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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完整性,本篇前面有重複上一章的結尾。
而上一章的結尾目前也去掉,直接移到這裡了。
思前想後還是覺得這樣比較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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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最後一眼
曾經,在蓋歐拉大陸北部有一處戰亂的國度。因前政權的迂腐、統治者昏庸無能而導致叛亂四起,各處冒出了近百名軍閥挑起爭端,伺機奪權,戰火在短短幾年內遍佈全國。
最大的受害者,即是百姓。飢荒、瘟疫、死亡肆虐在這塊土地,即使是再小、再偏遠的村莊也無法幸免於難。
「他們」來到的這座村莊,所有房屋毀壞,黑煙四起,遮天蔽日。
周遭的農田也燃著惡火,燻臭的味道之間夾雜著些許腥臭。那腥臭,來自被血浸透的泥土內,來自石板道路上滿載的村民屍體,與破碎的殘肢、內臟。
罹難的人們手上沒有握著武器。面對敵軍的勸降,平民們乖乖聽從,卻落得了一個屠戮殆盡的命運。
這座在邊緣的小村落沒能迎來任何保護。
他們姍姍來遲。
「所有隊伍分散!馬上搜索村莊!先尋找還有沒有倖存者!每一吋泥土、每一塊瓦礫底下都要給我確認!」
「「「是!」」」
黑髮男子發號施令的外在模樣看起來威風凜凜,平滑整齊的軍裝像是在述說著他的淡泊堅定,但他搭在細劍劍柄上的右手卻在暗暗顫抖,愣是沒有動作的僵硬身體更是說明了自己多被眼前的慘狀大為震撼。
身處沙場時常出現的死亡、折磨,男子早已司空見慣,但面對老弱婦孺的殘缺屍體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婦人、幼童臉上那種悲戚、恐懼的淒慘模樣,令人想著他們是在何等的絕望中死去?死前又是多麼地痛苦與無力?
腳踏著這片大地,包圍男子的是一場名為「戰爭」的地獄。
「隊長!這裡!」
一旁傳出士兵的呼喚使男子回過神來,他這才轉頭,迫使自己離開這片景象。
繞過燃燒的草堆,男子來到一幢房屋的牆角下。剛才的士兵使勁翻開一塊染血的磚牆,使整片隆起的瓦礫堆中暴露出一道開口──
一張滿是鮮血,卻非常年幼的女孩臉龐從中露出。
乾裂的嘴唇開開合合,發著細微的咽嗚聲。而身體的其他部分幾乎都已埋入瓦礫下,隱約能看見女孩的身體已經不成人形。
雖然她還活著卻也命不久矣……男子過去的作戰經驗已經告訴了他女孩剩餘的時間。
「隊長?」臉色蒼白的士兵再次呼喚了男子。
「啊……辛苦了,這邊交給我吧……繼續去搜索。」
「……遵、遵命。」
士兵離開後,這名隊長走上前、靠到女孩身邊。
他悄悄將細劍取出,緩慢地放下劍鞘,沒有令女孩察覺。
「……痛……好…痛……」
「孩子,聽得到嗎?」
女孩的眼珠盯著他,淚水一道道留下,但她已無力大哭。
「妳叫什麼名字?」
「…蒂…溫蒂……」
「是個美麗的名字。溫蒂,妳知…」
「好痛……弟弟……克利…克利佛……呢?」
男子握著細劍的手心冒出汗水。
「……他沒事,妳放心吧。」
聞言,年齡尚淺的姊姊彷彿鬆了口氣。卻也逐漸失去維持視線的力量,目光緩緩鬆向黑色的天邊。
在絕望的現實面前,男子選擇了謊言。他分不清自己是為什麼而說,是為了能夠稍微分擔這孩子那極端的痛苦?還是為了令自己稍微好過一點?或是兩者皆是。
「媽媽…爸爸……都死、死掉了……」
「……」
「明明……明明說了……不會……殺我們……」
從這孩子看不見的角度,男子在沉默中舉起細劍。
能夠平穩將劍身刺入敵人心臟的他,此刻的雙手卻越發顫抖,但他不得不做。男子理智上即使明白問題的源頭不在於此,卻怎麼也沒能說服自己──他將來不及拯救這座村莊的錯全攬在自己身上。
若是自己能再加快速度、若是整批隊伍少休息個幾晚、若是將隊伍分批先行趕往……雖然有千百個若干,但就算是事實也一切都晚了。
不要說村子了,就連一條命他都無法挽回……縮短孩子的痛苦,是現在唯一能給予的救贖。
「怎麼……沒有星星……?」細劍刺出的那刻,溫蒂卻皺眉了。
男人的動作驟停。
「……什麼?」
「沒有……星星……還想…跟克利佛……一起看……」
稚幼的孩童在臨終之際卻是張失望的臉孔。
女孩仰望的陰暗天空不是黑夜,但從那模糊的視線裡她只看得到一片漆黑,不清的意識以為那是夜空,但那其實是村子滅絕的烏煙,是一片沒有星辰點綴的深淵。
男子持著細劍的手緊握出血……
這怎麼能忍受?
讓這樣的孩子最後所見的是自己家園的滅亡嗎!?
讓這樣的孩子連離去都無法安詳嗎!?
剝奪了她的生命,就連她的願望也要剝奪嗎……?
……怎麼能這樣?
黝黑的眼瞳湧起了紺紫的魔力。魔力幻化為絲線、交織成法陣。
這是男子第一次,將自己擅長的幻覺魔法編寫出專屬的魔眼。
即使以後再也不能進行更改、即使是扭曲自己魔法的本意,他也甘願。
──魔眼.〈幻象騎兵之手〉。
睜著紫色雙眸,男子伸手輕撫上那嬌小卻血跡斑斑的額頭。
「剛才只是雲擋住而已……再仔細看,滿天都是星星啊。」
「……啊…」彷彿忘卻了痛苦,溫蒂展露笑顏。
「……真的……好多…好厲害……」
水滴暈開在貼著溫蒂額頭的白色手套上,男子沒有讓淚落到她的臉龐,不讓悲傷打擾她這一刻的美好。
「啊…爸爸…媽媽……克利佛……也在……」
「……太好了。」
「……好漂亮。」
溫蒂見到了她的家人,在溫暖的手心下,她滿足地閉上雙眼。
在璀璨的星空中,她沉沉睡去。
「祝好夢。」
※ ※ ※
不知為何,薩巴齊歐回想起了那久遠的回憶。
細劍落地,發出哐噹聲響。
他眼中紫色的魔素緩緩崩解、消散。貫穿胸膛的這一擊,雖然沒有正中心臟,但也斬斷了大動脈,生死已定。
是已經認清結果嗎?還是早就預料了這個未來,薩巴齊歐沒有多餘的驚訝。
「……是因為你一直注視著那些學生嗎?」依舊是面無表情,但他少了魔力的雙眼卻流露出了什麼。
內瑟斯還不太明白,卻無法不去回應。
「在你吸收所有人的夢境之後,孩子們也沒甦醒。當時我就推測在那魔眼之中,應藏有一道沉睡的效果。」
薩巴齊歐緩緩低頭,沉默了片刻。
「這樣啊…咳、咳咳……」
黏稠的血液從他口中湧出,在豹王的白銀臂甲潑上一道鮮紅……後者明明能躲閃,但並沒那麼做,而是維持著堵住對方傷口的手臂。
他知道薩巴齊歐還有話想說──
「我們王國的其中一個目標是拖延神槍,另一個目標……是攻擊學生與平民。」
「襲擊學生和平民!?不是單純來刺殺亨米爾的嗎!?」
瞬間湧入腦海的,是內瑟斯想到亨米爾正在住宅區附近,可能也會遭遇襲擊。
「…為了引起恐慌、影響…咳!咳咳咳!」
薩巴齊歐的身體逐漸冰冷,內瑟斯能從手上的溫度感受到。
「影響…指揮系統……原本拖延神槍是我的任務……據說神槍曾有過創傷的童年對吧?他不可能從我的夢境中醒來。」
「針對亨米爾的襲擊我們有預期到!」
「…是啊……想當然耳……不過…王依舊將我們派出……畢竟……」
「畢竟要襲擊學生與平民嗎?但是你並沒有……」
回想剛才的過程,內瑟斯印象中只有見到學院的教師受害。學生們不只平安無事,甚至薩巴齊歐明明有機會能夠利用學生們的性命,卻沒那麼做。
「只要我能控制住神槍……其他人就沒必要出手……」
明白這句話的瞬間,內瑟斯心頭一驚。
「難道…」
最糟的情況──接下來還會有針對學生的襲擊者出現。
正當內瑟斯還處在震驚時,他的左臂突然被捉住,是薩巴齊歐的雙手。
望著對方的模樣,內瑟斯才意識到時間已所剩無幾。
「『孩子』……沒有保護自己的力量……」有氣無力的聲音,薩巴齊歐的身體逐漸疲軟。
內瑟斯另一手扶住了對方的肩膀,兩人緩緩低成跪姿。
「你沒有說『士兵』,而是『孩子』……」
「……」
他不禁凝視著眼前這名男人,突然間,不需多餘的語句也明白了。
「原來如此。所以你才會說出這些……」
「……」
「……說無法理解你,是我錯了。」
「……」
「我們不該將孩子們捲入戰爭,但戰爭……還是會不可避免地波及過來……你只是希望孩子們能保護自…」
微弱的聲音打斷了內瑟斯的話。
「我見到了。」
「……什麼?」
薩巴齊歐的目光望著不存在之處。
然而,他卻欣慰地微笑。
「啊啊……那片星空。」
「星空?你在說……」
話語的最後哽在內瑟斯喉嚨。
那黝黑的瞳孔已經失去了光明。
看著這副模樣,內瑟斯噤聲許久。
為薩巴齊歐闔上雙眼時,神獸給予了承諾:
「即使孩子們會被波及……我也會保護好他們,士兵薩巴齊歐,我以性命向你擔保。」
不知是否有聽見,抑或是無需聽見也能明白,薩巴齊歐的面容平靜而安詳。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