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羽華領著士澤與馬祺,來到白石龍館中一座豪華的魔法競技場。身為葉家當主的羽華當場對士澤提出比試邀請。在挑選比試用的武器的過程中,兩人就薔薇的現狀及歸屬問題達成默契,宣示了葉家和蕭家的暫時和睦。與此同時,前往崇道門負責接待藺家代表的曉琪,心情相當不爽……
從羽華那邊接下迎賓任務後,曉琪便領著十幾名衛兵及數名接待人員來到白石龍館的南大門──崇道門。
崇道門的門樓華麗而大氣,有著錯縱交叉的巨大木造斗栱和七彩琉璃瓦屋頂,飛簷如同大鵬展翅般朝兩側翹起,朱紅色的牆體與大門透露著帝國貴族的莊嚴氣派。
曉琪一手插腰,另一隻手將靈具「毒婦」架在肩膀上,轉頭朝著身後的衛兵瞥了一眼,冷冷地吐出一句:「開門。」
衛兵得令後不敢怠慢,迅速在門前排成兩列站好後,最前方的兩名衛兵分別從左右兩邊將門打開。
伴隨著木製大門開啟的沉重嘎吱聲,身著深色漢服的藺曉瑜佇立在門口,在她身後的五、六十名護衛皆齊刷刷地下跪行禮。
曉瑜獨自走到曉琪面前,朝她躬身行禮後以恭敬的口吻說道:
「在下是由茗江侯爵、南陽郡一十七縣領主、藺氏家主所委任之家族全權代表藺曉瑜,今奉教前來請求謁見郡王殿下。」
曉琪按捺住用「毒婦」劈砍她的衝動,以宛如背誦課文般例行公事的語氣回覆道:
「殿下恭迎藺家代表及各位貴賓的到訪。不過很遺憾目前殿下尚有公務在身,不便親自迎接,故由本使代為接見,請各位跟我過來。」
曉琪將兩名接待人員叫到身邊,並對曉瑜身後的隨行成員們交代道:
「這兩位是舊館的接待人員小櫻和梨花。」隨後轉身囑咐二人:「小櫻、梨花,帶他們下去使館區歇息入住。我和藺曉ㄩ……藺家代表等等就要去面見羽華大人,她的住處由我來親自打點。」
「遵命。」
在安排完藺家隨行的一干護衛之後,曉琪瞪了一眼曉瑜並撓了撓頭。
「結果真的是妳啊……看來妳也挺閒的嘛,藺曉珊身邊的跟屁蟲。」
「為姐姐大人分憂解勞是我的分內之事。與不加思考就魯莽行事、搞得周圍的人雞犬不寧,還差點丟掉性命的笨蛋相比,我的確很閒。」
「怎麼!妳是來找我吵架的嗎?要打的話我隨時奉陪!」
看曉琪一副要開幹的架式,曉瑜不緊不慢地說道:
「看樣子『精神牢籠』似乎沒讓妳學會把那放肆的態度收斂起來……不過沒關係,經過這段時間的修練,姐姐大人的魔法變得更強了,如果把梧桐囚禁在精神世界中一千多年,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子……我可是相當好奇呢。」
「……呿!臭婊子給我記住!」
深知自己不是曉瑜的對手,加上她語帶恐嚇,曉琪只能暫時壓住滿腔怒火,按原定計畫將她領進白石龍館的舊城區。
經過一段時間後,注意到曉琪帶路的方向與記憶中的有所不同,曉瑜的內心頓時升起一絲警覺。
「……我們不是要去見羽華大人嗎?這似乎不是通往葉家藩邸的路。」
「過來之前我已經跟羽華大人報備過了,我們要先去功臣殉節忠貞祠祭拜曉玲姐姐,因為藺家祠堂中肯定沒有祂的牌位……如果妳不想去也無所謂,等我拜完之後再帶妳去見……」
「原來是要去祭拜大姐,我知道了。」
「好,那我先帶妳去鹿鳴苑用餐……蛤?妳說什麼?」
曉琪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她曾經預想過無數種曉瑜可能會有的反應,例如嘲諷、謾罵甚至羞辱曉玲,唯獨沒想過她會這麼乾脆地答應。
「雖然大姐生前與姐姐大人的政見不合,但祂畢竟是為了藺家犧牲的。如今姐姐大人要統御藺氏一族,必須拉攏人心,為了安撫曾經支持大姐的家臣們,我認為這麼做很有必要。」
「呿,什麼嘛……算了,要妳念及曉玲姐姐的好而去祭拜祂,多少有點強人所難了。」
很快兩人便抵達了葉氏勳臣的忠烈祠──瀛北功臣殉節忠貞祠。
「沒想到忠貞祠居然這麼大啊。」曉瑜不禁發出感嘆。
忠貞祠原名「葉氏昭忠祠」,始建於兩百多年前,正值瀛北國剛被納入帝國統治的那段時期。當時帝國為了開疆拓土,派遣葉家的祖先前往招撫夷人,並率軍與當地土著爆發嚴重的流血衝突。之後為了紀念這些陣亡的將士,葉家便設立了這座祠堂,以表彰祂們生前的功績,並令後世臣民學習效仿。
後來葉宗德成功奪取葉家,祠堂被改為現在的名稱。他將此前輔弼名島葉氏的勳臣牌位通通撤走,並將熙州葉氏的歷代家主與重臣牌位入祀;直到內戰爆發後,大量家臣和將領陣亡,忠貞祠的空間竟一時間不敷使用,於是羽華上位後便對忠貞祠進行擴建,才有了如今較大的規模。
進入祠堂後,大量書寫了已故勳臣姓名、爵位與封號的紫檀木牌位映入眼簾。曉琪在旁邊的供桌上看見了薊託人送來的鮮花、果品、金紙,以及一些蠟燭和線香。
「準備得還挺周到嘛……那個,妳東張西望的在看什麼?」
「我在找大姐的牌位。我記得祂在戰爭初期就陣亡了,所以應該在這附近……」
「……曉玲姐姐的牌位不在這裡,跟我來。」
曉瑜跟著曉琪往祠堂的更裡面走去,不知經過了多少個供奉牌位的房間,曉琪終於在四樓角落一間看似儲藏室的地方停下腳步,小心翼翼地推門走了進去。
這裡也是牌位區,主要供奉陣亡的異族士兵與無名將士。
然而這一區的牌位不僅個頭較小,而且大多都是以「陳OO等十八名烈士之靈位」、「第四次青山潭戰鬥陣亡烈士之靈位」這種多人合祀的形式。從祭祀規格來看,與正堂的那些靈位相比根本不在同一個級別。
曉琪走到靠牆的一處位置蹲了下來,閉上眼睛雙手合十。此處正供奉著藺家大小姐曉玲的牌位。
「因為曉玲姐姐參與的是機密任務,在官方檔案的紀錄中屬於意外身亡,不被視為陣亡將士。是我拜託羽華大人讓姐姐的牌位進入忠貞祠,才破例將祂入祀於偏殿這個不起眼的地方。雖然我對這個結果並不滿意,但只要還有人記得曉玲姐姐,其他的都無所謂了。」
低頭注視著曉玲蒼涼又簡陋的靈位,一向對曉珊以外的人都表現出漠不關心態度的曉瑜,此刻心中竟產生了某種觸動。
(又來了,又是這種感覺。)
這股熟悉卻又無以名之的複雜情感,使她回想起出發來到白石龍館的前一天,在藺家宅邸所發生的種種情景……
「三小姐!」
注意到下人急急忙忙地從身後快步走來,曉瑜轉身詢問道: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曉瑜凌厲的目光猛地射向來人,原本神色慌張的女傭頓時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在猶豫片刻之後終於怯生生地開口道:
「那、那個……從上個周末開始,家主大人除了羹湯和少量清水之外,已經整整五天沒有進食了。」
(嘖!那個傢伙又來了。)
「為什麼不早早向姐姐大人和我稟報?萬一父親大人有個閃失,妳們這些下人擔待得起嗎?」
「噫──!實、實在非常抱歉!其實小的在家主大人拒絕進食的第二天,就已經向二小姐稟告過了,但……但是二小姐說家主大人因最近病了而食慾不振,不用管他也沒關係。」
「父親大人生病了?有請大夫看過嗎?」
「還沒有,二小姐說家主大人的病情並無大礙,只要休養幾天便可痊癒。只是因為連續多日沒有進食,小的擔心家主大人的身體會扛不住,所以……」
(既然姐姐大人說沒有大礙,那應該就不要緊了。可是萬一他把自己給餓昏了,到時候事情會變得很麻煩……真是懦弱的男人。)
「我知道了,這件事情妳們就先別插手,我來處理就好。」
「遵命。」
聽見曉瑜主動攬下自己的工作,女傭重重地鬆了一口氣。
女傭隨著曉瑜來到家主的房間,看見一名負責在廚房值班的胖女傭佇立在房門外,手裡還端著一份精緻的中式飯菜,臉上浮現擔憂的神情。走在曉瑜身後的女傭注意到她於是趕忙上前喊道:
「小晶!」
「阿紫……還有三小姐!」
胖女傭小晶見到阿紫身旁的曉瑜立刻欠身行禮。由於害怕端著飯菜的托盤翻倒因此動作格外小心。
曉瑜看了一眼小晶又轉頭瞥了一眼房門,單手插腰詢問道:
「父親大人還是不願意用膳嗎?」
「是的……小的今天已經第三次給家主大人送飯了,但無論怎麼呼喊大人就是不肯開門。這幾天二小姐也不曉得去哪了,所以小的正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真是沒用……對著下人撒氣算什麼本事?)
「把飯給我,我來試試。」
「三小姐──」
曉瑜從小晶手裡接過盛滿飯菜的托盤,敲了敲房門後便提高音量喊道:
「父親大人,我是曉瑜。我要送飯進去,麻煩請您開一下門。」
就在曉瑜的話音剛落,房間內便傳出開鎖的聲音。
(看來是透過聲音的魔力氣息辨識說話者並自動開鎖的魔法……他不會真的餓死在裡面了吧?)
「妳們兩個就在外面待命,不許任何人進來。」
「遵命。」「了解。」
曉瑜進入房間後用力一甩衣袖,從袖口中伸出的兩只黑色布條宛如生物的觸手般,迅速填滿房門與門框間的每個縫隙,把緊閉的房門封得密不透風。
這便是曉瑜的靈具「死亡的黑色束縛」,屬於非常特殊的仿生魔法,其本體類似於某種纖維團塊,能附著滲透進任何紡織物品上,並快速生成出與附著織物相同的布料纖維。「死黑束縛」以觸手般靈活且快速的黑色布條為基本型態,擁有極強的再生能力、速度、力道與延展性。
在確認死黑束縛已經堵住房間內的全部縫隙,室內的聲音絕對不會傳出去後,曉瑜操縱布條拉開窗簾,原本昏暗的房間頓時變得明亮甚至有些刺眼。
曉瑜環視了房間一圈,發現無論是書桌上、地板上還是書櫃上,全都覆蓋上了大量寫滿字的宣紙。
曉瑜掃了一眼遍地的宣紙,隱約看見上面以工整的字跡寫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入於無量義處三昧」、「文殊師利」等佛教經文。
而位於房間的正中間,一名中年男子趴倒在鋪滿經文紙張的地板上。此人正是藺家的現任家主藺宇堂。
曉瑜操縱布條貼在他的脈搏上,儘管脈象無力但起碼還有一口氣在。
(又抄寫經文抄到昏倒了……這麼做有什麼意義嗎?如果佛祖真的會庇佑藺家,大姐就不會死了,姐姐大人更不會……算了想這些也無濟於事。)
「父親大人,我來給您送飯了。好歹吃點東西,別讓姐姐大人和我擔心。」
「……」
見宇堂沒有任何反應,曉瑜「嘖」了一聲後便把飯菜放在鋪滿宣紙的書桌上準備離開,忽然她感覺自己的腳像是被什麼東西給拉住了,定睛一看竟發現看似失去意識的宇堂正緊緊抓著她的右腳踝。
「……請您鬆手,父親大人。」
「……我的……」
聽見宇堂以虛弱且沉悶的聲音發出呻吟,瞬間令曉瑜一肚子火。她一邊抬起右腳試圖掙脫,一邊大聲說道:
「聽不見您在說什麼!我還有急事必須先……」
「曉琪的事……全都是我的錯……」
「您到底在說些什麼?請不要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
「我沒能制止曉琪前往白石龍館,才會鑄下如此大錯。我對不起她和她的母親……現在不只曉琪生死難測,就連藺家都可能面臨覆滅之災!身為一家之主,我有責任保護家族成員的安全,可是、可是卻……」
「父親……大人。」
「曉玲的事情也好、曉珊也罷,還有曉琪也是……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錯。」
宇堂抬頭仰望著曉瑜,形容枯槁的他神情落寞。
由於已經一個禮拜沒有和任何人接觸,滿嘴鬍渣與灰白參半的頭髮未經打理,雙頰瘦削且雙眼無神的邋遢外表,使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還要蒼老許多。
看著宇堂充滿哀戚的眼神,曉瑜回想起當時曉珊以靈具「金剛弓」射擊曉琪之後不久,姐妹倆的一段對話:
「姐姐大人,父親大人又在詢問曉琪的事,我們是不是應該告訴他實情?」
「沒有那個必要。」
「可是,萬一他一氣之下衝破魔法結界跑到外面去,我們也不好當眾將他制伏,而且……」
「那個沒出息的傢伙不可能會有這麼大的能耐。自己的性命與人身自由都被女兒給牢牢掌握,他居然連一點反抗的意志也沒有……一想到我們竟然是那種窩囊廢生下來的,我就感到無比悲哀。」
「……」
「若不是母親大人過世前曾留下話,要我們別殺害他,否則養他還不如養一條狗呢……總之曉瑜,別做多餘的事。反正他做不了任何事,也不需要知道那麼多。那個男人現在唯一的價值就是刻印在他身上的『當主紋章』,只要他一嚥氣,我就會繼承他的當主紋章,成為藺家的新任當家。」
「……我明白了,姐姐大人。」
面對眼前這位被自己稱為父親的男子,曉瑜的內心五味雜陳。
她理解曉珊將父親軟禁並對他態度惡劣的理由:藺家奉行實力至上的叢林法則,宇堂那懦弱且優柔寡斷的性格根本無法領導家族。為了使藺家重新走上正軌,曉珊絕對是當家的不二人選,宇堂對此多少也有些自知之明,但他卻拒絕轉移當主紋章,雙方關係就這麼僵住了。
宇堂人生中的大部分時間都受到妻子、臣下甚至女兒們的擺布,毫無主見和魄力可言。因此他在拒絕讓出當主之位一事上所表現出來的強勢態度,在旁人看來不僅匪夷所思,而且十分滑稽。
說到底他也只是個普通人,事與願違地坐上了當家之位,在看盡了家族內部的血腥鬥爭及殘忍殺戮過後,要麼為了生存而成為更殘酷冷血的殺手,要麼承受不住心理壓力而陷入瘋狂。宇堂的情況則屬於後者,雖然精通各類暗殺技能,卻不想傷害任何人,無論是作為一名殺手,抑或是暗殺者一族的首領,都是相當可恥的一件事。
(明明只要乖乖交出當主紋章就不用活受罪了,他到底在堅持什麼?)
曉瑜時常覺得,或許自己應該像曉珊一樣鄙視和苛待他,逼迫他早日交出當主紋章。反正如今的宇堂已經對家族沒有任何益處,毫無實權的他占著家主之位,只是藺家邁向嶄新時代以及曉珊權力路上的絆腳石。
然而與殺伐果斷、冷酷強勢的曉珊不同,曉瑜對宇堂並沒有太多的憎惡。作為一名出色的暗殺者,除了對曉珊打從心底的佩服、傾慕與景仰之外,她早已將骨肉親情之類的多餘情感拋棄,使自己成為無情的殺戮機器。
不過當她看見宇堂對曉玲的死,以及其他女兒們的不幸而深感內疚時,曉瑜內心深處所殘留的屬於「人」的部分情感,偶爾也會有所觸動。
曉瑜認為,此刻伏倒於自己腳下的男子並非什麼堂堂的貴族家主,他不過是個被愧疚感所折磨的普通父親罷了。正因為自己什麼都做不到,才使得他益發痛苦。
在猶豫了片刻過後,曉瑜糾結著開口道:
「……曉琪在襲擊護衛失敗之後,被葉家的人當場逮捕了,目前暫時沒有性命之憂,不過她應該是不會回來了。」
「這是……什麼意思?」
聽見曉琪可能還活著的消息,宇堂眨了眨眼睛試圖理解其中緣由,原本混濁黯淡的眼神瞬間增添了一絲絲光亮。
「詳細的情況我也不清楚,只是……羽華大人或許有她的用意吧?我之後再去問問姐姐大人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曉瑜沒有再看父親一眼,她徑直走到門前將手置於門把上,卻忽然注意到自己腳下正踩著宇堂抄寫的《法華經》部分經文,於是她彎腰撿起寫滿經文的宣紙說道:
「還有請您以後盡量少寫這些東西,姐姐大人要是知道了會很生氣的。」
從宇堂的房間出來之後,曉瑜鬆了一口氣。
(唉,要是被姐姐大人知道我又做了多餘的事,肯定會對我很失望吧?)
還來不及抒發感慨,曉瑜就看見侍女長芮娜正急匆匆地從對面跑來,只見向來沉著冷靜的她神色慌亂地高喊道:
「三小姐……原來您在這裡啊!大事不好了!」
「又怎麼了?」
芮娜來到曉瑜面前,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
「二小姐、二小姐她……」
「冷靜!到底怎麼回事?妳說姐姐大人她怎麼了?」
當芮娜正打算開口時,有意瞥了一眼站在曉瑜身後的兩位女傭,一副有所顧忌的樣子。女傭們馬上敏銳地意識到自己這時應該趕緊迴避。
「三小姐、侍女長,如果沒有其他事情的話,那小的就先告辭了。」
「嗯嗯,小的也得協助料理長準備晚餐的材料,請容小的先行告退。」
確認兩位女傭都已經走遠後,芮娜立刻湊到曉瑜的身旁耳語道:
「二小姐的情況又惡化了,無論塗抹多少藥水,腹部和臉部的黑斑都沒有褪去的跡象……而且從剛才開始她突然拼命哀嚎,身體不停抽搐,請三小姐務必與奴婢過去一趟!」
明白曉珊的情況不容樂觀,曉瑜急忙跟著芮娜來到宅邸西側角落的蠶室。
所謂的蠶室,即古代執行宮刑的獄室。由於接受宮刑後的人相當怕風,君王乃下令於暗室中蓄火,保持室內的溫暖以避風寒,因如養蠶之屋故名「蠶室」。
自上個世紀末起,帝國已經廢除了太監制度,所以無論宮廷或是貴族宅邸都沒有再蓄養太監。而曉珊因為身體的某種「特殊原因」,每年會有固定幾次必須到蠶室休養一段時間,每次大約數日到數周不等。
由於曉珊的身體情況是家族內部的最高機密,只有侍女長這樣身分地位的親信才能進入蠶室,負責日夜照顧她的生活起居。就連曉琪也不知道宅邸中存在著這樣的房間。
藺家的蠶室除了使用魔法以保障能夠長時間蓄火、維持室內恆溫之外,外牆還採用遮斷魔力氣息的材料建造而成,並施加認知干擾魔法。因此在外人看來,蠶室與宅邸內的其他普通房間並無任何不同。
不過就在二人抵達蠶室後,曉瑜發現蠶室外的認知干擾魔法已經失效。而且似乎是因為承受不住曉珊魔力暴走的關係,外牆甚至出現了局部龜裂。
聽見曉珊在裡面發出痛苦的哀嚎,曉瑜轉頭斥問芮娜: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姐姐大人不是前天才進入蠶室的嗎?為何身體狀況會惡化得這麼嚴重?」
「奴婢也不知道……尹大人說有可能是過度勞累造成的,也或許跟葉家的言靈血契失效有關。總之要多多塗抹藥水、做艾灸治療然後靜養……」
「尹俊毅人呢?自己的未婚妻正陷入痛苦之中,他卻在這個時候不見人影?」
「奇怪?尹大人剛才還在這的,是什麼時候……」
(呿!男人淨是些沒用的廢物。)
見姐姐的未婚夫指望不上,曉瑜拂袖進入蠶室,映入眼簾的是正被四名女傭壓住身體,臉上、腿上和腰部都浮現黑斑,全身痙攣不止的曉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身著素色漢服中衣的曉珊咬緊牙關發出痛苦哀嚎,凌亂的衣衫被汗水浸溼而緊貼肌膚,肢體不受控制地抽搐。在搖曳的火光下,這幕景象在旁人看來相當詭譎且駭人。
「是三小姐嗎……二小姐現在的情況非常不穩定,雖然魔力已經釋放得差不多了,但還是有被誤傷的風險,請您先行迴避……」
「……都給我從姐姐大人的身上離開。」
不顧女傭們的勸阻,曉瑜徑直來到曉珊身旁,在屏退眾人後幾乎沒有半點猶豫,她立刻開始寬衣解帶,直到將全身的衣物都脫光之後,便上前剝下曉珊濕漉漉的中衣。
「妳們先出去,等一下無論聽到什麼動靜,沒有我的命令全都不許進來。」
眼見曉瑜態度堅決,女傭們便端著兩姊妹的衣物畢恭畢敬地退了出去。室內燈火闌珊,唯有姐妹二人一絲不掛地坦誠相見。
「姐姐大人……」
曉瑜湊到曉珊的耳畔低語到,並伸手撫摸著她的每一寸肌膚:從臉頰、乳房、手腕、腰肢、屁股、陰部、大腿、膝蓋到腳踝,曉瑜的雙手在曉珊的身體各部位上不停游移,手法溫柔細膩。
「啊……啊啊啊……」
經過一通撫摸下來,曉珊的哀嚎和抽搐逐漸減緩,呼吸也趨於平穩。正當曉瑜逐步放鬆警惕時,曉珊忽然不受控制地咬住她左手腕。忍著皮肉被撕咬的痛楚,曉瑜伸出舌頭舔舐著曉珊的腋下、頸部和耳後等處的汗液,壓抑著顫抖的語調輕聲說道:
「沒事的姐姐大人……我們是渾然一體的存在。透過體腋的交換,使妳中有我、我中有妳,妳的全部痛苦都由我來一併承擔。」
在她輕聲細語地溫柔安撫下,曉珊下頷的咬肌漸漸放鬆,血液自皮膚上的傷口與唇齒間不斷冒出,並沿著曉瑜的手臂快速滑落,在雪白的被褥上點出一枚枚鮮紅的血花。
看著逐漸恢復理性、處於半夢半醒之間的曉珊,曉瑜順手點起一根安定心神用的線香,與曉珊在墊褥上纏綿溫存。她們刺激著彼此的敏感帶、雙腿交纏在一起,在親吻中貪婪地渴求著對方的唾液,口腔中瀰漫著血腥的氣味。
曉瑜頓時間感覺腦袋昏昏沉沉的,彷彿陷入進了甜蜜的溫柔鄉之中,
經過一炷香的功夫後,曉珊終於恢復了精神,肉體的痛苦及不適感全都一掃而空,身上的黑斑也明顯變淡。
她在溼透的墊褥上坐了起來,從衣櫃中取出一件白色漢服中衣簡單地披在身上,注視著眼前那盞搖曳的火光。
不久之後,曉瑜在曉珊雙腿形成的膝枕上悠悠轉醒。
「妳醒啦。」
「姐姐大人……已經不痛了嗎?」
「嗯,多虧了妳,我現在好多了。」
曉瑜連忙從曉珊的膝枕上起來,與她形成對坐的姿勢。
這時蠶室的房門被拉開,一縷強烈的光線射進室內。侍女長芮娜拿著兩人份的衣服說道:
「二小姐、三小姐,這是替換用的乾淨衣物。另外……尹大人剛剛回來,說他已經拿到了艾灸的方子,現在要給您做治療……」
「他之前都死到哪裡去了?快把他轟走!惹人心煩的傢伙,讓他能滾多遠滾多遠!」
一聽到這個無能姐夫的名字,曉瑜就氣不打一處來。不過曉珊的態度反而相當冷靜,彷彿無心過問這件事一般沒有任何反應。
由於好歹是曉珊的未婚夫,芮娜也不好直接領命,於是以沉默代替詢問,等待曉珊的表態。
在短暫的沉默過後,曉珊才不耐煩似地開口道:
「……沒聽見曉瑜說的嗎?讓他滾。」
「是的,遵命。」
芮娜領命退下之後,蠶室再度恢復昏暗。曉珊瞥了一眼曉瑜左腕上的傷口,儘管沒有開口,但她的眼神中卻充滿了不甘,以及一絲心疼與不捨。
似乎是為了發洩心中的不滿,曉珊握緊拳頭捶打牆面,並且咬牙切齒地說道:
「總有一天,我要破除這該死的詛咒!對了……」
就在曉瑜打算出言安慰時,曉珊忽然間像是想起了什麼,只見她雙膝跪地、左手撐著地面,上半身往曉瑜的身上迅速靠近,直至將胸口貼在她的臉上。
溫熱且柔軟的右側乳房輕輕壓在曉瑜臉上,一股透著濕熱氣息的淡淡清香撲面而來。
「姐……」
還不等曉瑜做出反應,曉珊便隔著她的身體,用右手摸索著她身後的一排櫃子。下一秒她拉開某個抽屜,伸手往裡面翻找一通後,取出一份印有楓葉紋的信柬。
這正是羽華寫給藺家當主藺宇堂的書信。雖然信件封口處被施加了識別魔法,應當只有收件者本人才能開啟,然而信封卻被裁出了俐落的切口。
身為當主之女的曉珊不僅魔力強大,又具備熟練操控魔力的技巧,模仿父親的魔法氣息破除識別魔法並非難事。而且未經父親許可擅自拆閱書信的行為,對她來說早就習以為常,就連府中的下人也已是見怪不怪。
曉珊把書信交給曉瑜並示意其展信閱讀,隨後她一邊點起新的線香一邊沒好氣地說道:
「藺曉琪這個沒出息的東西,虧我刻意煽動她和梧桐之間的矛盾,本來想說她們倆自相殘殺好歹得死一個,沒想到卻變成現在這種局面。」
「羽華大人向來偏愛梧桐,因此我們都以為曉琪必死無疑。現在看來我們不只得罪了羽華大人,族內支持曉琪繼承當家的反對派肯定也會心向葉家……事情變得棘手了啊。」
曉瑜閱畢書信後將其摺疊好並還給曉珊,同時順帶問了一句:
「姐姐大人打算怎麼做?要派族內頂尖的刺客去殺掉曉琪嗎?」
「既然葉家的大小姐無意接受我們拋出的橄欖枝,這個時候殺掉曉琪只會引起不必要的動盪。即使能令葉家威信掃地,藺家也必將招致其他貴族的群起而攻之,並讓其餘五家佔了便宜,簡直得不償失。」
曉珊將書信置於旁邊的燭火之上,不一會兒的功夫信件就被燒成了灰燼。
「……必須麻煩妳親自跑一趟了,曉瑜。」
「……是。」
「妳似乎不是很願意?」
「不是的,姐姐大人!只要是姐姐大人要我去做的事,我肯定會用盡全力去做。只不過……這麼快就向葉家低頭好嗎?羽華大人雖然在信中措詞強硬,但並沒有究責到底的意思,而且從現在的情勢來看,葉家也不太可能興師動眾討伐我們,所以……」
「所以我們應該繼續蟄伏,直到向葉家爭取到有利條件,再決定是否出席會議並承認葉羽華的君主身分,是嗎?」
「……嗯,誠如姐姐大人所言。」
面對曉瑜的答覆,曉珊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而是將目光停留在玩弄著燭火的指尖上,隨後語氣深沉地說道:
「我沒有在第一時間派遣家族代表前往白石龍館,就是想先觀望一下其他五家對香山郡君(羽華繼任當主前的封號)的態度。雖然不清楚他們如何各懷鬼胎,但從目前的情勢來看,他們都暫時承認了葉羽華新任葉家當主的身分。繼續堅持下去不但討不到半點便宜,我們也將失去領地重劃談判的主動權,所以我認為現在時機已經成熟。」
「時機……嗎?」
「沒錯,而且除此之外還有件事令我相當在意……我覺得葉羽華這個女人非常討厭,討厭到令人作嘔的地步。」
曉珊不假辭色地露出極度厭惡的表情,那既非鄙視也並非忌憚,而是打從生理上感到噁心的嫌惡感。直覺告訴她,自己和羽華就像太極中的陰陽兩儀無法調和。就算是朝夕相處的曉瑜也鮮少見到她這副面孔。
「羽華大人嗎?我記得她才剛繼承葉家當主一職,與我們之間應該沒有什麼仇怨才對。」
「還記得葉羽華在信中是怎麼說的嗎?她只提到父親大人『御下不嚴』和『管教無方』,並沒有斥責藺家當主指使曉琪殘害護衛。要知道襲擊當主護衛可是殺頭的重罪,直接講明不是更有震懾的作用嗎?」
「我認為羽華大人並不想這麼快為襲擊事件的定性下結論,因為一旦認定藺家蓄意謀害梧桐,肯定會把藺家逼到絕境。不如刻意淡化這件事,以爭取我們前往參加會議……」
「不排除有這種可能,不過根據我的猜測,她似乎已經猜到煽動曉琪前往白石龍館的是我們,並認定這封信不會送到父親大人手中……如果她是假設我們作為信件的讀者而寫下了這封信,那麼所謂的『御下不嚴』就是指控父親大人無所作為,譴責我們不遵家主號令私自行動,甚至萌生篡奪之心。」
聽到此處,曉瑜不禁嚇得一身冷汗,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湧上心頭。
「姐姐大人的意思是說……但是這怎麼可能?父親大人……還有曉玲姐的事,應該不可能有任何人知道才對!有沒有可能是妳多慮了?」
「所以我才要妳前往白石龍館,摸清葉家的虛實和葉羽華的底細,看她究竟是敲打試探,還是對我們這邊的情況有確切掌握。」
聽見曉珊堅定而深沉的語氣,曉瑜深知此次前往白石龍館,極有可能會成為日後一樁樁血案的導火索。
一旦確定家族內部有葉家的眼線,按照曉珊的性格,肯定會抱著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人的態度,對藺家內部展開大清洗。儘管她對姐姐的判斷不曾懷疑或反對,但這樣的結果並非她所樂見。
注意到曉瑜的躊躇與迷茫,曉珊立刻話鋒一轉:
「對了,關於前陣子荀家的事……雖然薊是在葉家的仲裁下與我們解除君臣關係,把《行述》檔案全部帶走也在意料之中。但是將藺家佈置在瀛北國之外的間諜與眼線通通策反,嚴重破壞我們的情報系統,這就非常不厚道了……」曉珊恨恨地說到。
荀家乃長期服侍藺家的中下級貴族,主要負責組織和管理藺家的情報系統,就連獨立於荀家之外、直屬於藺家的特務間諜,也大多是荀家下屬的親朋故舊,因此只要薊稍微策反一下,他們很快就會轉而投效荀家。這使得藺家的情報系統在一夕之間近乎崩潰,令曉珊相當頭疼。
「所以姐姐大人您的意思是……」
「薊這傢伙現在成天和曉琪膩在一起,跟羽華身邊那個叫薔薇的大紅人似乎也有不錯的交情……如果她哪天莫名其妙失蹤或橫死,那才真的是老天爺開了眼了!」
儘管荀家挖走了己方大量諜報人員已成事實,薊也並非真正意義上的叛逃,但是前家臣對主家忘恩負義的行為,無論是以暗殺為業的藺氏一族,還是以性格狠辣著稱的曉珊,都是完全無法容忍的。
曉珊的言下之意再明顯不過,她希望曉瑜能藉由這次前往白石龍館的機會,盡可能地蒐集葉家及羽華的情報,並找機會把薊殺掉。
雖然暗殺失敗將導致葉家與藺家的關係進一步惡化,但一方面曉珊對曉瑜的暗殺技術有著絕對的信心,另一方面如果她對薊的行為置之不理,相當於說明了藺家對「背叛者」的無能為力,這無疑向家臣們暴露了自身的懦弱與不作為,對於以高壓手段統御下屬的藺家來說,這遠比與葉家失和更加致命。
因此當聽到要對「叛徒」施以最嚴厲的懲罰時,曉瑜便已不再徬徨,她眼神銳利且口氣堅定地回覆道:
「沒錯,姐姐大人一直以來承蒙上天眷顧,妳的願望一定能夠實現。」
大家好,我是太子。
最近碩士論文初稿已經送到教授手中,近期內將舉行口試,所以比較有時間來寫小說,但感覺更新的速度還是有點上不去呢......

話說回來,我感覺只要寫到跟藺家相關的劇情就會發揮得特別好,其實我對暗殺者的設定或題材並不是特別感興趣,這究竟是為什麼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