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第四十二幕：無趣的人與笨拙的情感
「事情大概就是這麼回事。」
在紅沐問起之前，反倒是建箴先主動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和當時這麼做的心路歷程。當然建箴也不是把什麼事情都毫無保留的一致說個明白，有些該保留的部分他依然還是攢在心裡沒有多講。
或許這便是先發制人的好處，當自己先主動談起這件事的時候，就能以自己的方式去篩選出自己希望去表達的內容。但如果等到紅沐聽到消息來調侃自己，在這中間就已經加入了紅沐「自己的想法」。
就是一點小小的順序變化，就足以讓自己佔據話語上的主動權。
明明沒有做任何虧心事，但是考慮之後可能還要被紅沐給取笑很久，所以建箴還是決定盡量挑簡潔地說。反正以紅沐的理解能力也根本用不著自己把所有的事情都講得詳盡，而哪怕自己講得再怎麼詳盡，她也總會在其中摻雜一些自身的理解。
「嗯……」
讓建箴意外的事情是，紅沐收起了平時一貫惡作劇的態度，反倒像是在思考什麼般的欲言又止，這就讓建箴有些不習慣了。
「怎麼了？妳狀況好像不太對啊……難不成。」
都已經是大學生了，就算沒有太多深刻的體會，但女生在一個月裡總有那麼幾天的時間裡屬於狀態說不上特別好，但也絕對惹不起的一種特殊狂暴狀態，這種基本常識建箴還是有的。
「不是好嗎，皮癢了你？」
可是妳看上去就怪怪的嘛……
建箴壓下心裡的疑問，對安靜到一反常態的紅沐，心中滿是困惑。明明被揶揄時不好受，但紅沐真不開玩笑的時候又總覺得好像哪邊不對。
那種「不對勁」的感覺就像是亮起的警示燈。雖然好像總有些地方和平時不同，但又沒辦法明確說出那個不同的地方實際到底在哪裡。
既然不清楚，也就不敢輕舉妄動。
畢竟女生嘴上說著沒事，其實在話語中暗藏細節和地雷的情況可太多了。尤其線上遊戲看不到對方表情，沒能挑到對方語調的情況下，會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無意間惹對方不開心也並不是什麼稀罕事。
不過真的很奇怪啊，難不成紅沐還真的因為自己沒有收到禮物的事情而感到不開心？自己對紅沐個性的理解出了一點小小的誤解？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
建箴有點無奈，雖然也有想過這樣的可能性，但他自己是不太相信一向做事大氣灑脫，他們口中所稱的紅姐真的會在意這種小事情。
好吧，如果真是自己做了錯誤的決定，那麼為了避免事情變得更加複雜，那主動先承認自己的問題或許是個更好的做法。可問題是，建箴有點搞不清楚紅沐現在的不對勁到底是出於她自己個人內心的情緒，還是對於自己向冷雨冰送出頭飾的這件事情感到無奈。
「該不會我做錯什麼了吧？」
還是說自己在這其中的過程中忽略了什麼細節的情緒處理呢？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自己也根本不可能知道，畢竟這整段過程裡自己都是憑感覺在走，沒有謹慎仔細思考過。但也因為如此，對於做出如此衝動的行為的自己，建箴其實沒有太多信心。
「那倒是……沒有，平常沒看你那麼機伶，所以對你突然間想開了這事兒有點被震驚到吧。」
「我總是分不清你到底是在誇我還是在損我。」
光從字面本身的意思，是能當作她是因為表現得太好而感到詫異。但從反面來說的話，那也就是在說著平時的自己就是一副不知變通的憨樣。
「嗯？是在誇沒錯啦。」
紅沐露出一副「沒想到你臉皮居然這麼厚」的態度，彷彿以為自己是為了再聽一次從她口中講出的贊美所以才刻意這麼說。
所以說和女生相處還是很費勁的，明明自己完全沒有這個意思，只是純粹的沒有搞懂她的意思是什麼。但如果這樣問起來的話，又顯得自己還是如過去那樣沒變，仍是一副不諳世事、愣頭愣腦的模樣。
……還是閉嘴吧，感覺再堅持下去只會覺得自己顯得很蠢。本來就已經跟不上紅沐的思路了，像這樣越級打怪最後只會讓自己的立場變得更難堪。既然多說多錯，那不如先保持沉默看看對方會怎麼說。
「只是突然覺得你還是有好好關心那孩子，讓我很欣慰而已。」
紅沐在說出這話的時候，真的有點像是一個為孩子憂心的媽媽，但如果就紅沐平時的表現，以及過去對她的認識，建箴其實並不會將她視為一種母性特別強烈的人格特質。
倒不如說，只有在關於冷雨冰的話題，或者是當他們在私下談論關於這類事情的時候，紅沐才會隱約露出那樣若有似無的情感。
「妳對冷雨冰有什麼奇妙的個人感情嗎？」建箴從以前就一直挺好奇。
「以你來說，這問題有那麼點刁鑽。」
「妳是不是在拐著彎罵我笨？」
「往好處想，至少你的進步空間很大。」
雖然是說了也彷彿沒說的一句鼓勵，但能夠面不改色的馬上講出口，果然紅沐對於這種類型的對話還是很熟練的。平靜的口吻講著聽起來像是隨口說說的鼓勵，既不會讓人感到矯情，但也不會讓人感到過於譏諷的厭惡。
「雖然不知道你所謂的特殊感情指什麼，但我對她感到在意的原因大概和你想的不是同一件事。」
「聽不懂。」
「聽不懂才是對的，如果真的聽得懂的話，那你們之間的關係不會到現在都還止步不前。」
這句話到底是認真的？還是在開玩笑？
沒有特殊的標示、也沒有如任務般的提示，紅沐的這句話似乎暗藏了許多玄機，彷彿能從中解讀出一些意涵，卻又讓人不禁感到懷疑，這會不會僅只是自己穿鑿附會的想法。
「如果她還是這樣沒有任何動作的話，乾脆就由我來接收算了。雖然不算是我特別喜歡的類型，但也不至於太難接受。」
「……是要接收什麼？」
「唉，好好的一段感情被你們給弄成這樣，看得比在我面前灑狗糧秀恩愛還讓人煩躁。」
似乎她是真的感到受不了的模樣，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那種態度與其說是失望，不如說情況果然正如她所預料的無奈。
「記得我之前怎麼說你在她心裡是怎樣的人嗎？」
「……妳說，我對她來說是特殊的？」
「起碼你記性不錯。」
儘管紅沐句句都像在誇獎，但也句句聽著像是在諷刺自己。
「大概你不管送她什麼她都會覺得高興吧，就算她可能不會講得特別明白，但從態度表現裡你應該也可以看得出來，她到底實際上是開心還是不開心。」
紅沐稍微停頓了一會兒，似乎在給自己回憶的時間。
但建箴根本不需要這樣的時間，冷雨冰透過螢幕都能感受到的那股開心的情緒，就算是像自己這樣紅沐口中反應愚駑的人也能夠清楚感覺得出來。
「說真的，有時候我不知道你到底是真傻還是故意裝的傻。」
「我說自己也不知道妳信嗎？」
建箴可以理解到冷雨冰對自己不尋常的那份情感，但他卻不知道要怎麼去解釋以及面對那樣的情感。這種迷茫的感覺，令他感到猶豫不決。
「在我看來，你們的問題其實半斤八兩。」
「怎麼說？」
「就是都對自己的心情不太老實吧。換作是其他人，做到這種程度早就已經湊成一對在一起了，哪會像現在這樣這麼久了還猶豫不決。」
……果然這種事情紅沐不會說得有多含蓄。
對於心情不老實的這種觀點，自己完全沒有辯解的空間。
「但就因為你們兩個都對這樣的情感沒那麼直率，所以反而讓你們之間的距離微妙拉近了許多，這大概才是你們之間最有趣的地方吧。」
「別說什麼有趣啊……」
對當事人來說，這肯定不是什麼有趣的事情。
「放心好了，我的標準很高，不有趣的我還不想看呢。」
如果說宗豪只是場外追劇格外勤快的看戲仔，紅沐可能就是坐在貴賓席上更高一層級的評論家，而且還是看完後能打個分數講個評語的那種。
「問題的重點好像不在那個地方。」
「不然呢？幫你在她面前說點好話，給你們倆做個媒？」
「倒也……不用做到那份上。」
彷彿能看到紅沐手插著腰用一臉不滿的埋怨表情看向自己。要是她鐵了心要在這時參上一腳，建箴都不太敢想像最後的情況到底會有多麼混亂。像她這種只在特殊話題顯得格外積極的人，一旦認真起來，結果往往都驚天動地。
可以預期到，他們之間略顯尷尬的現況肯定會有飛躍性的進展，但兩位當事人是不是能夠駕馭得住，那就不是紅沐會保證的事情了。
認真來說，建箴並不排斥關於線上情感的這種事情，但因為自己本身根本沒有經歷過，無論現實還是遊戲都沒有遇過類似的情感表達，所以建箴也不知道此時自己到底應該怎麼做才對。
就算心裡能意識到那層想法，建箴依舊覺得毫無實感。
或者更直白的說，他並不敢把自己帶進那種畫風的故事走向裡，他並不認為自己足以成為讓冷雨冰產生對等情感的那種人物，但如果冷雨冰真的有那個意思的話，自己也並不會排斥這樣的心意。
哪怕自己在這方面的確談不上有多麼積極，但也不至於到完全對那些事情完全無感的地步。不……正因為不敢想像，所以才更容易感到憧憬吧。
人會被新奇的事物抓住眼球，期望自己所沒有的特質，但那些憧憬的事物，通常都必須保持一定距離感才能成立。
「老實說，你們的態度表現簡直一模一樣。」
影視裡不也常常有這樣的角色？同時認識男生和女生雙方，夾在中間同時擔任兩邊情緒受氣包和傾訴對象的可憐中間人。只不過紅沐抱怨歸抱怨，卻還是有為此樂在其中的部分。
不只有自己，冷雨冰也會私下找紅沐聊過這些問題嗎？
要說完全沒有任何一點好奇的心理，那肯定是假的。和自己切身相關，尤其是和情感方面的事情，對於他們這樣的年紀的大學生，有著絕對致命的吸引力。因為哪怕比起高中生少了幾分青澀，多了一些需要考量的現實，但這毫無疑問是他們這類人相對有能力，以及有相應自由去實現這種憧憬的時間點。
然而，事情都有所謂的界限。
即使心裡頭再怎麼在意，但那畢竟還是他們自己事情，既然如此，這個問題最後肯定還是得由他和冷雨冰去親自解決。
只不過聽到冷雨冰的情感表現和自己同樣笨拙的時候，不知為何建箴心裡突然間竟釋懷了不少。
「受不了，該說你太正直呢，還是該說你死腦筋呢？」
「同樣的話最近我已經聽過不少次了。」
紅沐一副半放棄的模樣，看來是已經預想到了這樣的發展。那瞬間浮現卻又很快收斂起的無奈，可能是本想藉機惡作劇逗弄自己，最後卻落空的情緒。
「果然你還是和那時候一樣，是個無趣的人。」
那是紅沐經常取笑自己的評語。
紅沐當然不會因為這點無關緊要的小事而感到動搖，只是在一陣恍如輕聲嘆息的漫長停頓後，建箴卻又因紅沐傳來的文字而陷入了再次的沉默。
她的語氣很正經，正經得令建箴無法把將其當作是單純的玩笑話看待。
「但就是因為這樣，我才私心希望你能成為對她來說重要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