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這話我聽不懂。」
白霏心下一驚,但為了不暴露他清楚此事,沒有輕易動搖,依舊保持冷靜。
白夫人微微瞇起了眼,再次湊近他,冷聲道:「上回你壞了徐都督的事,我便盤問了下當夜的下人,結果居然是有老鼠混進了白家,現在人扣在我那裡,你說該怎麼處置好?」
「夫人有何事就衝我來,別牽連無辜的人。」
白霏抬眼瞪他,有些沉不住氣。那些都是夜丹為了他安排進來的人,實在無法坐視不管。
無論如何,都不想看到有任何人為他受傷。
白夫人輕笑一聲,坐回寬大的沙發,翹起腳來,儼然上位者的姿態,一字一句道:「要我放他們走也行,你親自寫信給夜少,告訴他你們老死不相往來,斷了他念想。當然得在這裡馬上寫,別想再耍花招。」
白霏微微咬唇,沒想到他特地來這趟,不只是想找麻煩,還想逼他跟夜丹斷絕往來。
眼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答應他的條件,再見機行事。
「⋯⋯夫人可要說話算話。」
「寫吧。」
白夫人早有所準備,抬手差人取來紙筆,攤在他面前的矮桌。
白霏認命坐下,緊咬著唇執起筆,手顫抖不止,可想到不從的下場,還是落筆寫下短短的訣別書。
——你我之間,不過是玩玩。此身已託付給徐都督,勿再糾纏。
白夫人見著上頭的字眼,滿意的點頭收下。「你就安心待嫁吧。」
丟下這話,白夫人便沒再多駐足,起身離開了。
白霏聽著門鎖上的聲音,忽然有些無力,癱坐在床上。
時至今日,才徹底意識到,原來他並不想就這麼結束,腦海全是跟夜丹相處的時光。
可惜這些大好時光,竟不過幾日便逐漸褪色。
若真要就此認命,還不如就玉石俱焚。反正他在這世上,早便沒了念想。
他下定決心,取出暗藏的手術刀,微微垂下了眸。
磨得明亮的刀身,映照出他不再光彩照人的容貌。
——正如他的處境。
夜丹收到信後,只認為白霏遭到了威脅。畢竟他們已發生過關係,依照他對白霏的瞭解,不可能會在這時候,突然跟他撇清關係。
不過這也代表,白霏在白家的處境越來越艱難,心中不免無力。
沒想到會落得如此境地。
這幾日他不停奔走,可安插在白家的眼線被拔,夜希又不允許他動用軍隊,還禁止他在檯面上跟徐都督撕破臉,行動嚴重受阻。
婚期在即,夜丹近乎焦頭爛額,卻沒別的法子。想見白霏卻又怕讓他失望,也萌生出偷偷帶走他的念頭。
可這麼做的風險實在太高,不提要把他安然無恙從白家接走幾乎不可能。即使真逃離了,還得想辦法找管道離開江城。
沒有足夠兵力掩護的情形下,他沒把握能躲過徐都督的追殺,最怕的便是誤傷到白霏。若白霏有什麼三長兩短,絕對會後悔一輩子。
夜丹越想越煩,索性戴上軟帽,掩飾身份獨自在外晃悠,順便刺探江城目前的局勢分佈。
夜希回到江城之後,原本猖狂的盜匪躲了起來,情勢又回歸安穩。
可看似和平的景象,夜丹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只是說不出哪裡古怪。
當再次來到醫館,也想起白霏在這幫他治療的事,不自覺走了進去。
「哎,你是那個夜老闆吧。快坐。小霏給您調理得不錯,氣色都好多了。」
盛大夫一見他,便微笑招呼他坐下,還熱心上了杯茶。
夜丹點頭回禮,坐下端起那杯熱茶,聞著清新茶香,卻沒半點想入口的心思,只悶悶道:「大夫。您可知道他⋯⋯他要嫁人了。」
「我有聽聞。這徐都督也是不好惹的茬,想必白家想攀附他吧。只苦了小霏呀⋯⋯」
盛大夫嘆了口氣,側身靠在櫃檯上,在醫館昏暗的光線下,看不清面目。
此事他就算想插手,也沒有本事。
「可⋯⋯白霏他⋯⋯您早便知道他的真身了吧。這嫁過去必死無疑⋯⋯」
夜丹微微收緊手,好似感覺不到茶杯滾燙,思緒相當混亂。
明知若不做點什麼,白霏肯定會死在徐都督手裡,但就是做不了任何事。
徐都督是出了名的變態,若知白霏是男兒身,定會百般折磨他。
可無論他想怎麼做,都阻礙連連,只能看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從未有過這般的無力感。
「看來小霏都跟你說了啊。」
盛大夫看出他的焦躁,便拍肩寬慰道:「但眼下也只能相信他了。他能以女子之身活到現在,靠的可不是運氣。」
既然什麼都做不了,也只能相信白霏能逃出生天。
白霏本就聰明,遇事總能冷靜應對。先前多次碰到困難,也都是這麼過去。
此次也只能選擇相信他。
「是啊,他確實很有本事⋯⋯可大夫,你應當清楚,白霏再如何厲害,終究只有他一人。」
夜丹不免苦笑,很清楚他說的這些,但如今的狀況,並非靠一己之力便能解決。
白霏要面對的可是白家,還有徐都督的喜怒無常,等同是跟無法匹敵的勢力對抗。
「是啊。可他如今不就有你嗎?」
盛大夫看出他心中迷惘,但沒有說破。
夜丹頓了一下,微微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麼話。
這話說到了他的心上。事實上確實還不到絕境,只是究竟該怎麼做,老是得不到答案。
想要解開這個結,還得把煩雜的思緒徹底理清。興許便是如此,才會不自覺走進來。
為的就是想要有個人,能給他定心丸。
「大夫,白霏他,一直都是獨自一人走到現在的嗎?從來沒有人跟他相互扶持嗎?」
「⋯⋯是。你在外闖蕩多年,應當很清楚。」
盛大夫垂下眼,苦笑道:「在這世道啊,扮成女子有多不容易。曾經他也有過山盟海誓的對象,可對方一懷疑他是男兒身,便毫不留情的出賣了他,害得他險些被燒死。」
這些已是過往雲煙,卻也是白霏親身經歷過的事。好不易擺脫那些糾葛,闖出些名聲,卻又得遭罪。
這些事他都看在眼裡,也為此心疼不已。可他這枯朽的身軀,又能指望什麼?
旁人能幫的忙有限,白霏終究只能靠自己,擺脫這些不該他承擔的罪業。
除非出現個願意接納他,拼盡一切也要保護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