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我派新來的奴僕給您打掃房間。」
恍惚之間,白霏聽到敲門聲,緩緩睜開了眼。此時腦袋尚未清醒,遲遲沒有應聲,但仍是有人直接推開門。
家僕一向不拿他當主子尊重,白霏也算是習慣,勉強撐起身子,看看來者是哪個家僕。
畢竟他這兒家僕一向不愛來,新來的人打發來服侍他,想來必定是沒有打點。
「二小姐。」
沒多久便有個身形痀僂的婆子走來,向他點頭打招呼。
婆子身材壯實,膚色顯得黝黑,臉佈滿皺紋,瞧著卻有些眼熟。
「嗯。」
白霏並未多在意,也沒興趣多搭話,轉頭望著窗外。這才發現已是晚上,桌上放著晚飯,竟睡到連有人送飯都沒清醒。
婆子拿著掃把,緩緩清掃起來,動作相當緩慢。見他一時半刻做不好工作,負責領人的女使便先行鎖上房門,留他們在放裡面。
反正不過是個年邁的婆子,放他們獨處也不至於出什麼事。
「二小姐。還請小心腳步,嗯?」
見門外的人離開,婆子便假意打掃,突然湊近白霏擠眉弄眼。
白霏怔了半晌,但也看清婆子的眉眼,分明就是熟人。
「夜⋯⋯」
「噓。」
夜丹抬指,輕輕按住他的嘴唇,示意隔牆有耳。
白霏眼眶酸澀,不敢相信還能再見面,久久才緩過來,壓低聲音問:「夜⋯⋯先生,為何你會在這?」
「自然是知道你的困境才來。」
夜丹低聲回話,故意裝作整理東西,弄出些聲響,以免教人懷疑。
「可⋯⋯白家的人不是打發你們回去了嗎?」
白霏有些混亂,方才明明見著夜家的人,傳夜丹的意思請他去一趟,結果被趕回去了。
怎麼才沒過多久,夜丹便出現在這了?
「哼,那點小伎倆也就騙騙那些小門小戶,我可不怕。早便知道他們會假傳你的意思,想逼我死心。這招若真有用啊,我就跟他們姓白。」
夜丹冷笑幾聲,好歹他也是夜家出身,身為私生子什麼下三濫的招數沒見識過。囚禁本人再假傳意思這招,內宅鬥爭早就玩爛了。
「看來夜先生早便知道了?」
白霏有些訝異,沒想到他消息靈通到如此地步。可同時不解,命家僕特地跑一趟,豈不是多此一舉。
夜丹留意著外頭動靜,壓低聲音迅速道:「自然是有眼線。不說這了,我只是來告訴你,我會待在這一陣子,想想有什麼法子撈你出去。你若有事,我每日固定時段會過來,再與我說。」
白霏呆望著他,不敢相信他竟做到這一步,眼眶微微發熱,當即便想點頭答應。可想到牽扯夜丹的後果,就不免握緊拳頭,狠心推開他。
「不⋯⋯不行⋯⋯你快回去,我⋯⋯我是自願⋯⋯嫁給他享受榮華富貴的。」
夜丹詫異瞪大眼,但隨即便看穿他拙劣演技,猛地抓住他的手,貼近沉聲道:「你都說得如此勉強了,真當以為我會信?若你真把錢財放在眼裡,早便敲詐我一筆跑路了,何須搞得如此難堪?」
他看得出白霏在勉強自己,才說出這般違心之詞。無論如何,都不會讓白霏為了他委屈求全。
況且都到這一步了,他絕不可能放棄。
白霏自知瞞不過他,只好撇過頭,微微咬牙道:「那⋯⋯你能怎麼做?眼下老爺子一出殯,徐都督便會過來迎娶,你還能讓他們反悔不成?」
現狀如此惡劣,無論想怎麼做,都只會是死路。
他已無能為力,要是再把夜丹牽扯進來,絕對會後悔。
夜丹是他唯一在意的人,若會為了救他受傷害,寧可選擇自我犧牲。
「要那老變態要放棄你,需要天時地利人和。」
夜丹也明白情勢險峻,眼下確實沒什麼好的應對方法,但那絕不是他放棄的理由。他頓了頓,接著開口道:「但你不需要擔心那些。我會想辦法,我只想知道你⋯⋯」
還來不及說完,便聽到外頭傳來腳步聲,夜丹只得噤聲,抄起掃把繼續胡亂掃,順帶給他個之後再說的眼神。
就在此時,房門打了開來,白霏為了不讓人起疑,瞬間擺起臉色,盯著他冷冷道:「掃好無事便趕緊走吧。」
「是。」
夜丹故作惶恐,拿好清掃用具的離開,但仍是不放心轉頭看他一眼。
白霏只微微頷首,表示不用太擔心他。
「喂,好了便出來,別擾了二小姐。」
女使見他慢吞吞,便面色不善的催促,準備安排下個工作。
「哎是,這就來。」
夜丹趕緊壓低嗓音,故作手腳笨重,慢慢走過去,外人看來全然就是個年邁婆子。
「要不是內宅人手不夠,哪能讓你在這拖磨⋯⋯」
女使見狀忍不住碎嘴,無法理解怎會招這種派不上用場的臨時奴僕進來,簡直是妨礙他們工作。
可他沒辦法說些什麼。畢竟其他人都知道二小姐不得寵,照顧他的活沒人想做,只能丟給新來的人應付了。
當房門再次鎖上,白霏便垂下肩膀,垂眸呆望夜丹方才站過的地方。
若情況允許,真想多留夜丹一會,在這煎熬的時刻陪陪他。
沒過多久,白霏便發現門縫塞進來張字條,上頭是夜丹的字跡。
夜丹跟他約定好敲門聲的暗號,有什麼事可在他來的時候,傳字條遞消息。
白霏讀著那幾行字,懸著的那顆心逐漸放下,竟萌生想依賴他的心思。
可要逃離白家,風險實在過於大。要弄個不好,有可能會害了夜丹,彼此都性命堪憂。
白霏內心越發矛盾,也陷入掙扎,無論從哪個立場,都不希望牽扯他。
夜丹有自己的大好人生,不該為了他蹚渾水。但當他身陷絕望,卻又期盼能依靠對方。
這份自私的感情,時時刻刻提醒著他,別輕易追求不該屬於自己的東西,必須深埋在心底。
這些心思無人可訴說,只能獨自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