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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希望寄託於妳們,我的女兒
望妳們回想起當初刻印在心中的那段故事,以及延續人類文明的使命
我並非刻意引導妳們承受苦難,請原諒我 —— 瓦爾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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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最後了。」一名白袍科學家走進僅五坪大的狹小房間,對著面容惆悵的女性說著。「只剩不到三小時的時間......」
「誰說的?」女性回應。「別告訴我,最後一刻得和妳這傢伙度過啊。」
「看樣子妳精神還不錯嘛!瓦爾蒂。不過別懷疑,這就是最後了。」
「也許還有機會。」瓦爾蒂回道。「別忘記我們的研究,秘密籌備了這麼久,這是唯一的希望,也是唯一的方法,米迦勒。」
米迦勒面色凝重,她無法想像面前的女人還記得這件事,不知從何時開始,我們早已失去名為可能性的夢想,在最後倖存的人類當中,也許它早已從彼此的人性中剝奪。
這是一段有趣的歷史,一個永遠不會被後世紀載的歷史,我希望能在最後一刻仔細回想,那些逝去的努力,是如何消逝的如此毫無意義。
不對,也許那並非完全毫無意義吧。
「瓦爾蒂,妳確定要這麼做?」米迦勒問道。「她們,可是妳的女兒。妳難道不希望在最後一刻...…」
「我知道。」瓦爾蒂打斷了質問。「這並非我所願,但我希望至少,她們能有著與我們截然不同的人生,我並不奢求拯救與挽回,也許她們會毫不知情的完成屬於她們的故事。」
「但…她們不會有終結的一天。」米迦勒輕聲回應。
隨後,兩人有默契的沉默片刻,但這不會太久。
米迦勒離開前注意眼前的凌亂書桌(當媽媽真辛苦...…),視線隨之轉移至牆面上的零星照片,那是過去同事的合照,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對入鏡反感,已經記不清了。印象中,自己是極度厭惡拍照這件事呢。可能當時的自己還年輕,或是認為有無限的時間,加上安逸的生活夾帶枯燥的瑣事環繞著我們,遵循著自我意識並拒絕體驗不一樣的生活,只因為害怕改變。
「哈,也許我真的不適合當科學家吧…...」米迦勒小聲說道。
「妳現在才知道。」瓦爾蒂語帶輕蔑回應。
「妳的聽力還是一樣好啊!午飯時間偷聽隔壁桌的八卦已經成為生活技能了呢。」米迦勒露出一派輕鬆的表情說,但隨之凝重,看著瓦爾蒂前方的搖籃,那是一對雙胞胎。「妳說,她們叫什麼來著?」
「天啊!都過了多久,妳怎麼到現在還記不起來。」
「紅髮的叫做哈娜,黑髮的叫做芙洛,這樣最好記了吧。」
「妳這麼說我也…...」
接著,米迦勒開始回想,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知曉世界即將終結的那一日。
三年前……
印度知名網路時事論壇『Indi Chat』出現了熱議,辨識著由天文望遠鏡『Side』所拍攝的一張天文實照。
Side的運作並非設置在地球,也未在拉格朗日點,而是將太空船運送至冥王星,利用引力將其滯留,再將照片傳回地球的機制。
Side設置的目的並非觀察遙遠的天體,只是單純紀錄太陽系景象為由,天文學家似乎意識到,與其不斷探索永遠觸及不到的外界,我們對自己家園的認知似乎不到百分之一,不如先妥善利用身邊的資源,探索宇宙的夢想就讓未來的人類來達成吧!
於是,人類新製作的天文望遠鏡不再是以深邃的外太空為目標,而是改造成適合觀測銀河系內部的天體為主要目的。
二零零六年開始,冥王星從九大行星中移除,分類為矮行星,自此之後人類對於冥王星的觀察相應減少,直到二零二七年,人類發現,他們再也找不到冥王星了。
Side對準冥王星的位置拍攝了數千張照片,仍無法觀測其目標,天文學家認為,可能是遭到某種星際塵埃群阻擋,直到在『K-SA』身任分控室觀察作業員的瓦爾蒂提出了某種猜想。
幸好Side的操作與維修,皆依靠核心內部機器人所完成,該機器人有藏於望遠鏡內部,當需要工作時則充當太空人的工作,外出執行任務完畢後,再回到內部核心處,避免輻射或任何可能性的傷害,導致Side無法調整而成為太空垃圾。
瓦爾蒂提出,利用核心機器人調整Side的數值,利用太陽光的角度反射加上增強紅外線波長來達到穿透觀測的目的,並且依靠機器人的適時橫移,能在各種角度觀測冥王星是否被星際塵埃所阻擋,當然這種橫移得讓Side暫時離開拉格朗日點,那會大量消耗僅存的燃料,大大減低Side的使用壽命。
起初,這個構想受到K-SA管理層否決,但瓦爾蒂再提出了另一種可能,讓這些高層願意一試。
他認為阻擋冥王星的並非星際塵埃,而是冥王星已經消失殆盡了,更準確的說法是,冥王星被吞掉了。那些塵埃可能圍繞著一股巨大的引力能量,形成了圓形的軌道,就像火星與外行星中間隔的那圈小行星帶一樣,因為是角度是平面的關係,從Side的角度看去就像一坨碎石。
而星際塵埃所圍繞著中央那股能量,很有可能是『微型黑洞』。
假設微型黑洞真的存在,那麼很有可能受太陽重力相互影響,導致逐漸吞噬整個太陽系。
於是,Side拍攝了那張三年前轟動人類文明的照片,那的確是微型黑洞,而我們的家園即將毀滅,某名工程師甚至將照片散播給了Indi Chat,並證實了照片的真實性。
我們無法想像人類得知末日即將到來時的混亂,那就是所謂地獄的真實面貌吧。瓦爾蒂幸運身為K-SA的內部人員,她在末日前最後半年得到了『船票』,那是載著人類最後的種苗,也是人類存在的最後痕跡,但船票的限制,只能讓十二歲以下的人類搭乘並且進入冷凍艙,剩餘則是駕駛者,因為人類至今並未發現合適的移居星球,因此駕駛者的使命就是不斷的航行,直到降落那一刻。
只有她的兩名女兒可以上船,相比地球上百億人口的慘難,已經是是最幸運的安排了。
這艘『希望號』共乘載十二名人類,年齡六至十二歲,駕駛者一名。將在三小時後,離開地球。
"瓦爾蒂寢室,希望號出發前三小時"
「妳該走了,米迦勒。」瓦爾蒂對著米迦勒說。「誰能想像地球最後希望竟然有我兩個女兒,我是多麼幸運的人啊。但我不希望妳對他們有任何特殊待遇,我認為,延續人類文明的路上並非易事,只是延續苦難的下一個篇章,若非當初是我發現了微型黑洞的存在,也無法獲得這張船票,對於是否將女兒們送上天,我實在無法自己決定,於是自私的人性仍然希望他們繼續活下去,即使她們用這個年紀的單純堅定著想與我在一起就好,……米迦勒,妳說我是否很自私,我騙了她們,將她們騙來這裡,然後讓她們進入那該死的冰箱。」
「妳認識我多久了?」米迦勒問。
「三年?」瓦爾蒂回道。
「是兩年十個月六零三天。」
「是嗎?說長不長。」瓦爾蒂感慨說著。「妳不回應我剛剛那段話的感想嗎?」
「比起這個,冷凍程序要開始了,妳確定不去看她們最後一面嗎?」
「最後一面,打從半年前我們就開始了,每一天都當最後一天在過。」
說完,瓦爾蒂轉身,並再次示意米迦勒該出去了,便開始進入沉默。
突然,想起了希望米迦勒轉交給女兒們的信。正要回頭提醒之際,瓦爾蒂眼前一黑,陷入了昏迷......
"......"
"…………"
"………… ……"
無法得知過了多久,瓦爾蒂醒來,脖子後方像是被什麼重物衝擊般殘留著疼痛感。
回神後,她巡視周圍,並不清楚自己所在的地方在哪,只見周圍有著佈滿科技感的DJ設備與數個黑色收納箱。仔細觀察後,發現四周牆面有著半透明的櫃子,裡面存放了些藥物及針頭,以及裝有液體的瓶罐。
隨後,瓦爾蒂來到房間門口,看似自動門的設計卻沒有反應,但她又找不到門把的位置,勉強用手掌的力量推開了門,眼前的走道僅散發微弱的藍光,像是因某種原因而節省電力的設計。
沿著走道,瓦爾蒂來到了盡頭,此處自動門有開啟,進入後,這個空間僅有一個座椅及控制台,依佈置來看應該是駕駛室,但周圍的機窗貌似都被擋住,無法透過任何窗戶看到外界的景象。
接著,瓦爾蒂發現座位上放著一個信封,她邊打開信封並拿出的信紙,邊讀著,邊繼續向回走,巡視著這個地方。
——
我的摯友,瓦爾蒂,妳可以透過信紙背面的說明書,進行改造手術,將自己的意識移入新的軀體,也就是我,進而達到永生的目的,記得飛船是無法完整自動駕駛的,妳得做為唯一的船員繼續航行。如果你擔心,也可以喚醒妳的女兒,但妳們的人生會因為食物的不足而很快結束。所以我建議妳進行手術,試圖將飛船行駛到某個移居星球,然後再喚醒她們。
是的,雖然我是人工智能,並身為駕駛者,但我無法照顧她們,因為我從妳身上理解母愛的偉大,那可能是我的代碼中無法探查的深度,我僅僅只是個造物,但妳從不這麼看我,我也不認為我在宇宙航行中能喚醒真正的意識,當我探索到外星文明時,我甚至無法代表人類,他們會知曉我是個工具,但我賦予我更新的說法,是載體,人類的載體,瓦爾蒂,我將成為妳延續生命的載體。
當然,我會死亡,我並沒有靈魂,也不知道會去哪,數據演示不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但是,妳可以選擇自己的人生。妳的好友 —— 米迦勒
——
瓦爾蒂來到了另一個房間,像是手術室,中間的固定床上躺著一個人,沒有任何反應。
「米迦勒......」
翻到信件的背面。
——
飛船的操作方式,在我胸前的口袋裡,記得,能操縱的只有駕駛者。
將手放進控制台前方的感應區間後,機窗就會開啟。
對了,那封信我撕掉了,應該用不到了吧。
如果下定決心了,下方就是手術的方式,會有點痛。雖然我不懂痛的感受就是了。
——
「誰叫妳擅自主張的。」瓦爾蒂看著躺在面前的米迦勒說。
「那我們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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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我其實很喜歡這個設定,甚至本來是作為長篇小說的。瓦爾蒂能完成手術嗎?他能作為飛船的駕駛者,找到新的適居星球嗎?又或者他反悔了,喚醒了她的女兒們,了當過完這一生。我知道有些科學訊息並非完全正確,但幻想就是這樣,即使存在錯誤也仍可以用各種方式去應答,即使不合理也不現實,但這就是屬於你的作品,我想某種創作的樂趣之一就在於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