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
死村
「——小、小諾菈————」
察覺到諾菈的神情突變,羅伯特立刻追了上去。
諾菈的步伐越來越急促,像是在逃避什麼,身影在黃昏的光影中變得模糊不清。她沒有回頭,也不理會羅伯特的呼喚,只是一心朝著村莊的方向奔去。
身為成年人,羅伯特的步伐明顯比諾菈的快,沒多久便追上了她。但就在他即將伸手攔住對方時,兩人已經來到了村莊的路口。
羅伯特放慢腳步,最終停下來,目光掃過整個村莊——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早已滿目瘡痍的景象。
沒有諾菈口中的叔叔和阿姨,沒有她描述的熱情與好客,只有已經毀滅的……
「……歡迎來到惠頓村。」
他注意到橫倒在旁的木牌,便順著那模糊不清的字跡唸了起來。
「…………」
走進村莊,羅伯特環顧四周,仔細打量每一處破敗的建築,腦海中不由自主地開始拼湊出過去的畫面——
入侵者揮舞手裡的鋒利刀刃,無情地劈向手無寸鐵的村民,驚恐的嘶喊聲在空氣中回蕩,逃竄的人們一個接一個倒下;護衛隊奮力抵抗,卻依然敵不過數量與力量的差距,不久便倒在血泊之中。最終,烈焰升騰,將整個惠頓村吞噬殆盡,一切化作焦黑的灰燼,徹底死亡。
這些畫面如同幻影般地在他眼裡一一重現,包括入侵者所使用的武器、如何襲擊,又是如何奪去村民的性命,每一幕都在訴說著那晚的殘酷。
當他回過神來,眼前的一切又回到了破敗的現實,那些如幻影般的畫面早已無聲消散。
「原來是這樣……」
羅伯特眨了眨眼,心中逐漸拼湊出事情的全貌。雖然未親眼目睹當時的慘劇,但他已然猜到真相。這時——
——對了,小諾菈呢?
羅伯特猛然意識到自己已經跟丟了諾菈。
但不一會兒,羅伯特便聽見附近傳來女孩子的哭喊聲。
他迅速穿越過荒涼的廢墟,沿著泥濘地上的小腳印,朝村邊一間破敗的房子的方向走去。在此,哭泣聲也隨之愈發清晰。
推開吱嘎作響的木門,走進那間破敗的房子,便注意到角落的地板上掀起一扇通往地下室的暗門。
——聲音是從那裡發出的,是小諾菈嗎……?
羅伯特在心裡默默猜疑,然後朝著暗門走去,踏入狹窄的地下通道,一股濃重的潮氣撲面而來。
來到地下室,灰暗的牆壁立刻映入眼簾,牆角隨意堆放著生鏽的農具,以及散亂的乾草。
視線最後停留在一個簡陋乾草床上——諾菈正趴在床邊。
她的肩膀輕輕顫動,原本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此刻只剩下斷斷續續的啜泣聲。
「小諾……」
羅伯特低聲叫喚到一半,馬上注意到——那乾草床上躺著一具被布蓋住的屍體。
他沒有過多聯想,也沒有試圖猜測,因為那具屍體……正是諾菈的爺爺。
「…………」
羅伯特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能做些什麼,他只是沉默著,輕輕地將手搭在諾菈顫抖的肩膀上,試圖給予她些許安慰。
「羅伯特哥哥……」
感受到肩膀上的溫暖,諾菈緩緩抬起頭,那雙哭紅的眼睛濕漉漉地望向羅伯特。
「抱歉……讓羅伯特哥哥看到我這副模樣。」
她用雙手匆匆擦去臉上的淚水,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強裝振作。
「不,應該道歉的人是我,是我的問題讓小諾菈想起痛苦的回憶。」
看著那雙紅腫的眼睛,羅伯特的語氣滿是對諾菈的歉意,心中湧起強烈的自責,他不願讓這份沉重的痛苦停留在一個小女孩的身上,更不想讓任何過錯歸咎於她。
「不、不,才不是羅伯特哥哥的錯!」
諾菈慌忙搖頭。
「是我自己突然莫名奇妙——啊,對、對了!這裡就是我家呢!雖然不大,也有些破舊,但一定可以讓羅伯特哥哥好好住上一陣子!」
她努力擠出一抹笑容,試圖讓沉重的氣氛重新明亮起來,但卻無法完全掩飾眼中的濕潤。
話音剛落,羅伯特忽然蹲下身,將諾菈輕輕地摟進懷裡。
「羅、羅伯特哥哥……?」
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措手不及,諾菈微微睜大了雙眼,愣在原地。
「你辛苦了……」
羅伯特在她耳邊低聲說道。
面前的女孩——諾菈,本該是一個無憂無慮、充滿笑容的孩子,卻在經歷了這麼多苦難後,努力裝出堅強的模樣,這樣的遭遇,讓羅伯特感到無比心疼。
「我才不辛苦呢,辛苦的是爺爺……他明明病得那麼重,卻還是努力照顧我……雖然現在……」
她的表情逐漸低落,同時目光慢慢移向床上的爺爺,最後的話音也幾乎吞回喉嚨。
「沒事的,小諾菈,我在這裡。」
羅伯特輕輕鬆開了環抱的手,重新站起身,俯視這個瘦弱卻堅強的女孩。
諾菈緩緩抬起頭,眼中的紅腫與淚痕未褪,但眼神中透著一絲對他的依賴。
「雖然我能做的事情有限,但也許能幫上小諾菈的忙。能和我說說,這村莊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嗎?」
聽到羅伯特這麼問,諾菈顯得有些猶豫。
那晚的記憶像陰影一樣盤踞在她心中,她害怕回憶,也害怕羅伯特因為她而發生不可挽回的事。
見諾菈猶豫的樣子,羅伯特微微一笑,「別擔心,我可是很強的唷!」
羅伯特試圖用自信的語氣安撫諾菈,希望能讓她鼓起勇氣說出口。但諾菈低下了頭,緊握自己的衣角,語塞著……
「…………」
在她心裡,羅伯特雖然看起來是個可靠的人,但那些人——那些殘暴無情的人,根本不是他一個人能對付的。
諾菈不想讓羅伯特陷入危險,但除此之外……她已無路可退,也無人可依。只有眼前這個陌生卻願意伸出援手的人是她唯一的希望。
思來想去……最終,她只能咬緊牙關,試著壓下心中的恐懼,直面那些揮之不去的陰影——
「先等一下。」
就在諾菈準備說出口的瞬間,羅伯特忽然舉起手,打斷了她的話。
「嗯……?」
諾菈疑惑地看向他。
只見羅伯特沉默地走到乾草床前,將覆蓋著布的屍體連同布料一起抱了起來。即使蛆蟲在屍體上爬行,也沒有因此遲疑。
「在這之前,我們得先安葬好小諾菈的爺爺。」
羅伯特毫不猶豫地將屍體輕輕抱起,準備將其帶到外面。
諾菈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但還是點了點頭,「呃……嗯、嗯!」
——看起來並未死去太久,然而已經能見到不少蛆蟲在爬行,尤其是下半身的腐爛處,似乎是腐肉吸引了牠們……
……是因為某種腿疾嗎?
屍體的異常情況讓羅伯特在心中默默分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