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簡單概括《異世界迷宮最深部為目標》的故事,第一句應該是「少男少女的心意主宰了世界,以英雄/惡棍(們)為中心的舞台」,第二句就是「狂人(們)的日記」。
(如果可以吸引別人看《異世界迷宮最深部為目標》的話,雖然有劇透但請看下去……)
之所以是心得而不是解析,是因為《異世界迷宮最深部為目標》的內容太細太長,或許它的細節與設定緊緊相連,針對一個角色的行動/性格分析都可以寫落長篇大論,卻沒有心思再次(或短期內)正視這部作品,因為看這部作品太耗心力——不是難看,而是看《異世界迷宮最深部為目標》的感覺就像看狂人(們)的日記(事實上根據故事設定,大部分時間都是「狂人」書寫的「故事」),雖然說會對精神受害又太過誇張,但嘗試了解故事、理解角色感受時總是有渾渾噩噩,或者是理解過程中頻繁出現「好累啊」、「好麻煩啊」、「渦波你還是去死吧」的感覺,所以相比解析,還是寫隨意的心得比較開心(且方便),而且這部故事最講究的是感受而不是設定(儘管它有多得誇張且說得通融的設定),講解這個故事,只說感受而非退一步的解析也是合情合理合法,絕對不是名正言順地偷懶。
故事之所以被稱為故事是經第三方剪接、安排,所看見的都是 人造物,所有的安排都是為了默認的觀眾而做——儘管第三方可能其實沒有理會觀眾的意思,或者故事的主要目的其實不是給觀眾看的,觀眾的存在對第三方來說可能根本沒所謂,但是《異世界迷宮最深部為目標》賦予「世界」這個原本只是概念的事物「人性」,讓它們變成了英雄/惡棍(們)以外的少男少女,同時成為了作品裡的「戲中戲」——《異世界迷宮最深部為目標》,以及它完結之後由始至終的觀眾(們)。
由此,從陽滝來到異世界,然後安排哥哥被召喚此地時以看不見的「絲線」操控人前往他所看見的結局,安排各種可以到達終點的時刻開始,陽滝已經把異世界的居民與自己的哥哥變成「演員」,原本沒有被操控、沒有任何「人為痕跡」的經歷因為陽滝第三方的存在不再一樣,而他的所作所為被「世界」收在眼底,變成了故事,所以從很久以前,《異世界迷宮最深部為目標》所記錄的故事真的是「故事」——也是「戲中戲」。
只是陽滝沒有為其給予名字,亦沒有在意它本身到底是不是一個故事,直到緹婭拉意識到自己是「故事」的一部分,同時意識亦進行跳脫「故事」的行為(出乎意料之外逃過一死),除了令故事的性質產生變化——作為演員的緹婭拉,擺脫陽滝部分控制成為撰寫劇本的一員,儘管只有部分改寫的能力——因為瘋狂迷戀故事的執著(病弱、選擇不多的出生被故事書所吸引,後來如英雄譚描述般被渦波所救,引起原本黯然失色的人生有如故事書,同時亦想成為讀者的執著,後來發現自己可以為經歷「執著」,讓自身變成真正的故事而瘋狂 )為被操控的真實(故事)取了一個名字 (《異世界迷宮最深部為目標》),同時相比陽滝只求目標的書寫方式,緹婭拉有自身對演員的執著(逃過死劫,一直待在舞台)、對創作的堅持(寫一個精彩絕倫的故事),亦有讀者的迷戀(無論如何,他一定要看到故事的最後一頁),僅是這個設定,緹婭拉成為整個故事最為複雜、最有層次的角色,也是因為這個設定,讓整個故事變成很有趣。
儘管有一些設定與緹婭拉無關,例如「理之盜竊者」這個特指原本情緒較為容易受影響、擁有獨特能力的同時被使徒選中,擁有更強能力的同時需要以更「極端」的感情付出代價的身份,是異世界原本擁有的產物——「世界會回應有需求的人同時要求付出代價」、「需要有人承受所有的魔之毒」,但明顯地,這個原本已經極具英雄主義的環境在陽滝和緹婭拉的加入下變得非常極端——「少男少女的心意主宰了世界,以英雄/惡棍(們)為中心的舞台」就是整個世界長達千年的真實。陽滝為了讓哥哥最後能夠成為世界之主與他平起平坐,故意培養「理之盜竊者」這個祭品(們),他們都是個體,一人已有左右國家、彷如天災的實力,更不用說陽滝本身就有凍結整個世界的實績,「一人左右世界」原本已是故事的基本;在緹婭拉加入後,其針對的不是個體的力量,而是個體的精神——世界大事由處理個人情緒的方式解決,令原本因群體決定,流向不容易被改變的世界大事變得混沌、不安定,個人情緒亦被嚴重放大、影響,其背負的責任與個體能夠承受的重徹底不相稱,令角色們的情緒往往極不穩定,亦以不同形式的「狂人」發展。
角色們所背負的責任是如此之重,卻沒有對應的精神去應付——即使是強人亦未必能夠承擔「世界的責任」,而他們只是少男少女,亦是被特選過的,「精神相對脆弱」、擁有獨特能力、原本就背負一定責任的少男少女,令故事最常發生的情節是「發狂」,也是這個由緹婭拉與陽滝這兩位截然不同的狂人共同爭奪、撰寫的故事除了是原本實力極為不對稱的兩人以「世界」為棋盤的棋局,亦是瘋狂卻只是不斷接近情緒的極限而非遠離人性的「狂人(們)的日記」。
《異世界迷宮最深部為目標》並非容易入口,不如說是難以入口的作品,而它亦沒有一般來說即使不易入口,但看完之後有很大得著的傑作感覺——《異世界迷宮最深部為目標》所擁有的是把眾多情緒放大到極致的巧思,同時有著複雜、具層次亦突破一般想像的角色塑造,它們本身是相當有趣的想像,觀看它們是一個很有趣的體驗,卻不會再想(或短期內)體驗第二次——《異世界迷宮最深部為目標》所包含的,是各種極端情緒的爆發與轟炸,而且越後期有越密集的趨勢,並不容易消化,它們的存在是新奇且有趣的,但是那種有趣與一般的感受不同——它的有趣是難以言喻,正面與負面並存的。
例如其中一個角色諾斯菲,作為混合渦波與陽滝血肉的被造物,本身就有諸多禁忌:兄妹沒有性意味卻有實質上的結合、非自然的人造人,和異世界訪客(異邦人)與異世界技術混合的第一次的產物。他的存在本身就有很多含意,而他「被製造」的目的讓他的存在更為複雜:拯救世人、被認為會以「帶領國家」為唯一的領袖(救世主)、國家象徵的代表(公主的替代品),與陽滝用來對付緹婭拉的人偶。
他的存在被寄放很多「他人的想法」,他的一舉一動無時無刻被他人影響,而令他的存在變得更為複雜和更具層次的,是他的情緒一如概往被放大——從只會拯救世人,感受不到意義而覺得無聊所以選擇自裁的「工具」,找到因故而失去意識的父親從而找到意義,從「無」生出「死的可怕」,但同時又保留「為了拯救世人可以犧牲自己」的奉獻精神;本身就是兄妹交合的禁忌,因此在隱瞞自身出處的情況下,也是為了拯救父親與自己私心所致下與父親在公眾面前結為連理,成為父親合法的妻子;為了拯救父親,不惜奉獻自身,令自己的視界永遠狹隘只看到父親一人,這時雖然奉獻精神大於一切,卻亦有「想得到小小回報」的種子,「永遠狹隘只看到父親一人」代表父親變成了唯一意義,最後卻被失去記憶的父親狠狠拒絕,之後「可能永遠無法得到回報」的想法慢慢發芽、長大,最後變成了「無論如何都要讓父親望向著我」的願望,擁有奉獻自身的無私,同時亦有孩子渴求唯一至親關注的私慾,結果途中變成了只會採取不會打擾他人,而是不斷傷害自己的方式讓父親困擾的角色,然而這個看似出自諾斯菲想法的傾向,實則早在陽滝的安排之中——諾斯菲的存在,從頭到尾都是陽滝與緹婭拉博弈的產物。
諾斯菲並非《異世界迷宮最深部為目標》中少有的複雜角色——基本上「理之盜竊者」或相關人士都是有著複雜、矛盾且瘋狂個性的存在,除了他們有著超越人類、等同天災的力量,故事——也是幕後推手陽滝、緹婭拉採取「剖白內心」、「解決矛盾」的方法處理紛爭、推進故事,讓角色之間瘋狂的情感碰撞、激化,其結果就是一切平靜之前,角色更為瘋狂——世界被狂人所撼動,那些左右世界的鬥爭「只是」少男少女的囈語,卻是極端的、變化不定的,然後頻繁且持續地轟炸。他們產生此般情感的背景是有條理的、複雜有趣的,他們的情感瘋狂卻是能夠理解的人語,導致每場鬥爭都有著亂中有序的變化,是一場把各種/特有情感推到極致的演練,是在創作裡極為少見的故事。
表面是狂人們因為無法解決自身困難而讓世界變得混亂的故事,內裡是兩個狂人以「真實」與「世界」作為賭注的博弈,後來又回歸個人——狂人心中所想的,從到頭尾都是私慾,只是私慾又混雜了「包括自己在內,不惜一切代價拯救世人」的慾望,最後令博弈既宏大又極為私人的。如果說欲望是推動人類的主要原因,「貪婪」最突顯人的本性,那緹婭拉的強欲展示了在這種混亂不堪、——擁有作為演員、讀者與編劇的欲望,擁有想拯救陽滝與渦波的心願,想同時與異邦人兄妹相愛的情欲,又有拯救世人的使命,卻沒有足夠讓所有願望實現的實力,於是不惜所有代價,即使是生前還是死後依然推進著故事,是難得一見的執念。
《異世界迷宮最深部為目標》的情感爆發令人難以忍受;故事因為是「戲中戲」,充滿人為痕跡同時因為書寫者(陽滝/緹婭拉)的喜好變成了奇特的英雄譚;世界運行的規則與一般所接觸的相距極遠導致難以理解——有種種原因令《異世界迷宮最深部為目標》很難繼續看下去,但它依然是一部獨特、有趣,值得一看的作品。
速速迷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