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累了，收拾行裝，正準備前往下個星球前，想起了那次對話......
當時，我與異世界的夥伴穿越了發出白色耀光的隧道，回到了我的家鄉，『地球』。
經過了四天，異世界的夥伴們用他們各自的能力熟悉了地球的全貌。
某時午間，在駐點的大廳圓桌前......
「如何？這就是我的世界，我並沒有你們想像的強大。我在你們的世界展現出來的力量，在我這裡卻不值得一提，甚至說是極其弱小的存在也不為過。」我拿著酒杯，但裡頭裝的卻是咖啡，語氣像是喝醉般，但實則像在抒發某種不滿。
「你們可以在這裡找到新的人，來頂替我的位置。」說完，放下酒杯，擺了個臉色。
而後，樓梯間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從二樓走下一名綠髮的女性，穿著後根約十公分長的靴子。她叫『綠雅』，有著明顯長耳朵，是樹精靈。
「我問你，你認為所謂的強大是什麼呢？」她走向圓桌前，找了個靠近我的空位坐下。
「長老會選擇你，必然有其原因。我來到這裡後，便很快發現了一件事，當我試著找出我們有什麼不同之處時，也領悟了我們有諸多相似之處。」綠雅接著說。
「例如，所謂的堅強並非外在、肉體、言語這些表面的呈現，而是內心、精神，與堅定的意志。」
說到這時，綠雅開始用她那滾珠般水色的雙目盯著我看，似乎正要講到重要的環節。
「還記得當初我問你，是否願意幫我們的時候嗎？」
「我從你的眼神感到無助、徬徨、迷惘，甚至是害怕，你很常態的進入一種思考，然後點了頭。」
「你知道嗎？如果你的反應是馬上答應，我甚至會因此感到不安。假如你立刻拒絕，然後又被我們說服，那我更會因此感到失望。那是一種不安全感。」
「不瞞你說，當我們理解到這個世界的生命遠比我們強大後，在這段時間找了幾個人做測試，你猜怎麼樣？」
「沒有一個值得我們信任，至少目前是這樣。」
綠雅說完，沒有給我思考回應的時間。下一刻，便聽見碰咚的開門聲，外頭飄著風雪，進來的是一名斥侯，也是我在異世界的好友，我們都稱呼他為『影子』。
影子的任務，除了幫我們找到暫時合適的隱蔽居所，也試著探勘並記錄地球的環境與人文。畢竟在某些專業領域中，即使身為在地人的我，所能表達的並不多。
這次，他去找尋能與我匹敵的，所謂『強大的人類』。
因此才有了開頭那一幕，懷疑自己將被取代的擔憂雜然而生。
「我遠在五呎外，都聽到了你們的對話。先暫停一下，聽聽我找了些誰吧。」影子拍了拍肩上的雪，也走向圓桌，找了個空位坐了下來。
「喔對了，放心，他們都被刪除了關於我的記憶。」然後拿起我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呼哇—— 暢快！但是這好像不是酒...…」
影子看著見底的空杯，還聞了下味道。
「好了，先說我第一個發現吧。首先，我將肉體的強大作為指標，找到你們鍛鍊身體的場所，稱做『健身房』的室內封閉空間，裡面有諸多體格健壯的人，但我試著窺探他們的內心，幾乎存在著表裡不一的脆弱，我很訝異，即使有著強壯的外表，卻有如此的弱小靈魂。」
「和我的印象不同，但隱約記得那個畫面，是一群追求純粹力量的人。也......並不是每個人都像你說的這樣吧？」我回應道。
「是嗎？我連結了地球的資料庫，『地心』。採用這個時代的說法，可稱為大數據網路的數據庫，用你們的語言說明的話，大概存在78%的健身房會員有著這樣的情形。」影子接著繼續說。
「這樣的情況與我們的世界有著截然不同的呈現。為此，我得重新找尋合適的對象。」
「......」我並未表態，且沉默不語。
說到此時，其他夥伴們也陸續向圓桌靠近，繼續恭聽影子的回報。
「因此，我又找到了另一個封閉空間，這裡的人有著與健身房的結果及其相反，是一個叫做『學校』的場所。」
「在進入學校之前，我理解地球上定義所謂的菁英，必須在名為讀書的技能上得到分數上的卓越，然後再從考試的機制中拔得頭籌，最終拿到稱做名次的結果，似乎是排名越高的人，就越優秀的意思。」
「這類人通常有著單薄弱小的身軀，甚至有些人的視力無法看清百米開外的螞蟻，這對我們來說非常危險。」
接著影子看著我說。
「你曾說自己力量在你的世界已經屬於最弱的一類。但這些人在體能上的庸弱是連我們都能簡單輕易打敗的。」
「最令我感到驚訝的，這群人在思考邏輯上似乎產生了石化的現象。」
「石化？」我疑惑的問。「是那個......因為腦迴路產生無法逃脫的螺旋引發的僵硬現象嗎？我記得那是法術。」
「是的，但我這裡想表達的是，他們只是單純的腦筋轉不過來。」影子回應。
「對了，甚至有些人不必我們刪除記憶，他們自己貌似自行遺忘了。」
「他們內心的世界無法合理化我說的這些事，觸發了規避現象。我大致判斷為，是一種存在於人類腦中的保護機制。」
「你知道的，我們很重視邏輯。很抱歉你們世界的頂尖不適用於我們。」
「我理解......」我心想，我真的理解了。
「對此，我將目標放在目前你們所認定的成功人士上。」影子再拿起酒杯，看著裡面已經空了的杯底。
「哦，那說說看你找了哪些成功人士吧。」綠雅雙手托腮，語帶好奇的問。「記得先連結一下你從地心連結來數據庫給我們。那可得花很長時間。」
「關於這件事，長老會負責的。」影子接著說，然後再次看向我。「還記得你先前與我們分享的，關於你的世界的一切，印象沒記錯的話，你曾經說過，讓你感到最厭惡的那樣東西，還記得是什麼嗎？」
「你是指......錢？」
「是的，當我對前兩項追逐的設定感到失望時，我想到了錢。數據庫告訴我，那是一種交易的媒介，從以物換物衍生而來。錢本身並沒有價值，原因僅是因為製作的材質相當低廉，但人類似乎賦予了錢虛構的意義，因此錢可以換到任何想要的東西。」
影子嘆了口氣。「這和我們完全不同，我們更在乎事物的本質。」
「我試著尋找了擁有最多錢的人，得到一些選擇，包含政治家、商人等。種類實在太多，我統合結論為創業者。」
「創業……是嗎……」我沉思了片刻。「確實如此，創業，是我離開這裡前得知的普遍成功模式之一，我好像也曾經有過這種想法。」
「然後猜猜發生了什麼。」影子突然竊笑。「直接說結論吧！經過探查，這比前兩種案例還令人失望。」
「怎麼說？」綠雅擺出好奇的神情。
「還記得王國的王子嗎？就是那個偉大建國者的兒子。」
「人民歌頌著他父親的榮耀，當他父親結束自己輝煌的一生後，理所當然的，他繼承了這份讚揚。但也幾乎將王國的祖業毀於一旦。」隨後影子嘆了口大氣。「當時你們應該見識見識，看他整天瀰漫，招攬大量美女伺候，不問國政的樣貌，直到巨魔入侵了城鎮，一切都來不及了。」
說到此處，影子才放下手中的空酒杯，我們能從杯底與桌面傳來的碰撞聲體會到他的情緒，並不需要刻意傳遞，在場的眾人都曾經在那段不願回憶的過往中擔任被害者。
「最後巨魔和王子達成了協議，無故奉獻生命的代價有多麼屈辱，你們都清楚了。」
影子......曾經是王國的護衛，他知曉一切興衰。也許是這份經歷，他也我們之中最優秀的，無論腦袋或是各項能力都是。也正因如此每次探勘新的星球時，他都像隊長般的存在並且身先士卒，就像老大哥一樣，但他看起來年紀說實在和我差不了太多。
直到我來到他們的世界後，被誤以為是拯救他們的救世主。我曾看過預言的畫像，那簡直和我到來時一模一樣，他們對此深信不疑。我也如他們所願趕走了巨魔，帶來暫時的和平。
我大概永遠不了影子最初發現我時那興奮的樣子......
至於我，為何而來，怎麼來的，已經完全不記得了。
「這些創業者的行為，和那個人一樣。」影子再度嘆了口氣。「如果依照賺取金錢的多寡定義成功，那麼這些人可以和失敗者劃上等號。」
「具體怎麼說？」綠雅問。
「創業者，依靠上一代或你們所謂銀行貸款，達到某一個事業的目的，但消耗的腦力、體力，是不足以獲得等價的回報。更何況，最終失敗還不出錢來的例子實在太多，還是得依靠他人的幫助渡過難關。」
「甚至有些人成為社會遺毒，不確定因素，造成亂象。」
「哦哦，原本以為好多聽不懂的專有名詞，似乎都逐漸在我腦海中理解了意思。」綠雅說。「大概是長老正在上傳中。」
影子突然站起身，示意眾人仔細聽好了。
「這次的探訪也不至於沒有收穫。等大家收完數據後，我們就可以離開地球了。」
影子說完，周圍其他人開始向四周離去，隨時做好離開的準備。我也正準備起身之前，影子拍了我的肩膀，隨後說。「我有事要和你談談，兄弟。綠雅也一起來吧。」
三人向門外走去，外頭仍然刮著風雪，但相比稍早已經緩和許多了。
離屋子不遠處的轉角，影子率先開口。
「我在地球的任務結束了，兄弟。這次探訪除了本職的任務外，讓我額外釐清了一些事。」
我和綠雅對看，接著看向影子。「什麼事？」
「你來到我們世界的原因。」影子說。「我調查了你的過去，在地球的生活、過往、經歷。不過，我卻沒有查到你是透過什麼來的。另外，這是長老的意思，除非你開口問你在地球的人生，否則我不必特地和你多說。」
「畢竟你仍然存在片段的記憶，並不是完全失憶。等這次任務告一段落後，就看你想問些什麼吧。」
「在這之前，我先解答你剛才的疑惑。」
影子接下來的話，是我下定某種『決心』的開始。
「首先，你是『純努力』的存在。」
「純努力？」我擺出一臉疑惑的表情。
「在地球上只有極少數人類，是只依靠自己的努力，沒有接收到外在因素的協助，例如家庭的資源、父母的支援、親友的贊助，甚至是連我們都無法探知的運氣。」
「但是你，是個純靠努力生存的人，數據庫中乃極為少數案例。但是我得先說，你出生在正常不過的家庭，你的雙親雖然沒有陪伴你成長，但也沒給你帶來什麼負面的影響。但我不認為那是什麼關鍵因素，因為一出生就比你悲慘的人多的是，透過某種線索，我想你無論在何種環境下誕生，你還是你。」
「另外兩個關鍵因素，是你沒有『運氣』，且遭受到某種無形的『惡意』，當你在打算做某件事，或是正在做某件事的時候，存在著某種未知的惡意在阻擋你的道路。這種惡意的來源無法探查，也許涉及到了真理與神明的領域，所以我們暫時無法追根溯源。有趣的是，如此深奧的探究，在我們的世界卻沒有學者提出類似的概念，也許我們的環境沒有想像中的苛刻，又或是恰好相反，才讓人民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思考萬物的源頭吧。」
「感到訝異的，同時也是長老與我的共同結論。」影子表情突然轉變，看起來比剛才嚴肅。「你竟然突破了這種未知的惡意，同時，你某些時刻甚至擊敗了這股無形的力量。」
「並且，僅僅是以一個普通人的身分。」
影子說完，示意我們也該著手準備了。
「長老希望我們先行集合。」
彼此解散前，綠雅對我說。「我想這就是原因了吧，你就是這個星球特別的存在之一。引領你來我們世界的未知力量，需要的不是外殼的強硬，也不是內核的強大，而是不受外界因素影響，依靠努力突破困境的堅強。」
「我覺得這樣的人肯定不只你一個，但是你能夠受到青睞，可能在你的過往，存在著某些難以複製的成功經歷。」
綠雅繼續說著。
「那肯定不是單純的勇氣或無所畏懼的心境，而是經過深思熟慮及未雨綢繆後得出來的選擇。」
「誰知道當時的你有多糾結呢。」
"......"
當晚，長老召喚了回到異世界的隧道，這次發出的光芒並不僅僅是白色，夾帶輕柔的藍光，讓我感到平靜且溫暖。
我想，我下定決心了。
當時，走進隧道前，我並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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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極短篇』的第一則故事，比想像中長了一些，應該要更精簡的才對。這樣的短篇會讓故事設定顯的模糊，專有名詞也會變得刻意，希望讀者能不要過於在意這點，體會突然到來的結局所帶來的意境吧。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