喝了,沒人知道。」

少年想都不敢想,顫抖著手將酒壺還給萊納斯,「多謝大人好意‧‧‧小的不敢‧‧‧」

「別這麼緊張,」萊納斯一派輕鬆,「距離懺悔日‧‧‧還有幾天來著?」

少年以為萊納斯喝酒喝昏頭了,忙出聲提醒:「懺悔日就是明天了‧‧‧」四下張望,確定沒人注意這邊,才繼續說:「大人可千萬別被發現,懺悔日飲酒,那是死罪。」

果然,他的猜想沒錯。萊納斯從踏上北境就沒見過人喝酒,甚至連酒味都沒聞到,與這少年口中的「懺悔日」脫離不了關係。

萊納斯將酒壺收回懷裡,「我沒喝,只不過偶爾拿出來聞一聞,過過癮而已。」

少年似乎鬆了一口氣,隨即又想起,「酒早在好幾日前就全徵收回酒庫裡了,民間的酒也都收起來了,大人是怎麼‧‧‧」想到全國禁酒,身為城堡侍衛竟然敢私藏酒在身上,萊納斯不是藝高人膽大,就是不怕死的酒鬼了。萊納斯或許能藉由穿人類的衣服掩飾身分,但那有別於人類出眾的氣質卻無從遮掩,少年更相信萊納斯是前者。

少年:「大人有能力膽識,所以不怕。但小的還是奉勸大人一句,要不將這酒壺倒了,要不就藏在床底下,別這樣帶在身上,這四下都是眼睛,難保大人哪一次拿出來聞時不會被撞見,或是身上的味道被聞出來,即使沒喝,懺悔日私藏酒,那也是死罪。」

萊納斯心下佩服亞瑞安娜。她一聲令下,能讓整個視酒如命的北境滴酒不沾。就連稍微將酒拿出來在這半大少年眼前一晃,也能將他嚇個半死。他提到死罪時的驚恐是認真的,由此可見亞瑞安娜執行法令的嚴謹。

少年在這時候聞到酒味太過驚懼,以至於沒聞出來,萊納斯酒壺裡的酒根本不是北境產的酒,這酒沒那麼烈,味道很淡。

萊納斯:「你說的對。這我只是藏著提神而已,等等就準備倒掉了‧‧‧可別被大人看見‧‧‧你有看見大人嗎?」東張西望,「她這時候不會從附近經過吧?」

少年知道他口中的大人是指亞瑞安娜,「亞瑞安娜大人這個時候應該在聖殿,大人怕遇上她,避開聖殿就行了。」說完還用手指了指聖殿的方向。

萊納斯一拍腦門,裝作忽然想起來的樣子,「說的也是!看看我,都問了些什麼?這時候大人不在那裡還會在哪裡呢?」指著自己懷裡的酒壺,「多謝提醒,不打擾你工作了。」轉身就走。走了幾步之後,萊納斯回頭,見少年仍站在原地看著自己,對他朗聲問:「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忙答:「喬治‧史密斯。」

***

萊納斯順著喬治手指的方向,順利找到聖殿。聖殿門口幾個侍衛守著,一樣沒配戴武器,手臂上或左或右繫著藍絲帶。醒目的是,兩頭白狼守在聖殿門前。萊納斯知道,只有王才配有白狼,亞瑞安娜一定在裡面。兩頭白狼一長一幼,長的是阿道夫與亞瑞安娜父親的狼,牠當初在奪冠會上載著亞瑞安娜逃脫,幼的是亞瑞安娜自己的狼,也就是當初她要送給威廉親王的那頭。阿道夫的狼當時已與主人一同命喪奪冠會。

守在門前的人與狼都被萊納斯無聲無息的解決了,只有他與月光得以潛入聖殿。

聖殿只有角落點了幾根蠟燭,室內一片昏暗。四下無人,卻隱隱從內傳出說話聲。萊納斯順著聲音走近,站在一道簾幕前。燭光明暗之下,他看見一人隔著簾幕端坐在身前。那人正背對他,對著身前的人說話。

萊納斯側耳傾聽,只聽那人說:

「‧‧‧我知道這時候還心懷怨念有多不應該,所以才會來請求聖母的原諒,但每至這時候我始終無法原諒那個人‧‧‧始終會想起當日之事‧‧‧開恩、寬恕、原諒,他要我看見這束帶,只要想起這些,我怎麼做得到?這束帶只會提醒我,他是怎麼死的,我哥哥又是怎麼死的‧‧‧這叫我怎能原諒?我一方面在他的忌日宣揚他要的寬恕,一方面卻又心懷恨意‧‧‧我恨那個人對他見死不救‧‧‧我恨為什麼明明說好要討伐巫師一族,亞瑟王卻又唆使其他家族的人來殺我哥哥,最後我哥哥死了,巫師一族卻活了下來,為什麼?這一點都不公平!」這人的啜泣聲與話中的恨意穿過簾幕流至萊納斯耳裡,「總有一天我要攻進巫師世界,我要殲滅巫師一族,我要完成我哥哥生前未完成的事,我還要殺了那個人,替他報仇!」

簾幕掀開,亞瑞安娜從裡面走出來。萊納斯伏在梁柱上,她沒發現他,他卻將她看個清楚。

亞瑞安娜有別於三年前的樣子,她不再是當初那個抓著萊納斯的手臂在風雨中哭求的小女孩,那時的她像在風雨中即將被打碎的花,現在的她,是還未完全長成熟的狼,卻急著揮舞手中剛生出的利爪,她的歷練不足以填滿她的貪婪,她是侵略者,是北方狂暴的風,是冰天雪地裡仍敢冒芽的花,現在的她,就算是暴風雪來襲也休想折斷她的根。

她長高了不少,身型看上去比三年前結實精壯,高束的馬尾讓人想起威廉親王─尤其是她額頭上的藍束帶。威廉親王綁在她小腿上的藍束帶早被血泡爛了,這條是她自己的。

亞瑞安娜剛才在簾幕後明明在哭,她聽起來是那麼無助,那麼悲慘,但一走出簾幕,又變為冷若冰霜的臉,她甚至連淚痕都不允許留下,她是北境王,就該有這副刀刃般的面容。

萊納斯望著她走出聖殿,感嘆時間對人類的改變。

萊納斯掀簾入內,見簾幕前擺著一個坐墊,亞瑞安娜剛才就是坐在這上面。坐墊前方有一條長長的階梯通往上方,上方同樣用一道簾幕遮擋,透過微弱光線,能看見簾幕後也坐著一個人。

萊納斯心想:剛才她就是和上面簾幕後方的人說話?那人是誰?她說完話就自顧自走了?還是她還會回來?

似乎能感應到萊納斯心思,坐在上面那人開口:「她話說完了,不會再回來。」

萊納斯一愣,他幾乎將自己的氣息全隱去,這人隔著那麼長的階梯又是在簾幕後方還能察覺自己,甚至知道自己在想什麼,這人不是普通人。

萊納斯不知道懺悔日是什麼東西,也不知道亞瑞安娜是不是正在佈陣施法,總之,對方是高人,這點無庸置疑,他不願在此久留,轉身要走,那人卻又似感知到了,出聲說:「既然都來了,陪我聊聊天再走吧。」

那人這次的說話聲清楚多了,萊納斯能聽出她是個女人。

萊納斯:「我不是這裡人,妳想聊天,在這裡等本地人來。」

那人:「懺悔還分什麼外地人、本地人?你難道沒有什麼事值得懺悔?」她的聲音裡滿是蠱惑的味道,萊納斯明明知道不能再繼續和她說下去,卻又忍不住回答她。

萊納斯:「沒有。聽著,我不是這裡人,不吃你們這一套。別拿妳騙他們那一套用在我身上。」

那人低聲笑了,「喔?哪一套?我倒想知道。」

萊納斯知道自己正被她帶著節奏走,卻離不開,他大可以轉身就走,雙腳卻如千斤重,挪不動半步。

那人:「你是個絕頂的巫師,但難道絕頂巫師便不會犯錯?我看的出來,縱使你無所不能,仍是有兩件事在你心頭上揮之不去,總在午夜夢迴時糾纏著你。當你閉上眼,等著你的是另一個地獄。」

萊納斯不敢置信,他沒向任何人提過,這埋在心底深處的秘密應該只有自己知道,而眼前這人卻說她「看的出來」?他們之間甚至隔著一道簾幕和這麼長的階梯,他連她的樣子都沒能看清,她卻能將他的內心一覽無遺?

那人無視萊納斯的驚恐,繼續笑著說:「它們之所以使你煩心,是因為你良心過意不去。即便是這樣,你仍舊自認自己沒有事要懺悔?」

「妳這副裝神弄鬼的樣子或許能用來嚇唬凡人,但如妳所說,我是絕頂的巫師,不吃妳這一套。妳要裝模作樣的嚇人,可惜挑錯對象了。」萊納斯想走,但內心深處一部分的自己卻又想繼續待在這裡,看她還有什麼話好說。

那人:「你表面上嘴硬,不願懺悔自己做過的事,但其實你的內心深處早已悔不當初。你騙的了別人,但你騙的了自己嗎?要能正視過去,才能面對未來啊,」沉聲:「萊納斯。」

萊納斯打了個寒顫,人類世界哪有人認得自己?還知道自己的名字?

他現在是真的對眼前人感到恐懼了。

萊納斯知道人類世界有許多稍微學一點法術、巫術就自稱為法師的人,他們四處招搖撞騙,騙那些更愚昧的人類,他以為眼前人也是這一類的騙子,剛才說知道自己的煩心事只不過是碰巧猜中,畢竟誰還沒有一兩件煩心事?但她不僅知道自己的心事,還知道自己的名字。

那人似乎知道萊納斯在想什麼,為了證實自己不是尋常騙子,又繼續說:「我不僅知道你有兩件煩心事,還知道它們分別是什麼事。要是我都說中了,你就不會繼續將我當成騙子了吧?萊納斯?」

不等萊納斯回答,那人繼續說:「先說第一件事。你剛才來時見到亞瑞安娜‧格蘭利威了吧?你三年前曾見過她,但她已與三年前截然不同,你感嘆時間對人類的改變,但你不知道的是,改變亞瑞安娜的不只是時間,一個人如果總是風平浪靜的過著,又會有什麼變化?時間長了,也只是馬齒徒增。真正改變她的,除了時間,還有恨意。她在三年前死了她最愛的兩個人,為了變強,為了復仇,她變成了剛才你看到的模樣。懂嗎?萊納斯,恨意是支撐她一路蛻變至今的東西。而她最恨的人,我想你不陌生吧?」

萊納斯不答,額前卻已沁出薄薄一層冷汗。當時的事只有他與亞瑞安娜知道,難道亞瑞安娜全告訴眼前人了?

那人能感知萊納斯的心思,「她沒告訴我,但我知道,因為我全看見了。」接著她用著與剛才截然不同的語氣,冷聲說:「我看見你的法力在天未亮之際就復原了,卻對一個苦苦哀求的人無動於衷,對一個垂死之人見死不救,你本可挽救一個生命‧‧‧即使這樣,你仍舊認為自己沒有事情懺悔?」

萊納斯臉色難看,嘴上仍不甘示弱:「我是巫師,不是醫生。就算有能力醫治人,也不代表我必須去醫治人。」

那人冷笑,「的確,你能醫治和你會去醫治,兩者不同。但如果你真的如你所說的這麼灑脫,為什麼卻忌憚亞瑞安娜的詛咒?你是巫師,應該很清楚,人類的詛咒沒有法力,你在害怕什麼?任憑人類的惡言糾纏著你?」

萊納斯冷冷的吐出幾個字:「不關妳的事。」

「這件事你還能算是袖手旁觀,但另一件事呢?」那人冷笑,「你不再只是旁觀者,而是參與其中的主謀之一。你背叛了你的同窗,將她親手送上刑場。」

萊納斯:「妳不明白,當年獵殺女巫‧‧‧她是族中叛徒,不是我背叛她,是她背叛了族人。」

那人:「當年獵殺的女巫誰不知道?她老早就從巫師一族中叛逃,早就不算巫師一族的人,你們卻還不放過她。」

萊納斯:「妳可知道她當時犯下的罪刑?她當時是天下之惡,所有人都要抓她,所有人都要殺她,任何人都有權將她送上刑場,無論是不是巫師一族。」

那人:「天下人不知道她的罪刑,巫師一族會不知道?你會不知道?你比誰都清楚,當年那個被處死的女巫,到底有沒有犯哪怕一條她被指控的罪刑?」

萊納斯:「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無論是威廉親王還是比莉都死了。」

那人:「既然他們都死了,你為什麼仍放不下他們?是悔意?還是愧疚?」冷笑一聲,「他們在你心中,從未真的逝去吧?」

萊納斯一愣,他腦中混亂,只知道不能在待下去了,眼前人隔著一塊布就將自己看透,何況讓她從布後面走出來站到自己身前?

萊納斯只想逃離那人的視線,雖然他不知道此刻她到底有沒有在注視自己,他有些狼狽的掀開身後簾幕,打算出去,捏著簾幕的手卻停在半空。

亞瑞安娜雙目怒視瞪著他。兩頭白狼一左一右伏在她腳邊,似乎察覺到主人的情緒,兩頭白狼對著萊納斯齜牙裂嘴,發出低吼聲。

亞瑞安娜:「真是稀客啊,想不到在我的土地上,還能看見巫師,還是我最想看見的那一位。你叫萊納斯?好久不見了,萊納斯。我不知道你還記得我多少,但我可不曾有一刻忘記你。想必你對我們這裡的傳言不陌生吧?萊納斯?」她露出森森白牙,惡聲惡氣:「我最討厭巫師,巫師要是敢踏上北境一步,我會放出狼群咬死他們。」

萊納斯冷聲說:「妳應該知道,身為巫師,妳的狼無法對我造成威脅。」

亞瑞安娜:「你會這麼說,是因為你不了解我的狼。」

萊納斯:「妳會這麼說,是因為妳不了解我。」

兩頭白狼和主人一同惡狠狠瞪著萊納斯,白狼蓄勢待發,就等亞瑞安娜一聲令下,便能撲上前將萊納斯咬個半死。

就像白狼懂亞瑞安娜的情緒,亞瑞安娜也懂白狼的,她一左一右順順白狼頭上的毛,要牠們稍安勿躁,白狼的戾氣果然稍微褪了些。

亞瑞安娜:「當然,不會是在這裡。先不說懺悔日就在明天,這裡是聖殿,聖母就在此,怎可讓你的血玷汙了這裡。」

「先是懺悔日接著是聖殿,現在又是聖母?」萊納斯失笑,「亞瑞安娜,妳到底在搞什麼鬼?無論妳怎麼裝神弄鬼、佈陣施法,妳終究只是人類,別讓自己活的越來越像巫師!」

亞瑞安娜:「你見過聖母了吧?怎麼樣?被一眼看透的滋味不好受吧?聖母什麼都知道,無論是你不可言說的秘密,還是內心深處的恐懼。不是只有你們巫師能看透人類,你在身為人類的聖母眼裡,毫無保留,赤裸的像剛出生的嬰兒。」

萊納斯向亞瑞安娜走近一步,居高臨下的瞪著她,「無論妳接不接受,威廉親王在三年前死了是事實。我有能力醫治他沒錯,但要不要醫治他是我的事,誰也不能逼迫我,這件事,我沒有錯。」瞥見亞瑞安娜右臂上的藍絲帶,再看一眼她額上的藍束帶,他現在只要看到這些東西就覺得刺眼,煩躁的問:「你們怎麼這麼愛戴這玩意兒‧‧‧」說完就要走,亞瑞安娜卻擋在他身前不讓他走。

亞瑞安娜:「你以為狼會輕易放棄到嘴邊的肉嗎?」

萊納斯冷笑,「我倒要看看妳有沒有本事攔住我。」

萊納斯又要走,卻發現渾身動彈不得,不只邁不開腳,他連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他瞪著亞瑞安娜,見她同樣看著自己。亞瑞安娜的嘴角掛著冷笑,眼裡盡是得意陰狠的神色。

萊納斯知道這絕非人類能辦到,難道亞瑞安娜真的透過恨意練就了法術?她大張旗鼓舉行什麼懺悔日,要人們一一繫上這惹眼的藍絲帶,還找來這個不知是人是鬼的「聖母」,全是她做法的一部分?這不可能啊!但若不可能,自己現在怎麼會無法動彈?

簾幕「唰」一聲被拉開。萊納斯背脊發涼,寒意蔓延至四肢百骸,雖然沒發出動靜,但他能感覺到那個「聖母」已從簾幕後面出來。他無法轉身看她,自己正面對亞瑞安娜,卻見亞瑞安娜瞳孔一縮,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發生什麼事了?她剛才不是正得意著這個「聖母」嗎?怎麼現在人出現在面前,卻要露出這種表情?唯一可能是眼前人不是她心中的「聖母」。但他確定這裡從剛才就沒有人進出過,這人和剛才亞瑞安娜懺悔的是同一個人。

萊納斯面臨前所未有的恐懼,雖然他和「聖母」無怨無仇,還是能感覺對方懷著滿滿敵意朝自己走來,他動彈不得,甚至不能回頭看她一眼。他就像落入陷阱裡的獵物,束手無策,只能乖乖等著獵人宰割。

接著,獵人的手覆上他的側臉,她的手冰冷的不像活人,凍的萊納斯一個哆嗦。聖母扳著他的臉讓他看向自己,在看見她的那一瞬間,萊納斯渾身僵住了,這股惡寒從她覆在自己臉上的手一路傳至心裡,他感覺不到自己的四肢,大腦在即將停止運轉的前一刻只落下了一個聲音。

是比莉,比莉沒死,比莉回來了。

比莉完好無缺的站在萊納斯面前,一點從龍焰裡浴火重生的樣子都沒有。他們當時只看見比莉在龍焰裡漸漸被燒成一副焦屍,並未能看見她最後是否被燒成了灰燼,他們怎麼會看到?加百列說後續交給他處理,一切都會沒事的。怎麼會沒事?當時的焦屍現在就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啊!

比莉不僅四肢俱全,連皮膚也沒被燒毀燒爛,但除了同樣的五官與四肢,萊納斯再也看不出來她與以前有什麼相同。

向來炯炯有神帶著銳利精光的雙眼,此時卻了無生氣,他記得每當比莉眼裡閃著光時,就是她又發現什麼新奇好玩的事,正準備躍躍欲試,那充滿活力、無所畏懼,對萬物抱持熱忱好奇的眼神有多耀眼,他不會忘,雖然往往預示著她將惹禍上身,但那桀驁不馴的女孩從未失去眼中光彩,她跳脫的性情與陰暗的巫師世界格格不入,而她真的從中跳出來了。

萊納斯無法想像那充滿生命力的雙眼有一天會離主人而去,現在那裡不像人的眼睛,而像兩個窟窿,強行鑲在人臉上。那是兩個能吸盡萬物的黑洞,充滿恨意與絕望,恨不得將眼前一切都拽進深淵地獄。

她黑綠相間的長髮幾乎全黑了,星星點點的綠像黑河上浮著幾朵萍,她的唇全黑了,彷彿從這唇裡流出的血液都會是黑色的。

她穿著一襲黑色長裙,萊納斯認得,這是她火刑時身上那一件,她那件白色毛衣早在火刑前被伊奈茲覺得好看事先拿走了。她當時戴在頭上的花環不見了,威廉親王留給她的銀護腕仍銀燦燦的在雙腕上。

亞瑞安娜看見威廉親王的護腕,臉色大變,抓著比莉的手顫聲問:「這東西‧‧‧怎麼會在妳手上?」

在亞瑞安娜察覺前比莉已收回了手,她現在如同一團黑影,抓不住又來去無影。挟著一股從地獄來的陰風,所到之處讓人心底生出一陣惡寒。她是從地獄爬回人間的惡鬼。

比莉沒理她,自顧自的對萊納斯說:「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來,但我知道你走不了了。你說的沒錯,要不要醫治人是你的事,誰也不能逼迫你。既然這樣,換種玩法吧。讓你即便想醫治,也無能為力。萊納斯,我會讓你後悔,在有能力醫治人的時候,不全力以赴。我會讓你想念,將人醫治好,讓人感恩戴德的滋味。你是了不起的巫師,視人命為螻蟻,是時候讓你認識無能為力的自己,是時候讓你體會求而不得的感覺。」盯著亞瑞安娜,「妳恨他嗎?」

亞瑞安娜一臉幸災樂禍,毫不猶豫回答:「當然。」

比莉:「很好,那麼就讓他留在這裡陪妳。」

亞瑞安娜沒反應過來,「什麼?」

比莉對著萊納斯說:「你們想要聖泉吧?當然想了,你們為了這東西背叛我。那東西現在去哪了?你不知道吧?」

萊納斯沉聲:「加百列將那東西奪走了,我這次來北境,就是為了找尋那傢伙的下落。」

比莉:「既然你走不了,我現在就能告訴你,那東西不是加百列奪走的。」

萊納斯:「妳怎麼知道?」

比莉冷笑:「因為東西在我手上。」

萊納斯失聲:「什麼?」

比莉:「順帶一提,那傢伙不在這裡,他甚至不在這塊大陸上。不過此行你沒有白來,你親自送上門,倒是替我省了一趟。」

「妳到底在說什麼?」萊納斯的耐心似乎已被消磨殆盡,他無法再忍受比莉說著他聽不懂的話,「我真搞不懂妳和加百列到底在搞什麼鬼?三年前為什麼沒按照原本的計畫?妳當時沒死?」

比莉:「讓你失望了?」指著雙手護腕,「有這東西在,我沒那麼容易死。鳳凰浴火重生,沒聽過嗎?這東西既然是鳳凰給我的,自然能帶我從烈焰中生還,即使那是龍焰亦然。」

當時比莉被龍焰燒成了焦屍,卻發現自己靈魂未滅,她的神智尚存,她還能將自己的靈魂煉回身體裡。之後她發現加百列盯著自己的屍體,確認自己死後,露出狡黠的笑容就走了。比莉不敢相信眼前景象,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還想不想復活了。但不由她細想,她的靈魂忽然一點一滴消逝,她認為這一次自己是真的要死了,剛才短暫的靈魂出竅可能只是龍焰沒燒乾淨的一點後果。她已經分不清楚這是好還是壞了,讓她在死後發現加百列是那一手策劃她死亡的主謀,她坦然迎接自己的死亡。

雖然靈魂的感覺越來越稀薄,她卻覺得對周遭的感知越來越深刻,後來她了解,她的靈魂確實是一點一滴消逝,但不是憑空消失,而是一點一滴流回她的肉身。在比莉還沒完全反應過來之前,她的靈魂已經重新回到身上,她的身體不再是焦屍,而是她本來完好的樣子。

比莉愣在原地,察看自己身上的傷勢,卻發現一直戴在手上威廉親王給的護腕正在發光,她頓時什麼都明白了。明白為什麼威廉親王當年能毫髮無傷的從大火中活著回來,明白威廉親王臨死前執意要將護腕給她,說這會是她的保命符,明白為什麼現在自己能從龍焰裡活著回來。

這對護腕是鳳凰之所以能浴火重生的秘密。

這護腕不只寄託著威廉親王的意志,似乎還乘載著他的記憶。自從護腕帶著比莉從龍焰中生還後,比莉戴著它都能看到威廉親王生前的記憶,包括奪冠會的種種,以及亞瑞安娜。她甚至看見威廉親王臨死前,亞瑞安娜遇上萊納斯,萊納斯對威廉親王見死不救。這場景不該是威廉親王的記憶,他當時又沒看見,難道他當時瀕死之際靈魂出竅看見了?這點比莉永遠不會知道,不過剛才亞瑞安娜與萊納斯的話都證明了這段記憶是真的。因此比莉重拾法力後第一個來的地方就是北境,她聽了太多亞瑞安娜的事,這狼崽衝過頭了,她得來拉住她,畢竟她承襲了威廉親王的記憶,知道這是他最放不下心的事。

亞瑞安娜盯著比莉手上的護腕,神色黯然,「這是他給妳的?」

比莉盯著她,卻不回答,只說:「狼就該待在北方,不該越過邊境線。」

亞瑞安娜一愣,仍是回答:「我沒有。」

比莉:「但妳正打算。新一代狼王威震四方,妳稱霸北境,除了天候環境,也因為你們這裡男女皆兵,兵力強大。這些好處,夠妳在一方稱王了,妳卻還不滿足?亞瑞安娜,妳真的是頭貪得無厭的狼。」

亞瑞安娜:「妳要我適可而止,偏安一方?」冷笑一聲,「妳不會天真的以為,妳的話會對我造成任何影響吧?」

比莉:「我的話不會。但威廉親王呢?」

亞瑞安娜的冷笑一僵。

比莉:「這護腕上乘載著他的記憶,我能感知到,他死前最放不下心的是妳。好在他多慮了,現在的妳和他記憶中的樣子判若兩人,妳已足夠強大,生存不是問題。但沒想到,過於強大又會帶來另一種問題,」她彷彿能洞悉未來,悠悠的說:「妳好好當妳的北境王,能一生無憂,安享天年。但妳若執意要越過邊境線南下征戰,刀劍無眼,妳很快就會死了。」

亞瑞安娜失笑,「這是來自地獄的詛咒?」

比莉平靜的說:「這是對妳未來的預示。」

亞瑞安娜:「妳這麼關心我的生死?特地復活到我面前來提醒我?我不記得我們交情有這麼好啊?」

比莉:「我說了,是威廉親王關心妳。這既然是故人的心願,我說什麼都得來提醒妳一聲。」

亞瑞安娜心頭一酸,從剛才比莉說威廉親王死前最放不下心的是自己那一刻,她就覺得眼眶濕潤,但她不能在外人面前透露出半點。

亞瑞安娜冷著臉,「貪婪是狼的天性,不因妳幾句話,幾個咒術改變。」

比莉看起來毫不在乎,她沒有耐心再說什麼,對於現在的她來說,她肯提醒亞瑞安娜已算得上對威廉親王仁至義盡了。

比莉:「確實不因我幾句話,畢竟我跟妳沒有關係,我的話對妳沒有力量。但確實會因為我的咒術改變,畢竟我的法力比我的話語強大。既然說了沒用,只能親自動手。」

亞瑞安娜皺眉,似乎有不好的預感,「妳什麼意思?」

比莉:「我對萊納斯的詛咒妳剛才聽見了‧‧‧」

亞瑞安娜插口:「再加上一條,願他永遠無法醫治心愛之人。」

比莉挑眉,「妳確定?妳難道不知道,一切都是因果輪迴,」只見她像剛才一樣,一副洞悉未來的模樣,「即使這樣,妳也不害怕?」

亞瑞安娜冷笑,「能讓他嘗到跟我一樣的滋味,我求之不得,何來恐懼?」

「儘管來,」萊納斯毫不在意,「反正我此生不會愛上任何東西。」

比莉冷笑,「你們最好記著自己現在的話,因為一切都是因果輪迴。」對萊納斯說:「你奉命追討聖泉,現在機會來了,你不用去找,我讓你守著。怎麼樣?你能從找尋這東西,變成看守這東西。」

萊納斯沉吟:「什麼意思?」

比莉:「你們不是想知道聖泉在哪裡嗎?我現在能告訴你。我將那東西放在奪冠會會場,當然,那裡三年前已被龍焰燒個精光,我另外建了扇門,聖泉就放在門的後面。而要打開那扇門,需要湊齊三把鑰匙,至於這三把鑰匙,哼,聰明如你,從我剛才的話推斷,你應該知道我會將鑰匙交給哪三個人保管。」

萊納斯想都沒想,「妳會交給現在奉命出來找聖泉的我、地縛靈、傑德。」

比莉:「沒錯。我要你和鑰匙待在這裡,唯有破解詛咒,才能得到鑰匙。我說過要讓你即便想醫治,也無能為力。從現在起,我會詛咒整個北境,他們會飽受疫病之苦,一個個在你面前倒下,四處哀鴻遍野,你卻對這一切無能為力。置身人間地獄,萊納斯,你會想念醫治人的滋味。」

亞瑞安娜怒喝:「妳詛咒他為什麼要整個北境給他陪葬!」

比莉:「我只能用這種方式,畢竟說什麼妳都要南下侵略。這詛咒只是用來禁錮妳,對妳不會有影響,妳不會染病,只會看著身旁的人接二連三的倒下。畢竟削弱妳的勢力,更能有效阻止妳出兵。這只是詛咒,非真正的疾病,我會給它慢慢生長擴散的時間,不會讓妳一夕之間亡國。同樣的,既然是詛咒,什麼時候破解,這疫病什麼時候消除。」

亞瑞安娜失聲喊:「妳瘋了?」

比莉聳肩,「早在三年前,我在世人的眼中就是個瘋子。」

萊納斯從比莉現身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暗自輸法力,想衝破比莉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禁錮,可惜,從剛才到現在,他仍舊動彈不得。比莉以前的力量他是知道的,但現在她的法力卻絕非以前能比,她以前的強大還可以計量,能看見底,現在卻源源不絕,深不見底,似乎永遠沒有用盡的時候。她的強大讓人恐懼,現在的比莉,絕對不僅僅只是自己的「同窗」,她和自己根本不是一個等級的,自己在她面前如螻蟻般脆弱。

比莉:「既然你們憎惡彼此,那就彼此相伴吧。願你們能在北境相守,直到永遠。」

亞瑞安娜怒吼:「放屁!」

比莉充耳不聞,對萊納斯說:「從現在起,你無法踏出北境半步,你會和聖泉鑰匙一起待在這裡,詛咒什麼時候破解,你什麼時候能離開。」

萊納斯急喊:「怎麼破解?」

比莉冷笑,在他耳邊輕聲說:「拿到鑰匙就能破解了,前提是要能拿到鑰匙,要能抵抗我的詛咒‧‧‧」

萊納斯心一涼,比莉現在的法力連他這個一等一的巫師都抵擋不了,還有誰能?照她的意思,她復活回來就是來報仇的,她現在對付他,接下來就輪到地縛靈與傑德了,若他們一個個都栽在她手裡,又有誰能來破解詛咒?

萊納斯眼裡的恐懼深不見底,他知道比莉除了報復他當初對威廉親王見死不救,也在報復當初他們合力將她送上刑場。但那是加百列的計畫啊!她知道嗎?

萊納斯腦中一片混亂,「妳見過加百列了?他有跟妳說‧‧‧」

「別跟我提他,」比莉打斷他,「你們一個個輪流來,誰也不會少。」

萊納斯還要再說,卻發現開不了口,他的嘴乃至整個下身都漸漸消失。

比莉笑:「別著急,先讓你去看看鑰匙。」她瞪著只剩額頭至眼睛一段的萊納斯,喃喃的說:「一切都是因果輪迴啊‧‧‧」

創作回應

巴哈姆特小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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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哈姆特小管家 敬上
2025-01-17 11:00:42
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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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1-17 15:1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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