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蘭視角微意識流；含對兩人子女設定及心境的捏造
*大概是從前刷到低道德行屍走肉後，不斷糾結思考這條線中夏侯蘭心路歷程的產物
1
你懷著他的骨肉，又一次同他往雪山行去。
這段路總是那樣漫長。前一次，是因為要完結七年前的仇恨；這一次，是因為你要帶他，和他待了二十多年的家永別。
過去的他，為你胸中的嚴冬照進了暖陽，從七年前的傷痕與尋死的念頭中拯救了你；而這一次，你也希望能換你來救他。
遠離了戰場的血腥嘈雜，爬上了終年寒冷的雪山；越往高處走，風聲呼嘯越是清晰，像在為唐門的烈士們，送一首最後的葬歌。
你們一步比一步沉重，你數不清他回頭的次數；每一次回首，都是一次深深的質疑：就這樣臨陣脫逃，見著家人們一個個慷慨赴義而獨善其身，看著師門覆滅而無所作為，這麼做真的好嗎？
可在你的帶領下，你們終究沒有折返。畢竟，唐門覆亡，屍橫遍野中，多他一具骨骸，又能改變什麼？
你們持續走著，眼看路上的積雪越來越多，四周的空氣，也越發地冷了。
你撫著鼓起的孕肚，暗暗下定了決心：你既不願看他赴死，不忍讓他就這樣埋骨於唐家大院的戰場，不願讓腹中的孩兒一出生就沒了爸爸，便要用後半生，代替他的師門，做他僅存的家人。
用雪山派，代替唐門，做他餘生的歸宿。
2
過了數月，孩子生了下來，像的是你，是個膚白勝雪、眉清目秀的男嬰，一雙眼睛水靈靈的，小手握著你的手指不肯放開。
你細細端詳那張小臉，尋不見一點他的影子；你覺得有些可惜，他倒在襁褓邊站了許久，臉上難得露出欣慰的笑。
他說，長得不像他，大概可以活得輕鬆點。才說著，他又沉下臉：唐門的其他人，除了那可恨的叛徒晁和以外，沒一個像他一樣醜；可其他人都戰死，唯獨自己這醜八怪活了下來。
你垂眉，問他：你可會怨我，奪取了你和家人死在一起的機會？
他的神色稍稍溫和了下來，說道：那怎麼可能？有你這麼溫柔、美麗的妻子，他沒有什麼好怨的；況且，如果他和大家一同死了，誰來為唐門報仇呢？
於是你聽從他的意見，讓兒子命名為陞。用的是他三師兄的名字，提醒他記住，那一年在唐家大院戰至最後一刻的三師兄，以及，永念唐門之恩。
3
這段期間，在他辛勤練武之餘，你仍時常和他親近，和他像一對普通的愛侶般，享受魚水之歡。你讓他壓在榻上，恣意妄為地待你，讓他胸中的火焰，以另一種方式宣洩。
倒也不是想藉此軟化他的意志、讓他放下仇恨，只是想讓他記得，在這殘酷的江湖裡，總還存在一些美好的事。當整個世界都拋下了他，你還是會陪在他身邊；你的身心，永遠屬於他。
你懷上第二胎，生下來是個白白胖胖的女嬰，眉目像的依然是你，是個天生的美人胚子。你捏捏她天真無邪的臉蛋，她就咯咯笑出聲來，粉嫩的小手在空中亂揮，像是要抓住什麼。你把這食慾旺盛的小人兒抱在懷裡哺餵，她吃得急了，還會皺起眉頭，那模樣倒真有幾分像她父親。
你讓她回頭看爸爸，他露出了罕見的溫柔神色，而後他說：這麼胖的孩子，就叫惟沅吧。用他四師兄的名字，但好歹是個女娃，就加上三點水，比較像女孩的名字。
他說：是自己害了四師兄。要不是自己嘴賤，央他去求什麼靈丹，亂了行商路線，四師兄就不會遇劫，被趕出一手創建的商會，灰頭土臉地回到唐門。
「都是你害的！我恨你！」當時四師兄如此對他道，過去，那不過是句氣話；如今思及逝去的故人言語，又為他心上多添一道傷。
本來四師兄在滅門之時，還是打算帶弟子離開的，結果遲疑猶豫，或許是走得太慢，在下山途中遇上敵人，終究忍不住出手，去戰了他們娘親。
你們不清楚四師兄死亡的細節，只知道唐門被滅時，殉難弟子身上的物事，有許多被搜括了變賣到民間。他但凡認出是故人的遺物，無不重金買回，到唐門後山立成衣冠塚祭奠。
而那日他在鐵匠鋪看到熟悉的篋笥，聽鐵匠言道，這是一個武林人拿來請他研究的，說是唐四留下的。
據說大戰當時，唐四從篋笥發動機關，暗器噴射如雨，殺傷了這武林人好些弟兄。
於是贏下那一仗、將唐四與其弟子全數誅殺後，這人忍不住把篋笥撿了去，自己研究無果，才託較為理解奇門之術的鐵匠來嘗試解開關竅。
鐵匠研解數日，尚未將內藏的機關全數破解，便遇上你復仇心切的夫郎。
他原先以為四師兄逃過一劫，今生還能在哪處相會，卻原來那看似貪生怕死的奸商，終究也為了唐門而死。
他緊緊抱著那篋笥，像是要把最後一點溫度也揉進懷裡。淚水滴落在銅釘上，映出他血絲密布的眼，痛苦的哀嚎一陣淒厲過一陣，像隻垂死的凶獸，道旁聞者，無不駭然。
接著他面露凶光，拔出唐門小劍，抵在鐵匠的脖子上，要求他將篋笥賣他。他知道，金山銀山，都已經買不回曾經最珍視的一切；可他至少要為四師兄花最後一筆錢，哪怕是足以買下過去四師兄整個店鋪的鉅款，他也願意花。
除此之外，他還要那鐵匠供出那名武林人的特徵；既然那人與同伴殺盡了四師兄一門，他必然要他血債血償。
那鐵匠雖然受迫賣了篋笥，卻還是有原則之人。他一口唾沫啐在你夫郎臉上，痛罵他得寸進尺，強買其他顧客交托的事物便罷，若要他出賣顧客的安危，那要殺便殺，死亦何懼？
若非鐵匠的孩子從內房奔了出來，求你們放過他爹爹，再考量鐵匠本人與滅門慘案無涉，你的趙郎只怕當場就要遷怒鐵匠、將其殘忍殺害。
4
歲歲年年，他每隔數月，便會去三師兄安置掌門處看看掌門，可掌門未曾醒來過，後來在一年特別冷的冬天，掌門終於嚥下最後一口氣。此外，他也會帶你們回唐門大院灑掃，及去後山祭奠眾人，用各人喜愛的事物祭拜他們。
他會在大師兄的墓前倒酒，在三師兄的墓前燒他讀完的舊書，給四師兄燒很多很多的紙錢。酒香、舊書紙上的木香，和焚燒的味道混在一起，在紛飛的煙塵間，他會指著每一個名字告訴你們的兒女，這一個個先烈都是些什麼樣的人。
浪蕩不羈、卻比誰都重情重義的大師兄，溫文儒雅、卻又傲骨嶙峋、寧死不屈的三師兄，奸詐貪財、卻是溫柔無比的四師兄，他們一個個都是那麼好的人，卻一個個都比他這雜魚早死。
所以，他每日鐵了心練功，便是要為了這些人報仇雪恨，並從子女五歲開始，就敦促著他們一同練你當年教他的奪魄幽靈爪。
兒女既不曾經歷當年的慘案，他便更要自他們幼時開始，就將這份仇恨，烙印在他們的血液裡。
摧心、蝕骨、銷魂、奪魄四式，一招狠似一招。你過去恨第三香，為的不過是你自己、呼延菊、先掌門三人，他為了整個唐門恨這世間，又豈是當年的你能比？他要將這仇傳承給你們的子女，又豈是你能攔？
兒女畢竟年幼，初時，怕苦討饒仍是有的；可他憤怒起來，除了臉以外什麼地方都打，不為別的，只因他們的面容像你。幾次過後，兩個孩子認了命，對於父親的要求，再也不敢違逆。
當他們因招式使錯而受罰，私下來找你哭訴時，你會把他們抱在懷裡安撫，靜靜地擦去他們頰上的淚，為他們被責打出的傷痕抹藥；在他們被操練得嘔吐時，溫柔地為他們遞水。
他們是你此刻最重要的寶物，而這些，便是你能為他們做的全部了。
5
改朝換代後，三十年的歲月倏忽即逝。
他武功終於大成，身兼雪山、奪魄、唐門三家之所長；而一雙兒女，既繼承了他畢生武學，又繼承了三四師兄之名，更繼承了復仇的雄心壯志。
子承父志，天經地義。
他們恨這個世界，毀滅了父親曾有的家。
他們恨這個世界，讓他們生長在這樣一個充斥著仇恨的家。
所以他們必須報仇，讓這些年被父親逼著練功的苦痛，讓這一切的嚴厲和期許，可以有個著落。
於是你看著他們下了山，去殺那千千萬萬個仇家，去用成堆的屍山、汪洋的血海，悼祭這三十年的遺憾。
你知道你攔不住。
即使你知道這一別，或許就是永別。
6
你沒有等很久，就等到了你的夫君。但也只有你的夫君。
他哭著向你道歉，說是兒女為護他性命而相繼戰死。當年的仇家都退隱了，他們憑什麼就能這樣含飴弄孫、靜享天倫之樂？憑什麼兩手一攤，就又變成了受官府保護的良民百姓？每說一句，他的指甲就往掌心裡摳得更深。
他非殺光他們全家不可。然後他被官兵懸賞海捕，終究連累了一雙兒女。女兒被官兵一槍穿過胸膛，兒子則是被割斷了喉頸。
你愣愣地流下淚來，你簡直不敢想像兒女的死狀，可那畫面卻彷彿透過他的話語，在你腦中反覆迴盪。
你好想打他一巴掌，打他這沒用的父親。你好後悔，為什麼沒有勸他以兒女為重？為什麼自己沒有更努力，給孩子一個幸福的童年？
你彷彿可以想像，子女之所以願意為護他而身死，比起出於對父親的敬愛，或許，更是為了自身的生無可戀。
比起繼續過著被追捕的人生，繼續活在從未親眼所見的仇恨裡，還不如以孝子孝女的身份壯烈成仁，讓父親活下來，繼續報他想報的仇。
如果兒女恨這個世界，那麼他們內心的深處，想必也有一塊，恨著他們的父親，也恨著未曾迴護他們的你。
於是你看著夫君憔悴的臉孔，既打不下手，也罵不出聲。
你知道的，早從三十年前，趙活就撐了把無形的傘，傘上寄宿著所有唐門人的魂。
至今，他無法勸你不再撐傘，不再被害死呼延菊的罪惡感折磨；對他撐著的那一把，你同樣無法勸他放下。
因為一旦放了，他就必須承認，他的家人們，的確永遠地離開了。
於是，那把傘罩著他，也同樣罩著你。從那天起，你的傘上，便不再只有呼延菊。
畢竟，是你貪戀平凡的美好，貪戀這弟子的溫柔體貼，既不願一人獨活，也不願同他赴死，才硬是從奈何橋畔拉住他，讓他眼睜睜看著，他以外的所有人，都渡橋到了另一側。
更早之前，在此處的雪山峰頂，亦是你戀眷他的溫柔，才軟化死去的決心，獻身成為他的妻。
而後，你們纏綿的結晶，化為了曾經如此惹人疼惜的兩個孩兒。最後，他們未曾體驗過如何的父愛，便先你一步經歷了死亡的真實。
7
曾幾何時，雪山的風裡，便夾雜著揮之不去的血腥味：雪山門人被崆峒人屠盡而流的血，還有你手刃第三香，挖出他心臟時捏碎的血。
將畢生功力輸給你執拗的弟子，卻被他奮力抗衡、只願留你存活，當你吻上他的唇，你以為，染血的人生，或許有天可以告個段落。
然而在那之後的雪山，又再次沾上血跡斑斑。你夫君責打子女流的血，他被官府追捕受傷流的，和子女護他身死流的血。
還有更濃烈的，是唐門中人在大院和外堡，留下的那陣血腥味。
蜀地的血雨腥風，不該吹到這麼遠的彼端，卻始終飄進了雪山的風裡，無一日散離。
為了這些鮮血，終有更多血要流。你們本可一同流乾血淚，與唐門的英魂相偕消散天地，你卻選擇讓他懷著仇恨，成為另外一個你。
如今，你氣他害死了你珍愛的兒女；可你更該恨的，終究是有臉在心底怪罪他的自己。
這般無恥的你，又有何顏面繼續做他的妻？
他喝了酒，睡著了。
雪山的風依然呼嘯著，就跟你們來時的那日一樣，鶴唳之聲，宛如送葬的靈歌。
三十年前，這陣風送別了唐門的諸君，今日，該送走的，還有另一縷芳魂。
你取了長長的絲綢，拿了凳子，踏上凳子，將絲綢綁在樑上，結了個環。
在套入那個環之前，你看向他的睡顏，走下凳子，在他唇上落下最後一吻。
這是你作為妻子、作為師父，對他最溫柔的訣別。
End
補個實況主的原作影片，幫助大家複習結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