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無事，問了奇怪的問題。這看起來很昂貴，我不能收。」
白霏見他支吾其詞，趕緊打住這話題，轉身便想脫去這身衣裳。生怕聽到殘酷的答案，會變得難堪。
明明想要坦白，卻又害怕他的反應，遲遲說不出口。曾何幾時，竟變得如此患得患失。
這並不似他。
「不。」
夜丹一回過神來，便已抓住他的手，一股腦兒道：「收下吧。方才的問題，我可以回答你，你便是你，無關是否男女。即使你真是男子，你所有的一切也是與生俱來的吧？既不會改變，我便仍會喜歡。」
儘管不明緣由，可這是他最真實的想法，無論是否為女兒身，都不可能放棄白霏。
他喜歡的從來都是白霏，若變為男子便從此不再喜歡，這一腔情意未免過於淺薄了。
「你⋯⋯還真是油嘴⋯⋯」
白霏猛瞪大眼，有些不敢置信，可內心卻想信他。只是眼下還是沒有勇氣，把一切全盤托出，打破這美好的假象。
若還有機會，還想再跟夜丹多相處些時日，這樣即便分離，也不至於難受。
哪怕這一切皆會在幻滅之時，成為過往雲煙，仍渴望暫時擁有從未有過的幸福。
夜丹見他放鬆，便大膽俯下身，吻住他的手背，無比真誠的道：「這可是真心話。」
白霏臉頰發燙，一下子忘了要收回手，任由他隨意觸碰，留下熟悉的溫度，撩撥著他的心。
「⋯⋯那我，便收下了。」
最終他別過頭，還是接受了他的禮物，倘若他是女子，定是抵擋不了他的追求，淪陷於他的深情。
可惜他是男子，至多就做到這一步，不得跨越界線。
夜丹放開了手，抬眼觀察他的表情，微笑道：「那⋯⋯這身旗袍你喜歡嗎？」
「嗯。」
白霏給了肯定的答案，對於款式他一向不挑，可不得不說他是真有眼光。這身穿起來特別舒適，既不會過分華麗，也不至於樸素到不入眼，確實襯他的氣質。
「喜歡便好。這可能我差人特地量身訂做的。」
夜丹有些得意，這身可是他千挑萬選的款式，全世界獨有一件，自然也只有白霏配得上。看來送禮物還是有用，態度跟往常大不相同了。
不過一想到白霏方才的話，夜丹就有些拿不準他的心思，心頭浮現疑問。
「你方才所問的⋯⋯我倒是好奇，若你真是男子，仍會喜歡穿這樣嗎？」
在他的認知裡，要個大男人身穿女裝，可是有損尊嚴，真逼他穿上，還不如要他死了算了。
白霏頓了下，倒沒認真想過這問題，可也不難回答。
「算不上喜歡，但⋯⋯並不討厭，已經習慣了，若要換也感覺奇怪。」
要是真能做回男子，穿回男裝應當反而會不自在。不過真到那時候，再來煩惱便是了。
「嗯，若不討厭便好了。白霏無論你穿怎麼我都會喜歡，但我最喜愛的便是你這穿著，實在甚美。」
夜丹暗自鬆了口氣，若白霏真是男子，倒也並非不能接受。只是他還是喜歡他這身穿著，若再沒機會看到便太可惜了。
「夜⋯⋯咳，丹先生，如此誇我也不會有好處的。」
白霏臉頰微紅，不自覺別開目光。還是不習慣受她如此誇讚，老是會感到害羞。
夜丹見狀，沒忍住起了壞心眼，故意貼近他輕笑：「我可不是想要什麼好處才如此。這不過是真心話，不喜歡聽？」
「不⋯⋯並非如此。」
白霏後退一步，臉越發躁熱，受不了他這般看著自己，著實招架不住，也偶爾會感到困惑。
每當面對夜丹，胸口便會有所悸動，影響他的思緒。縱然清楚他們不會有未來，仍是受不住撩撥，不慎鬆懈便會淪陷其中。
他沒再多問，隨著夜丹離開鋪子，漫無目的走在街上。夜丹仍像先前那般，小心護著他前行，似乎什麼都沒改變。
他們來到廣場，街邊停滿各種車輛，車夫拉著空黃包車，靠在梁柱旁等客人上門。店鋪前人來人往，皆穿著時興的服裝，大方走在街上。
對面便是戲院，可見許多人進出，討論時下流行的電影。不遠處便是間小廟，香火繚繞不斷，盡顯這江城繁華。
白霏不自禁停下腳步，呆望這幅光景，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這些年來，他總是奔波，不曾留意周圍景色。從未像現在這般，漫步於街上，身旁是足以放心相處的人。
原來早已物是人非。記憶卻仍停留在過往，一如他的止步不前，始終困於封閉的鄉村。
過去種種苦痛，皆成了這身桎梏。可縱然身處於此，無人再束縛他，他又真能掙脫，得到真正的自由嗎？
可惜他無人可問，始終無解。
夜丹並沒決定好接下來要去哪，本就只是想跟他散步，便跟著他停下來。
白霏抬起頭，遠望戲院張貼的電影海報，上頭描繪男女緊貼在一起的姿態，訴說美好自由的愛情。
自由戀愛在這時代已很常見。可對他來說，是如此遙不可及。
「丹先生，我有一事不解。」
「有何不解？」
「你說，真有人能在不瞭解對方的情況，便愛上一個人嗎？」
白霏別過頭，迎上他的目光。
他比誰都明白，夜丹對他的情意，並非一見鍾情，否則早在他一次次推開的當下，逐漸消散。
隨著相處越深，他能感受到夜丹對他確實有情，只是無法確定——
那究竟是對於他自身，還是他所扮演的白霏。
